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殺盡天下負心人,無奈打不過
殷九凜露出一絲小小的得意:「不錯。」
「但是你確實認識后羿,對么?」
阿凜走過來,瞥了一下。她眨巴眨巴眼,在我旁邊的台階上坐了。
「構建青丘的四個大妖,都算是大聖咯?」我問。
殷九凜笑眯眯的掏出幾張銀票:「以後用錢的地方可能要越來越多,是要省著些了。不過,今天的酒你可得買足了。」
黃橋直咂嘴:「山主,你就算再有錢,多少也得省著點花呀……」
【九嬰喜而吐水,怒而吐火,為人害,堯乃使羿誅九嬰于凶水之上】
「你還難過嗎?」我小心翼翼的問。
遠遠望見殷九凜在人群中推杯換盞,我也別去打招呼了,自個清靜清靜去得了。
【天地初分,靈氣氤氳,陰陽相交,生水火之怪,其鳴如嬰啼,九命不死,故稱九嬰】
殷九凜點點頭:「我已經讓左謙休找機會去打探了。如果有什麼事情,他身為紫府白帝長老,要與混天劍門避嫌,那時可能還要你來替我們傳聲。」
「山主,可是有什麼事?」黃橋問。
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假模假式的端著原來那冷峻肅殺的架子。結果不到半刻時間,就已經喝了個昏天黑地。
我朝她傻樂兩聲:「看、看啥呢?」
後來一琢磨,這一院子八成都是大狐狸,可不就好這口么。
殷九凜也不瞞他:「他說,紫府白帝的眼線見到,極臧和其他六派長老,都留在青丘未走。他們租了兩天的客房,許是有什麼事情要商討。」
「看你這副模樣,我反而越來越不放心了。」
我知道她要說的是三哥。
這大羿還不知道么?射箭那個。難不成就是阿凜夢中曾經從背後射她那人?這和傳說中不謀而合,由不得人不往那處去想。
「你怎麼那麼多歪歪心思!就屬處男屁話最多。」阿凜拽著我胳膊,一把將酒灌進我口中。
「我現在就挺高興的,我吐水了么?」她聲音里沒好氣兒。
沒過一會兒,廚下把連盤兒的大菜端了出來。殷九凜已經在院中與諸位【紅衣】攀談了許久,菜一上桌,酒席就算是開始了。
我嘆氣:「唉,也是個辦法。後來呢……」
只是和我們所知的故事不同,她沒有死。
殷九凜斜了我一眼,嘴角帶笑。看這意思……
「你做到了。」她輕聲說,「雖然化神之前仍然解不了我這病,但從今以後有你替我把守心神,我便再也不怕和-圖-書。你總會拉我回來,對么?」
「那可是!」我明人不說二話,「但是我這當大夫的,也得收點診費!」
黃橋老臉皺紋一展:「哪裡的話,山主此番前來,可真是把我的志氣都勾起來了。你一走就是一百年,我這骨頭都快生鏽了,巴不得找點事兒做。」
「傻笑什麼呢!」阿凜從芥子袋裡掏出一壺酒、兩盞杯,「熊小五,今日你功勞最大。來,與我對飲一回。」
回頭一看,阿凜正站在不遠處,手指勾著一隻酒罈。頭頂夜空月上中天,已是過了半夜。
我撓著頭:「我這躺了多長時間?」
黃橋湊上前,面色嚴肅:「山主,我還是放心不下。左謙休與你說了什麼?」
「要我替你繼續消病,先拿診費六百二十四萬兩!」
我這酒量其實也不次,可先前不是精神頭消耗的有點大么,眼看著一圈過後他們還想來第二輪,我趕緊撂下碗偷偷跑了。
左謙休點點頭:「山主心中有數,那我也可以放心了。只是有一事還需要告知山主。」
黃橋皺起眉頭:「【八絕】向來和衷共濟,哪有商討事宜不帶混天劍門的道理?這其中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宜。」
阿凜說到此處,綽起酒罈,猛灌了幾口,豪爽的用袖子將嘴一擦,把空酒罈遠遠扔向院中,啪啦一聲摔個粉碎。
「給一棵樹苗澆水,水可以用十年將它滋養成參天大樹。可凶水之水相太過猛烈,須臾之間就可以讓枯木新芽,再讓新芽敗落,彷彿在吞食所觸一切生機。所以凶水之地沒有動物,只有不斷重複著發芽與腐爛的樹木藤蔓。」
白檀笑盈盈的稱是,反而張岩磨磨唧唧的:「家裡還有孩子呢。」
可這酒就不一樣了。我雖沒嘗過,但鼻子靈啊,一聞就知道,這可是是花大本錢拿仙草靈丹蒸出的仙釀。在混天劍門的時候,也只有金丹期往上才捨得喝這種東西。
我想著想著,張著大嘴暗暗樂開了花。
剛才的阿凜,像一個與夥伴分享好東西的小孩子一樣,把這件事情捧到我面前,盼著我會驚訝羡慕一番。如此說來,在她心中,我已是和她平起平坐的好朋友了吧?
左謙休看著阿凜,很是有些驚訝。
殷九凜扭頭看著我:「我自是瞞不住你……你在夢中都看到了。」
「我忍了這麼長時間,才有你替我暫時消解了心中暴虐。我很長時和*圖*書間都無需再忍了,還不好好地醉上一回?既然我要醉,那你也要醉!」
三步五步在老黃家繞起來,冷不丁來到他讀書那屋前頭。我正好腦子裡擱著個事兒,便推開他書房的門鑽了進去。
外間那院子里的缸中酒,也不過是高等的凡釀。若是不想醉,運起功來不過片刻,耳目就可得個清明。
華鷹忠和他的隨衛都被凶水這般吞噬,他們臨死之前的肉枯骨爛,想來便是由於被那凶水促生過甚。
「都是假的。」她搖搖頭,「真要像他說的,天地初分的時候就有我,那他怎麼知道的?難道他比天地初分出現的還早?這還不是胡說八道的嗎?」
「怎麼?我擺脫了些許枷鎖,不值得高興么?」阿凜聲音輕快,像是一隻久困的小鳥,跳在了剛剛打開的籠門上。
「遵山主命。不過我還有個問題……」
殷九凜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好像變聰明了一點啊!好,那咱們的賬就一筆勾銷吧。」
「可我在夢中看到的景象,樹林茂盛,和今日的凶水不同……」
黃橋道:「我們一干人藏在圈外,看見你們這邊天空雲消霧散,法力漸消,便知道是打完了仗。那中原幾派的長老非要過來查驗戰果,紫府白帝的人攔不住,我們怕有人慾行不軌,索性就率先闖了進來。」
「憑啥!?你莫不是想將我灌醉,來一個酒後亂性!?我這天陽照火之體,可不能胡亂造次!」
「我靠!你就是那四個大妖之一!?」
「他……」阿凜看著手中酒罈,「那時節天地靈氣濃厚,修士成就遠勝今日。他一身深厚修為,遠超現今的化神天尊,我那凶水竟與他無絲毫影響,在我情緒爆發之時,他又能靠大法力將我的暴虐壓制。他在凶水之地陪了我很久很久,與我談天說地,解了我的孤苦寂寞。我那時,著實過了一段平安喜樂的時光。這一切拜他所賜,我一顆心也牽挂在他的身上……」
「凶水並不是地名。先前的戰鬥你不是已經見到了么……我水相之身停留之處,便有凶水隨之而出。所以那時候我才不得不遠離人群。古時人們便把我所居之處稱為凶水……哪怕他們並不知道我在其中。」
他一邊說,一邊看了看殷九凜身後的【紅衣】。
她的情緒感染了我們所有人,大傢伙都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今天老黃這辦的酒席也怪。開始和_圖_書吃了幾道菜還挺好,越往後越不是味。仔細想來,開始是麻辣雞絲兒、泡椒鳳爪的冷盤,後來上的是宮保雞丁、荷葉雞、口水雞、白斬雞、小雞燉蘑菇和辣子雞。吃的我都快下蛋了。
「放心吧。」殷九凜拍拍他的肩膀,「一切都很好。」
我尋思這壺酒也沒有多少,也就夠我一口的量。可她剛剛將酒斟出,我眼睛就亮了。
「那夢裡的沼澤,可是這書上所說的凶水嗎?」
「是啊,所以我才要隱藏身份。如今世間如我這種大妖已是不多,一旦有出世傳聞,那些頂尖修士怕是都要聞風而動了。現在知我身份的只有五人,除你之外,還有黃橋、左謙休、你大師兄沈樓、呂……」說到這裏,她聲音一頓。
「這次給了左謙休多少錢?」
「都說域外境之主可以在自己的世界中翻雲覆雨,難道說……」
「這上頭說的是真的么?」我又問。
「看什麼呢?」
「是。我若心中不郁,使起性子來,抬手間就可毀去這青丘的四分之一。」
「說。」
黃橋這麼大歲數,又是在炎狐國做文官的,家裡書真夠多的。
我想找的,是華鷹忠臨死前叫的那一聲「九嬰大聖」。這名字我的確是在書上見過,卻實在是想不起是哪一出了。
雖然殷九凜隻字未提,但【紅衣】們沒有蠢貨,這一回他們沒上陣,其實都是由我替他們抵下的。藉著這茬,這三十好幾個人就一個一個要跟我喝。
在空中,阿凜特意飛到我的身邊,看了我很久。
「后羿這麼大修為,都丟下一張人的麵皮,盡行這些腌臢齷齪、虛與委蛇的勾當。看來這長生之事,果真非同小可……」我嘆道。
這是一本早年間的風聞記事,錄的都是些不可考的修行界傳說。真要是嘴上說狠些,這書和村口大爺給小孩講的故事也沒什麼太大差別——所以我才愛看嘛。
「診費?」
「我在你夢中看的雖然不很分明,但卻能知道,后羿並不是為了誅殺你而來。」
見是她,我便不再遮掩,把書展開亮在她的面前:「看這個呢。」
左謙休與殷九凜談了一會兒,拱手告別,她這才復返回來。
【紅衣】們本是抱著赴死之心前來,都準備和親人們生離死別了。結果到最後是雷聲大雨點小,沒等他們出手我就把事兒平了。可想而知,他們一個個心裏得高興成啥樣。
面前傳來人聲,嚇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我一個激靈,趕緊把書合上。
她身為九嬰大聖,功業蓋天,這青丘半個主人的身份對她而言,也不是什麼值得特別誇耀的事情。可她剛才的那抹小小的得意,又是從何而來?
我的老天爺,打我十四歲起,這債主子就一直蹲在我頭頂上,壓得人是大氣不敢喘一口。現如今咱可終於算是贏了個無債一身輕,心氣兒立馬就不一樣了。
我狠狠把手中的書摔在地上:「我知道,他有老婆!!這狗雞兒孫子!你這還不去把他弄死!?」
我在山上修行那會兒,被教習們踢著打著拎著脖子逼著,多少讀了些書。趕上咱這記憶力也不算太差,臨到想用的時候,還能想起來去尋哪一本。
「九嬰大聖,九嬰大聖……」我嘟嘟囔囔的,「人家都是小聖,你可厲害,怎的就是大聖了?」
小樣兒!一趟趟的薅我羊毛,真當我冤大頭!咱吃一塹長一智,鹹魚也要打挺兒翻身!
「青丘還在,我們還活著,這已經很值得高興了。」左謙休說,「但是……」
這酒真好,潤喉不燒,甘冽清甜。人家還在那倒酒呢,我拿了只小罈子蹲在一口大缸旁邊,偷偷舀著吃了好幾口。
「後來他真的又來了。當他意識到我已發現真相的時候,就再也沒有了甜言蜜語,將他內心的實話說了出來。他周遊天下,只為尋得一個長生。他知我九命不死,便守在我身邊,想貪求長生的秘密。」
還是阿凜心細!一定是看我堂堂的黃花大小夥子,光溜溜的,萬一被人看見敗壞了名節,以後不好娶媳婦。
黃橋眼睛往天上瞟:「不知道。一來就看見山主在那扒你衣服呢。後來人家圍上來朝她問話,她也不應,非得等你醒了。所以我們這才擋在外面的。」
黃橋接在手裡:「那我可得學學左謙休,多少吃點回扣。」
沒有高高在上的氣魄,沒有出發之前的決絕,此時的阿凜就好像一個犯了饞的酒膩子,心中藏著雀躍,呼朋喚友的,只想好好熱鬧一場。
我順著他書架挨著個兒掃看,最後還真叫我找著了自己想要的那本。我興高采烈的把書抽出來,坐去外面台階上,藉著月光看起來。
「不妨,日後再說。」阿凜揮揮手,對面前一眾【紅衣】朗聲道:「此間事了,大家一起喝酒去!」
「你可消停點兒吧!!」
「白檀張岩,發訊劍,把庭問霍楚楚都叫來!陪我和_圖_書一同高興高興。」
這天晚上黃橋宅子里可炸了鍋了。
「他在凶水與外界之間來往反覆,每過幾個月便來看我,與我恩愛纏綿。數年光陰如梭如川,終有一回,他很久沒有再來,我等的心焦,便出去尋他。我出了凶水,隨口一問,便知他是聞名天下的英雄,只是……」
一大罈子擎在手中,咕嘟咕嘟就往下灌,甭管喝下去一半,另一半都灌脖子裡頭去了。太嚇人了。這群傢伙哪叫喝酒啊,這分明是洗澡哇。
就在這麼本破書上,我找到了九嬰二字,只有兩句。
殷九凜哼了一聲:「雲煙過眼,幾千年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可難過的。我就是氣自己那時候傻的冒泡!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的是什麼鬼話都能信。」
「妖族之中門閥種族萬千,但只有我這種天地無二的大妖,才會被眾妖恭稱一聲大聖。其實小聖的名號是後來才被好事之人叫起來的。」
「他幫了我很多,我怨他不起來,又怕自己情緒上大悲起伏失了控制,就趕忙躲回凶水去了。心想著他若再來,便趕他走就好了。」
「呂不平已死,現在只剩四個了。熊小五,你這張嘴可得把住了呀。」
「孩子也帶來!讓我見見。」
「他讓我失望了,我也讓他失望了。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殷九凜會意,跟他向遠處走了走。
我在這頭站著,戳了戳黃橋:「老黃,剛才是發生啥事兒了?怎麼你們都跑出來護著我們呢?」
聽她一句話,白檀張岩均是面露喜色,行大禮道:「謝山主!」
「那和你們青丘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黃橋,這次你也出了不少力,不用你再勞費心神了。」
黃橋會辦事兒,別看賦閑在家這麼多年,城裡高檔酒樓的門路可要給足他臉面。他差人尋了五口半人多高的大缸直接杵在院子里,一壇一壇的美酒倒將進去,結結實實填了個滿。
我都沒去應她話兒,而她也不需要我應聲。這種事情,哪怕再多說一句都沒有必要。我和她現如今走到這一步,也算是榮辱與共不分彼此了。她的麻煩,可不就是我的麻煩嗎。
「別說見外的話。」阿凜擺擺手,帶著大傢伙兒一起御風而起,齊齊向著黃橋的居處飛去。
「毫無破綻,有理有據,無懈可擊!那第二句呢?」
「真、真要喝啊?」
「二百萬兩。」
我當然看的出阿凜是在說笑,而且我還看出了一些更有意思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