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元炎哈哈笑著靠在樹上，和我瞎聊：「我說，你們呂涼軍的這個輩分是怎麼排的？」

「你剛剛散功，但原來的底子還在，先走冰寒一路把基礎築好，萬一有事兒也用得上。」

今天早飯，我七嗤咔嚓幹下去十二個饅頭，只覺得意猶未盡。便又躲著隔壁伍隊的什長，偷摸順走了昨晚剩的半桶粥彌了彌縫兒。

嚴文瓊卻是一臉毫無波瀾的樣子，從來就沒把自己的疑心當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他在呂涼軍里乾的就是這個，敢說敢言專門撂人面子。不過換句話說，他這半個軍師當的也算稱職。

「那是自然。」

這沒有杏樹的杏林生的倒是頗為茂密，我彎著腰輕手輕腳，在灌木叢中尋摸起來，心想萬一能逮個兔子可就美了。

嚴文瓊問：「哪三條？」

西涼排的上號的七波勢力，天盪山邊四家，關下三家。關下這三家之中，唯一一個向中原請了封號的就是懷遠王，八萬大軍在手，人強馬壯，頗有點一統西涼的氣概。

三哥踱了兩步，站到我身後，隨手搭在我肩頭，捏著我膀子上微微隆起的肌肉。

「怪不得呢，十四歲能長這麼大個，真是不服不行。你不剛吃完飯么！」

元炎扛著他的梢子棒，晃晃悠悠的走到樹下。

「這世上吶，不是沒有爾虞我詐。可是戲文里那些什麼彌天大網、神機妙算，都只不過是寫話本的那些窮酸秀才，坐在家裡拍腦門瞎編的。我們這兒可不是演義小說，想要天衣無縫地玩這麼一出陰謀，那是萬萬不可能。」

三哥點點頭：「元炎，我們兩邊打這一仗可絕不簡單。那錢小乙，是喬武龍安插過來的吧？喬武龍安的什麼心思，你知道么？」

嚴文瓊沉吟道：「鄯城？你是說懷遠王？」

三哥無奈，笑著接過來。

元炎瞪我一眼，心裏燎火：「接著說，接著說哇。」

我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不這麼分的，沒拜把子。」

「三哥https://m.hetubook.com.com吃個棗吧。」

「誒呦呦，這顆酸！」我捂著牙叫喚。

我大人有大量，停了嘴裏的暗器。畢竟光急著噴射，這棗嚼的也不幹凈，還挺浪費。

「你長這麼大個，又姓熊，不會是狗熊成精吧？」

要說嚴文瓊這人吧，也算深得三哥信賴。這人腦子特別好使，三哥有事一定會找他參謀。一說起天下大勢戰略戰術什麼的，頭頭是道煞有其事，從不讓三哥失望。

有這好事兒元炎還能不接著么，趕緊湊上前，聽三哥給他傳那【冰火兩重天】的口訣。

「現在你想去還不成呢，得專程回關內。」三哥抬頭笑著對我說。

他這邊走了，三哥又向元炎道：「來吧，趁有功夫，帶你練練功。」

一道武侯關，在九丘雲嶺的崇山中把西涼和中原一隔兩寬。西涼地界這窮山惡水的，中原皇帝老兒也懶得費力搶佔，幾多年來，就這麼放任西涼自成了一國。反正武侯關掐死了去往中原的咽喉要地，西涼地界亂七八糟的鬧心事兒怎麼也影響不到裡頭去，清閑省心。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大號叫你爺爺！」

鄯城原來是西涼最大藩鎮，也是懷遠王的紮根之處。北接戎狄背靠九丘雲嶺，距武侯關七八天腳程，中原和胡地客商多愛在此處落腳|交易，繁華得很。

「哈哈，我不愛吃酸的，你吃吧。」三哥回身朝我擺擺手。

元炎：「第三呢？」

「三哥你先吃口嘗嘗。」我拿著一顆，咯嘣一口脆生，嘎吱嘎吱。

元炎和嚴文瓊一對峙，很有些針尖對麥芒的意思。結果三哥拿我打岔，拖了一會兒，氣氛又稀里糊塗的緩和了下來。

三哥拗不過我，便塞進嘴裏，鼓著腮幫子：「入寒水者……」

三哥叮囑過不讓我瞎說，所以我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囫圇句。正在這時，林子那頭走來倆人，正是三哥和嚴文瓊。

三哥的話還沒問完和*圖*書。

「因為現實比話本複雜的太多，沒人能真正做到料事如神。元炎若是精心安插的眼線，那非得滿足三個條件不可。」

「那你們天天老三老五的叫？」

「我和你交過手。刀劍無眼，卻是最能知人的手段。我相信你。」

「一來，元炎要有瞞天過海的演技，動作情緒必須得要滴水不漏，完美的直到你我全都看不出絲毫破綻才行。二來，他和那『背後之人』再三合計拿喬武龍小命一用，在喬武龍眼中便不能留半點痕迹。若真有那麼一人，喬武龍小聖手下一支龍昌軍的價值，難道還不如元炎一個眼線？」

嚴文瓊開口道：「又或者有別的可能。比如錢小乙並不是真正的眼線，喬武龍也只不過是個可以棄之如履的工具。你們那幕後老大深知三哥心思敏銳不好糊弄，於是讓你親手打死錢小乙，再演一場身中毒功的好戲，這才混進呂涼軍來。」

「不酸！甜的很！三哥吃一個吃一個。」使勁往他手裡塞。

撅著屁股鬧騰半天，啥都沒見著，一抬頭倒是看到一顆棗樹。

「我們在明別人在暗，小心駛得萬年船。」三哥對我們說，「杏林不能呆了，得動起來。」

元炎看我騎在樹上還不忘拿膀子，有些哭笑不得：「唉……我勸你啊，平時沒事兒少聽點評書戲文兒的吧。」

「我念你記。入寒水者，神散而中氣出……」

可三哥說的話大家都得聽吶，誰讓人家管飯呢。

「我想了一晚，覺得已是十分周全。喬武龍只是被人利用，來探我們呂涼軍實力。好在我一直警惕，顯露的實力恰到好處，既抖了威風又不會太展露威脅。只是這人到底是誰，我們不得不弄個水落石出才行。元炎，龍昌軍之前都行過哪處，你講給我聽。」

三下五除二就上了樹。我也顧不上別的，跨坐在樹杈上，一顆一顆大棗揪下來往嘴裏送。

「你是關內人？」元炎又問。

我最愛聽戲，三和圖書哥這麼一說我可第一個不服：「那可不見得！為啥吶？」

嚴文瓊當即點頭道：「我這就喚人拔營。」

元炎當即拿梢子棍在地上戳畫起來，把最近一兩個月的行軍一一翻倒出來講給三哥和嚴文瓊聽。我一看這個，頭都大了，便轉身上樹摘棗去了。

「我也不知道，山上長大的。我們山門在關內。」三哥隨口解釋道。

「成嘞。」

正是好時候，青紅色的大棗掛在樹枝子上，我光是看了兩眼就滿口生津。

三哥和龐清有時候拿我打個趣兒，從來不往人心裏去，我也不怕在他倆面前出醜；但嚴文瓊不一樣，他那話說出來准帶毛蜱兒，讓人犯彆扭，好像有那麼點聰明人看不起笨蛋的意思。

三哥點頭：「那是在山上的時候，我在師兄弟里排行第三，被人老三老三的叫慣了。小五嘛，我看他是個好苗子，就替師父把他收了，排在第五。等得空的時候，我就把他送上山好好練幾年。」

我衣服襟子里塞得滿滿當當，屁顛屁顛湊過來，手裡拿著一個大的，舉在三哥眼前。

這麼一個大窩窩頭，怎麼就瞅上呂涼軍這小米粒兒呢？誰也想不通。

我瞄了他腦門半天，然後一顆棗核啐過去：「你管得著么！」

「應該就在鄯城。」

「就是就是！」我在旁邊連連點頭，三哥說的道理就是天大的道理，彷彿剛才最不服的是另一個人。

嚴文瓊年齡最大，面相老成，又是個長臉兒，看著兇巴巴的。他活的挺精細，嘴角連帶下巴生著一層細密胡茬，兩三天就刮一回。

「喲，在這兒呢？聊什麼吶？」嚴文瓊漫不經心的搭著話茬，走在前頭，拿眼睛上下刺著元炎。我一看就知道，嚴文瓊這明擺著是提防這外來戶呢。

從他嘴裏說出兄弟倆字兒，很不是個味。可元炎初來乍到，也不知道他是個啥樣人物，指不定還覺得他挺親熱呢。

我在樹上汪汪大笑。

元炎的心氣兒一上來，神www.hetubook.com.com色凜然，對嚴文瓊的稱呼都變了。倆人一左一右盯著三哥看，較上勁了。

「啊？什麼輩分？」

元炎眼睛一眯，馬上琢磨過點味道來：「你是說鷂子鷹那事兒么？」

「哎，我說小五，你有兩天沒練功了吧？」

元炎聽的一愣一愣的。等他緩過神來，卻沒著惱，而是笑么滋兒的看著三哥。

「哦。入寒水者……」

我歪著鼻子：「都是三哥帶我聽的。」

嚴文瓊插話進來：「就別扯閑篇兒了吧，不是來問正事的么？」

嚴文瓊叉著腰：「這就要問問元炎兄弟了。」

「喬武龍背後還有什麼人么？」

不過後來我發現他和誰都那樣，也便習慣了。他人不壞，做事乾淨利索，只是營里人多多少少都有點怕他。

「我可不樂意去，打仗多好玩呢。」我在樹上嘟嘟囔囔。

「有可能。」三哥點頭。

「你說過，龍昌軍是從西邊來的。那你知不知道，喬武龍為何來關下？」

可我呢，就是覺得和他隔著一層，不待人親。

「得加把勁兒啊。」

元炎半氣半樂，舉著梢子棒作勢捅了我兩下，我縮著腿躲開，繼續嚼棗核吐他。

這話我聽了可不是一回兩回了，泥人兒還有土性呢。

「個兒頭太大了，總感覺不會是他……」

「恐怕沒有。」元炎搖頭，「我好歹也是龍昌軍的二號。我們從天盪山一路穿到關下，真要有這麼一位在後頭跟著，哪兒能藏這麼嚴實。」

元炎一抬腕，輕描淡寫把暗器接住——沾了一手口水。可給他噁心個夠嗆，往樹上擦了好半天。

三哥止住話頭，認認真真的望向元炎，元炎肩膀頓時有些繃緊。

「嚴將軍說的挺有道理哇。呂不平，你怎麼看？要不幹脆就把那十兩銀子的安家費給我出了，我扭頭就走絕不廢話。」

幾個人在樹下嘰里呱啦說了良久，我這棗摘了滿滿一兜，才見三哥拿腳尖在地上某處點了點。

元炎眉頭緊皺：「喬武龍跟我們說過，你呂和_圖_書不平是這片地界掛了號的人馬，想在關下站住腳，就先得拿呂涼軍開刀。不過，這也只是拿來搪塞我們的車軲轆兒話，說給我們這些帶兵的聽聽而已。」

「嘿，這奇了怪了。他們不都叫你熊小五么？」

「啊？」我在旁邊本來呆的挺自在，冷不防三哥來這麼一出作業考察。

三哥笑起來：「我們沒什麼排行。」

元炎終於炸了：「有完沒完了還！入寒水者都凍成孫子了！」

昨天好好一個龍昌軍被我們打的七零八落，主心骨都沒了，著實是個長志氣的勝仗。可我們下面打的熱鬧，頭頂卻有隻鷂子鷹賴乎乎的轉個不停。三哥給了它一箭，還讓它給躲了，難怪他們犯嘀咕。

關內關外，這就是倆小世界。

三哥和嚴文瓊在大帳里商量事兒，龐清盯著一應軍務照常運轉。我蹲營里也沒啥事兒，索性打著飽嗝鑽進了後頭樹林。我腦子雖然不好使，但卻總結出一條萬古不變的定律——要是有人找我去參謀什麼軍情戰略，那他的智力一定還不如我。

「問啥？」

元炎聽完這最後一條，很是有些得計，往旁邊橫了嚴文瓊一眼。

感覺他倆最緊繃的那勁兒卸了，三哥這才重新開口。

「哦……那你們老四呢？我正好二十，難不成這老四的位置是給我留的？」

我琢磨半天：「嚴文瓊二十六，清姐二十三，三哥二十一。」

我聽聞這話，也從樹上跳下來：「盯著我們？為啥？」

「我要是狗熊變得，現在就現原形把你嚼巴了！」

「他們都多大歲數？」

「嗯……」

「查查就知道了。」

元炎躲開：「行啦，別鬧了。我說熊小五，你大號叫什麼？」

元炎抱著肩膀，懷裡抄著梢子棒：「這不研究你們排行呢么。」

「驅鷹馭獸的手段我見過，沒有這麼靈的，那必是什麼蠱幻法門。」三哥說，「鷹眼所見，便是馭者所見，我們打仗的時候就一直被人盯著呢。煉這麼一隻鷹，喬武龍這種山野小聖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