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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鴻翼筆被方輕游斬斷，沒了趁手兵刃，但此刻以指代筆，威勢也極凌厲，只是他心想自己與戚晚詞之間定有誤會，打算稍後分說清楚，故而指勁在戚晚詞的脈門上一觸即收，卻也不欲將她重創。

楊仞搖了搖頭，道：「郭師叔，你須得趕緊運功療傷，我這便助你療傷吧。」

郭正拱手道：「多謝戚掌門體諒。」言畢邁步掠出，便要趕去相救落在下風的劉萬山與段峋，經過戚晚詞身側時，戚晚詞倏忽拍出左掌，重重印在郭正肋間。

郭正沉下一口氣，壓住紛亂的內息，拱手道：「戚掌門或有不知，郭某須將這楊仞帶回華山，交由燕山長處置，這也是燕山長的親口吩咐。」

楊仞心下暗嘆，也不與他爭辯，只輕聲道：「嗯，郭師叔，不知你可還有什麼未盡的憾事，或是要留下什麼話，晚輩一定為你傳達。」

楊仞心中一酸，點頭道：「嗯，便是十匹馬也買得下了。」話音方落，便覺臂膀一重；郭正淡淡一笑，溘然長逝。

郭正道：「我一生行事無愧無悔，自認對得起『君子』二字，那也沒什麼遺憾。」想了想，又道，「方才出城時迫不得已，奪了一個行人的馬匹，唉……但料想我留下的銀錢也足夠買下馬匹了吧？」

郭正聞言微笑道：「你性子詼諧，總愛叫我郭師叔……楊仞，你天資聰穎，為人也講義氣，倘若你真是我停雲書院弟子，我真是你的師叔，一定能將你教導成、教導成為一名……」說到這裏，劇烈咳嗽起來，卻說不下去了。

一瞬間兩人手腕相觸，內勁交迸，郭正倉促出掌，力道終究不及戚晚詞hetubook.com.com蓄勢凝勁的一擊，手臂劇震，只覺周身氣血一鼓，竟險些跌倒。

一瞬間郭正只感天旋地轉，自知命不久矣，不待戚晚詞再度攻上，橫掌當胸，平平推出，這一掌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宛若長雲凝天，大雨瀉地，顯出奪換天地風雲的氣象。

趙長希等人眼見郭正死去，問明詳情后，不禁各自嘆息。趙長希沉吟道：「楊兄弟，我知你極想拿回天風峽的刀譜，只要你將書信交與貧道，貧道不但即刻歸還刀譜，還幫你退卻戚晚詞的追殺如何？」

郭正身軀輕抖，倏忽一把抓住楊仞的衣袖，正色道：「楊仞，郭某說過……郭某總有擒住你之時。」一邊說話，口中不斷咳出血沫。

楊仞奔到郭正倒地處，將他上半身扶靠在自己臂膀上，顫聲道：「郭師叔，你、你怎麼樣？」

郭正腳下一頓，猛地嘔出一口鮮血，側頭看向戚晚詞，踉蹌退出，神情驚駭。

兩人轉身望去，心下暗凜，卻見是趙長希與游不凈、井凡石來到。

卓明月與陸孤月腳下騰挪，始終以背靠背，與那些峨嵋「織星劍」的女弟子周旋；單論修為，任何一個女劍客均遠遜他兩人，但眼下九名女劍客結成「萬象星海」劍陣，劍光如星光交織，繁密浩瀚，圍得甚是嚴緊，他兩人均知「織星劍」殺人不流血，劍意極為神異，一旦稍微不慎，被劍勁透體而入，便有性命之憂，故而雖知楊仞情勢危急，短時卻也難以過去救援。

戚晚詞微微蹙眉，面色愈冷，劍鋒稍斂即出，劍光閃爍如飛雪，招招落向楊仞要害；郭正指掌變幻如風，急和*圖*書急將她的劍招拆解，他與戚晚詞的修為本在伯仲之間，即便心無旁騖，凝起十分心神與她交手，也未必能佔據上風，更何況還要竭力去保楊仞的性命，一時間落得處處受制。

「野草閑雲處處生，人生卻不自在，總不免與諸君相見。」

楊仞略一尋思，只笑呵呵道：「這書信太過緊要，請容我多想些時日，再答覆趙前輩。」

楊仞穴道被封，動彈不得，方才驚變乍起，已瞧得愕然呆住，此際回過神來，眼見戚晚詞又是一劍刺至，急聲叫道：「郭師叔，你快退開吧！」

少頃，便見秋剪水手持燭台，縱馬馳近，所乘的卻是一匹尋常的灰馬。秋剪水望見楊仞，心中一喜，翻身下馬走近，瞧見郭正的屍身後又是一驚。

郭正一怔，道：「那是自然。」

兩人一個攻勢不停，一個不斷來救，戚晚詞右手每刺出一劍，左掌便順手在郭正身上擊上一記，僅過片刻，郭正救下了楊仞七八次，周身各處卻也挨了七八掌，嘴角鮮血長流，染得胸前衣衫通紅一片。此時段峋已被陸孤月打倒在地，掙扎難起，見狀哭叫道：「師父，師父！」

郭正嘆道：「那也不必了。楊兄弟，先前葉涼說你是個俠義之人，我本還有些懷疑，後來又聽庄誠師兄說起，前幾日在道觀里葉涼迷失心性，險些與庄師兄同歸於盡，他兩人卻是被你、被你救下……楊兄弟，從前是郭某小看你了。」

楊仞喊道：「秋姑娘。」話一出口，才覺自己嗓音沙啞，渾身疲累已極，提聲又道，「秋姑娘，我在這裏！」

郭正聞言神情一肅，語聲嚴厲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豈有此事？楊兄弟，你莫亂說話污衊燕山長的清譽。」

楊仞心下暗奇，忽聽「嗤」的一聲微響，卻是身旁的秋剪水引燃了燭台，正自驚疑，倏又聽見一輕一重兩道腳步聲漸近——

劉萬山聞聲轉頭，眼見郭正渾身浴血，心下一驚，霎時被卓明月的短棍掃飛出去。

趙長希道：「明人不說暗話，這書信到貧道手中，可比留在楊兄弟手裡有用得多，不但能——」話未說完，語聲忽頓，轉頭與游不凈對視一眼，神情均凜，一齊轉頭望向草坡東邊。

來到曠野間的一處草坡上，郭正不住咳血，想要說些什麼，卻忽從馬背上摔落，楊仞頓覺身後一空，他穴道被制之後一直暗自運轉「乘鋒訣」解穴，此刻心中一急，瞬息沖開了穴道，躍下馬來，那匹馬嘶鳴一聲，徑自衝下草坡去了。

戚晚詞瞟向郭正，道：「燕山長可是讓你將這小子活著帶回么？」

楊仞一怔，低聲道：「郭師叔，我不過是個混小子罷了，當不起『俠義』二字的。」

郭正口鼻滴血，腳下踉蹌，似要摔倒，卻是橫跨一步，攔在楊仞身前，劈手抓住了短劍，劍鋒從他掌心穿過，帶得他身軀朝後一晃，將楊仞撞倒在地。郭正勉力穩住身軀，搖頭道：「戚掌門，我不明白……」

原來先前在客棧前堂，她遭遇岳凌歌與其侍女嚴知雨的圍攻，苦鬥許久才將兩人擊退，趕到後院相助陸、卓二人破去了「萬象星海」劍陣；戚晚詞眼瞧楊仞已被郭正救走，也不戀戰，徑自帶著弟子退去，隨後秋剪水便與陸孤月、卓明月分頭找尋楊仞的行蹤，卻是秋剪https://m.hetubook.com.com水先行尋來此地。

楊仞搖頭嘆道：「郭師叔，是燕寄羽要戚晚詞殺你，你從溫蔚手中救了楚輕鴻姑娘，挫敗了他的陰謀，他已容不得你。」

戚晚詞臉色一寒，道：「死到臨頭，還敢賣弄口舌。」話音方落，右腕一挑，短劍刺向楊仞咽喉。

郭正迫退戚晚詞后，立時轉身將楊仞抱起，足尖幾個起落，已從客棧後院的院牆躍出。

戚晚詞一言不發，右手徑自刺出短劍，落向楊仞心口，郭正一句話不及說完，慌忙振臂出掌，掌緣切在短劍的劍刃上，卻發出清促的金鐵聲，又將楊仞救下。

秋剪水聞言神情一黯，微微搖頭，正待說話，忽聽身後馬蹄聲響起，轉眼間卻又有三人馳近。

「燕寄羽，你到底還是來了。」

戚晚詞面若冰霜，卻不理會郭正，右腕一撤，劍刃在郭正手掌上留下一個血洞；郭正渾身一顫，臉色卻漸漸沉靜下來，轉身俯腰，去給楊仞解穴。戚晚詞嘴角流露誚笑，掠近一步，振劍再刺，郭正霍然回身一掌，將她手中短劍打飛。

楊仞緩緩站起，環顧荒野，只覺心中澀然蒼茫。過得片刻，忽然隱隱聽見秋剪水的呼喊聲從遠處傳來：「楊仞，楊仞——」語氣似甚急切。

戚晚詞靜默片刻，微微頷首：「既是燕山長的吩咐，我自當遵從。」

郭正一驚，方才他制住楊仞之後，正待掠到陸孤月與卓明月那邊，忽見戚晚詞竟要殺死楊仞，當即揮掌將她手腕格偏——

兩人對視一瞬，郭正臉色鬆懈下去，撒手道：「……你走吧。」

戚晚詞右腕順勢偏轉卸勁，左掌揮出，砰的一聲，擊在郭正腹間。郭正身軀一晃，嘴角溢出汩汩鮮和*圖*書血，頃刻間已受頗重內傷，澀聲道：「戚掌門，你……」

戚晚詞冷聲道：「郭執事，你為何阻我？」

楊仞聽秋剪水說完，瞧見她眼圈泛紅，不禁低嘆道：「秋姑娘，對不住，是我太不濟，沒本事護住小羊。」

戚晚詞神色一緊，凝勁揮臂，與郭正對了一掌，臉色頓白，噔噔噔連退三步，只覺仍難消解郭正掌力，又借勢斜斜掠出，在短劍墜地處一停，順手將短劍抄起。

楊仞見狀握住郭正的脈門，源源渡過內勁，卻聽郭正又道：「楊兄弟，我已不成了，你快走吧，莫等戚晚詞追上來……嗯，也不知戚掌門究竟為何如此，莫非也和葉涼一樣，叫人迷亂了心性？」

幾乎同時，戚晚詞擰腰屈臂，雪衣閃轉，左肘將郭正撞退，右手短劍兀自刺向楊仞心口，郭正忽然清喝一聲，大步邁出，身軀一頓，宛如淵渟岳峙，抬臂架住了戚晚詞的右腕。

戚晚詞震退郭正後也不追擊，右腕輕振，短劍又朝著楊仞脖頸抹去。

秋風拂過，草葉低昂，一個身形枯瘦的灰袍老者輕聲咳嗽，在一名白衣書生的攙扶之下緩緩登上草坡，那書生悠然眺望著遠山流雲，眉目清雅端方，只是嘴角留著兩撇小鬍子，顯出一絲玩世不恭。

郭正心中大惑，雖不明白戚晚詞為何忽施重手偷襲自己，但心系燕寄羽所託，絕不能任她將楊仞殺死，吐氣沉聲，凝起指勁，閃身掠回去，指尖點在戚晚詞的脈門上，再度格開了劍鋒。

他抱著楊仞奔行在街上，幾次想要為楊仞解穴，內勁卻難以凝集，瞥見街上有個牽著馬的路人，當即從懷中掏出一大把銀錢，丟給那人，而後躍上馬背，一路疾馳出了肅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