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乘鋒
第二章 萬仞天風(十)
岳凌歌正待開口,卻有個酒客看見了溫蔚的貨擔,便湊近來想買雜物;溫蔚與那人交談起來,言語中似對貨郎的買賣尚有些生疏,許久才低價賣出一面銅鏡,隨即轉回頭對岳凌歌道:「岳公子見諒,請接著講吧。」
溫蔚皺眉道:「這是燕山長所言,還是岳公子自己的猜測?」
楊仞頭一回聽人用「蠢」字來說刀宗,不禁頗覺新奇,又想:「只可恨你輩刀客也有些蠢,非但沒能救了刀宗,自己的掌門反倒被燕寄羽擒住了。」若依照他從前與許念鬥嘴的脾性,多半便將心中所想徑直說了出來,只是眼下他已知自己在路上受過趙風奇的恩惠,便只淡笑不語。
楊仞聽到這裏,瞥見趙風奇面露冷笑,以為他即要破口大罵,哪知趙風奇卻只仰頭喝了一碗酒,目不旁顧。
趙風奇道:「我與他不過是十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緣,他若不扮作貨郎,我原也認不出他,料想他也識不出我來。」
溫蔚道:「秦楚是青簫白馬盟的新任盟主,論身份倒也說得過去,就只怕他本事不濟,難以服眾。」
楊仞道:「我也不知那胖子是誰,不過曾聽燕寄羽稱他為『岳公子』,此人雖聽從燕寄羽的吩咐,但燕寄羽對他很是客氣,料想不是停雲弟子。」
溫蔚沉吟道:「青鋒令使,那
和圖書多半是戚晚詞了,她與岳公子同是劍派掌門,看來從此在武林中,劍要壓過刀了。」
又聽岳凌歌道:「陳徹是青州人,幼年時似也與青州『飛光門』打過交道,如今呂東遊已死,岑東流亦是幾成廢人,飛光門中剩餘刀客都鎮不住門派,若是燕山長有意栽培陳徹入飛光門、暫領了這刀派的掌門之位,那這少年在江湖中便有了名位。」
岳凌歌一怔:「原來如此,在下深感佩服。」隨即點頭道,「在下深受溫歧溫樓主之恩,自然也極信得過溫兄,方才溫兄既然問起,在下便實言相告:如今方天畫被擒,正氣長鋒閣缺了個出身於『九川十三崖』的閣主,燕山長的意思,是想讓方天畫的義子秦楚來當。」
楊仞與趙風奇悄然對視,心中均極驚疑。
趙風奇滿臉傷疤、形容兇惡,聞言卻不生氣,反而得意笑道:「楊兄弟,你這話說得再對不過。料想我手下的兄弟們正在鎮外不遠處,等到入夜,便會有人來接引咱們。」
溫蔚莞爾道:「這本事非同一般,倒算是個少見的好本事。那麼九大刀派之中呢,恐怕燕山長不會再讓天風峽的人當閣主了吧?」
楊仞恍然笑道:「怪不得這貨郎怎麼瞧都像是個斯文人,不知他武功修為如何?」
楊仞笑道:「料https://m•hetubook•com.com想也不是趙老兄的對手。」他在青石鎮上目睹了趙風奇的刀術,此言雖有打趣之意,卻也算是語出真誠。
卻聽那岳凌歌道:「溫兄放心,等燕山長回到華山,便會整頓武林大事、選定正氣長鋒閣的三位新閣主,到時溫兄自是其中一位。」
溫蔚一笑:「怪不得岳公子約見溫某於此。既是燕山長的吩咐,岳公子請講便是。」
楊仞道:「趙老兄,剛才你沒留意,那堂中有一桌客人似是停雲書院一夥的。」
趙風奇略一尋思,道:「原來是『青城弦劍』的岳凌歌,此人剛當上正氣長鋒閣的閣主,也不知能耐高低。」
溫蔚淡淡道:「這是我們藏玉樓起家立命的買賣,如今樓主已不在了,總須有人接下這貨擔。溫某一時做不慣貨郎,久了也就做得慣了。」
岳凌歌道:「當日溫樓主將青鋒令交與陳徹,其中一定也有深意,我本還想就此事請教溫兄。」
溫蔚苦笑道:「這我可當真不知了。」
趙風奇冷哼道:「老子豈沒留意?那一桌有個貨郎,卻是泉州『藏玉樓』新任的樓主溫蔚,他從前是開酒樓的,沒想到溫歧死後,他也扮作了貨郎,嘿嘿,這倒是有點意思。」
岳凌歌微笑不語,忽而轉頭,恰恰與楊仞目光相觸
hetubook•com.com;楊仞霎時一凜,未及反應,岳凌歌已轉回頭去,繼續與溫蔚說起話來,似乎方才的舉動只是無意。楊仞心想:「當日在舂雪鎮上,連燕寄羽也沒瞧見我的模樣,這胖子更加不認得我,想來只是他自己疑神疑鬼,胡亂扭頭。」
楊仞默然旁聽,心說:「他娘的,這陳徹與老子差不多大,又當令使又當閣主的,運氣可比老子好多了。」
岳凌歌道:「請溫兄率些人馬,假扮成天風峽刀客,前去……」說到這裏,語聲愈發低微,究竟「前去」何處,卻是無論如何也聽不清了。
楊仞暗道古怪,卻見趙風奇走到櫃檯前,對客棧掌柜道:「店家,不知可有個叫齊四的在貴店下榻,我是他的兄長,有事尋他。」
又過一日,兩人快馬加鞭,循著天風峽刀客所留暗記往東過了玉門關,晌午來到一處小集鎮,進了鎮上的一家客棧。
楊仞與趙風奇來到後院,那店夥計敲了敲房門,徑自推開了門,回頭道:「小人記起來了,這位客官一早便出門了。」
岳凌歌道:「這位秦公子,最大的本事便是聽話。」
卻聽岳凌歌道:「這另一位閣主,卻不是九大刀派出身,而是一位青鋒令使。」
岳凌歌輕嘆道:「溫兄,你丟下滁州酒樓的大生意不做,何必也要當個走街賣貨的?www•hetubook•com.com實不相瞞,我不但瞧你做貨郎做得彆扭,瞧見你這貨擔,更是睹物思人,心中著實難受。」
趙風奇似早有預料,踏進門去道:「嗯,那我就在這房裡等他回來。」
趙風奇隨口道:「這話不錯……嗯,咱們去堂中喝酒,聽聽這兩人說些什麼。」
趙風奇道:「不知道,想來沒我老趙武功高。嗯,他對面那胖子,我倒不認得了。」
楊仞一怔:「那溫蔚不認得你么?」
楊仞隨趙風奇來到堂中,與溫、岳相隔兩桌而坐,隨意點了幾樣酒菜,瞥見那兩人談笑正歡,似渾不覺周遭變化。
那店夥計面露難色,打量趙風奇片刻,卻徑自告退。楊仞也跟著進到房裡,忍不住笑道:「趙老兄,那店小二不敢多說什麼,一定是怕了你的相貌。」
岳凌歌聞言一笑:「我若不說,恐怕溫兄決計猜想不到:此人並非戚晚詞,而是青鋒令使中最為年輕的一位。」
楊仞沉吟道:「嗯,趙老兄,你十多年前臉上也是這般……這般威風么?」
趙風奇哈哈笑道:「老子十多年前可白凈得很,走吧,若被認出來,我殺了他倆便是。」一邊說話,一邊已出了房門。
楊仞一踏進門來,心中便是一凜:堂內有兩人正坐在角落一桌飲酒交談,其中一人身形肥胖、衣飾華貴,赫然是曾在舂雪鎮上窺見過
https://m.hetubook.com.com的「岳公子」,他身旁怯生生立著一名模樣秀美的少女,不時為兩人斟酒。
楊仞心說:「他娘的,這胖子倒會享福,還找了個美貌小姑娘伺候他。」再看那與「岳公子」對坐之人,卻是一身粗布短衫,腳邊放著一個貨擔,似是走街串巷的貨郎,只是麵皮與短衫里露出的手腕都極白皙,容貌也太過乾淨斯文。
溫蔚臉色頓變,脫口道:「——竟是陳徹么?」沉吟片刻,搖頭嘆道,「這少年既無名位,亦無作為,能當上青鋒令使已是奇聞,竟還要來做正氣長鋒閣的閣主,這可真是……燕山長心思深邃,委實令人難以揣度。」
溫蔚笑呵呵道:「如今『武林八奇』之中,藏玉樓怕是比不了天音宗了,溫某做不做閣主倒都無妨,只是有些好奇,不知另兩位閣主又會是誰?」
「請稍待,」那掌柜翻了翻簿子,又道,「不錯,這位姓齊的客官住在後院的『人』字六號房。」隨即叫來店夥計引路。
「這自然只是在下胡亂猜想罷了,溫兄不必在意,不過近日燕山長鄭重吩咐了一件要事,卻須得勞動溫兄。」
趙風奇輕嘆道:「我也不知。不過若真是如此,刀宗可也有些蠢了。但即便刀宗再蠢再糊塗,我輩刀客該去舂山救他也還是會去,這便是『快意恩仇』了,只可恨……」說到這裏,便不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