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雲深不知處,蛤蟆學狗叫
這他媽的可邪了門了。
我這一路可把他給吃怕了。他懼我一身功力,又不敢多說,只能小聲兒旁敲側擊。
初時有幾騎還敢湊來搶攻,我伸手掏住武器兵刃就把他們扥下馬來,抓住手腳往外一撐,直接凌空活撕。三五息功夫,大漠黃沙上狼藉一片,血肉橫飛。
烏力吉恁大歲數,行商多年見多識廣。他一看這沙匪的數量,喉嚨里「勾嘍」一聲,當場嚇掉半條老命,又看我求了半天沒有半點反應,嘴裏不住道:「完了完了。」
「你看這巧生的,我們正是要入關去京城行商。五爺,就讓我們捎您順路過去吧,算是聊表心意,您看如何?」
我也不看他,由著他哭爹叫娘,眼睜睜看著那沙匪人馬逼近,仔細一數,竟有三四十騎。
商隊的人又鬼哭狼嚎的拉扯著馬駝韁繩,想要重新圍起先前那防禦車陣。烏力吉抓著我腿連聲哀求:「五爺!!您救人就到底,這時候可不能舍我們去了呀!!我們這兒少不了您的孝敬!」
是在那金印威壓之下破而後立?又或者是突逢大變心有所感?我可想不清這些,只知道心中遺恨越甚,雙拳罡氣燃的越盛。
我當兵當的也久了,光看那滿天揚沙就能算出個大概速度。如今一想,之前幾匹黑騎圍而不攻,定是在拖著商隊,等傳信兒的快馬好把大隊沙匪引來。
他兩手抓出兩錠白閃閃的銀元寶,一個就得有足足十兩。這老東西先前不提這茬,估摸著也是想著萬一沙匪沒有再來,能省下一份支出。
一戰之後,我心中淤塞稍稍緩解,安撫他們幾句,又爬上一輛車去,跟著他們重新上路了。
我這車裝了半廂的乾糧,給這三五十人吃上十天八天沒啥問題。但我往這一坐,那就是黃鼠狼進雞窩,真要敞開肚皮吃,半天就能給他幹個精光。
「你莫再聒噪,若是打擾了我吃飯的興緻,信不信我從頭再來一輪?」
我氣得想拔棵樹扔下去。
時隔兩年,【明王決】第二層我終於是修成了。
我壓根不在乎這行商之人的死活,只是這時候滿腔的怒意恰好無處安置,非得有機會泄一泄這胸中的熊熊大火不行。
我要是再勤快些呢?那麼厲害的功法,是不是就能幫上三哥?光是運了第一層真氣,就能給自己擋下那金印之威,要是習得了第二層,興許真能替大家破了那法寶。
「抬腳,走路!」
……大家……清姐或是就不會死了。
「那是什麼玩意兒在上頭晃悠?」
我嘬完一隻羊腿,伸手抓起第二根,從襟子里掏出那錠烏力吉先前給我的銀子,拍在他面前。
背後棍棒嗚嗚破風聲響,劈在我背上。
我和_圖_書一琢磨,罡氣是不敢亂用的,就單憑我這一膀子力氣,拿真氣鼓住肌肉,打碎它錢莊櫃檯衝進去,拿褂子摟上一包金銀就跑,尋常的保鏢護院哪裡追的上我?
外邊的力巴吆五喝四,把馬匹駝車點划齊整。半刻功夫,車輪咯吱一擰,車隊重新上路。他們鞭鞭打馬,整個隊伍跟白日里的耗子一樣逃竄起來。
烏力吉沒有答話,而是拽著我的袖子,眉心擰成了大疙瘩:「五爺,您慢點吃,慢點吃,一隻羊可就只有四條腿……」
這一句話問出口,我身上的戾氣慢慢的卸了。烏力吉原本嚇得隔我八丈遠,這會兒也是兩肩微松,往前湊過一步,在我跟前蹲住。
我只不過修到【明王決】第二層功法而已,和三哥比仍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就憑著這般力量,攥取人命已如探囊一般。
我此時身上罡氣蓬勃,想收都收不住了。一枚枚鋼箭飛至離身半尺就被震在地上,絲毫奈何我不得。
「雲棲鎮?沒聽說過,你要不找村裡年長的問問?」
不就是找個雲棲鎮么,四處打聽一下那不就行了,我一直以來都這麼想的。
想到此處,只覺得萬無一失。嘿,難得我熊小五也能來一出智取錢莊。
這伙匪徒常在大漠行走,均以黑布纏面以避日晒。他們見我衝來也不說話,打馬側繞,就要將我留在當中。
後面那人對我又是一腳,我被踢得往前踉蹌一步,豁然發現百步之外就是一座繁華村鎮。
這烏力吉先前跟我套著近乎,意圖帶我一同上路,八成也是想到此節,想仰仗我護他們一護。
行路十二日,目入武侯關。
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亂世之中,人命草芥,我若是這般胡作非為,三哥要是活著,也不會饒我。
我支著車廂,把頭探出車篷。烏力吉手臂亂指,遠遠看去,大漠接天那一線盡頭,一抹黑墨正向我們快速靠近。
迷迷糊糊,不知道暈了多久,只覺得耳邊嗚嗚風聲,全身軟的跟棉花一樣摸不著地。還沒等我清醒過來,身體猛地往下一墜,摔我一個四腳朝天。
我連連揮手,烏力吉順勢將銀子收了,臉上樂的開花:「您剛才問啥來著?哦,為啥要明日入關是么?您初來乍到有所不知,我們這遠行的客商入關可沒那麼容易,先得登號入冊,還要一一查驗,再繳納稅費以後,才能……」
但我終究是沒有什麼胃口,吃了半袋子餅便把它丟在一邊。酒嚢倒是喝了個底兒朝天,卻也沒有半分醉意。
這朔方城哪裡最有錢?那自然是錢莊票號。
他們商隊這些人馬輜重又能跑出幾步,烏力吉撲通跪倒在地,連m.hetubook•com.com連呼饒。
識海如滿布霧茫,可我卻莫名看到點點螢光。它們蜷縮在濃霧之中,瑟瑟發抖,柔弱生機在須臾之間就要斷滅。
他之前給了兩錠,我留下另外一錠十兩,應是足夠我在關內的盤纏用度了——只要省著點兒吃。
「哎呀,五爺您看,您這不是和我們生分了么。」
三哥見多世態炎涼,又身負天下無敵劍譜,所以難免心冷。可他卻一心一意要拿自己的潑天本事為世間之人做些什麼,是為心慈仁厚。
好在我總是心寬,待我真的到山上,學了一身本事,再做定奪也好。
他是鍊氣仙人,卻未泯人性。他臨終之前,是不是也想讓我承他衣缽?
待殺到二十人上下,再抬頭四視,近處已沒了半個活人,剩餘的沙匪早已逃在了百丈之外。
我坐在客棧大堂的條木桌上,撕著一整隻羊腿:「烏力吉,怎的非要等到明天?」
兩眼一黑,我噗通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我何曾有過這分煩惱。事事都有三哥操持,若是不高興了還有清姐來哄。別看我這麼大的個子,其實一直都沒能長大。吃了睡睡了吃,三哥讓我打誰就打誰,練個功還要三哥驅著催著,我他媽不就是個廢物盤子?
事情想得容易,可真做起來卻直讓人愁得摳腳丫子。我翻山越嶺,在群山中途徑了七八個村鎮,四處打聽,卻愣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可我殺興未盡,神智已亂,扭頭看向那烏力吉的商隊,拔腿就沖。
有個屁用!
「啥?南邊那村長讓你來的?你算是白來一趟,這十里八鄉的我都熟,可沒一個叫雲棲鎮的地方。」
那岩架風化已久,被我一抓,渣石土塊淅淅瀝瀝的往下掉去,引得兵丁前來查驗。他們手中揮舞火把,目力有限,也辨不清我的面目,只能看見一個大黑屁股。
後頭院子里兩個手拿梢棒的傢伙跳到廳中,我也沒正眼看他們,心想那刀槍都傷我不得,還怕你兩根棍子。於是一邊運上氣力,心說由著他們打罷,真要還手還耽誤我撿銀子呢。
不逃還好,一逃更是激的我戾氣入腦。憑我這一身明王罡氣,若是全力沖將進去,哪裡還有他們的活路。
往車后廂層層疊疊摞起的餅袋上一躺,我看著黑漆漆的頂蓬,剛一得閑,又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想到此處,我長出一口氣,低頭看見身邊那一摞摞的餅袋,胃口似是稍微好了一些。
我心下極亂,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五爺饒命!五爺饒命!!」
臨近中原民生富庶,飲食起居均是精巧起來。西涼雲輕風烈,氣候乾燥,而入山之後樹盛林茂,空氣濕潤涼爽https://www.hetubook.com.com,難免讓人心曠。
我跟他揚揚下巴頦,放他去了,自己蹲在車篷里繼續嚼餅。
可他終究還是改了口,不讓我隨他一樣……
「你啥眼神,那不是個狗熊么,散了散了。」
等到入了關,我自然會和他們分道揚鑣,這時候多吃他們幾頓又怎麼了,哼。
他還沒念叨幾句,沙匪已衝到百米開外。我用力一踏,那車軸咔嚓被我生生震斷,整個人跳在眾匪馬前。
好在中原與西域相通之處,武侯關是最重要的一個口子,山路修的平整舒緩,一路又有眾多店家供客商歇腳休憩。
聽聞此言,烏力吉連連咳嗽,把嘴閉了。
突然之間,又聽見外面有人哇呀亂叫。那烏力吉催著馬從前隊竄到我這,屁滾尿流翻下來,口中連呼:「五爺!五爺!又來了!!」
我扭頭看著這年過半百的漢子,嘆口氣:「能捎我一程再好不過。你歲數比我大,不用跟我低三下四的。」
後背火辣辣的疼,真氣也使不出來。我哼哼唧唧的睜開眼睛,竟已身在山野之中。
這錢莊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生意著實興隆。我抻頭往裡一瞧,裏面廳堂敞亮,幾排太師椅在牆邊排羅有序,一個個衣著光鮮的客人在椅子上列作等候,嗑著瓜子談笑風生。
沒錢了,我這麼一個大個子睡大街,多丟人啊。光靠搶人家烤雞過日子也不是個事兒,人小老百姓做生意也怪不容易的。
牌坊當中橫著一條牌匾,上書三個大字:雲棲鎮。
我大模大樣,也不言語,走到櫃檯五步遠處,運功就沖。
他揮刀斬我雙拳。我渾身怒意,一綹一綹的匯在雙臂上,猛地噴湧出來,把那長刀破成萬點鋼花。
門口兩個衛士跑過來揮拳便打,被我兩指頭戳在地上,哎呦呦的呻|吟不起。
錢莊還不好找么?一打聽就有。穿大街過小巷,我輕而易舉找到城中最大錢莊的所在之處。
烏力吉一愣,皺紋擰出一張苦笑的臉:「我們這風裡來雨里去,碰上你們這刀尖混飯的高人,那隻能千萬般賠著小心不是。」
聖身此去九彈丘。
可再一細忖,饒是有三哥這等本事,倒頭來還不是落得個神隕身死。我這半隻腳入門的糙漢,琢磨這些也是太過自不量力了。
在顛簸的車馬上,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三哥。很多我不曾聽懂的東西,逐漸開始明白。
在關下這兩年,時時聽人提起九丘雲嶺,真進了山,才知道這地兒有多大。光是攀上山路再走到武侯關,就足足耗費了一天兩夜。
烏力吉和一眾夥計見我血洗沙匪,又喜又怕,開始的時候還想來迎我,可遠遠一見我凶神惡煞的模樣,頓時嚇得人仰馬翻,連忙https://m.hetubook.com.com驚慌逃竄。
我們所停之處道路廣拓,就算並排八匹大馬也能飛速馳行。可越往關口行進,路便越窄,直至前面幾十丈高的關樓聳立,城樓下一道鋼筋鐵骨般的大門紋絲合縫的鎖住去路。
當日夜裡,我悄沒聲的離了客棧,也未作告別,孤身一人舍了商隊,準備獨自入關。烏力吉的馬車我是坐的想吐,又聽得手續繁雜,乾脆還是自己走了方便。
遠遠的,武侯關就在及目之處,可我們商隊卻在午後投店,看樣子是準備明日再入關去。
最裡頭豎著一道黑漆櫃檯,築的極高,票號裏面的情形被嚴嚴擋住。櫃檯上頭坐著幾個老先生,旁邊還有盤賬的夥計,依次和客人對接生意。
我扭過頭,面露不屑,對他們哈哈一樂,又覺得有些不對。
「行了行了。」我聽到此處,連忙擺手,打斷他後面的話,一門心思把面前那隻羊送進了肚子。
「一碼歸一碼,一路下來你們也辛苦著,不白吃你的。」
「我都擱這兒住七十年了,從沒聽說過。小夥子,要不你去北邊問問?」
定睛一看,身前身後各站了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身著青衫形貌冷峻,手中皆是提著一根棍棒,看來剛才將我打暈的便是他們。
我捂著險些撞折的肩膀爬起來,忍不住哎呦兩聲。
關內雲嶺腳下,首屈一指的大城,名喚朔方。我在城中盤桓數日,終是找不到頭緒,氣得我,拿手中的烤雞腿出氣,使勁咬,玩命嚼。
呂涼軍剿匪本是看家的熟練活,這兩年也沒幹別的。可這種規模的土匪,著實不多見。
原本就未熄的火苗又騰騰上竄,我對自己是又恨又氣,怒火直往兩隻手臂灌注,我死命攢住拳頭,勉強壓下一拳砸碎馬車的衝動。
一隻腳丫子踹在我后腰上,透著一股子陰勁兒直刺骨髓,痛得我嗷嚎一聲從地上跳起來。
一拍腦袋,計上心頭。不能禍害小老百姓,那我挑個有錢的禍害一下還不成么?
渾身被人血馬血一澆,我可真真是凶性大發,瞪著一雙血紅銅睛,化身熊羆猛虎,追著人就殺,一旦被我追上,便是一出徒手攥心生掏馬腹的好戲。
那些螢光,大概正對商隊眾人的一縷縷魂魄。【明王決】至第二層,我已讀的到他們如絹絲一樣輕薄的感情思緒。這涓滴情緒把我的怒火澆熄,又把我從瘋魔變回了人。
閑著也是閑著,要不……吃點兒?
我能饒你,又有誰饒過我那呂涼軍眾兄弟?這一抹念頭滑過,心魔更加猖獗。
我哪有心思和他們兜纏,瞅准最近的一個就撲將上去。偌大個身子如靈猿一般竄起兩丈多高,那人勒馬想要躲閃,早就來不及了。
雲嶺險要,我仔細hetubook.com.com攀爬了一刻,耳聽得漸漸沒了人聲,我便放心運功開始疾行。別看我人高馬大,運足真氣之後也算是身形矯健,絕不是普通習武之人能相提並論的。山中濃密的藤林草木,絲毫不耽擱我趕路。
一夜過去,眾鳥唱林,再回頭去看,武侯關已沒入了重重峻岭之中。
其他沙匪發出驚怒叫聲。不過他們好歹訓練有素,立刻站定位置,對著我連連開弓,一時間利箭如雨。
那櫃檯紙糊的一樣,在眾人驚呼之中咔嚓一聲被我撞成碎片。櫃檯下排放著一層層裝銀子的錢箱錦盒,連帶著四散飛起,落了一地。
……這倆孫子勁兒真夠大的。
那絲絲點點的驚恐和絕望直透腦海,纏上心中柔軟處,我猛然睜開雙眼,發覺自己已經高高躍起,流星一樣向車隊中央砸下。
「你來回問了七百多回了!快走快走,別影響我買賣……我草,你把我那烤雞放下!」
罡氣外放。
再到開關之時,那得要明日清晨了,我可等不了這許久。
一眨眼我已入關十多日,腰中的盤纏花了個精光。再這麼下去,我可非餓死不可。
我沿原路返回,路邊山崖間勉強尋得一個可以登爬之處,提氣一躍,抓著嶙峋怪石往上攀去。
烏力吉伏在地上觀瞧半天,看我不再似發狂模樣,這才連忙和眾人簇擁過來,噓寒問暖。
「你這車隊可是去關內?」我撕了一口餅,悶聲問道。
只見村口兩座石碑架住一方高大牌坊,石碑上各有龍飛鳳舞的一道行文。
客行不過白雲嶺,
我兩隻巴掌,蒲扇一般大,趁眾人沒回過神來,蹲著在地上把大塊大塊的金銀往懷中抓去,別提有多痛快了。
再低頭一瞧,兩隻手腕被一條黑黝黝的鎖鏈扣在身後,動彈不得。經脈中恢復的一點真氣,都莫名其妙被那鎖鏈吸走了。
我俯身猛衝,咬住一人便揮拳去打。拳風罡氣如萬道利刃絞動,那肉體凡胎簡直變成了包餃子的肉餡,一拳掃過,噗的一聲就是血雨傾盆。
大踏步走進門來,有那迎客的雜役連忙把我往裡面請。
城關附近巡邏的甲兵不計其數,若是被他們撞見我在夜裡偷偷摸摸的行事,怕是要惹上大麻煩。打我是能打過,可引來不速之客那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我可牢牢記著三哥說過的話,在這中原之地,萬不可在俗世暴露鍊氣的行跡,中原道統的規矩嚴得很。
我終是在落地之前將罡氣收斂回去,整個人大肉糰子一般摔在沙中。饒是如此,地面仍然被砸的震動不已,馬匹駱駝嚇得連連掙動,烏力吉等人也給晃倒在地。
我一雙膀子捶下去,那騎手身子直接就給砸爆了,馬身從當中間活活被罡氣轟成兩截,血漿子噴泉一樣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