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招鷹逗狗的
我忍不住發話了:「三哥,那女的不是說有探子給人發信兒么?咱們打過去會碰上埋伏。」
龐清把我倆推開:「那我們可必須得小心謹慎了,攻桐山之事是不是該暫緩?」
那抹火紅眼看就要消失在府門之內之時,三哥看著她的背影,冷不放開口將她喚住。
我聽到這兒,已經是滿口生津:「那趕緊的啊!」
「郡主為何要說這些?」
「哪來的探子?」三哥奇道。
呂涼軍的老兵,就憑這套功法,放在哪一支軍隊里,至少也得是個參將。這就是三哥的底氣。
「無論如何,桐山終歸是要去的。你們既然願意跟著我,那便踏踏實實按我的計劃行事吧。」三哥道。
說到這裏的時候,三哥已經滿臉都是笑,彷彿在回味曾經的歡樂。
她面色如常,手指卻微微有些發抖,聲音也緊繃起來。
越璃還有點兒迷濛,我卻恍然大悟,怪不得當時三哥扭頭看我呢,還是因為那【明王決】唄。越璃郡主面露輕蔑之時,心裏卻是為了三哥好,所以我那時才覺得古怪。
「小五,上去你騎會兒。歇好了才有力氣打仗。」
越璃眉頭微挑:「先生為何能知?」
三哥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在向著我說話,自然不會怪你。」
三哥難得一見的猶豫起來,彷彿想直接跨馬而去,卻又有些心神動搖。他手搭在響兒脖子上,另一隻手扯著韁繩,許久之後才下定決心轉過身來。
「郡主太客氣了,末將豈敢記掛這種小事。」
三哥話說的圓潤,卻也生硬。越璃郡主思忖片刻,從懷中捻出一物。我仔細一瞧,是個小小的竹哨。
他們還成,我就不行了。這一天下來別的沒幹,來來回回光特么練長跑了。吭哧吭哧跑了半宿,我是背酸腿軟,從隊伍最前頭向後一點一點的出溜。
越璃郡主走到三哥面前,論身量不過剛到三哥胸口。她抬手屏退左右,似是有話要說。
越璃郡主扭頭看著三哥,小口微張,卻沒能應聲,似有羞澀之意。她站了些許時候,半句話也沒能說得出口,最後腳一跺,默默進了門去了。
親歸親,我這也是第一次騎。不試不知道,響兒這馬著實神駿和-圖-書,腳步踏實腰腹緊緻,騎在上面隨步軍速度而行,竟然絲毫不覺得顛簸。
可是我聽見了。長長的、細細的、如同蚊子一樣嗡鳴聲,順著耳朵就鑽進來,擾的人腦仁兒發麻。
越璃面頰微紅,眼睛卻直視三哥,有十二分勇氣。
為啥三哥不怕懷遠府有人報信兒?開玩笑,信兒還沒送到一半,呂涼軍早就到山底下了。拎誰能想的到,這一營的兵,放在武林上各個都得是有名有姓的高手。
她話語舒緩,卻內含焦急。三哥搖搖頭:「郡主明示。」
「給你們講個故事吧。」三哥說,「那是我還在山上的時候,大概也不過十一二歲。當時師兄弟也不多,關係十分親近。我那大師兄在自己院子外面種了一株龍葉蟠桃,五年才接一次果。我當時啊,也是頑劣,那日看他桃生的熟透,就非得偷他那桃吃。」
三哥搖頭:「那越璃郡主在懷遠王面前避之不提,遮掩了不少關於我的情諜,懷遠王應是不知道她有這煉鷹之術。」
那越璃郡主眼往我這兒瞅,又看向三哥,那意思你這小弟怎麼回事兒這是?
「女的?什麼女的?」龐清在旁邊眨巴著眼睛問道。
就這麼一路行去,等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我竟然趴在響兒身上睡著了。等再一睜眼,桐山已是近在眼前。
三哥聽了她這一耳朵,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難不成他想起那越璃郡主什麼事兒了?
然而越璃郡主卻不為所動,只是小聲道:「此事是否屬實,你我都心知肚明。先生現今信我不過,妾身自然明白。待先生得勝歸來,慶功之時,再做議說。只希望先生武運方昌……」
「先生前腳走,後腳便會有探子快馬加鞭知會寧幽府。呂涼軍雖然輕裝,但趕過去也需要兩日一夜,只怕桐山守軍那時便有準備。」
別人往外讓出去好遠,我沒動窩,你可使喚不動我。
我在旁邊打呵呵:「此越璃未必是彼越璃,此越璃未必是彼越璃,清姐,你要是這句話連說三遍不帶咬舌頭的,我就……」
「因為小五不曾厭你。」
長長的隊伍在黑夜中彷彿遊動的長蛇,在平原上悄無聲息的劃和_圖_書過。這一夜無有月色,但憑著身上的功法,將士們耳聰目明,並不會掉隊迷路。
越璃沒有刨根問底,話鋒一轉:「先生可知我為何極力阻止此戰?」
「大師兄知道我想吃他桃,便在手裡攢著小石頭,一邊在院里讀書一邊防備我上樹。那株桃樹恰好長得高出牆來,我攀到樹冠去摘桃子,還沒夠著,就給他一石頭在腦門打個大包。」
三哥哪兒那麼好糊弄。他示意嚴文瓊繼續帶路,自己從馬上跳下來。
嚴文瓊道:「不會吧?她從小過壽,年年城裡都張燈結綵熱鬧一番,這鄯城人都曉得的。」
龐清在旁邊捂著嘴笑,元炎直撓頭:「這和咱們有啥關係?」
「沒事兒沒事兒!」我往上給三哥擺手,硬挺。
「這趟過去,底摸透了么?」嚴文瓊把三哥思緒拉回桌上。
「運功!」
越璃郡主言罷,轉身向階上移步。
嚴文瓊雖然跟著大家一起點了頭,可仍然一副疑慮的樣子:「不平,這一戰你心裡有數,但有件事我需得問清楚。」
三哥微微點頭:「郡主放心,我自有準備,多謝提點。」
我還沒想明白這玩意兒有啥用呢,越璃郡主就把竹哨放在唇邊,輕輕一吹。
說干就干,這邊商議完畢,帳外兵丁已經全都聚齊了。營帳都沒收拾,輜重物件就這麼撂在原處。大夥系好綁腿,紮好武器,在沉沉的黑夜之中離開了營地。
後腦勺挨了三哥一巴掌,老實了。
我噌的站起身:「好哇!小白兔白又白,原來是特么老妖怪!」
「越璃郡主有政治之才,說話做事乃至鷂鷹之法,都遠遠不是她這個年紀能做到的。我忍不住猜想,她並不是懷遠王親生女兒。」
「不平先生若要一掌西涼,妾身願傾力襄助。」
呂涼軍的士兵們二話不說,立時盤膝在地。這一百多人,愣是靜的跟墳地一樣悄沒聲息。可我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一股股真氣逐漸翻湧,大傢伙都用上了真功夫。
「郡主為何稱我先生?」
三哥騎在馬上,看不清面目,只聽見漆黑中傳來清朗的嗓音。
回頭一看,原本站在門階上頭的越璃郡主,挽著袖子拎著袍子,一步https://m•hetubook.com.com步邁下來。旁邊使女想扶,都讓她給留在門口。
三哥微微提氣,人刷的一下就躍回到隊伍前面。他一身素衣,輕飄飄如夜中白梟。
話畢,三哥就準備上馬離去。可越璃郡主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拉住。
我跟著三哥回到獺鎮的時候已經是夜深人靜,但一營的人這都還沒睡呢。龐清元炎也是剛剛回來,此時大營里燈火通明,呂涼軍三名副將都在帳子里等著我們。
此處距桐山近百里路,要是普通軍隊,為了保存體力,非得兩日一夜才能抵達。可有了這踏雪的身法,明日午時之前怎麼也到了。
三哥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三哥相信越璃郡主,很大程度上也是和我的反應有關。但【明王決】的秘密三哥似乎不想讓我們兩個之外的人知道,所以我也乾脆不吭氣兒了。
沒動靜……
「我們用了兩年,現在樹已鋸斷。守樹之人知道了我們的存在,我們必須要動手搶桃。接下來的事情,將再也沒有寰轉餘地,我希望你們都能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
嚴文瓊難得露出正常人的笑容:「我們本也沒有別的選擇。」
越璃郡主嘆了口氣,輕施一禮:「不平先生,今日在殿上,妾身實有隱情,並非有意衝撞。」
三哥點頭:「懷遠王心思慵懶,志向不堅,但終歸也是一方人王地主,屈伸自如頭腦清醒。有好機會擺在面前,他斷然不會棄之不顧。」
「郡主說的什麼話。我一個小小的山野散人,膽敢覬覦西涼王位,說出去可要讓人笑掉大牙。」
遠處扈從和使女均是面色微變。不過還未等他們出言勸告郡主逾矩,越璃就鬆了手。
「諸軍隨我,奔襲桐山!」
三哥笑笑:「你問。」
這話聲音不大,可還是讓清姐給聽見了。清姐微微一笑:「有些事女的辦起來更方便,我這模樣總歸不會是抓人的城衛捕快。」
「等他追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抱了滿滿一懷的桃子,竄出好遠了。」
「今日廳中二文八武十位大臣中,必有內鬼。我仔細篩過,卻定不住究竟是誰,也無法稟告父王。」
「三哥你呢?」
我拽元炎袖子:「和-圖-書這哪兒弄得?」
「的確,是有這麼一個越璃郡主。但此越璃未必是彼越璃。」
元炎奇怪的「嗯」了一聲:「她會煉鷹?」
「我吃不到桃,是因為實力不濟。哪怕給我爬上樹去,也不過兩掐指的時間就會被人打將下來。所以我便想了一個辦法……」
「兩年多了,我們都是在鄉野中往來。像今天這樣受藩王青睞的機會並不是沒有,但我們卻按你說的,一直在避免和大宗勢力接觸。而這次,去了一趟鄯城,半個下午的功夫,就扭轉了咱們這麼長時間以來的整體方略。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越璃郡主此時聲音溫潤,完全不復堂上的尖銳利落。
「小五累了?」我正喘著,三哥從前頭掉馬回頭,來到我身邊。
「我也不上樹了,就在樹下面,拿我隨身的小劍割那樹榦。隔著牆,大師兄也看不見我在幹嘛。一天時間,直到那桃樹咔嚓一聲彎折下來,大師兄才驚的跳起身來,出去抓我。」
那越璃郡主臉上結冰,路上一言不發,引著我們去向王府正門。三哥也不搭理她,就這麼帶著我走。剛才在堂上凈擠兌我們了,三哥脾氣再好也不能給她好臉啊。
元炎略一思忖,一拍大腿:「那喬武龍不也是小聖么?說不定就是倆人勾結,派過來試探你的,說得通!」
三哥這話說出口,那大傢伙兒還能再有二話么。
三哥似乎也有所察覺,但還沒等他發問,天上就忽然竄下來一個黑影。它雙翼微展落在郡主臂上,喙尖爪利,正是那隻閃過三哥一箭的鷂子鷹!
「不平先生,你直到現在才走出山野,是因之前所做的一切旨在布局,我都看得明白。你有鴻鵠之志,絕不會屬意於區區一方諸侯。」
「現在的越璃郡主,如果不是天賦異稟,那便是有化形的小聖變了郡主模樣。某天夜裡潛入閨房吞了郡主真身,自己當了這懷遠王嫡女。不然,這煉鷹的法門,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又從何習來?」
三哥一聲令下,縱馬開拔。身後兵將緊緊跟隨,腳步輕盈,如同雨前飛燕,眨眼功夫就竄出去百十多步。
元炎瞥了清姐一眼:「找鄯城暗商買的。她也真有一手,嘴皮子吧啦吧啦一和圖書抖,就打通了門道。」
大帳中央一張桌上,早已備好軍情輿圖,勾勒了桐山周邊一應要道地形。
三哥一看,對龐清和元炎連連稱讚:「任務完成的不錯。」
「小五不礙事,郡主有話請講。」三哥沒接茬兒。
【望月踏雪心法】別的不敢說,強身健體那是蓋了帽兒了。半柱香之後,大夥陸續站起來,全身已經是真氣充盈,一雙雙眼睛愣是在夜中發亮,繁星一般。
三哥搖頭:「她就算是小聖,卻也並不是來害我的。不僅如此,她還親自勸我不要涉險。」
我眼看隊伍都出去幾十步了,一時間有些心慌,這要再跟自己人客氣,只會誤事兒。於是我便毛手毛腳的爬響兒背上去了。
「我真氣渾厚,小意思。」
「不平先生,幾個月來妾身一直驅使鷂鷹觀你動向,你定是看破什麼才專程來到鄯城。之前你分析局略之時,我面露輕蔑,口中嗤笑,只是心急著想要提醒你推斷有錯。後來才知道自己多此一舉。只是不平先生千萬不要往心裏去才好。」
三哥站在桌前,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也納悶呢。三哥這馬上步下的,無論如何也挨不上這個稱呼。
等到了府外,有下人把響兒牽到三哥手中。眼看三哥就要上馬的時候,身後終於響起一聲「不平先生權且留步。」
三哥的笑容逐漸消失,他目光如利劍,在我們身上一一掃過。
元炎給我豎大拇哥:「還挺押韻!」
元炎反駁道:「懷遠王找人教的唄。」
或者說,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沒動靜。
「防人之心不可無,三哥怎能如此信她?」龐清皺眉。
獺鎮的鄉親們睡的香著呢,為了不將他們驚擾起來,我們在三哥的帶領下走出一里路去,然後才正式開始列隊。
「懷遠王之女,越璃郡主。」三哥沉聲道,「那女人年紀不大,心思倒是深沉的很,之前竟不知道,她居然在幕僚中佔據這麼大分量,絕不可小覷。那窺探我們虛實的鷂子鷹,便是她的。」
「那就像我們之前商議過的那樣,打桐山?」
響兒脾氣可大,除了三哥,論誰都不讓騎。不過我算個例外,這畜生很通人性,知道三哥對我好,平時和我也親近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