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乘鋒
第三章 秋光剪雨(十八)
秋剪水一愕,失笑道:「這般荒誕之言,你竟也相信?」
此時,楊仞正走在夢中的雪地上,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舂雪鎮外,轉頭望去,但見雪花不斷飄墜在結了冰的河面上,宛如擂鼓一般,發出隆隆巨響,他聽了一陣,只覺震耳欲聾,氣血翻湧,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睜眼坐起。
楊仞一驚:「我竟暈睡了這麼久?不成,不成,須得趕緊練刀。」說話中手已摸上腰間刀柄,便要拔刀。
楊仞笑道:「好得很,現下賭約已立,我要練刀去了,秋姑娘若要橫加阻攔,不讓我練滿十年刀法,那便是有違賭約的公平。」
楊仞道:「不錯,我每日都須將『乘鋒刀法』練夠一百遍,一天也不能耽擱。今早我給陳徹演練了一遍,眼下還差著九十九遍。」
秋剪水蹙眉道:「你要練刀?」
秋剪水一怔,楊仞此言頗出她意料,但覺自己斷無賭輸之理,當即冷笑道:「很好。」
楊仞料想她身為一派掌門,斷然無法加入自己的「乘https://www.hetubook•com•com鋒幫」,略一尋思,微笑道:「秋姑娘,你從來沒有違背過你們燭照劍的門規么?」
秋剪水道:「是么?」
秋剪水聽他說得理所當然,不禁微微搖頭:「楊仞,沒想到你竟這般迂腐。」
「師父……」
秋剪水一怔,但凡習武之人,對師長無不敬仰,她自幼便對師尊奉若神明,萬沒想到楊仞竟會說出一句如此大逆不道的夢話來;少頃,卻聽楊仞又含糊道:「去他娘的,老子自己也能……」隨即鼾聲漸響,究竟自己「也能」如何,卻又不說了。
秋剪水心想:「此人言辭粗鄙,即便在夢中也是滿口污言。」徑自走到白馬跟前,取出乾糧,瞥見行囊里的兩封書信,又想:「他倒放心將這般重要的書信交我保管。」
轉頭望去,但見月光清盈,秋剪水身姿纖弱,正在河邊抱膝而坐,流水潺潺,倒映漫天繁星,彷彿那流水聲是來自天上。
楊仞心中一動,緩緩站起,默默瞧著hetubook.com.com秋剪水,只覺她的側臉在月色中如冰雪一般,恍若在微微發光。秋剪水見他蘇醒,便也站起身來,淡淡道:「你嘔出這口血來,內傷便算好了大半。」
來到一處亂草叢生的河岸邊,秋剪水將暈厥中的楊仞平放在地,以便讓其身軀接通地氣,稍稍歇息了一瞬,出指漸次點在楊仞周身各處要穴,內勁透入,將他因內傷而淤塞的經絡逐一打通,其間心下愈奇,只覺楊仞所練的內功法門頗為古怪,內息在經脈中流轉銜接的途徑多有違悖武學常理之處,雖不至於因此走火入魔,但長久以來已頗傷經穴,也不知他是如何修習至今的。
秋剪水先前為他治傷大耗修為,想到他執意練刀,定會加劇傷勢,自己那一番心力不免白費,越想越氣,冷冰冰道:「你當真要練刀?」
吃了幾口乾糧,又到河邊補滿了水囊,忽聽楊仞嘴裏念念有詞,竟斷斷續續地數起數來;她以前從未遇見過這般奇特之人,雖聽得錯愕,卻也暗覺有趣,www.hetubook.com.com心想:「從來都是睡不著時才記數助眠,可沒聽過有誰是睡著后還數數的。」
靜立了一會兒,卻聽楊仞又含糊叫了兩聲「師父」,隨即咕噥道:「師父……你他娘的真沒用。」
尋思片刻,笑呵呵道:「秋姑娘,你可知我為何要練刀?說出來只怕你不信。」
楊仞嚇了一跳,隨即搖頭笑道:「秋姑娘言重了,哪有那般厲害?我練得慢些也就是了。」
楊仞笑道:「秋姑娘,我知你不信,那麼秋姑娘可敢與我打個賭,就賭我半年後能不能成為天下第一刀客。你若贏了,我隨你如何吩咐處置,都絕無二話;但你若輸了,便須答應我一件事,如何?」
楊仞正色道:「實不相瞞,我師父曾對我說過,只要我每日練刀百遍,練滿十年便能天下無敵,算來到今日我已練了九年半了。」
楊仞聞言苦笑,心想:「豈有此理,老子竟會被天底下最迂腐之人反說迂腐。」嘴上只淡然道:「任憑秋姑娘如何說,在下是不得不練刀。」
秋剪和_圖_書水道:「約莫已至亥時了。」
楊仞一愣,心說:「我確是當真要練刀,那是我自己的事,難道你還能將我捆起來不讓我練么?」隨即悚然一凜,又想:「嗯,這位秋姑娘古板得很,說不準真能做出此事……」
秋剪水一怔,隨即便覺恍然:一個人若到了傷痛疲累之際,不免會想起自己最依賴、最親近之人,此時楊仞重傷昏睡,便夢見了他的師父。她心想楊仞或會在夢話里說出什麼隱私之事,便想走避得遠些,倏而又想起當日在舂雪鎮外,也是在一條無名的野河邊,自己追思師姐,吐露心事,卻被楊仞偷聽了去,眼下憶及,仍覺又羞又惱,暗忖:「哼,我便聽聽他還說什麼,會不會哭著喊著找他師父。」
楊仞怔怔然道:「現下是什麼時辰了?」
秋剪水道:「不錯。」
過得良久,秋剪水收指站起,擦了擦額邊的細汗,只覺此番為楊仞療傷頗耗內力,耳聽他的呼吸從微弱紊亂漸轉為緩和有力,已然陷入了熟睡,不禁心下微松,走到河邊洗了洗手和_圖_書臉,忽聽楊仞在睡夢中呢喃道:
秋剪水一時沉吟不答,她自幼在巴山燭照劍的門派中長大,同門皆是端莊守禮之人,平日里別說沒人與她打賭,便是玩笑話也甚少有人對她講,此刻聽說楊仞要和她立下賭約,心中覺得頗有些新奇,又知以楊仞現下的武功,要在半年後成為天下第一刀客,那是絕無可能之事,當即淡淡道:「那也沒什麼不敢賭的,但你須得先說清楚,你想要我答應你什麼事。」
秋剪水冷笑道:「嗯,眼下你內傷未愈,若再損耗氣力練刀,最多也只不過是一身內功全廢,終生癱瘓而已。」
秋剪水擔心撞見左近的停雲弟子,縱馬偏離了東返中原的道路,轉而向南,心知楊仞傷重受不得鞍馬顛簸,一直以左手穩穩抵住他背心,助其調理內息,縱然白馬飛馳如電,片刻間十余里過去,楊仞的傷情卻已平復了許多。
「那好,」楊仞笑道,「若我賭贏了,便請秋姑娘去做一件違背門規的事,至於究竟何事,便由秋姑娘自定,只要是違背貴派門規之事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