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重刃
第二十章 葉涼(5)
葉涼一驚,忙道:「不可!」說完身軀輕晃,緊捂腹部,只感手足虛軟,卻仍勉力站起,瞥向龍霖。
葉涼低嘆道:「秦盟主怪我搶了他的身份和……嗯,他定是極想殺我的。」
「呵,難道『無顏崖』與這些險山惡水的幫派也有牽連?」蕭野謠明知故問,卻是打算拖延時辰,他離開客棧前為防變故,曾交待岑東流率眾接應,心想:「怎麼岑兄還未趕來?嗯,聽說無顏崖女子從不讓外人瞧見容貌,這女子臉上的燙傷自是易容假扮,卻是想遮蔽面目……」
蕭野謠道:「不錯,等華山事了,須再計議如何處置。」
蕭野謠加緊催運內息,仍難衝破禁錮,暗道不妙:「此人好高明的修為。」他曾聽段峋說「無顏崖」弟子潛藏在華山左近的村鎮,料想這女子在靈州的同伴不多,甚或是孤身而來,又念及此人能將「寒月思」練到這般境界,隱隱猜到了她的身份,心下微寒。
剛進到城中,葉涼的傷勢彷彿才漸漸發作開來,由沉睡轉為暈迷;長街空冷,蕭徐二人加快了步履,便待將葉涼帶回客房醫治。
忽聽蕭野謠道:「葉兄弟,你要如何處置龍霖,可要殺了他么?」
蕭野謠先前曾用傷葯為葉涼止血hetubook•com•com,聞言騰出一隻手,低頭去掏衣襟;與此同時,那女子霍然閃身欺近,出指點在蕭野謠胸口,蕭野謠踉蹌退步,那女子已趁機將葉涼奪掠過去。
他一邊轉念,一邊運轉內息,但覺體內一股清寒旋繞如鎖鏈,久驅不散,凜然暗忖:「不對,這不是停雲內功……」瞪著那女子,脫口道:「這是『寒月思』的內勁,原來你是『無顏崖』弟子!」
蕭野謠取出些銀錢遞給百姓,轉頭道:「徐前輩,咱們給葉兄弟治傷要緊。」隨即繼續向客棧行去。
徐開霽眼見葉涼神情凝凜、目透奇彩,便道:「葉兄弟,我瞧你似有所悟,但也不必急於費神思索,你傷勢頗重,還須先歇蓄精氣。」他心裏清楚,葉涼所受的那一記刺傷,豈止「頗重」,簡直可謂是致命一擊,此刻葉涼尚能站立說話,已讓他極感驚異。
徐開霽面色鐵青,沉下一口氣,道:「蕭兄弟,勞你再取些傷葯來。」
這時,遠處街角傳來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卻有七八個衣衫各異的百姓朝四人奔近,神情惶懼,似在躲避什麼。
蕭野謠道:「你的本就是你的,不是你搶了秦楚,是他多年來頂替了你。」
葉涼道:和-圖-書「無妨,咱們先回城中去吧。」
那女子沉寂不語,卻瞥了一眼閉目不醒的葉涼。
葉涼手指輕輕合攏,掌中刀光消融,夜風獵獵吹動衣衫,葉涼醒過神來,只覺手心清涼,如掬流雲,又似握著一爿結霜的銅鏡,映得心魂深處無比澄澈。
蕭野謠嘴角溢血,一時難以動彈,心中瞭然:這些雲遊弟子平素各有生計,有的種田捕魚,有的打鐵販貨,本就熟悉百姓舉止,極難識破,加之遇到的前幾撥人俱是尋常百姓,不免存了疏忽,終於中了暗算。
蕭野謠微怔,記起焉支山「無顏崖」本來亦是「九川十三崖」之一,但此派皆是女子,不屑與其餘山寨水塢的粗莽漢子往來,後來許多幫派的首腦便不再將「無顏崖」看作同道,而十年前田桑榆入江湖,王屋山「神泉寨」崛起壯盛,便被納入「九川十三崖」之中,補足了十三崖之數。
龍霖近幾日連經秦楚鞭笞拷打,本已傷重,方才聚力刺入葉涼丹田的一擊已耗盡餘力,怔怔瞪了葉涼一眼,便即暈厥過去。
葉涼心念一動,道:「蕭前輩,你方才是想殺了龍公子么?」見蕭野謠沉默不答,又道,「可是龍公子他、他不是蕭前輩的盟友么……」
https://m.hetubook.com•com蕭野謠淡淡道:「我與龍霖等人結盟,是為了擊潰停雲書院,為我『墨鋏門』復讎;至於他們三個,也各有各的欲求,本也算不上同心齊力。」不待葉涼介面,又道,「葉兄弟,你別再勞神費力,我來背你。」
徐開霽俠義熱腸,當即迎近了道:「諸位,可是有仇敵追你們么?」身側人影一閃,卻是蕭野謠搶在前頭,攙住了奔在最先的一名漢子,問道:「不知何事驚慌?」
徐開霽靜默跟上,半路又遇到兩撥百姓,都是被「九川十三崖」各幫派強佔了屋舍的,徐開霽心下憤然,搖頭道:「這些山賊水匪,委實太不成話。」
隨後,蕭野謠背負葉涼,徐開霽背起龍霖,朝城中行去。葉涼緩緩松下心緒,不知不覺陷入了睡夢。
徐開霽瞥見那女子臉上皮開肉綻,血痕道道,不禁怒道:「姑娘,是誰這般傷你?」
葉涼默然點頭,徐開霽道:「葉兄弟,這龍霖恩將仇報,你仍要救他么?」
葉涼道:「我既答應了雷姑娘,便須救他,等他醒來傷好,便請他自行離去吧。他若再想偷襲殺我……我自也不會再讓他得到機會。」
那女子只抽噎不停,她旁邊一男子苦聲介面道:「當時一幫歹人和*圖*書提刀衝進我家,要趕我們走,我娘子正自燒水,挪動得慢了,便被那伙人舀起一瓢滾水,澆在了臉上……」說到後面,嗓音里亦帶了哭腔。
葉涼暗嘆一聲,回想剛剛的幻感,不自禁眨了眨眼,眼前卻莫名閃過了江海余的容貌。他數月前迷失了神智,本不記得那時如何與江海余激斗,此際神思空明,卻隱約憶起當時似曾察覺弓魔的修為中藏有某種與自己同源同質的東西,依稀來自於雲閣,而亦是楊仞的「雲旗」中所蘊含的,故而自己才會極受觸動;直至今日,他心中豁然明悟:那一定便是刀宗雲荊山的刀意,久藏於自己體內,深潛于「秋水」之下,應自己丹田損毀之機,終於迸發出來。
徐開霽與蕭野謠相顧一眼,蕭野謠點頭道:「好。」走近葉涼,俯身撿起地上的匕首,又道:「龍霖既遭秦楚擒住多日,身上又怎還能留有兵刃,這匕首定是秦楚交給他的,卻想借刀殺人。」
蕭野謠心思警惕,藉著攙扶那漢子的一瞬,便探知此人身無內功,手臂虛軟,確是尋常百姓,這才停步略問了幾句情形,得知是近日「九川十三崖」的大批弟子陸續聚到靈州,城中客棧酒樓住不下,便有些幫派仗著武力,將民宅中的百姓逐走和-圖-書,說要「暫且借住幾天」,若有百姓不肯,便會遭到他們的打罵欺辱。
徐開霽大驚,側步來救,旁邊幾個逃難的漢子面上懼色盡消,紛紛揮掌圍攻過來;徐開霽放脫龍霖,以袖代劍,「鶴忘機」的氣勁鼓盪,將一人震倒,又擰身與另一人對了一掌,察知是停雲書院的「天人三策」內功,愈發驚疑:本來「乘鋒幫」與「九川十三崖」匯聚靈州,許顧、歐陽致不敢久留,早早帶著一眾弟子退走,卻不料他們竟又悄然派回一些弟子,混入了城中。
蕭野謠聞言看看手中匕首,嘆道:「也罷。」將匕首丟了,又上前扣住龍霖脈門,催運內勁,片刻后道,「我已用『墨鋏門』的獨門手法暫將他內息閉塞,以免他醒來再滋生事端。」
那女子隨手出指,封閉了葉涼的經絡,冷冷道:「若無我『無顏崖』在場,『九川十三崖』又怎能算是聚齊?」
卻見徐開霽片刻間已將另八名敵手盡數擊暈,轉身輕嘆道:「明映雪明姑娘,久違了。」
話音未落,又一撥八九個百姓在夜色中奔來,不少人衣衫單薄,瑟瑟發抖,還有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正自啼哭。
徐開霽嘆道:「諸位受苦了。」短時無策,又勸慰道,「等到明晨,這些幫派便會啟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