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崑山雪刃(十三)
那灰衣人張口嘯出一團氣勁,吹裂了龍鈞樂的袍袖,袖底下卻竟沒有手掌;龍鈞樂冷冷一哼,一掌拍在灰衣人腹間。與此同時,柳續的指尖也觸及了灰衣人的眉心。
灰衣人輕咳出一口血,道:「你的劍雖快,卻也斬不斷影子。」
龍鈞樂頓時神情一肅,搖頭道:「我此來便是向兩位傳達燕山長之命:燕山長請兩位切不可返回鎮上,當務之急是速速登上山去,不得耽誤大事。」
一時間兩人相持不下;龍鈞樂當即走過去,剛剛踏進兩人周遭一丈方圓,袍袖卻突兀地逆風而動,驚疑中停步;盤算片刻,笑呵呵道:「罷了,今日就做一回賠本買賣。」
兩人相視說話,那灰衣人方一說完,卻又咳出了一口血,隨即緩緩地道:「柳青眸,且看你能多久不眨眼。」
陳徹聞言望向寧簡,兩人回想一路行來,卻也未遇到什麼險阻,一時均驚疑無語。
展梅收回了那一步,佇足回望,但見日光斜長,一株老樹上稀疏生了幾朵花,其中一朵的影子卻正正落在了自己身上,方要開口,忽覺周身銳痛,竟似被花影刺傷了。
陳徹道:「可是燕寄羽既要www.hetubook.com.com借重吳重來殺刀宗,為何卻又傷他?那吳重既是為殺刀宗而來,弓魔為何又似篤定刀宗會救吳重?」
秦楚一愣,卻接不下去了。
柳續淡淡一笑,卻忽然提聲說道:「寧姑娘切莫靠近,你們若要上山,眼下便是良機。」
眾人朝著鎮子方向眺望,等了半晌,果然又有兩人來到,步履不疾不徐,卻是龍鈞樂與那酒樓說書人。
龍鈞樂等三人霎時感到了一股無形無質的重壓,既非外功也不是內勁,卻將自己的內息壓得漸漸凝澀,當即各自凝神相抗。
葉涼眼望著江海余背著吳重登山而去,神情憂慮,轉回頭對柳續道:「柳前輩,那弓魔所言是真的么?」
柳續忽而一嘆:「原來刀宗將『意勁』傳給了閣下。」
言畢快步行近,揮袖掃向灰衣人面門。
——電光石火之際,展梅已反手將枝條點中了灰衣人脊背。
葉涼仰望前方,但見舂山孤拔如刃,如要劈面刺來,一時間神悸魄動,迎上一步,脫口道:「我須上山去尋我師父。」言畢快步踏上了石徑。
話音方落,展梅身形晃漾,www•hetubook•com.com已貼近了灰衣人;那灰衣人側步急避,兩人錯身而過,向背而立。
柳續道:「據我知聞,這弓魔雖作惡多端,但終歸是自重身份的武林高人,向不說謊。」
原來自葉涼隨著寧簡、陳徹離去后,堂中便掀起了一場混戰:起初龍鈞樂與岳凌歌擋在吳重身前,將其護住;燕、李二人則聯手與弓魔相鬥,漸漸將弓魔壓制在下風,哪知方天畫與鐵風葉本來正從旁襄助,卻猝然轉身攻向岳凌歌,將其制住,又打退了龍鈞樂,似意圖劫走吳重。
龍鈞樂一怔,似笑非笑道:「你道我等不想帶么,那是燕山長下了嚴令;再說要論人多勢眾,武林中有哪一派比得過停雲書院與玄真教,我便帶些龍家弟子又有何用?」
江海餘一言不發,從眾人身旁掠過,踏上了石徑。那灰衣「影使」側頭與江海余淡淡對視了一眼,隨即收斂目光,卻也未加攔阻。
柳續忽道:「又有人來了。」
柳續淡淡道:「我是有意的。」
三人眼見制住了灰衣人,微微鬆了一口氣,忽覺渾身沉痛,腳下竟是寸步難移。
柳續眼看龍鈞樂走近,便問起春風酒和_圖_書樓里的情形;龍鈞樂輕輕搖頭,神情從容地敘說起來。
「刀宗確然點撥過我。」灰衣人道,「意勁只能點化,不能傳授,每人能修的意勁都不相同。我的意勁,便是能從影中借力。」
展梅皺眉不語,與柳續對視一眼,轉身朝著石徑走去。在經過那灰衣人身側時,忽聽灰衣人道:
柳續略一靜默,點頭道:「江兄請吧。」
江海余走近數步,漠然道:「此刻吳重被燕寄羽傷及心竅,命在頃刻,只有刀宗能救他,爾等若不想他死,便莫要聒噪攔我。」
一瞬里葉涼凝集心力聽去,但聞前方除去弓魔悠長的氣息外,還有另一道極微弱的呼吸聲,頓時確知了師父尚未斃命,重重松出一口氣,隨即只覺背上躥出了一層細汗,這才明白方才那竭力一聽,幾乎竟至渾身虛脫。
頓了頓,又道:「小子,你該不會當真以為這舂雪鎮是容易進的么?嘿嘿,那花靜庭倒是帶了許多門徒家丁前來,可卻都被擋在三百里之外了。」
斜陽西移,天光暗淡,陰影像魚群一樣遊動過來,遮蔽了諸人的衣衫。
寧簡本要上前相助,聞言頓步猶豫起來。
柳續見狀蹙眉,倏忽閃身和圖書而至,出指點向灰衣人眉心,灰衣人劈手奪住柳續手腕,指尖便停在了他眉睫之前。
「展梅,你擋住她的影子了。」
秦楚臉色微變,似乎來者並非他所期盼之人,忽而笑嘻嘻道:「柳副山長好眼力!先前在棺材鋪里,柳前輩無意中失手制住了在下,那是有所誤會……」
展梅一怔,頓覺渾身僵滯,隨即恍悟:自己正站在灰衣人的影子上。
展梅先前一直旁聽沉思,此刻忽道:「柳兄,咱們這便回去春風酒樓相助燕山長?」
那灰衣人緩緩站起,瞥向展梅手中的枝條,淡淡道:「我當真羡慕你,仍能折花枝在手。如今我已不敢再靠近一朵花,只要能在花影里稍坐片刻,便覺心滿意足。」
陳徹留意到龍鈞樂身旁那個說書人臉色茫然、手足無措,似不是武林中人,不禁問道:「龍掌柜,你們這些人都是一家一派的掌門,為何竟似都是孤身來到鎮上,卻沒帶多少門徒手下?」
眾人相顧驚駭,一時間將信將疑,片刻后都看向柳續。
柳續淡淡道:「龍掌柜經此劇斗,卻是毫髮無損,不急不躁。」
那灰衣人道:「你身後樹上,那朵野花的影子。」
龍鈞樂微笑道和-圖-書:「急躁傷身,那是急不得的。」輕嘆一聲,又道:「眼下方、鐵留在酒樓之中,只怕又跟燕山長與李真人斗將起來了。」
那灰衣人方欲開口,與柳續目光一觸,渾身輕顫起來,瞬息間柳續的手指便又刺近了一分。
當時燕寄羽正與江海余激斗,無暇挪步,當即擲出一根竹筷直擊吳重心口,竟似是寧肯殺死吳重,也不讓方、鐵得逞。隨即卻是江海余彈斷了一根髮絲,將那竹筷稍稍盪偏了些許,吳重才保得性命。
展梅隨口道:「誰的影子?」隨即又邁出一步,心中卻驟生異樣,低頭瞧去,只見地上斑駁的樹影恍如深淵,彷彿只要落足便會深深陷入。
眾人心神緊繃,但見江海余短時間掠到了近處,腳步漸緩,冷眼掃量過來。
這兩問均是眾人心頭疑惑所在,一時無人能答。秦楚臉色發白,顫聲道:「這弓魔不會……不會將春風酒樓里的人都殺光了吧?」說完卻也沒人理他。
「那弓魔趁著堂中驚變,搶了吳重奪門而逃,卻是不知去向。」龍鈞樂說到這裏,語聲微訝,「我本以為弓魔昔年受過刀宗的恩情,此番前來舂山是要殺吳重救刀宗,沒想到他卻會出手救了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