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頭上的黃色感嘆號
柳夜輝沒好氣:「雨重先生是自號。真名我也不知道,其實連是男是女我也不清楚。」
一大清早,咣咣有人砸門。
「雨重先生,他居於燕州冀城,你去了得四下打聽打聽,可能不是特別好找。」
殷九凜把我腦袋從胳膊彎兒里推出去,把胳膊給我約莫著擺正:「就這樣吧。我要完成法印最後一步,你好好保持三掐指的時間。」
柳夜輝氣得,撩著自己蓬蓬鬆鬆的頭髮就往我眼前遞:「你才白眼狼!是青眼!青眼白狼!你看這頭髮顏色!」
柳夜輝感動的,使勁兒拍我肩膀:「好兄弟!講義氣!你若給我辦成這事兒,從那往後我就叫你師兄!」
話說的好聽,點視這一關可不含糊,一位仔仔細細翻了我隨身背囊,一位從頭到腳給我用真氣探了一遍。我反正也沒偷奸耍滑,由著他們檢查就是。
「我飛的慢,我先走了。」撂下一句話,我趕緊就往赤望峰去了。
我大嘴張了半天:「也對……利息咋算的?」
我好久沒見她,一時有點激動,連忙支支吾吾的轉移話題:「大師兄把錢還你了沒?」
洛水初此時也連連點頭,難得和他統一戰線:「是啊,難道要穿的髒兮兮破爛爛的才行么?」
有也比沒有好,我一邊啃著蘿蔔,一邊樂樂呵呵的跑到呂不嘆那屋,踹了半天門,這孫子才睡眼惺忪的爬起來。
看著六姑娘一臉認真,我也不跟她整些虛頭巴腦的了:「找什麼人?」
「本金十萬,月利五分,一年利息六萬。四年下來,你還欠我二十四萬兩。」
可就在這時候,早晨吃的那一條大蘿蔔好死不死在肚中鬧騰起來。
我一臉感動:「頭疼多睡會兒唄。昨晚都聚過了,何必再多來一趟送我嘛。」
我這氣兒還沒消呢,結果讓她這一個小動作,直接給我弄的心神不寧,頓時沒了脾氣。
「我還沒算你利滾利呢。」
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你也真好意思哇!」
我一看他倆那打扮,立馬想死的心都有。
「小氣樣兒。」她罵我一句,然後我倆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
我剛把藥瓶收緊背囊,殷九凜冷不丁出手,噼啪兩下打在我胸口,差點兒沒給我打嗆了肺,害我咳嗽半天。
洛水初更要命。小姑娘愛漂亮,平時在山上修鍊也沒啥穿戴的機會,這回可算逮著機會了。鵝黃色煙紗羅裙及地,亮金白披帛上襦裹身,一對兒廣袖迎風招揚,手腕子上佩和-圖-書青鐲,脖頸子上戴翠環,髮髻上還插著一枚紅寶玉簪。
事到如今,我也不是那小氣人,給他倆一人抓了一兩放在手裡。
「你咋在這兒呢!?」
先後又來了四位他峰弟子。不過這幾位歲數都在二十五歲往上,最老相的一個少說也有三十好幾了,我都不太認得。估計他們是一直卡著哪一門的修行呢,不太去別的峰上課。
「來來,先給一兩。」呂不嘆賊眉鼠眼的先把巴掌伸過來,「那邊兒我看有個好玩的。」
引氣期弟子除非公幹兼職,否則基本是不準下山的。而凝元期修士每年足足有十次下山的機會,這才剛過五月,這傢伙竟然就把額度都給用光了……
呂不嘆花人家錢自然手短,嬉皮笑臉:「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雲棲鎮此時也漸漸繁忙起來,幾位師父去錢莊給我們取了外間世界用的普通銀票,一人一張一百兩揣在懷裡,又帶我們去往鎮外。
「嗝————————————」
「啥好東西啊?你昨天晚上怎麼不來,今天倒跑來堵我們啦?誒,你不是想和我們一塊兒吧?那可太好了!」
「你這一出又一出的幹啥呢!?」
「我不是來送你的!這不是昨天有正事兒忘說了嗎,一覺醒來趕緊過來,怕你跑了!」
「你哪兒來那麼多連載追啊!看來這雨重先生在你心中排名也不高哇。」
「都快到點兒了,咋還睡呢!收拾東西了么?」看他這模樣,我著急道。今日教統司統一送今年引氣大成弟子去朔方城,動身之前還有幾位教統師父的一應點視,晚了可就麻煩了。
殷九凜剛把話說完,我這頭卻再也忍不住了。
「咋就算是非常姿態了?」
我回頭再一看,好傢夥,這不就是當年我打譜搶劫的那座錢莊么,想不到還真是混天劍門在朔方城的聯通所在。
幾位真人笑呵呵的給他倆點視完,便帶著我們往雲棲鎮去。他倆湊到我身邊和我並肩而行,洛水初還悄咪|咪不動聲色的朝我舞她那袖子,估摸著想讓我誇她兩句。
「怎的泰樂和六姑娘找你借錢你不要利息呢!?」
旁邊路過倆買菜的大娘,拿眼睛橫我:「臭不要臉。」
我拿手連連虛按:「行了行了,聽懂了。」
收拾完東西,肚中有些飢餓。跑進后廚一瞧,昨晚那群傢伙吃的還真叫一個乾淨,啥都沒留下,就剩了一條大白蘿蔔。
「走,先去把銀票兌了。」我也沒想別和_圖_書的,抬腳就往錢莊里走。俗間可不比雲棲鎮,你拿著一百兩銀票出去買東西,人家保不齊都找不出錢來。
話說完,倆人興高采烈的跑出門去,衝著斜對面一個南果子鋪就去了。
我嘴笨,說不過他們,只能使勁兒跺腳。
殷九凜笑道:「二十四萬兩,你可別賴賬。」
抬頭一看,我那大心臟嗵嗵嗵猛跳一個點兒。
柳夜輝漲紅了臉:「我今年下山次數太多,教統司不給我批了。」
我氣的想罵街:「你話可別說那麼難聽!摸這個字兒能這麼亂用么?我哪兒就摸了,我摸哪兒了!?」
我定了定神,又問:「這法印如何激發吶?」
我想了半天,把兩手伸直,手掌向外,然後令雙掌掌心相對將十指扣住,胳膊往裡一彎將雙手舉在面前,左胳膊肘跨過右胳膊肘,最後將頭套進小臂中間的圓圈兒里:「你看這樣可行?」
我扭頭望著洛水初,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又小聲說:「小五哥,我也先在你這兒記賬好不好?」
「雨重先生可是現世文豪,大名鼎鼎!寫了一本奇書《素尺無緣》,迄今已寫了三部,被我置於枕邊愛不釋手。第四部按期早該出了,可如今已經過了大半年,我天天往雲棲鎮書局跑,端的是沒有絲毫消息。第三部最後,正是那李青鐵與趙小傑在野外療罷傷勢,肩並肩和衣而卧,乾柴烈火之處故事就斷了!可急死我了!」
殷九凜崩潰道:「你那麼大腦袋這是怎麼套進去的啊!?你不怕人家把你當成瘋病抓起來?」
我心中百味陳雜。她對我這般好,我心中自然歡喜,但歸根結底卻也是為了我身上的功法。唯獨讓我欣慰些的,她未曾虛與委蛇,拿些虛情假意哄騙於我,什麼都是有話直說,令我略感心寬。
「好人有在別人睡覺的時候偷偷摸人家的么?」
「沒問題,我儘力就是。他姓雨?」
殷九凜抄著手,似笑非笑的看著我:「給你送點兒東西。」
「你當我跟你一樣一天到晚凈想著吃呢!我想讓你替我去找一個人。」
「你都幹啥去了!」
他們先後過了點視,都在我旁邊站了。其中一位一看就是參衛峰修行馭獸之術的,身邊還帶了一條大狼狗。
我扶著柳夜輝進屋,她捂著腦袋哎哎喲喲的:「這死泰樂弄得什麼酒,喝的時候挺柔,一時大意沒有運功解酒。結果睡完一覺頭都快裂了。」
「那咱們的賬就算兩清了,以後m.hetubook.com.com要是……」
「差不多差不多。」我一臉尷尬,打著哈哈混過去,「有什麼正事?」
「我且與你商定一個非常姿態,你在三掐指內做此狀貌,便可激發此印。」
我點點頭,讓她拿手繼續在我心口上畫印。
這倆孩子穿的那叫一個光鮮亮麗。呂不嘆不知道花多少銀子,特意置辦了一身墨藍色的翩翩長衫,一朵朵暗金大花兒從脖領子一直綉到袍腳,中間扎著一條皂色袍帶,鑲著恁大一枚玉珠。腰上那長劍一掛,分明就是哪個劍庄出來的闊少爺。
殷九凜捂著嘴笑了半天:「唉,你啊,真不經逗。來,拿好了。孟盈峰冷寬真人讓我幫忙稍給你,路上以備不時。」
「是不讓你帶,可沒說不讓我帶,你就說是你撿的。」
「呦,咋了這是?」我趕忙問。
我睜眼兒一瞅,窗外晨霧還沒散,剛蒙蒙亮呢。
我瞠目結舌:「你這也太黑啦!!」
「別介別介,我真不圖這個。你以後少偷我兩條臘肉就行。」
六姑娘擺擺手,臉擰成一團:「別提了,昨天喝多了,頭疼。」
那幾個年齡大的弟子似是早有主意,和我們依次道別之後,分頭走了,只留下我們仨人站在街頭。
殷九凜打斷我:「誰說兩清了?本錢清了還有利息呢。我白借你的?」
最後一位真人走上前來,手中凝固一抹真火,二指在我小腹猛地一戳,全身上下只覺得冰冷刺骨。片刻之後寒意散去,真氣運轉便已減弱大半,甚至還不如我剛上山那陣兒。
我看六姑娘話語間真情流露,便大聲道:「得令!堅決完成任務!」
給六姑娘送走,我也開始著手倒騰自己行裝。彈雲山的引氣白衣也不好再穿,我換上早早備好的粗布短衫,拿腕鞲皮縢紮好袖口綁腿,雙腳蹬上一雙上好鹿皮靴。
「先花你的唄。」
殷九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遠處鋪子里的呂不嘆:「你二人此番一去,說不準會有什麼險象。《天無劍譜》和《明王決》都著落在你們身上,我實在不能袖手旁觀。我已在你身上打好印記,真若遇上性命之憂,激發法印便可喚我來援。」
「別動了昂。」
「誒?歷練的規矩不是說,不讓帶這些東西么?」
柳夜輝立刻嚴肅起來:「雨重先生和旁人可不同!文筆細膩溫暖,講故事娓娓道來,其文字間又悲天憫人虛懷若谷,別的作家難以與之比肩,我十分敬他。也正因如此,我初時還想著
和-圖-書
多等他些時日,讓他安心創作。可事到如今,我怕雨重先生萬一是心生懈怠,投筆隱遁了,那我可哭都沒地兒哭去。」開門一瞧,六姑娘眼神渙散臉色發青,扶著門框站在那。
姥姥個姥天爺,四年前的事兒她還記得真真兒的呢!
我去櫃檯那兒,把一整張票子全兌了,換了一錠五十兩,四錠十兩,還有一些散碎銀子,順帶要了人家一個錢袋。
敢情這倆人渾身上下除了一把劍,愣是什麼也不想帶,只圖當那甩手掌柜一身輕。
我給她沖了個熱乎乎的糖水,柳夜輝捧著杯子,也不顧燙,罡氣護住舌頭咕嚕咕嚕一頓喝。
「你說你,能喝成這樣,還堂堂白眼青狼呢。」
呂不嘆不以為意:「好不容易出去趟,不得高高興興漂漂亮亮的,對吧小初!」
我鼻子都氣歪了:「你倆是去歷練的還是去春遊的!?」
呂不嘆和洛水初下意識的就跟著我走,一邊走一邊對街上各式各樣的攤販指指點點,別提有多興奮了。
昨天晚上屋裡的一片狼藉不知道叫誰收拾的乾乾淨淨,就跟沒喝過酒一樣。我這當主人的也挺不合格,還讓客人拾掇屋子。
呂不嘆咧著嘴直打哈欠,「不是有一百兩銀子嗎,下山缺什麼買什麼唄。那銀子還得教統司統一發,有啥好收拾的?」
她手一晃,已從芥子袋中拿出兩個小瓶放在我手中。她抬頭看著我,輕輕捏了捏我的掌心。
我連連點頭,沖呂不嘆道:「瞧瞧人家小姑娘這覺悟,學著點。」
呂不嘆:「哎呀,換什麼換,大銀子拿著多沉啊,我就揣這張銀票行了。」
「他們是好人,你不是。」
將幾套換洗衣物打進背囊,又擱上兩雙布鞋,往身上一系,輕輕快快。我把芥子袋往柜子里裝好,單把二大爺給我那把柳葉星鐵刀取出,小皮套掛在腰上,一切準備得當。
「從那邊的側門出去便是朔方城了。爾等可得好好品一品這塵世滋味,都能尋得個安身立命的歸宿。」幾位真人言罷,化作三道精光飛走了。
「你要利滾利,不如直接把我連骨頭帶肉賣去抵債得了。」
打開倆小瓶,上鼻子一聞,呦呵,一瓶無極正火丹,一瓶賀雪丹。前者能給陽脈功法激發真氣,後者能化血生肌醫治重傷,都是一等一的好丹。可是……
小心翼翼打開院子側門,從一條小衚衕中拐上大道,只看見此間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一番熱鬧景象。
「你想個平日里不常做的動作
和圖書,以免誤觸法印。且能在危機之時不惹人懷疑最好。」
也沒啥好說的,我老老實實背上行囊等在旁邊,只等其他人到齊。
我第一個到的,赤望峰山腳下小廣場已經站上了三位金丹真人,都是教統司有頭有臉的人物。我趕緊過去給人家行禮,幾位真人捋著鬍子,笑呵呵的跟我勉勵了幾句。
「那你給我想一個!」
「行啊。回來的時候給你帶幾頭烤羊?」
洛水初收了銀子,抬頭對呂不嘆說:「雖然說俗世物價低賤,但咱們下山歷練,也要仔細花費精打細算,以圖長久。」
他這三腳踢不出一個屁的德性,我這麼多年了還能跟他來脾氣么?
她這話一出口我立馬炸毛了:「你今天可得把話說清楚咯!不然我可跟你來個魚死網破!我哪兒就不是好人了!?」
「那行吧。」我哼道。
「有日子沒和你聊天,你怎麼變得話這麼多。」
可輪到後頭兩位的時候,這兩個傢伙又犯病了。
六姑娘好一頓滔滔不絕,說的眉飛色舞。
「哎呀,又不是不還你。咱記賬還不行嘛。小初天算出身,腦子好使,保管把賬記得清清楚楚。」
可人家姑娘都說話了,我還能駁人家面子不成。再說了,姓呂的說話沒譜,回頭賴賬我可真沒轍,但洛水初說一不二,有她一起擔待,呂不嘆就不敢耍賴了。
「我、我去催別的作者來著。」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心中慢慢興奮起來。高牆之外,叫賣之聲絡繹不絕,柴火味、馬糞味、塵土味隱隱飄過,此時此刻我們已到了俗間世界。
日頭高陞,眼瞅著都快到點兒了,呂不嘆和洛水初才風風火火的趕到。
「那你咋花?」
這我就糊塗了:「這人幹嘛的?為啥要找他?」
「你們這走後門走的還挺熟練……」
六姑娘扥著我衣服袖子使勁兒搖晃:「你找到雨重先生之後,替我好好催他一催!順便再問問後面一共還有幾部。若是能討來一冊簽名手本,那就更好了!」
「給我了。」
我也沒推辭,直接就應了,但還是忍不住問她:「你咋的不自己去呢?」
要麼說金丹真人這法力就是不一樣,帶著我們這麼多人呢,呼啦抄一作法,我們只覺得乾坤顛倒天地覆轉,睜眼看時已經身在一個大院兒之中。
柳夜輝帶著七分激動三分忐忑,抓著我袖子:「你這次下山,可要幫我個忙。」
我攏著錢袋塞進懷裡,慢騰騰走出錢莊,還沒走兩步,就被一個人迎面攔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