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崑山雪刃(二十五)
「我老人家才懶得去修,」吳重一邊緩緩環顧諸人,一邊似笑非笑道,「究竟是誰,你還是自己慢慢瞧吧,瞧久了總能瞧得出來。」
陳徹正自犯困,剛想要抬手揉眼睛,偶然間與吳重目光一觸,宛如兩片相隔遙遠的河水倏忽接通,心中如湧泉般冒出一股如水亦如刀鋒般的氣勁,淙淙流到了手心上,似乎頃刻間便要迸瀉而出。
龍鈞樂一怔,道:「實不敢信。」
眾人聽到這裏,心中無不驚疑:武林皆知,刀宗是自荒台一戰現身於江湖,難道其中竟另有前情?正待往下聽去,遽然間雲閣門口冷笑乍起——「多年不見,吳兄還是這般滿口胡言、肆意妄為。」
吳重又道:「嚴姑娘,你可聽過『秦芸』這個名字么?」
柳續這邊諸人聞言均是一凜:這方天畫和鐵風葉既能安然離了春風酒樓,那麼燕李恐怕已然落敗,多半當時正是八大掌門一齊圍攻,那就著實難以抵擋,只是不知燕李究竟是死、是逃還是遭擒。
柳續聽他口吻如誇孩童,不禁苦笑道:「不敢當。」
「若真是如此,這所謂的劫難,和圖書究竟又是什麼?」
「剛誇過你,你怎地又糊塗了,」吳重哈哈一笑,道,「你眼前可不只一人修成了意勁。」
驚疑中強攝心意,攥緊了拳頭,異感漸消,卻聽柳續又道:「話已至此,吳兄與燕山長究竟為何要殺刀宗,還請繼續明言。」
嚴知雨怔怔搖頭,卻聽吳重又道:「那是我的一位故人,你的模樣當真很像她。」
方天畫道:「柳兄卻還少說了一位。」言畢看向薛夜魚。
龍鈞樂神情微變:「看來周掌門是不惜命喪舂山了。」
吳重臉色愈發悲黯,澀聲道:「當年中原武林雖擊潰北荒摩雲教,其實亦是慘敗:刀宗橫空出世,奪盡了武林氣運,十三年過去,武林由盛而衰,到如今已瀕臨毀敗,若不殺刀宗,實不足以為武林改氣逆運。」
吳重神情霎時一黯,道:「十三年前武林決戰摩雲教,刀宗是應劫而出;如今武林又將遭遇劫難,刀宗便也只得應劫而死。」
吳重哼了一聲,道:「昔年雲荊山『意勁』初成之際,我與燕李等人便在他身旁,當時我們立下誓約,不得https://m.hetubook.com.com將『意勁』……」
眾人里如葉涼、陳徹等人,都是今夜頭一次見到方天畫的武器,眼看方天畫本就身形極高,這長戈黑沉沉的在月下不顯光華,卻竟比方天畫還要高出許多,一旦揮掃開來,當真不知是何等威勢。
柳續卻仍神色淡然,微笑道:「如今方兄等八大高手齊至,看來我等是在劫難逃了。」
「方盟主別來無恙。」薛夜魚隨口說話,走向方天畫等人。
眾人聞言對望,各自沉思起來。柳續沉吟道:「算如今除去弓魔與影使,眼前這位方兄卻也悟出了意勁……」
陳徹與寧簡相顧恍然:弓魔在青石鎮上便似對嚴知雨頗有些親近,本以為這是因嚴知雨對弓魔關懷照料之故,原來真正原因卻是嚴知雨長得很像弓魔昔年師妹。
龍鈞樂臉色一緊,目光漸次轉過談寒生、金厭昔、秋剪水、孔蕪等人,最終與周行空久久對視,忽而長嘆:「你們『留影舫』弟子本是終身不近岸的,一旦上岸,便再也不能返回舟中——周掌門,你這又是何苦來哉?」
寧簡道:www.hetubook.com.com「江湖上傳聞甚多,不知吳大叔是指哪一樁?」
轉頭一望,赫然看見方天畫手持長戈,從雲閣中快步走出。
方天畫淡淡笑道:「眼下龍掌柜還是先操心自己的性命吧。」說話中隨手晃動長戈,在夜風中振出陣陣沉鬱的嗡鳴。
葉涼心中愕然,方才他見師父說話時愁眉苦臉、唉聲嘆氣,本來已深信不疑,卻不料師父竟似只是隨口亂說。
吳重瞪眼道:「展梅,你這老小子懂個屁,我素來心懷武林,整日里便是想著為江湖分憂解難,只是從不向外表露罷了。」
眾人聞言又是一愣,龍鈞樂皺眉道:「這『氣運』之說,比之『應劫』云云,似乎更加玄虛不真了。」
卻見方天畫恍若未聞,輕輕拍了拍秦楚的肩膀,皺眉嘆道:「傻小子,你早已中了停雲書院的『心意猿』之毒,卻還笑得出來。」
吳重古怪一笑,道:「其實江湖上早有傳聞,可是諸位卻似都不信。」
吳重默然片刻,忽而嘿嘿笑道:「他娘的,多年不見,你們倒是學得精乖了。」
吳重嘆了口氣,卻徑自轉頭端詳嚴知雨,良久才
和*圖*書道:「……真像。」
柳續忽道:「若我所料不錯,吳兄與燕山長要殺刀宗,卻是與『意勁』相關,對么?」
柳續與龍鈞樂對視一眼,卻也未加攔阻。
眾人聞言一驚,許多人第一個念頭便是:原來竟連柳續也不知燕寄羽為何要殺刀宗。
柳續神色一訝,隨即淡淡道:「卻不知是誰?若是吳兄自己,我素來便看不透吳兄,那倒也不能算糊塗。」
「唉,唉,」吳重頓足扼腕,語氣哀悵,「難道諸位不信?」
寧簡與陳徹相顧驚凜,粗粗辨去,方天畫身後卻還跟著鐵風葉、阮青灰等七八人,似乎五年前在青州月下結盟的諸位掌門都已來到。
吳重隨口道:「既遇見機靈人,便多說兩句吧,須知這『意勁』一物,並非渾成獨立,實與世間其他武學此消彼長,在深處頗有關聯,如今武林中會使意勁之人越來越多,這可著實不是好事……」
周行空輕聲答道:「山中舟中,不過都是夢中,不如及早醒來。」
眾人心弦緊繃,都注目于吳重,等他回答。
「嘿嘿,我看你們這些人里,還就數柳續最是機靈,」吳重撓了撓頭,如和-圖-書被說穿了心中隱秘似的,臉色頗有些發窘,「柳續,你可真機靈。」
展梅微笑道:「與吳兄相識多年,從未見吳兄為武林大事這般憂心過,卻叫我如何能信?」
「言之有理。」龍鈞樂苦笑頷首,「單是方兄的『掌中江山』,我便已難勝過,更何況還有這一桿萬夫莫敵的『半天戈』。」
秦楚乍見方天畫現身便滿臉歡喜,隨即瞥見龍鈞樂、柳續等人在側,又收斂了神情,一時不敢插口招呼義父;此刻瞅準時機,便緊緊跟隨薛夜魚走了過去,邁步中四下亂瞄,似忐忑已極。
寧簡道:「吳大叔,你還沒答我。」
嚴知雨微微抬頭,與吳重對視,神情中似很想問問自己像誰,卻又不敢開口。
秦楚在方天畫身邊站定,神情頓松,笑嘻嘻道:「義父怎麼此刻才來,孩兒可當真是萬分擔心!……是了,義父已將那燕寄羽、李素微都殺死了嗎?」
諸人面面相覷,關於正氣長鋒閣為何要殺刀宗,江湖上眾說紛紜,這「應劫而死」的說法,是其中最為虛誕的,向來幾無人信,卻不想吳重竟拿出此話來搪塞;半晌無語,卻聽龍鈞樂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