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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刀宗

作者:雨樓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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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重刃 第七十八章 形使

第四卷 重刃

第七十八章 形使

各派武人錯愕相顧,只覺燕寄羽的話語如陣法般,冷冰冰地壓在殿中。有人隱隱感到燕寄羽似有大慈悲之心,有的卻篤定他仍為了獨霸武林,也有人覺得他已然瘋了。
「這一場雪,讓我想起雲州的雪來……」燕寄羽環顧李素微、方天畫等人,嘆道,「上一回咱們一齊並肩議事,還是在青鹿崖上,與摩雲教大戰之前。」
燕寄羽心念電轉,想到那日岑東流離了涼水鎮,便去整頓召集飛光門殘餘刀客,與自己分別,到今日才重見,料想分別期間,卻遭吳重算計擒殺;而吳重精擅削骨易形之術,多半早將自己冒充成了岑東流模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混上華山來。
忽聽葉涼道:「燕山長,倘若……倘若我現下便死了呢?」
「嘿嘿,正是我老人家。」那「岑東流」眨了眨眼;殿中有些人已聽出了他的聲音,均未想到他許久未曾露面,今日竟會以這般形貌現身。
兩人望著地上染血的黃草綿延碎亂,被風吹卷飄遠,李素微嘆道:「今日過後,摩雲教可算是徹底從武林絕跡了。」
李素微與楊仞相視一眼,拱手道:「楊幫主,摩雲教餘孽已盡數伏誅。」
楊仞嗤笑一聲,實則卻也知燕寄羽並不為此,方才那一問,只是要確認是否燕寄羽自己並未被陣法所困;見他不否認此事,不禁暗凜:「他嘴上說鳥陣對所有武者『一視同仁』,卻撇除了自己,想是等武林沒了內力之後,還另有籌謀……他娘的,說不准他便是想徹底銷絕各派心法秘籍,讓江湖一代代的都練不成內功。」
燕寄羽嘆道:「師兄仍是不懂武林,那些武人從來不能自行抉擇道路,不讓他們選時,他們吵吵嚷嚷,鬧個不休,真若交由他們自己選,他們反倒要恐慌起來,渴盼著有人能為他們引路,將一切準則都為他們定好。如此他們內心才能安然踏實。」
方輕游微怔欲語,李素微搶先道:「今日咱們穩佔上風,你不必擔憂華山上的情形;更何況,即便真有危險,你我更不能同去華山,你可知為何嗎?」說到後面,臉色一肅。
楊仞等人心下暗驚:「多虧了雷姑娘及時攔阻。」先前他們本亦曾疑惑于燕寄羽既擒住弓魔hetubook.com.com,為何卻不取走珠釵,後來聽雷纓絡說了此事,才知燕寄羽在荒台密室另布置了驚鴻影;而涼水鎮上,岑東流只取走『描紅』解藥,卻未搜找珠釵,眾人料是雷纓鋒趕到,使岑倉促不及之故,現下想來,燕寄羽卻是有意盼著葉涼修成「心外之心」。
曠野間,草坡肅殺,屍橫遍地;方輕游信手一振,刀上血痕灑入秋風。
燕寄羽笑了笑,道:「人生在世,本就處於鐵牢之中,生與死便是牢籠的前後兩壁,天地一隅、朝夕一日,則是另兩面鐵壁;人囿於肉身束縛,是腳下的鐵板;而精神智識所究亦有窮匱處,便是蓋在牢籠上的鐵頂。在下的所作所為,只是想讓春風吹進牢籠,使武人暫得解脫罷了。」
他稍一停頓,又道:「而天下武人丹田損毀后,若再收新徒、傳內功,則下一代弟子成長起來后,個個均遠比師父厲害,如此還會有多少人仍願收徒傳功?恐怕難說得很。」
燕寄羽道:「葉兄弟未免想得簡單,殊不知吳重為使你繼承『心外之心』,花費了多少時間心血,未必還有精神氣力再培養一個出來;便是要再找一個如你這般天賦高絕到能修成『心外之心』之人,亦是千難萬難。」
他雖駁斥燕寄羽,卻知終不能真讓葉涼現下自絕,否則卻更違背俠義正道。
戰到後來,摩雲教徒們瞧出情勢不對,不少人呼喝同伴莫看刀光,然而「浮光」所振發的刀光本就有若實質,即便敵人閉目,卻也躲不過映斬;不出多時,摩雲教徒血流遍野,乘鋒幫大獲全勝。
說話中倏一擰腰,右肩下空飄飄的寬袖裡竟似斷臂復生,手掌掠動,重重扇了燕寄羽一記耳光。
葉涼沉默一會兒,又道:「我死之後,雖沒了意勁,但天下現存武人便可找尋從未練過內功的孩童,重新傳授他們內功,而不必擔憂再被意勁高手將影毒歸還進丹田;若再另尋別人練成『心外之心』,便是個未受侵染的『中樞』,武林下一代便仍可修練『意勁』。」
燕寄羽搖頭道:「若真如此,只怕新一代爭殺更劇。無論後世如何,至少能讓武林暫歇一代,也算是在下為武林指出了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條新路,且看往後之人是否願意走吧。」
「燕山長寫得頗用力氣,除此無它。」
阮青灰冷笑道:「沒了內功,甚至沒了武林,豈會有人願走?」
吳思邪嚴聲斥道:「燕師弟,武林的前途,便該由武人自己來選,你強行為武林定好道路,實是有失仁義正理。」
「那是你本就當了正氣閣主,才這麼說。」
岑東流見狀過去相攔,道:「陸兄弟誤會了,燕山長適才所講的這些道理,實是……大放狗屁!」
「——人非鳥獸,人要去之地,要做到的事,是無盡的。」
少頃,李素微等人衝殺到朝雲殿前,寧簡、陳徹隨著李、方等前輩踏進殿來,人人身上沾染碎雪,冷風吹過,倒像是他們將雪氣帶進了殿里。諸人快步行近楊仞與賀風馗,望見葉涼受制,俱都一驚。
「——在下岑東流。」
陸孤月大怒,嘴裏迸出一串西域話來,卻是斥責燕寄羽言而無信,誆騙了明光教;阮青灰譏笑道:「你們既敢信燕寄羽這廝,吃虧也是活該。」
楊仞搖頭道:「一切預先定好的,都是牢籠。」
燕寄羽輕嘆道:「內力一物,只會加劇廝殺,使人們愈發爭強鬥狠;而倘若沒了內力,武人未必還會執迷於練武,興許便會將心思精力轉而用在別的事物上;這才能真正使世道改進,后勝於今。——這一條路,實比意勁之路更適宜走。」
乘鋒幫及同盟諸人這才盡皆都望向壁上,雖聽了蕭野謠所言,但知驚鴻影的大陣已然布成,見字仍頗覺刺眼。
燕寄羽頷首道:「不錯,沒人能千秋萬代掌控武林,我也不過是引著武林朝新路上走出一步,做我力所能及之事。」
眾人心下駭異,目瞪口呆;燕寄羽驚惑之際,正要帶著葉涼倒退,持斷劍的右腕一顫,已被一枚銀針射穿;葉涼趁隙矮身閃出,脫離了燕寄羽的挾持。
眾人面面相覷,但聽楊仞又道:「燕鳥人,你未免將天下武人瞧得小了,料想世上即便沒有珠釵與刀宗書信,遲早仍會有人創出意勁,此後意勁也會一直傳承下去;即便是意勁斷絕,武林中也未必沒有更新的、超越意勁的武學出來。人心中善念恆存,和*圖*書武人們沿此意勁之路走下去,也未必只會一味陷於爭殺。」
群豪激戰時均驚覺內力有所減損,商討一陣,苦思不解;而後各自上馬,便要馳上華山與楊仞、葉涼等人匯合。李素微眼見方輕游起身,忽道:「輕游,此戰你出力不少,亟須歇養,華山就不必去了。」
李素微、方天畫以及寧陳主僕等人趕到;沿途山道上的停雲書生、明光教徒急亂呼喝攔截,雙方再度拚鬥起來。
眾人聞言凜然動容;楊仞暗吸一口氣,便要將先前自廢的「意勁」修回,以待出刀;
方輕游道:「謹聆師叔教誨。」李素微道:「如今玄真教只你我能通曉第九重『空游訣』,你要將它傳下去;不管它是意勁也好,內功也罷,不管意勁是否應當存世,輕游,你都要將它傳下去……因為它是玄真教的最高心法。」
李素微坐在離他不遠處,神情感喟,轉頭招呼道:「輕游,快來歇一會兒。」方輕游見遠處陶玄律、徐開霽、方天畫等人正率各派弟子收攏召回驚散的馬匹,本要過去幫忙,但聽得李素微吩咐,便走過去坐下。
群豪微怔,果然見細微如鹽晶的雪花從殿牆破洞處飄進來,星星點點,灑落在眾人衣衫和刀劍上;眾人未料今日會遇上華山初雪,一瞬里心頭空悵,彷彿那些雪花便是自己身軀中一點點消散的內力,抑或是,正自緩緩消逝的武林。
卻聽燕寄羽道:「這詩句怕是我此生寫得最艱難的一行字,好在今日終於寫成了。」
……
……
今日一戰,寧簡、陳徹、方輕游和李素微、吳思邪等領悟了新式的前輩衝殺在前,刀光四下飛閃,迎面的摩雲教徒見之如遭冰封雪凍,勁意散泄、手腳僵滯;而沖在方輕游等人身後的玄真教徒、九川十三崖弟子等皆不會「意勁」,卻不畏刀光,跟殺上來,手起刃落,將所經的摩雲教徒輕易殺死。
燕寄羽默然不語。方、李等人聽裘駟約略說了陣法之事,均是臉色大變,瞪著燕寄羽說不出話。
燕寄羽神情微澀:「哪有什麼更新之物,世道不過是生滅交替,循環往複而已。上蒼造就萬物,各有各的規矩和極限,虎鹿囿於山林,鴻鵠困於季候,那是註定難改的。楊幫m.hetubook.com.com主莫非忘了柳續所言:任何道路走到最後,都是虛空一片。」
滿殿一靜,楊仞笑道:「諸位辛苦。」心想如今己方高手愈多,須及早尋機救回葉涼,而後共商破陣之策。
楊仞哈哈一笑:「燕鳥人,你未免太自以為是。即便你能耐再大,預留下再多籌謀布置,也管不了你死後之事,往後的人們幹麼理會你的想法?他們如何抉擇道路,可由不得你做主。」
殿中,燕寄羽聽著遠近起落的廝殺聲,忽然輕聲道:「……落雪了。」
殿中一陣陣低語窸窣,有不少人尚未明究竟,但知此人既未斷臂,定不是岑東流,卻也猜不出此人身份。
方天畫冷冷道:「當年北擊摩雲,同生共死,熱血激蕩,如今卻成了這般相互敵對的局面,燕山長心中可曾悔過么?」
「燕鳥人,你也別他娘的得意,」楊仞皺眉罵道,「你雖布成了鳥陣,但可說是得罪了整個江湖,未必划算。」說到這裏,心念微動,又道,「你讓除你之外的武人都中了影毒,莫非是想徹底獨霸這武林,任你擺布?」
楊仞對燕寄羽所言大不以為然,心說:「燕鳥人哪來這些古怪執拗的想法。」轉念又想,若燕寄羽不是這般執拗與深沉並存的性情,怕也不足支撐他走到今日,做出這些事。
方輕游心中一暖,點點頭,方天畫、李素微便下令留下許多門徒,陪同方輕游另尋僻靜處歇養。
朝雲殿中,各派中人乍見壁上那行詩句,有的詫異吃驚,有的渾不在意,有的卻及時側開頭去,怕被燕寄羽的筆意擾惑。蕭野謠精擅書畫,自忖不會輕易被字跡所迷,端詳幾眼,但見筆劃清雋,每一筆都寫得極認真端正,卻並未暗藏什麼玄機,便淡淡道:
吳重環視大殿,笑聲憊懶,對著群豪忽一拱手,卻將去年在舂雪鎮酒樓中說過的話重又說了一遍,彷彿早在那時,便已提前道破了今日情形。
燕寄羽莞爾道:「爭權奪利,稱霸武林,都是何等可笑之事。我若只為了當盟主霸主,何須等到今日?」
寒風愈緊,便在這時,殿外依稀又響起兵刃交擊聲,卻是從山腳下傳來,直奔山腰而近——
燕寄羽淡然道:「陸兄,貴教只是失卻內力,也不會有損明光https://m•hetubook.com.com教義的尊崇神聖。」
卻聽燕寄羽嘆道:「楊幫主言辭漂亮,又堪何用?燕某平生之願,便是為這江湖求得一刻春風,使其遠離凋亡。今日心愿得償,別無他想。」
殿牆角,一個身形瘦小的飛光門刀客手持「針枝鐲劍」,對準燕寄羽,赫然是喬裝改扮后的阿葉。
陸孤月焦灼中卻不理會阮青灰,只向著燕寄羽走近一步,道:「今日當著天下武林,燕山長須給我教一個說法。」
少頃,方輕游目送眾人朝華山疾馳而去,更遠處,天上鴻雁徘徊飛遠。他暗暗對楚輕鴻說:「如今我和陳兄弟、楊兄弟他們都成了好朋友,盼你在天上也莫要孤單。」
燕寄羽蹙眉盯著不遠處笑嘻嘻的「岑東流」,俄而恍然:「原來是你。」
這時寧、陳等人聽見兩人說話,都走過來,陳徹想了想,鄭重道:「方大哥,你放心吧。」眾人紛紛稱是。
殿中躥起「啪」的一聲,頗為響亮。
乘鋒幫諸人頓驚,紛紛急言勸阻。燕寄羽嘆了口氣,道:「你若現下死去,也僅是武林中立時沒了意勁,但天下武人所中的『影意』仍在緩慢侵損丹田,雖可多拖延些日子,最終仍將再無內力。其實你若曾趕至雲州,在荒台密室里修成『心外之心』,那『影中之影』的效力會更強得多,恐怕不出今日,諸君便已內力全無了。」
眾人一凜,各自深思起來;虞夙道:「依我看來,只怕仍有不少。畢竟各派武學千百年來的傳承,若就此斷絕,怎對得住歷代祖師?」
在他身旁,陸孤月默聽許久,卻早已按捺不住,遽道:「燕山長,你先前說要布陣于江湖,從此任憑我明光教徒來中原傳教,可沒說我教的內功亦會盡失!」
楊仞越聽越怒,哈哈一笑,朗聲道:「便是虛空一片,也要一直走下去。不走到最後,誰知是不是虛空?」
早在多日之前,方輕游想出了擊敗摩雲教數千意勁者的法子:本來「竹聲新月」能克制意勁,但需以眼神發動,單打獨鬥尚頗有效,卻難以壓制眾多敵人;於是他便與陳徹、寧簡,以及諸位前輩高手集思廣益,將「竹聲新月」、「電光朝露」與他的「浮光」融合,創出新的一式,以刀光取代眼神,作為壓制意勁的手段,從而威效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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