第一卷
第五章 崑山雪刃(二)
寧簡道:「嗯,我也是這般推想,可他為何卻要問燕寄羽……」說著低頭沉思起來,忽聽陳徹道:「啊,前邊好像有人在等咱們。」
陳徹環顧堂中擺設,心頭悚然一震,脫口道:「這酒樓里裡外外,都和青州城的『春風酒樓』一模一樣。」
陳徹道:「嗯,這是我朋友死前留給我的。」
陳徹道:「那日在青石鎮外,你說本也打算來崑崙尋人……是來尋柳續么?」
寧簡繼續道:「直到去年秋,我收到方天畫傳信,要我前去鄂州與吳重相會,接下他的雇托。」
雷纓絡道:「好。」側頭掃了一眼陳徹手中的那柄斷刀,又問道:「這是你的刀么?」
陳徹順著寧簡的目光仰望酒樓的牌匾,頓時訝道:「沒想到這鎮上竟也有一家『春風酒樓』。」
眼看春雨將落,河邊野草在涼風中陣陣低昂,兩人不禁加快了步子;片刻后,陳徹忽道:「主人。」
兩人相顧一眼,更覺驚疑。便在這時,酒樓里又走進來兩個客人,寧簡神情微變,倏忽側過了身,低下頭去。陳徹見狀問道:「怎麼了?」
寧簡沉吟道:「嗯,料想叫這名字的酒樓所在多有,也不算罕見。」
「你說什麼?」和*圖*書陳徹聞言頓時愣住,他追隨寧簡行走江湖數年,卻還從來沒人這般問過他,一瞬間只覺心中莫名亂跳。
雷纓絡淡淡道:「嗯,我與酒樓掌柜不方便相見,請寧姐姐見諒。」
陳徹道:「原來鎮上還住著刀客,若是韓大哥……嗯,他一定也願意住在鎮上的。」
雷纓絡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語氣中卻似也並無訝意。
「總算趕到了。」寧簡張望前方遠遠的一縷炊煙,輕輕吁了口氣。
寧簡輕哼一聲,道:「正好我也有事要找燕山長,煩請雷姑娘引路吧。」
陳徹在青石鎮上曾聽岳凌歌、岑東流等人提起過雷纓絡,聞言頓時恍然:「原來你便是雷纓絡,怪不得我方才覺得你有些面熟……」
陳徹想了想,道:「嗯,因為我見過你哥哥雷纓鋒,我覺得他很像一塊岩石,剛才我見到你時也是覺得——」說到這裏,忽覺似有不妥,一時便說不下去。
雷纓絡見他神情有異,便又道:「莫非不是么?」
寧簡打量櫃檯后的酒樓掌柜,卻見那人約莫四五十歲,模樣頗為英俊,一雙眼珠不住閃動,瞧著極是精明;不禁心想:也不知那雷纓絡為何不便見和*圖*書他。
雷纓絡又看了一眼斷刀,頷首道:「原來如此。」語聲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寧簡道:「怎麼了?」
陳徹點了點頭,道:「原來不是。」隨即不再多言。
「燕寄羽?」
雷纓絡卻似不以為意,只淡然道:「我奉燕山長之命在此等候,請陳令使隨我去見燕山長吧。」
那女子微微欠身施禮,道:「雷纓絡見過陳令使。」
那女子迎前一步,輕聲問道:「來者可是青鋒令使陳徹?」
舂山在望,陳徹隨著寧簡緣河而行,天上陰雲漸凝。
「嗯,吳重要我問的是……」寧簡回憶片刻,繼續道,「——『天地僅一隅,朝夕只一日,困於其中,如何解脫?』」
雷纓絡奇道:「為何我是雷纓絡,你便會覺得我面熟?」
寧簡點了點頭,雷纓絡隨即辭別了兩人,轉身離去。
寧簡輕輕一笑,道:「陳徹呀陳徹,金陵雷家的千金可是武林第一美人,你怎能將她比作一塊石頭?」
陳徹愕然道:「燕寄羽要見我?」寧簡沉吟道:「嗯……你新拿了青鋒令,他自是要見一見你的。」
兩人頓步望去,但見前方有個身姿纖細的紫裙女子佇立在河邊起伏的野草之間,正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側頭凝視河水;一時間陳徹只覺她恍如浮在春風中的一縷霜氣,渾然與春草、炊煙、遠山相融,彷彿亘古以來便靜靜地凝停在那裡。
陳徹想了想,道:「我記得薛秋聲說雲荊山的刀術名為『天地朝夕』,吳重這一問,似也和刀宗的刀術有關。」
兩人等了許久,燕寄羽卻遲遲不至。那說書人口沫橫飛,雖然堂中聽者不多,他卻似興緻甚高,仍然滔滔不絕,忽而講起了藏玉樓樓主溫歧之死。
陳徹頓時一驚,「吳重要你問燕寄羽什麼?」
疑惑之際,又端詳片刻,才看出了異樣所在:此刻春風急急拂過草葉,可她的衣袖與裙角卻紋絲不晃,整個人宛如嵌在流水中的一塊礁石。
寧簡道:「哼,似吳重這般狡猾之人,自不免要腳踏兩船。」頓了頓,又道:
雷纓絡道:「陳令使身旁這位姐姐,可是陳夫人嗎?」
當是時,春雨驟然飄落;寧簡道:「雷姑娘不進去么?」
陳徹不明白寧簡為何忽然說起此事,聞言只「嗯」了一聲。
寧簡沉默了一陣,又道:「五年前我與方盟主他們結下『青崖之盟』,幾年過去,他們卻也沒再聯絡我。」
「啊?」陳徹
m•hetubook•com•com聞言楞了片刻,「嗯……我是陳徹。」說話中來到那女子身前站定,但見她雙眸清如霜夜星辰, 面容在輕紗之下看不分明,隱約中已極見清麗,瞧著是與自己差不多年紀。
「天地僅一隅,朝夕只一日,困於其中,如何解脫?」
陳徹走近了幾步,瞧見那女子臉上遮了一層紗巾,不經意間觸及她的眼神,心頭忽然空落落地一怔,只覺隨著她的眸光轉動,一霎里她彷彿從山水之間孤兀地獨立了出來。
陳徹轉頭望了一眼,但見雷纓絡孤零零行在春雨中,背影清瘦,渾然不勝風雨,彷彿一痕痕雨線正如刀劍般不斷從她身上刻過,一瞬里竟看得有一絲心疼。
雷纓絡點頭答應,隨即請教了寧簡的姓名,道:「寧姐姐請,陳令使請。」
兩人走進堂中落座,看到有個說書人正自講述江湖傳聞,除此之外,便只有一桌客人,卻是兩個衣衫單薄的中年男子,背門而坐,一時瞧不見面目。
陳徹想了想,道:「雷姑娘,你叫我陳徹便好,不用叫我陳令使。」
忽聽寧簡輕咦了一聲,喚道:「陳徹,你瞧。」
三人當即朝著舂雪鎮行去。
寧簡與陳徹對視一眼,繼續前行;那女子若有察覺似的,輕輕https://www.hetubook.com.com轉頭,目光落在陳徹身上。
陳徹瞥見寧簡側頭瞟過來,趕忙連聲道:「不是不是,自然不是,她、她是我的主人,我是她的僕人……」
陳徹道:「對,我們是主僕,不是……」說到這裏,卻又說不下去了。
少頃,三人來到鎮上的酒樓門口,雷纓絡道:「請兩位先進去堂中稍坐,燕山長不久便到。」
寧簡一怔,也頗覺迷惑。
寧簡道:「這舂雪鎮起初只是一些來舂山採藥的客商在此粗陋搭蓋了幾間屋子,百余年過去,人煙才稍多了些;直到刀宗退隱舂山,武林中人仰慕刀宗,十三年裡不斷有刀客來到鎮上住下,這才漸漸成了你眼前的這座鎮子。」
寧簡一怔,蹙眉道:「不是。」
寧簡低聲道:「吳重師徒到了。」
「去年在鄂州漢陽,我是在『晴川刀』一派的一處宅院里見到了吳重,他沒帶他那個小徒弟,讓我也只身前去,卻是神神秘秘地交託給我兩件事:其一是將珠釵帶給弓魔;其二么,便是讓我尋到燕寄羽,再替他問燕寄羽一句話。」
陳徹恍然道:「原來這竟是方天畫的安排,我還以為吳重是和燕寄羽一夥的……」
陳徹打了個哈欠,道:「這般荒遠的昆崙山里,沒想到竟還有個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