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雲旗
第三章 風青雨白(十四)
柳鷹略一轉念,輕嘆道:「原來如此,既然燕山長已能知曉『描紅』之實,那更是絕不會來了。」
柳家刀客眼見家主被擒,自已無暇再助「織星劍」,只等柳鷹發號施令,可柳鷹面帶淡然笑意,卻始終未說什麼。「乘鋒幫」刀客雖僅二十人,但個個桀驁彪悍,將新來的三派弟子都擋在外圍,田桑榆臉色沉著,見狀吩咐道:「我寨弟子聽令,未得我允可,不得與『乘鋒幫』、『飛光門』衝突。」
方輕游淡淡道:「柳前輩,你先前說有話要問戚晚詞,便請問吧。」
雷纓鋒身形霎時晃顫,眉目口鼻之間恍似凝出一層霜氣,沉聲一嘯,將入體的敵勁迫出大半,卻仍在寒意侵襲之下暈了過去;岳凌歌皺眉閃至,抱住雷纓鋒倒掠數丈,扣住雷纓鋒脈門片刻,道:「萬幸萬幸,雷兄性命無虞。」
忽聽葉涼「啊」的一聲,道:「是……是酒館的陳掌柜!」
戚晚詞此際神色已漸復清冷,耳聽燕寄羽難來相救自己,卻並不難過氣惱,反倒似鬆了一口氣,淡淡道:「李道長做得對極,燕山長確然不能來此。」
在眾人身後,戚晚詞所攜來的門徒以及柳家、「神泉寨
和圖書
」弟子亦慢慢靠近酒館;諸多「織星劍」女劍客神情驚怒,似隨時便要拔劍相救戚晚詞,卻又尋不到良機。江海余歪頭打量葉涼,忽道:「你說……我該如何是好?」卻是十六年前,他在青石鎮上問過少年方輕游的同一句話。
李素微眉目倏忽一抖,欲言又止;楊仞頭一次在這位玄真掌教臉上瞧見這般驚惑不解的神態,仿似平生所知所想在此刻盡成虛幻。
一時間眾人轉頭眺望,但見一葉扁舟飄行近岸,舟中人白衣方巾,剛剛俯身擱置了船槳,抬起身軀,對著酒館門前遙遙拱手——
「雷大哥——」葉涼失聲驚呼。
葉涼回望一眼,微微鬆了口氣,轉回頭與江海余對視,暗自凜駭:從前江海余施展「青絲箭」時,威力雖亦可怖,但往往須藉助于髮絲、草葉等物,偶有使出氣箭,也要先行揮掌凝勁,卻不想他經過一番哭號,猛然間竟已臻「春風化箭,輕柔無痕」之境。
葉涼聽他問得突兀,心下莫名凄惻,難以作答;轉念暗想:「我自覺傷心絕望,可是江前輩的遭遇亦是如此凄慘,想來芸芸眾生各有不幸,難道人世間的苦楚竟是m.hetubook•com•com永無盡頭的嗎……」
楊仞一驚:「是誰?難道李道長不是七人來的,還有別的同夥潛於此間?」
葉涼、岳凌歌等人站在江海余周遭,衣衫簌簌飄擺,只覺哭聲如江潮一般湮沒耳際,引得頭顱眩痛,幾乎內傷嘔血;劉萬山連連退步,抬手堵住雙耳,驚駭道:「李道長不是制住了弓魔的勁力么?」卻也無人答他。
江海余眼瞧雷纓鋒身軀宛如高大山岩,遮擋了自己的視線,卻仍是神色平靜,微微吁了口氣。
先前雷纓鋒一直遠遠避開人群站著,他身受重傷,昨日雖經方輕游指點了「意勁」的關竅,終究精氣傷損頗巨,無力干預「乘鋒幫」與李素微兩方人的爭鬥,岳凌歌捆了弓魔以待向燕寄羽復命,他對此也並無異議,便只靜立思悟「意勁」;此刻眼瞧弓魔似已脫困,他卻又第一個站出來與其對峙。
秋剪水輕聲道:「……燕山長來了。」
楊仞登時皺眉,沒想到李素微竟忽然說破此事,眼見江海余臉頰微微抽搐,似乎饒是他飽經風霜,卻也聽得僵立當場。
李素微一怔,苦笑道:「這倒確是個法子……」
楊仞哈哈大笑:「https://m.hetubook.com.com法子雖有,可惜李道長卻沒本事做到。」
江海余漠然不應。
「江兄,你待要如何?」李素微忽道。
葉涼觸及江海余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只覺江海余目中愈發幽靜,宛若山林里的一潭深水,讓人望不見底;一旁的龍霖神色驚凜,他站在葉涼身後,辨出方才葉涼的喝聲是朝向弓魔,聞聲卻仍覺眉心如遭銳劍刺入,神魂一陣陣迷恍,可是江海余首當其衝,竟反倒似吸納了喝聲,更助於他凝定心思似的。
李素微搖頭道:「燕山長不會來的。」
楊仞聽他說得篤定,不禁暗道可惜,問道:「李前輩何出此言?」
她頓了頓,繼續道:「為今之計,李道長應設法盡誅『乘鋒幫』諸人,只要他們都死光了,便不會有人將『描紅』傳給燕山長。」
哭號戛然而止,江海余似被葉涼震住了神思,目光漸漸澄澈;遽然朝著秦芸屍身走出一步,腿上先前被岳凌歌捆縛的繩索寸寸綳斷。
柳續點點頭,凝思一陣,問道:「請教戚掌門……可知燕山長現在何處?」
李素微道:「不錯,若他攜徒帶眾,又豈能瞞過賀兄的哨探?」
李素微也不隱瞞,苦聲道:「只和圖書因現下已有人去將『描紅』真相稟給燕山長。」
柳鷹聽聞此事,亦是神色稍變,似頗有些意外,忽而笑道:「本來燕山長未知『描紅』詳情之前,是斷不會來此犯險的,但現下戚掌門被擒,她可是燕山長的知交好友,倒難說燕山長會不會現身來救……」
李素微嘆了口氣,也不與她爭辯。
話音未落,遠處驀然傳來欸乃一聲,似有人正自撐棹渡江——
戚晚詞冷哼不答。李素微見狀又嘆了口氣,道:「此一問,貧道倒是知曉:燕山長今日就在離臨江集不遠之處。」
「柳兄所言甚是。」李素微說著面露歉疚之色,看向戚晚詞,略略講述了「描紅」的真相,嘆道,「貧道授意陳掌柜傳信,也是為了燕山長的安危著想,還請戚掌門恕罪。」
李素微面容愁苦,卻不介面。
江海余又邁出一步,倏然青衣閃晃,卻是雷纓鋒擋在了秦芸屍身之前。
一瞬里葉涼莫名心生警兆,飛身擋掠在江海余之前,運轉「秋水」劍意,辨出暮風裡摻入了几絲輕柔的涼氣,飄飄轉轉地刺了過來;葉涼大驚,急揮短劍,卻仍有一絲涼風宛如活物一般,繞過了他,鑽入雷纓鋒的胸膛。
李素微沉吟片刻和*圖*書,轉身指向嚴知雨道:「那麼江兄是否已知,這位嚴姑娘便是燕山長與秦芸所生的女兒?」
眾人聞聲一凜:此地到岸邊頗有些距離,即便江上有人行船,槳聲也該絕難傳至才是,可是眼下眾人耳邊卻均縈繞著木棹擊碎水花的響動,倒似來者有意以此對眾人問候見禮似的。
葉涼強自凝定內息,道:「江前輩!」不自禁地運勁于聲,朝著江海余喝去。
「不錯。」李素微頷首道,「陳掌柜一直便在臨江集,並非臨時潛藏,他受燕山長吩咐,暗中監查吳重的言行動向,過往七八年裡,每年都會向燕山長匯稟。」
戚晚詞臉色煞白,脫口道:「這、這絕不可能!」說話中渾忘了背上抵著方輕游的刀鋒,便待向嚴知雨掠去,將她一掌擊死;方輕游手腕透力,刀意閉塞了戚晚詞的經絡,她只挪出半步便難動彈,瞟向李素微,厲聲道:「李道長,你方才胡說什麼?」
在這短時的靜默間,岸邊的楊仞、李素微等人已迅疾返回酒館門前;岳凌歌苦笑道:「李道長,這弓魔不知怎麼竟似又恢復了功力,還請你老人家再制他一制……」
眾人驚異對望,卻聽賀風馗介面道:「那麼料想燕山長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