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豆包到底是不是乾糧
「沒本事的人才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讓這同期的師兄弟們看不起。」
誰知道呂小七過來瞅了我半天,道:「窮酸樣!」。
習武場外側立著不少石桌涼亭,有些不愛湊熱鬧的弟子已經紛紛坐了過去,從自己芥子袋裡掏出早已備好的餐點,笑鬧著相互交換,美美的吃將起來。
「咱山上那老幾位有錢啊,偷點兒不就行了?」
「啊!?」我可算明白六姑娘為啥一聽他要回山就嚇得關門堵窗了,「你堂堂一個鍊氣士,這小偷小摸的不丟人么!?偷的還是自家人!」
呂小七拿出一疊紅票在我眼前甩甩,得意洋洋。
「這不結了!你們道行高的喝西北風就能活,我練這功可不行。」
就聽嗤啦一聲,待我站起來再回身,只看見漫天白毛。
甫一見這陣勢,嚇我一大跳,抓著呂小七胳膊往後跳開好幾步:「這啥玩意!?」
她一較勁,手上動作跟著也快。我叮叮噹噹隨手撥拉著她遞過來的劍尖,一打就是三十多個回合。
「以前沒見過你,你是哪座峰上弟子?」他語氣挺和善。
我感覺受到了侮辱。
倪巧巧也愣了,和我一起抬頭看著揚了一天的雪白,半天沒回過神。周圍已是鴉雀無聲,死靜死靜的。
「咋就不算啦?」我叫著,心說這教習是不是也太偏袒了,我這都沒出重手呢。
我特別不愛聽這話,抬頭擠兌他:「你一個月幾兩補貼?」
呂不嘆懶得再說,給我比著大拇哥,自己擱旁邊練劍去了,也不和我捉對兒。
「不過我得跟你說清楚,剛才你可不算贏。」
要不是當著姑娘的面,我真想回頭說幾句髒話。
我張著個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抬頭一看,一個小姑娘正坐在樹杈間,不知道看了我們多長時間了。
我一口吞掉手裡剩的半個豆包,站起來施禮:「嗯!我新來的!大家好!」
呂小七這把劍,怎麼說呢……他這個年歲,身高不到五尺,平常用的劍細么溜的,是最輕最短的制式,呂涼軍女兵配的劍都比這大一號。
他還當我不知道那幾個白衣是故意使壞呢。都是些十幾歲的大小子,一個個都是最橫的時候,不就愛拿這檔子事兒逞能么。
這后撩的一劍是藏在骨子裡的本能。在戰場上,若在躲閃之時失去平衡,必須得跟這麼一下,好逼開對方下一招攻擊。
「你用劍的路數,要是放在俗間或是不錯。可我們畢竟是鍊氣士,不是劍客。劍不是我們的武器,真氣才是。他們和_圖_書劍走得慢,是因為要練習將精神意念集在劍上,所以看起來才會大開大合。真正打鬥起來,運起真罡,虛移一步便有丈余距離,信手一劍就是石斷岩碎。你那些俗間劍招,可還能佔到便宜?」
「你要是真不在乎,那大早晨練什麼劍?」
人家說得對啊……
我張著胳膊滿頭大汗,連聲高叫:「踩壞啦!踩壞啦!」
可她一走,周圍的氣氛卻變了。大傢伙兒交談的聲音逐漸變小,還老往我這兒瞅,頗是有些不善。
「我、我知道了。教習師兄,那個倪巧巧怎麼樣了?我看她哭呢。」
「就是,一眼就瞧出來了,他這化形化的也太糙了。」
教習笑著點點頭:「哦!是炎祖真人座下真傳?果然有些本事。」
「我就沒本事了,怎麼著吧?我管他們看不看得起。」這小子賴呼呼的梗著脖子,一副你奈我何的痞子樣。
「哦!」他們拖著長音兒,「又是痰盂山的!」
「屁話!引氣期哪一個不吃飯?辟穀那是凝元期往上的事兒。」
「我是彈雲山的,今天第一天來。」我說。
我拔出他這劍拿在手裡,和身量一比,簡直就是攥著個大號牙籤兒。周圍弟子哄堂大笑,給我鬧個大紅臉。
我打仗實在是打的太多了,手上力道變化都不用過腦子,緊著她刺過來的方向順手一盪,就把她這一劍讓了過去。劍鋒刺啦啦給我袍袖撕了個大口子,周圍人一聲驚呼,還覺得怪驚險的。
我倆肩並肩坐著,呱呱啃豆包啃的正來勁,幾個影子好死不死的擋住了眼前的太陽。
「二百兩啊。」
那幾個傢伙看我和呂不嘆這麼熟,臉上頓時也沒了笑模樣:「師兄是那座峰上的?」
「你也忒沒見識了,傀儡像嘛!」呂不嘆嘲笑道,「不是有一門『操型』么?修的就是以意念催使這些傀儡之類的東西。」
要說我完全不生氣吧,也是假的,畢竟糟蹋我這麼多豆包呢。可要讓我擼袖子卷褲腿去跟他們茬架,也實在是怪沒勁的。
教習朝我走過來,眼中有些欣賞之色。
「啊呦!!」我跳起老高,拔腿就往山下跑。
這幾個傢伙皺著眉頭,半口氣兒憋在胸腔子里,臉都紫了。
呂不嘆剛想發作,我卻忍不住大笑起來,一巴掌呼在他肩膀上打得他直抽冷氣。
呂小七歪鼻子斜眼的說:「你真當我誇你呢?人家高門大戶,人緣又好,跟她打上幾個回合,見好就收得了。你倒行,一劍給人尾巴削禿了。」和圖書
我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把豆包上的土往地上撣。小七蹲在我旁邊,長出一口氣,狠狠的說。
我板著熊臉:「你別跟我裝樣,既然有那心氣兒就別浪費了。這豆包,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你莫再搞那些不乾不淨的,不然以後不和你下棋了。」
「你瞧見沒,這些狗東西,就不能給他們好臉兒!」
叮的一聲,倪巧巧被震得連退三步,她氣得臉色通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些個傀儡像足足有一丈高,金石打造,看著特別唬人。它們身上架著些雜七雜八的物件,身後跟著幾個雲棲鎮的鎮民。這些鎮民手一揮,傀儡像紛紛把東西卸下來,七尺咔嚓就拼出好些個桌椅板凳、火盆灶台——敢情是一移動小吃街!
不過說到這茬,我不太服氣:「我本來也打贏了嘛。」
教習看我態度良好,便笑呵呵的走了。
我瞪大了眼珠子:「你哪兒來的錢?」
「嘿嘿嘿。」人家一誇,我就傻樂。
說我傻,說我愣,說我長得橫,這些我也就認了。可我腦袋怎麼你了?我腦袋架在這麼寬的肩膀頭子上,哪裡顯大?我好好長這麼一腦袋我容易么?
後邊一陣聒噪:「八成是狗熊成精!」
倪巧巧頭髮梢粘在臉上,出了一脖子汗。她咬牙切齒,越攻越急,看那模樣是非得給我捅上一劍不可。我左躲右閃,感覺時候也差不多了,瞅准機會一劍往她眉心指去。
我這右腿還能不要咯?嚇得我撲在地上一招野驢上炕,又順勢將手中劍往後一撩。
教習站檯子上看我:「你劍呢?」
那包袱越滾越快,很快就撞散在樹上,一個個大豆包滾的滿山遍野,可把我給急壞了。
呂不嘆氣得跺腳:「你怎麼這麼憨呢!這年頭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這樣他們都來欺負你!咱那老不死的師父從來也不給咱出頭,咱彈雲山的人就跟有娘生沒娘的一樣,再不狠點,還不讓人坐頭上拉屎!?」
我連忙往腰上摸:「哦哦!」
三哥那時說,剿匪不過是為了日後霸業。可他也的的確確滅了這些畜生不如的東西,才讓百姓那般敬重。
打了這麼半天,我也覺出來了,他們用的這劍法確實精妙,唯獨動作幅度太大,有這反應的時間都夠我啃個豆包的。
我還當自個有多厲害呢,要不是教習一番苦口婆心,我眼睛都快跑腦門頂上去了。現在再一琢磨,真怪害臊的。
「快!趕緊著!幫忙撿吶!」那幾個白衣壞笑著,跑的比我還快和圖書,衝到山腰上,一腳一個把豆包都踩破了碾在土裡。
我尋思一劍指過去停在半截,就算是分了勝負。結果倪巧巧渾身一個激靈,也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故意,真氣一運,動作快了好幾倍。她一個後仰躲過我的攻擊,又刷的一劍直切我右腿。
她能玩出這一手變化已是著實不俗。這借的是劍身的韌性,接招的時候但凡掌心捏的緊些,虎口必然疼的厲害——怪不得她三兩下就把那幾位的劍給挑飛了呢。
領頭的那個眼珠一轉,上前一步,親切的拍著我的臂膀:「這位師兄好氣魄,不知如何稱呼?」
我拽著他胳膊,不讓他來回蹦躂:「沒那麼嚴重沒那麼嚴重,心寬點。」
一眾弟子烏壓壓沖向攤位,向攤主高聲叫嚷著,好不熱鬧。連教習都掏出幾張票子,一邊四下觀瞧,一邊尋思著吃些什麼。
抬頭一瞧,七八個年紀相仿的白衣橫在我們面前,臉上掛著假笑。
他們帶著不懷好意的腔調,一字一句:「痰盂山嘛!」
「哈哈哈哈!你這稱號挺別緻哇!」
呂小七在旁邊咬牙切齒,我腦子卻里電閃雷鳴,愣了片刻,嗷的一聲,捧著肚子在地上笑的直不起腰來。
她好容易才想起什麼,連忙把尾巴伸到跟前一看。好么,六根尾巴頭讓我削平了三根,都禿了。
和那時比,他們現在使得這些小壞真挺不夠看的,他們壓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嘛,也不知道真正的壞種是什麼樣。
我好容易止住笑,對幾個白衣連連拱手:「佩服佩服,諸位創意非凡,實乃奇才也!」
我一聽這個立刻來勁了:「那是!我在山底下那可真刀真槍練過的。」
其實我這主要是沒穿過這麼大袖子的衣服,不太習慣。衣服弄破了我還怪心疼的,連忙把袖子往上使勁兒擼起來,鼓鼓敦敦堆在肩膀上,跟穿了倆大軲轆一樣。
還沒等我說話,那人腳一伸,我那裝豆包的大包袱歪下青石板,噗嚕嚕就往山崖下滾去。
看著我這欲哭無淚的模樣,他們哈哈大笑,揚長而去。周圍一大群看熱鬧的弟子,也交頭接耳著,慢慢的散了。
周圍那些同門都炸了鍋了,有笑的有鬧的,有幾個好事兒的還湊過來去撿人家尾巴毛。
「你是不是覺得你這些師兄弟舞劍的樣子特別慢?只要自己一出手,就能把他們打的俯首帖耳?」
那我可沒招了,回頭再說唄,那尾巴毛又不是不能再長,多大點兒事。
呂小七黑著臉,飛一樣竄過來,率先把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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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撿起來送在我手中。他也不說話,低著頭默默和我一起把近處的豆包往懷中撿著。倪巧巧看我走上前,上下一打量,小嘴都張圓了:「你怎麼這麼高?」
換作旁人,誰還和他這種癩皮狗耍嘴皮?但我可不吃他這一套。他道行不深,【明王決】對他多少管點用,一眼就看透他藏著的心思呢。
呂小七氣得直給我肩膀來了一拳:「別笑了!人家罵咱吶!!你看你笑的跟個傻比一樣!」
「滾他媽遠點。」呂不嘆斜他們一眼。
呂不嘆罵罵咧咧,在原地磨磨唧唧半天,到最後也沒動窩,唉聲嘆氣去我包袱里掏了個豆包,在我旁邊一腚坐下。
「那你告訴我,你二百兩不吃豆包,吃啥?」
可人家姑娘的劍招漂亮著呢,一招不中,也沒追擊,也沒躲閃,也沒回頭,壓根就不知道我出了這麼一劍。
呂不嘆一蹦老高,指著人家鼻子大叫一聲:「落水狗!!」
「哎?這位師兄是新來的?」領頭那個問我。
我學著小七在旁邊拿劍比劃了小半個時辰,午休的時間就到了。教習師兄剛休了課,就看見十多個黃澄澄的大金剛從中央階梯那兒嘎吱嘎吱走上習武場來。
教習和倪巧巧在演武場旁邊一對一叨咕了半天,似是在怪她下殺手沒輕沒重。等倆人回來的時候,倪巧巧眼睛通紅,狠狠瞪我,胸脯氣鼓鼓的,這八成還記著仇呢。
「我……」
呂小七跑過來:「你可真夠露臉的!」
「啊?!」我連連擺手,「哪兒用得著人家給我道歉吶,我趕明兒給人鞠躬去!」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邊樹杈子上傳過來:「小五哥,都髒了,別要了。」。
我哭喪個臉,沖他們擺擺手:「不打緊不打緊。唉,就是好好地糧食,都給糟踐了!」
開始的時候場邊還有人叫兩聲好,打到五十個回合的時候已經沒人言語了。
倪巧巧一擊不中,有些認真了,回身又攻上前來。她那六條毛茸茸的尾巴比她人都大,猛一甩還挺晃眼。
一聲驚叫,接著就看見一柄帶著罡氣的劍朝我腦門劈下來。不過還沒等我運氣,教習手中長劍就已經攔在了當中。
我在西涼時,那人心都滴著黑水兒。同樣十幾歲的孩子,為了給喬武龍那種匪軍表忠心,親手割了自己爹爹的脖子;十幾個馬賊就能殺一村幾百口人,把五六歲的孩子活活挑死在旗杆兒上,就圖個樂。
「誒!你……你……」這小姑娘看著還挺眼熟,名字就在嘴邊,我卻一時沒能和_圖_書叫出來。
周圍這些弟子已經讓出了一條道來,旁邊又有幾隻手前來推我,給我不情不願的擠在了場中央。
我看他多少有了點兒人模樣,心裏高興,嘿嘿朝他樂,換來他一百七十多個白眼。
「你過來,其他人捉對操練。」教習不由分說,拉著倪巧巧就走了。
呂不嘆擰眉瞪眼就想給他們來一出舌燦蓮花,可偏頭一看,不遠處好些弟子都往這邊圍過來看熱鬧,他便緊皺眉頭不再說話。
「嘿,這嘴,又吃屎了。」另一個譏諷道。
「媽的,你也跟他們一樣,逼逼嗤嗤,就知道拿大道理教訓人。」
「你以為我願意和你下,你那棋下的,臭豆腐配螺螄粉就榴槤!」
「倪巧巧一時激憤動了殺機,我將她好生責備一番。不過她是青丘子弟,我話也不太好說的太重,怕是你也等不到她賠禮道歉了。」
「小七,來吃來吃!」我揮著大巴掌招呼呂不嘆。
我能咋著?一邊賠著笑臉一邊點頭哈腰,剛準備過去說兩句軟話,人家一擰脖子,下山走了。
「安靜!開始!」
百十個豆包,最後就撿回來十幾個。幾個小子嬉皮笑臉湊過來,把一團稀爛的豆包混著泥土一起往我包袱皮上扔,嘴裏還說呢:「哎呀師兄對不起啊,給你弄壞了不少。」
我肚子嘎嘎叫喚,此時也忍不住了,走到場邊一抬胳膊,把自己那大包袱抗了,吭哧吭哧找個崖邊兒的大青石板坐下,準備開飯。
「哎呦,呂不嘆,吃啥呢這是?」
「你怕是不認識這小子吧,這可是咱混天劍門臭名昭著頭一號的喪門星,勸你離他遠點兒。」
我一拍胸脯:「和這小子一樣,彈雲山的。」
這小子當時就結巴了:「我……我……」
許是我個頭太大,那幾位有點兒打怵,往後退了一步。
教習手一揮,倪巧巧也不客氣,一劍就刺了過來。
「我又不故意的,回頭給她賠個不是就行了嘛。」
貼切,太貼切了。我們那山圓鼓圇墩中間一個大坑,可不就像個大痰盂么。也難為這幾個小兄弟,想象力忒豐富了!
「嗨,人家說不定是不小心呢!」我擺擺手,仔細伺候著那幾個倖存的豆包。
可這也算不上什麼事兒。
要麼說是凝元期的修士,用詞兒真文雅。這話要是打我嘴裏出來,俯首帖耳就得換成屁滾尿流。
我以為耳朵聽岔了:「你們說啥?」
這引氣期的修士,身體都不賴,比戰場上那些大頭兵可強多了。我連忙提劍去擋,然後就試著一股柔勁兒順著劍刃纏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