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瞎子打狗不看主人
清姐膽子更大,直接鑽入陣中。左右有不少人衝殺過來,她五指攢住數支利箭,連珠一般四下射去,那敵兵就跟排隊一樣挨個倒在她那鹿皮小靴之前。
三哥把槍從背後解下擎在手中:「不必隱藏身跡了,組成三才隊鋪散開來,速速趕路,殺個痛快!」
三哥大聲喝止隊伍行進,大家紛紛藏身樹后,躲過第一波箭雨。
當初在懷遠王殿上,三哥和懷遠王商議的戰術危如墜卵,其實他壓根就沒打算依計行事。三哥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一千人都給他們殺個乾淨就是了。無非是等到寧幽府派人來援之時,在西邊山口可能有幾場大戰。
陣前喊殺,不過為了振奮士氣。我們可不用這個,見面第一當兒,運上十足功力,盾牌迎著來襲兵刃用力一扛,便震的他們頭暈眼花,緊跟著手起刀落就是一條人命。
三哥後邊這句話說的硬實,元炎冷下臉來認真點頭,是往心裏去了。
眼看過了午時,日頭到了最毒的時候。龐清一行人領命率先動身,拔舌頭去了。三哥整頓隊伍,開始布置戰法。
龐清話說的輕描淡寫,可我只感覺激靈兒一下子,渾身不自在起來。
我曾經還覺得,女的出來打什麼仗呢,卻不料她們還真的成了呂涼軍必不可少的一份子。這些女娃兒練功勤著呢,小兵裡頭要論【望月踏雪心法】誰練的最好,前二十名有一半都得是這幫女兵。她們身法靈活,在山中林間穿梭起來不知道比大老爺們兒強多少倍呢。
「殺呀!!」
我嬉皮笑臉湊上前,學清姐說話:「我不要別的啦~」
要換做平時,這二百弓手齊射之下,上千人也能被射住陣腳。可呂涼軍裝備精良,盾牌釘起的都是上好木板,用油泡過,又堅又韌,箭射上去叮篤亂響,無論如何也扎它不透。兵士們的心又齊,沒有意短之人,沖將起來速度極快又不失法度。
對方也是行止有度,面對我們呂涼軍這一出神兵天降,卻依舊心神穩固,並沒有胡里慌張的拿箭亂射。一波出箭后見我們不出林子,他們便開始以靜待動。
「他們想借高處地勢速戰速決。」
桐山也不算太高,但佔地卻廣。只要順著山麓往裡頭走那麼幾里路,再翻上一道斜刺刺的嶺子,便是千波潭。不過我們並沒往裡面去,而是找了個背陰凹地停下來,以作休憩。
可呂涼軍那是正常人么?一個個跟兔子似的,運起功來叭叭叭的蹬著岩壁就往上跳。有幾個那功力欠佳,最多也不過在中間抓著岩縫換口氣。一盞茶功夫,人全都到齊。
桐山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界水草豐厚,臨近山腳時已經是樹茂林盛,走起來頗為不便。不過順著樹榦上龐清留的記號,路還真是好走不少。當記號消失的時候,我們已經來到一處崖邊。
「但是這一戰終究是不要逞強,聽見么,元炎?」
清姐點頭:「我聽呂三哥說,那郡主很是向著我們。你覺得裏面有沒有什麼貓膩?」
約摸著對方三百人損了能有一多半,殘存的將士連忙撤出林子,去和湖邊另一部人馬匯到一處。
龐清手底下管著十二個隨衛,都是女的,個個都是精射的好手,專門負責在大戰前清剿對方的斥候。當初突襲喬武龍的龍昌軍,就是靠清姐手下這幫女子拔了他們外圍眼線。
我這眼睛一睜一閉,四周的景色卻是都變了。懷遠府地界裡頭,大部分村鎮要麼背陰要麼靠河,只因氣候乾燥雨水稀疏。稍微離村子遠些的地方,就多是赤|裸裸的戈壁土砂,一眼望去均是枯黃黃一片。
可這些守御機關本就是用來以少拒多的,山下的攻方人數密集,砸下去便能帶出大量傷亡。而呂涼軍站的本來就散,腳下身法又是靈活無比,微微騰挪,輕輕鬆鬆就轉危為安。
「做得好。」三哥誇道,「不在開闊地擺陣護住弓手,卻主動靠來,他們這是把我們當成小股流匪啦。」
「你也去好好歇著,待會出動,萬不可有閃失。」三哥又叮囑。
龐清輕聲應諾,回身剛要離去,卻被三哥叫住。
崖上橫著五六具寧幽軍屍體,看來這處也是個重哨。只是龐清她們依舊不見回還,應該是一路捅到深里去了。接下來依舊是一路上行的山路,尋常士卒爬起來著實困難,林子也沒那麼茂盛了。若有那機警些的守軍,隔著百十來米便能看見我們的身影。
桐山守軍雖然訓練有素,斷不會隨意潰散。可架不住三哥殺的實在太猛了,尋常小兵一看這以一敵百的場面,哪兒還有心氣兒,能支撐一刻已屬實不錯。
三哥把響兒的韁繩解了,其他人的馬匹也皆數留在原處。響兒跟大將軍一樣,昂著頭檢閱這幾匹畜生,有它管著,也不怕其他馬亂跑了。
我把盾牌都撂了,揚著刀追上去,又砍翻七八個,再抬頭看,剩下的已經逃遠了。
三哥在最前頭,手捏槍尖下五寸之處,攻上坡去,眼花繚亂一陣比劃,等我哼唧哼唧爬上來,已經倒了一地的人。
元炎沖的慢些,但這傢伙手上功夫就是強。他不靠功法,單憑一根梢子棒,打著花兒敲碎了不知道多少www.hetubook.com.com天靈蓋。那梢子頭上淅瀝瀝一片頂毛頭髮夾著紅白之物,一眼看過去真是怪噁心人的。
我唯一猜出來一點兒,就是男的女的之間的什麼事兒。你說這男的女的在一塊兒,能有啥事兒呢?我經過多方考證、仔細研究、認真鑽研、上下求索,最終認為,應該是指聚餐。
「嗯。你帶隨衛機動,若是哪處的兄弟撞上了人多,便支應幾手,以保無人傷亡。」
三哥話被打斷,微微一愣,也沒再說什麼,往去另一邊去了。
沒想到我這話一說出口,龐清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她低頭思忖一會兒,找個由頭往女兵那邊兒去了。我仔細一想,也覺得挺不是滋味的。清姐這一定是怕三哥聚餐不帶她,吃不上好吃的,換我我也不高興吶。
三哥聽說,連忙過去查看,我也跟在後頭。
血氣如鐵鏽,扎的我眼紅。可我這頭剛剛殺的性起,身邊能宰的人卻突然少了起來。定睛一瞧,人家已經開始抱頭鼠竄。
真要正面打起來,爆發力上確實比不上我們這些個男兵。可是另一方面,她們身體消耗小而耐力驚人,一時半會或是拿不下旗鼓相當的男卒,但等著纏鬥上一兩柱香的功夫,便能夠逆轉形勢。又何況她們心思細膩,一點點蛛絲馬跡就能察覺敵人暗哨所在,繞到背後一刀拿下,跟玩兒似的。
身下坐騎走的太穩了,我這大個耷拉在馬上竟然也沒歪倒下來。我探下身子,使勁兒摸了摸它脖子:「嘿!好響兒。」
「我去引上兩輪齊射,你們再沖。」三哥說完,提槍閃出樹林。
看著那弓箭嗖嗖的從自個兒腿邊蹭過去,說一點兒都不打怵也是假的。可三哥一個人在前頭殺的熱火朝天,我這胸腔子里哪兒還容得下別的,用盾牌護住上半身玩命的悶頭沖。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對方百多枝利箭齊發,就瞄著他一個人,黑壓壓罩下來鋪天蓋地。饒知三哥有真氣護體,也不免抹把冷汗。
清姐利落著應聲而去,而我們面前也出現了喊殺的敵軍。
連帶樹林子里殺的,這一戰東岸守軍折損足足四百有餘。呂涼軍沒有死的,傷了十二個,全都是沖陣的時候讓箭射中的。
對面營盤裡一頓亂亂聒噪,估計是被三哥嚇個夠嗆,手忙腳亂又搭弓上弦。這一波射的層次不齊,亂箭潑風,三哥身法靈動左躲右閃,連個衣服角兒都沒讓他們碰著。
讓人撓頭的是,傷的幾個裡頭,偏偏有嚴文瓊。
龐清拿著水袋來到三哥身邊。我看見了,她剛才就只吃了一小塊熏肉,似乎沒什麼胃口。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跳過去,掐腰道:「啊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是我笨,不是嚴大哥推我一把,我可能就死這兒了。」劉小依抽搭著說。
論起身法,我是不如清姐和嚴文瓊。但【明王決】強就強在運力上,我撒歡一樣懟進戰陣,立時掀翻五名敵兵。我抬起大丫子往他們胸口挨個踩過,一腳下去不死也要了半條命,再能爬起來可就見鬼了。
西山一戰更是沒什麼懸念,被打散的守軍已經嚇破了膽。我們殺到的時候,守將還在琢磨是該守該逃。我們這邊殺聲一起,守將的話也不好使了,剩下的人直接作鳥獸散,下山逃命去了。
「什麼情形?」三哥不慌不忙問道。
又過一會兒,最遠處總算鳴鑼聲響,好歹有了點兒反應。眼瞅見龐清一夥兒女兵箭步如飛,歸得隊來。
湖邊的林地在寧幽府軍最初紮營的時候就被開伐光了,剩了一片光禿禿的百多米空地。就在我撒丫子想追出樹林的時候,三哥一把薅住了我的脖領子,差點沒把我舌頭給勒出來。
那衝上來的守軍看著人多,降不住呂涼軍這身輕刀快,三五照面便割下百十個人頭亂滾。剩下的眼見不好,便退回去推那預備好的幾處檑木滾石,想把我們砸成肉泥。
嚴文瓊和元炎各散在橫陣兩端以作呼應,三哥一個人走在最前頭。這倒不是因為三哥非得表現出一副身先士卒的模樣,而是因為他本就是去打草驚蛇的。
到地兒一瞧,旁邊有個名叫劉小依的女兵坐嚴文瓊跟前抹眼淚珠呢。嚴文瓊左邊大腿讓箭射了個對穿,不過已經運功止血,沒有生命之危。
我咧著嘴:「我哪兒懂這些個陰謀詭計。說不定就是因為三哥細皮白肉長的好看,想和三哥那個那個!」
「全殺咯!一個不留!」
幾息之內,箭沒了,面前傳來大喝聲音,我心知已經到了防線之前。身上運足十成功力,我一聲怒吼就撞進了人堆兒。
三哥手中白槍一振,凌空挽起槍花,黑漆漆的箭雨愣是攪起一朵旋渦,嘩啦啦被卷在地上。
「呂三哥,我們什麼時候動?」
「射兩回兒了!!」我蹦將起來,高聲大叫,把盾牌頂腦門上拔腿就竄。
「本想去乾夷城找胡人專門給你買一柄好的,只是戰事倉促,只好勉強尋來充數。你權且用著,等……」
這一陣兒,元炎跟著三哥重新凝聚【冰火兩重天】功法,逐漸把他那【靈蛇神功】給散了,這節骨眼正是功虛的時候。呂涼軍全軍上下,就他一位,擱下面上不來了。
呂涼軍的步軍都是刀牌手,長刀配盾,三hetubook•com.com哥再三叮囑大夥要注意弓箭,完全就沒把對方那八百步兵放在眼裡。
嚴文瓊疼的臉色發白,沒稀得理我。
「是我自己大意,怨不得別人。」嚴文瓊抬頭對三哥道,「別浪費時間,整頓隊伍直接殺去西山,不能讓他們喘息。」
我們比預計中到的還早,大家挑著有樹的陰涼地兒一坐,掏出隨身的吃食兒開始飽餐戰飯。再往前頭走難免遇到巡邏的斥候,人家全神戒備我們也不好施展。
還沒等我作氣,就聽「嗖」的一聲,一支羽箭釘在我身前。
嚴文瓊矮身從側翼竄過來,撲倒在距離三哥不遠處的樹后:「如何行事!?」
「千波潭西岸三百步軍,我們東岸這邊有五百,二百弓手也都在。他們撥了三百步卒前來林中查看,我便折回來了。」
不過這對呂涼軍而言,這叫個事兒么?
聽到三哥這麼問起來,呂涼軍上下呵呵作笑,無有絲毫疑慮。
「小五,那個郡主什麼樣子?」
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個那個是哪個哪個,營里那些兵私下裡偷偷聊天經常提到「那個那個」的,我追著問他們就轟我,至今為止我也沒鬧明白是咋個咋個。
龐清帶著隨衛也掩殺上來,手裡端著弓都沒換刀。這群女人眼明手快,貼著陣線快速遊動,不過七八尺的距離,拿箭專門穿人家腦袋,卻傷不到自家弟兄。
「哪來的賊寇!?膽子肥了!!」
探頭一看,營前堆築著大量原木紮成的工事,弓箭手躲在後面伺機壓制我們。這下子清姐她們也沒轍了,就算十幾張弓玩命射,又能命中幾個?
身後的兄弟們也到了,一百來人壓著四百多敵軍猛殺過去。當初喬武龍的隊伍也不過這麼些人,當時我們能贏,現在也一樣。
響兒微嘶一聲,趾高氣揚。
這一百多號人,真在樹林里走起來那動靜絕小不了,真要有哨位早就炸毛了。可見龐清她們做事兒做的利索,一個漏網的都沒有。
敵軍有圍上來的,都讓我拿盾牌夯開,趁他們站立不穩甩著大刀片子那麼一輪,血漿子跟不要錢似的噗嗤亂噴,給我身上染的一片通紅。
我回頭往下一看,樂的哈哈大笑。
「讓她們先睡兩個時辰,等午後敵人疲乏再出手。」
三哥從馬上解下一張角弓,那是之前我們在鄯城之時專門找懷遠王手下討要的良器。
我也想跟著去,但又想起三哥再三囑咐讓我臨陣聽令,只得憋著一口氣,看著三哥孤身一人衝鋒陷陣。
可一近桐山,身周腳下都有了綠模樣。草高木深,抬眼一望,前方隱隱約約山嶺連綿。
這一仗的大勝算是意料之中,可事情還www•hetubook.com•com遠遠沒到完的時候呢。等報信兒的到了,兩日之後,便會有寧幽府大軍兵臨山下。
後頭的將士們也不含糊,挽住盾牌衝出林子,直驅守軍大營。
龐清抬手想打我一巴掌,舉起手來又有氣無力的落下來。
後來抓到個在山上轉迷糊的二百五,一問才知道,那些東岸守軍逃過來的時候,滿嘴都是「懷遠府兩萬大軍殺到」。饒是守將心智清明知道絕不可能,卻也實在是拉不住兵士們的韁繩。
「哎呀,我臉皮也沒那麼薄。」元炎打個哈哈。
憑三哥一身功力,就站那兒,讓這些個小兵拿刀亂砍,身上連個白印兒都不會有,他有啥好怕的。
三哥拍他一巴掌:「憑你的底子,又有契合的修法,最多半個月,就是呂涼軍的第二戰力,別多想。」
崖邊探出一個腦袋,是龐清留下接應的女兵。這處土崖已是就近最矮一處了,但也足足有十米多高,換了常人那非得有繩索雲梯才攀的上去。
「給根兒繩子!!」
呂涼軍迅速分成三十多個三個人小隊,各小隊間距十余米,向兩向拉開去了。
打仗就這樣,也不在於人多人少。敵情不明的時候,大頭兵哪裡知道對面有多少人,全憑一股子同仇敵愾的衝勁兒。一旦有人禁不住那血肉橫飛,向後一退,整個隊伍當時就得崩了。
「桐山共有一千人,其中二百弓箭手。千波潭上下樹林茂盛,弓箭只有在湖邊才能發揮功效。等龐清她們探清道路,我們就從林中摸上去。閉著嘴,只殺人。不過區區千人,一人殺上七八個,不是什麼難事兒吧?」
再看呂涼軍一線,靜的跟死水一樣。
另一頭,三哥一桿長槍挑翻了近百個弓手,身上卻滴血未沾——他這還收著力呢。
三哥深以為然,點出幾個人看護傷員,便帶著我們乘勝追擊去了。
又過了些許時間,就在午後日光沉沉,曬得人渾身憊懶之時,我們全軍出動。
龐清將弓捧在手裡,她低頭看著,手指輕輕撫過弓身:「這張就很好……我不要別的啦。」
走了一會兒功夫,側面遠遠的傳來叮叮噹打鬥之聲,便知道是有人遇上了巡邏的兵。我們戰線拉得本來就寬,龐清的人只掃了中間的哨位,按道理兩邊也該見真招了。
好在這些必備的傢伙什兒也是有的,旁邊一個兵丁過來,甩下繩子,費半天勁把他扥上崖來,給元炎臊的滿臉通紅。
「個頭小,白凈兒,穿的那叫一個花里胡哨!」
我腳步沉,步伐下落撅起滿天草皮泥塊。弓手們看我來勢兇猛,趕緊調轉目標,拿箭招呼我。三哥那邊已沖至陣前,面前攔上了黑壓壓一營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