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重刃
第三十二章 吳重
楊仞隨口道:「還算趁手。」
楊仞低聲道:「不錯,我雖早瞧出他有意對燕寄羽弄鬼,但也頗厭煩他,直到岳州那次,他不但幫『留影舫』躲藏起來,還讓陳徹去給船上刀客傳信,讓他們速速棄船遁走,否則恐有極大危險……那次我才覺得,岳凌歌此人骨子裡不失正氣,值得一交。」
幾人商議停當,楊仞問起葉涼如何領悟了「刀雲」,葉涼照實講出,楊仞聽得迷惑,沉吟道:「總歸是令師吳重早前便暗中使你得了刀宗的刀意,也不知他是未雨綢繆,還是隨意妄為。」
方輕游不置可否,只道:「可惜陳徹兄弟離去得早,未能問問他與劉萬山交手良久,可曾感到異樣。那年輕書生心性不穩,功力陡增,確是個難料的變數。」
楊仞想起去年在肅州郊野初見明映雪時的情形,心下轉念:「似乎『無顏崖』答應為燕鳥人做事,其中一個重要條件便是須將井凡石交由『無顏崖』發落,但明映雪卻這麼輕易便將他放了……」隨即問道:「井前輩,你被明崖主放了的事,燕寄羽是否知曉?」
蕭野謠點頭道:「原來如此,我起初為你畫的本是龍骨。」
楊仞甚喜,道:「多謝徐前輩。」目送著井凡石與徐、展二人上馬離去,忽而心中不安又生,見秋剪水走到身旁,便問道:「秋姑娘,從昨天一戰至今,你可曾察覺到什麼異樣么?」
蕭野謠輕嘆道:「不錯,我本來為陳兄弟重新畫了一幅畫,未及交與他,他便走了。」
井凡石輕輕頷首:「不錯。」卻欲言又止。
楊仞頷首道:「有勞葉兄了,以你現下的修為,料想難遇敵手,到時蕭老兄會隨你同去,具體如何行事,你聽他和盧修安排便可。只可惜我須得當面向燕鳥人叫陣,不能陪你去瞧瞧華山上的風光。」
楊仞點點頭,繼續沉思,少頃便聽幫眾來報:「賀副幫主派人迎接咱們來了!」
葉涼卻又遲疑起來,數月前他冒然https://m.hetubook•com•com取出畫來給眾人觀看,卻引得柳空圖神思失常,吵著要去青鹿崖救徒兒,激起一連串的變故;便將心中顧慮如實說出。
楊仞點點頭,井凡石瞥見他背負的雪刃,想想又道:「這柄刀,楊幫主用著可還趁手么?」
楊仞搖頭苦笑道:「我可不是什麼仁人俠士,也不知怎麼,忽忽一轉眼,就統率著諸多人與燕寄羽斗將起來。」說話中,心頭那股不安仍徘徊不散,念及數月前在臨江集時,本以為是受燕寄羽施展的「天音宗」邪術惑動,但這兩日燕寄羽卻分明未在,恐怕實是另有因由;又問道:「你行事素來穩妥,料想已將門徒都安置好了吧?」
井凡石走到楊仞面前,低嘆道:「楊幫主,在下一介廢人,此前承蒙『無顏崖』饒過了性命,本已不該再置喙武林爭鬥,只是受吳先生之託,來給諸位傳幾句話……」
楊仞已有對付「無顏崖」的計策,但井凡石既願去勸解,也不耽誤什麼,便道:「井前輩若能說服明崖主棄暗歸明,自是極好。」
楊仞一凜,越想越覺頗有可能,喃喃道:「岳凌歌此舉,既能削減停雲書院的實力,又可栽贓給虞夙,迫得他轉投咱們這邊,倒是一舉兩得。」
楊仞本來確有此意,但眼下方輕游傷勢未好,如何再能答應,便與蕭野謠、岑東流一齊勸說,但見方輕游神色從容堅定,暗嘆一聲,板起臉道:「我身為『乘鋒幫』幫主,命你近幾日隨同我左右,不得擅離。方兄,你既是我的幫眾,便須聽我吩咐。」言畢不待方輕游介面,徑自走去別處。
井凡石猶豫一陣,問道:「貴幫近日即要和華山開戰,我聽吳先生說,『無顏崖』諸女並未歸返焉支山,卻亦牽扯其中,不知確否?」
岑東流走近了,嘿嘿笑道:「幫主罵功了得,到時全仗著你提振咱們大伙兒的氣勢,最好能將燕鳥人罵得功力折損、hetubook.com.com氣急嘔血。」
楊仞昨日已讓岑東流派人知會賀風馗,聞言也不訝異,遠遠望著近百名乘鋒幫刀客縱馬而至,一個個精氣桀驁,但衣衫頗有些凌亂,似不久前剛經打鬥。
井凡石微怔,道:「應是不知,明姑娘的手下曾叮囑在下,不可聲張此事。」
徐開霽、展梅與井凡石俱為早年舊識,瞧見他來到,此際也都走近見禮。徐開霽道:「聽井兄此言,明姑娘仍如當年一般,並非薄情寡義之人。」
「果然……」葉涼喃喃道,「果然是我師父,原來他也會作畫么……」
葉涼道:「是一隻蟬。」
徐開霽道:「井兄,你孤身前去,路上不大穩當,咱們不妨結個伙兒,也好多敘敘舊。」展梅亦道:「在下也隨兩位同去。」
井凡石聞言當即躬身一揖:「多謝楊幫主成全。」
楊仞微訝,道:「好,我去拜會他。」隨著那名幫眾穿過人群,但見井凡石一襲白衫、腰懸玉斧,容色透出一絲焦憂,便拱手問道:「井前輩,不知你此來何意?」
葉涼聞言當即道:「楊兄放心,我定會竭盡全力,將方前輩等人救出。」
井凡石點頭道:「雪刃材質特異,頗利於刀勁透發,但已多年未經磨礪,下次見面,我為楊幫主磨一磨刀。」
楊仞回身看去,但見方輕游氣色已頗清朗,不禁喜道:「方兄,你已好了么?」
楊仞道:「多謝井前輩,但吳重此話卻傳得稍晚:昨日我們確曾遇到許顧,與他打了一場,而後他便逃向華山去了。」察言觀色,又道,「井前輩定不會單單為了許顧來此,不知還有何見教?」
「那好,」楊仞點頭笑道,「等過幾天我叫罵燕寄羽時,還需方兄在我身旁助威。」
「吳重前輩藏頭露……咳咳,神龍見首不見尾,我便想好好拜謝,也是極難。」楊仞笑呵呵道,「倘若岳凌歌真能帶我見到刀宗,說不定吳重前輩亦會現身。」
方輕游微微搖頭:「依照和_圖_書原定計劃,我自該潛入華山後山,營救諸位被囚掌門才是,此事兇險,多我一把刀,或能有所助益。」
秋剪水道:「我當時亦未瞧見,不過我猜測多半是岳凌歌所為。」
隨即便聽一名刀客稟道:「幫主,我們來路上撞見一群停雲書生,幾乎殺光了他們,還擒下了領頭的許顧。」
「今日劉萬山能與陳徹斗得旗鼓相當,雖然手段卑劣,但亦頗有些反常,」方輕游緩步走近,介面道,「興許也是因為他無意中將『言劍』激發出去,擾亂了他的對手,故而才能連戰楊兄弟和陳徹而未受重傷。」
——葉涼心頭微動,想起當初方輕游第一次觀畫時,只是眼神微黯,卻一言未發,不由得也頗好奇他的所見。
楊仞道:「嗯,此事我也曾聽方白老兄說過,不知是否也和令師有關。」
「他娘的,這可古怪得很……」楊仞暗自轉念,憶起這股不安有些熟悉,卻是在數月前臨江集的江邊,燕寄羽孤身趕至時,自己亦曾有過類似之感,似乎疏漏了什麼極要緊的事,卻又難以記起辨明。
便在這時,倏聽一名幫眾稟道——「幫主,井凡石求見。」
蕭野謠將畫卷好,遞還葉涼,淡淡道:「我方才瞧見了一把黑沉沉的,刃口缺損的古劍。我看到了我最初的師門。」說完便轉頭看向方輕游,道,「方兄弟,敢問你又看到了什麼?」
蕭野謠道:「吳先生原是『摩雲教』形使,精研萬物之形,丹青之道於他再簡單不過。」想了想,又道,「葉兄弟,你在這畫中瞧見了什麼?」
楊仞道:「嗯,昨日歐陽致死得蹊蹺,也不知是何人下手……」
楊仞恍然道:「是吳重告訴了你此地,是么?」乘鋒幫諸人歇腳之處頗為隱蔽,他料想井凡石自己也尋不到這裏;只聽井凡石道:「正是如此。吳先生說,倘若貴幫生擒了停雲書院的前輩許顧,或可問出一些往昔的隱秘,卻頗關涉到貴幫與燕寄羽之爭。」
井https://m.hetubook•com•com凡石嘆道:「總歸是我對不住明姑娘,她卻以德報怨……」
井凡石心中感激,連聲道謝,又道:「事不宜遲,楊幫主,在下這便告辭了。」
葉涼這才從行囊里取出那捲畫紙,蕭野謠一看之下,神情悵澀,許久才嘆道:「這畫起初確是我的手筆,後來卻經吳先生妙手改過……」
楊仞也不隱瞞,道:「據我所知,『無顏崖』的女殺手都埋伏在華山左近的村鎮里,於我們倒是個麻煩。」
楊仞沉吟道:「原來井前輩是擔憂明崖主。但不知她可會聽你的話么?」眼見井凡石黯默不答,又道,「不知明崖主怎會放了你?這倒有些出乎意料。」
秋剪水道:「岳公子心思深沉,但你對他似乎很信得過,先前你們便是一同趕來雍州的,是么?」
葉涼道:「不止是我,陳兄似也得了雲前輩的真傳。」隨即說了自己接住「青鋒令」后感知到的勁意。
楊仞一驚,眼見後方又一個刀客將滿身血污、白髮凌亂的許顧從馬背上丟擲過來,重重摔在地上,不由得暗忖:「……他娘的,難道吳重真是活神仙,竟算到老子今日會生擒許顧?」
楊仞笑呵呵道:「那就有勞井前輩了,不過這刀現下已挺鋒利。」又聽徐開霽道:「楊兄弟,昨夜我和虞莊主長談了一番,勸他與乘鋒幫共抗燕寄羽,他似已有所意動,你若有暇,可與他再談此事。」
蕭野謠微笑道:「此言不錯,幫主和方兄弟都有傷病未愈,也正該歇養幾日。今日天色一黑,我便與葉兄弟動身去華山。」
秋剪水微微搖頭,道:「昨日殺傷了不少明光教徒和停雲弟子,對方又折損了歐陽致這般首腦,實不像有什麼詭計暗藏。」
蕭野謠莞爾道:「葉兄弟放心,我半生作畫,觀畫無數,必不會被一幅畫輕易岔亂了心智。」
方輕游略一沉默,道:「手足無礙,但臟腑里的傷損總須慢慢調養,並非朝夕能愈。」隨即淡灑一笑,「楊兄弟不必擔心,我死不了,hetubook•com•com也還提得動刀。」
岑東流聞言神情感慨,嘆道:「無論如何,刀宗的武學後繼有人,總是好事,好得很。你們三個年輕人,實該謝謝吳重才是。」
蕭野謠道:「那畫可在葉兄弟身邊?取出來一看便知。」
「我也瞧不出他的功力虛實,」楊仞眉頭微皺,「但我曾聽一個天音宗長老說,我那式『雲旗』中實是融入了柳老頭的『言劍』,才能有此威力……他娘的,也不知我和劉師侄的『言劍』,究竟誰真誰假。」
葉涼麵容微震,靜默了一會兒,問道:「蕭前輩,不知你在畫里看到了什麼?」
楊仞一怔:「這便是吳重要你傳的話?」
井凡石又是一嘆,面有慚色。
蕭野謠沉思片刻,問道:「聽說今日停雲書院那年輕書生劉萬山,所展露出的修為極為不凡,難道真如他救走李素微時自言的那般,已承習了柳老山長的『言劍』么?」
秋剪水道:「原來如此,但說到『骨子裡不失正氣』,楊仞,你自己才更當得起這句。」
葉涼聽他提及畫的事,猶豫一陣,忍不住道:「我行囊里有一幅畫,是我師父托雷姑娘交給我的,不知是否是蕭前輩所畫……」
遠處,秋剪水瞧見楊仞臉色凝肅、快步走來,便問道:「楊仞,怎麼了?」
他知秋剪水先前未提此事,必是已安排妥當,之所以有此一問,只是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何隱患;果然聽秋剪水道:「他們都已依照定好的計劃,潛藏起來。」
楊仞低嘆道:「方兄執意犯險,我沒答應。」說話中環顧周圍,但見乘鋒幫眾人各自吃喝談笑,大戰在即,一派熱鬧振奮的氣象,然而不知為何,他心中忽然隱隱生出一股不安。
蕭野謠見狀苦笑道:「方兄弟,幫主也是為你的安危著想,你便聽他的吧。」
井凡石臉上憂色更重,道:「實不相瞞,在下此來,亦是想勸說楊幫主,先且不必著急與『無顏崖』交鋒,容在下趕去勸說明姑娘,從此莫再為燕寄羽做事,與貴幫化干戈為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