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似有鋒鋩擾方寸
我就說嘛。
懶得把馬再賣掉,我和殷九凜在它倆屁股上一拍,禿嚕禿嚕就自個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最後會便宜哪個祖墳冒煙的孫子。
殷九凜用手指叩著桌子:「郡主,你可知呂不平因何未死?」
「難道現在的三哥也是假的?」
我跟著越璃郡主一邊走一邊往後頭指划:「哎!這倆,哪兒來的?」
「都停手!」
但我已經不想回去了。哪怕那時候的記憶再美好,我也不願意再繼續那樣沒心沒肺的過日子。
可不敢用真氣,生怕引出亂子來。我聳肩隆背,硬生生吃下了這一拳。
「所以你一定是確認了無數遍,呂不平已死。可是現在,他又活了。我們雖然還沒見到他,但從所有的線索來看,這應該是錯不了的。至少我們可以確認,的確有一個叫呂不平的人在活動,並且連你們呂涼軍的老人都深信不疑。」
我連忙抬起兩隻手,胡亂揮舞:「別別別!自己人!」
元炎嘆口氣:「我去了昆崙山觀審,是為了掌握這案審的具體情形。如果崑崙派識破替身,我必須在第一時間通知呂不平。替呂不平赴死之人,也是我們的兄弟,我權且也算在場送他一程了。」
我大巴掌都快伸她眼么前去了:「趕緊趕緊!先借我用用!」
越璃郡主輕輕點頭,緩聲道:「不平先生時時念著你,卻又不想擾你靜修,一直瞞到現在。你若去見他,他一定很高興。」
我這筋骨,就算是被他一腦袋杵進地里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殷小九在那頭看著呢,我可不能這麼丟人。
我跳到越璃郡主面前:「三哥的域外境,如何才能進去?你能給三哥發訊劍嗎?」
我驚訝道:「三哥現在什麼修為,竟也能造域外之境了!?」
鳥獸成精的比比皆是,花木成精的多少也見過,這泥巴玩意兒成精我還是第一回聽說。不過想想也是,這硬邦邦憨巴巴的,可不就跟個石頭墩子似的嗎。
不過殷九凜從上面跳下來的時候,直接給他一腳踩翻在地。那大漢也不言語,就兩隻手愣在地上叭嚓。他使出吃奶的勁兒,拚命往上拱。殷九凜一腳踏在他背上,這廝哪裡掙的動。
越璃郡主扭頭跟身後兩個鐵塔小聲說了兩句,有向院子里看了兩看,側身將我們讓進門來:「快進來坐。」
「這還用說嘛!?」
手頭這匹馬被我一頓連拉帶拽,又騎了一會兒。好容易在下午時https://m.hetubook.com.com分,看到了懷遠府那一線黑黝黝的城牆。
長不大,就摸不到更高的地方,也看不見更好的風景。眼睛睜開了,就不願意再閉上。
「你們要去懷遠府找越璃郡主嗎?」嚴文瓊問。
「我若是在這兒等他,他多久能回來?」
連忙就地一滾,剛才身下的青石板地立馬給第二個人頓了個四分五裂。
胳膊一抬,夾住他的脖子。他力氣早收不住了,兩個人順著這股勁一起翻到在地上。我腦子裡招式走的比他分明,剛一著地就貼著他背騎了上去,一扭勁兒給他從後面勒住脖子。
連夜從懷遠府出發,天蒙蒙亮時,我和阿凜已經飛到了大漠之上。
換個普通人,這膝蓋還不得來個粉粉碎。可人家沒有,我倒覺得自己腳丫子跟懟上了一塊大石頭似的,那叫一個疼!
越璃郡主看向我:「這位是?」
我一琢磨,也是這麼回事兒,便交在了殷九凜手裡。
殷小九離她近,她瞥了兩眼,不認識。我趕緊顛兒顛兒的跑過去,指著自己臉:「還認識我不?」
越璃郡主看了我半天,忍不住笑道:「可是我也沒說不知道他在哪啊。」
「別他媽掙了!我們不是壞人!」
「誒!嘿嘿!記得就好,自己人!」
我這識別度多高啊,越璃郡主眼睛一亮:「熊小五啊。」
我火急火燎的問:「那三哥是還活著咯?他還好嗎?」
「他們兩個名為解心、解意,是兩尊石窟中的巨像化形。」
越璃郡主身材纖細,讓身後這兩位一襯,給人的感覺就跟只小龍蝦似的。
內院宮闕,燈火通明。我們隱在屋頂上,遙遙看見有大群宮女護著一位紅衣女子行入偏殿。雖然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我依稀能認出那便是越璃郡主了。
嚴文瓊點點頭:「呂不平現如今正在籌劃大事,說不定正需要你的幫忙。只不過懷遠府不像延都府由我和元炎藏在幕後把持,越璃郡主一直都在台前。她功力羸弱,所以身邊有很多呂不平留下的高手相護,你們去的時候可不要傷了自己人。」
殷九凜眺望著遠遠的天邊,輕聲說:「這世上的一切都在變化。感情、執著、忠誠、信念、慾望,沒有任何東西是永恆的,除了一樣,那就是死亡。我沒有聽說過有起死回生之術,從來沒有。如果連死亡都可以逆轉,那麼我曾經瘋和圖書狂追尋的死亡又算是什麼?」
我這頭心焦,殷小九那邊卻越來越淡定。
這其中著實有幾個引氣期的高手,只是不知道是武學大才還是鍊氣弟子。
我皺起眉頭:「你是什麼意思?」
越璃郡主聽聞此言還愣了一下,她抿著嘴,也不正面答我:「熊小五,你粗手大腳,再把我那戒指磨了摔了……要不你給殷姑娘拿著吧,我多少也放心些。」
我拍著大腿直嘆氣。
三哥帶我來懷遠府吃過魚的,路我多少還記得些。
無奈這馬實在也馱不了我太久,馬鞍馬鐙也都不合用,我往馬背上一坐,兩條腿直往地上耷拉。跑一會兒,歇一會兒,煩得要死。要不是為了掩飾身份,我真想直接扛著馬撒腿跑得了。
「那可就沒有準數啦。最近一個月來,不平先生都未曾在懷遠府露面。似是在籌謀什麼大事。」
「不平先生……就住在我這裏……以往每個月都會回來三五次。」
「沒錯。」
在我按耐不住出口叫出那聲「三哥」的時候,他立刻意識到,我們或許會出手營救他。也許三哥叮囑過,也許沒有,我所知道的是雷項立刻選擇了自盡,以免連帶彈雲山一脈的弟子。
我面前這位,一看就是那邊地上的雙胞胎兄弟,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他面無表情,正要作勢朝我撲來。
見三哥心切,我們乾脆也不在延都府歇息了,直接告別嚴文瓊和元炎,往懷遠府飛去,這一飛又是一個晚上。
身子還沒站直呢,就覺得身後頭「嗚」的一聲,笸籮大的拳頭直接就悶了過來。
「你這是要拐著彎罵人?」
殷九凜一抬腳,那大漢悶哼哼的揉了揉後背,湊到越璃郡主那邊去了。
她搖搖頭,繼續說道:「呂不平對你很重要吧?」
越璃郡主看著我的眼睛:「你該知道,呂涼軍殞在哪裡的吧?不平先生在那大漠中構建了自己的域外之境,你去那裡,八成可以尋到他。」
「雷項。他自願替呂不平被抓受審。我們原本的計劃中,他應該會被判鎮壓之刑,等日後尋得機會也好去救他。可他卻怕自己露出馬腳,竟然自行了斷了。」
那個叫雷項的漢子並沒有露出任何馬腳,露出馬腳的是我……
好一條大漢,竟比我高出足足一個腦袋,真真兒的鐵搭金剛一般。
我一步跳起來:「你用得著說話大喘氣兒嘛!快說快說,我該去哪裡尋我三哥?和_圖_書」
越璃郡主搖搖頭:「不平先生怕泄露行跡,西涼地界的一切訊息都不由訊劍遞送。但我手中現有一枚信物,持此物便可進他的域外境。」
這傢伙就跟聽不懂人話似的,衝過來一把摟住我的腰,提起來就要給我來個倒栽蔥。
我想去探殷九凜的心思,但卻什麼也探不到,只覺得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似是在想很多東西。
別看我個子大,提著真氣那也是身輕如燕,往地上一落就跟片兒葉子一樣,最多也就是「嘶兒」那麼一小聲。
一提到越璃郡主,我就忍不住去想龐清。
我一看,行,也鬆手唄。
現在我已知道三哥還活著,但對於清姐的生死我卻想都不敢想。我扛不住希望落空而帶來的失望。
我和殷九凜互相看了一眼,都皺起眉頭來。越璃郡主一句話,立刻打碎了我們之前的諸多推斷。
「我得見三哥一面……」
他這招勢大力沉,破綻極大。我單手撐地,瞅准他膝蓋窩窩飛起一腳,「嘎吱」就踹上去了。
說到這裏,越璃郡主目光中閃出盈盈光彩:「不平先生縱橫捭闔,已是將西涼握在掌中。一應政事,他都交於我手。令從懷遠府出,卻可施用於寧幽延都二府,世間哪曾有過這等趣事。這四年中,不平先生能夠對我才盡其用,我自出生以來還沒有這樣快活過。如今西涼以我為決斷,有嚴文瓊、元炎為臂膀,不平先生即可安心去行其他事去了。至於他要做什麼,我不清楚,我只替他管好西涼就足夠了。」
「你們是何人?」越璃郡主聲音清冷。
我可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管他娘的那麼多,管他娘的三哥咋活下來的,只要能和三哥再說上幾句話,我一百年不吃飯都行。
懷遠府中戒備森嚴,無奈我以【明王決】探去,一縷縷凡人魂火感應地道道分明。什麼明哨暗哨,那假山裡的、草叢后的、樹洞中的,都讓我找了出來,挨個躲過去就是了。
「自然說了。」越璃郡主聲音漸低,「可惜了那許多兄弟,竟折在崑崙修士手中。不平先生的臂膀也少了一條,每每想到此處,就忍不住令人切齒。」
「郡主郡主,我問你,四年前三哥斬了懷遠王之後,你們這邊後來怎麼樣了?」
「會小心的。」我又轉向元炎,「我還有件事情想要問你。」
我一把給她搶過來:「不會不會,見完了三哥我立馬還你!」
自從我身材定型之和*圖*書後,就再也沒見過比我個兒高的。這回好,一次碰上倆,撕巴的時候還吃了點兒虧,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倆不順眼。
「殷九凜,算是呂不平半個同門。」
「他倆啥變得?」
她知道三哥少了一隻手,但三哥卻隻字未提自己曾經身殞之事。我們心頭的迷惑更甚,實在無法縷清這件事背後的絲絲點點。
話說完,我心中不由自主升出一個念頭,促狹的問她:「郡主哇,你不會是和三哥成親了吧?莫非這戒指就是定情信物!?」
越璃郡主將我們讓在座上:「每天晚上到了時辰,不平先生的屬下就會接管府上防衛。我為了防止那些僕役走漏風聲,便會在入殿後將他們驅走。所以,怕是也沒法給你們上杯茶了。」
我完全不認識他,但他的所作所為,值得我將他記在心中。
因為受了告誡,所以我們沒敢直接飛近鄯城,而是選擇了一個相距百里的城鎮降落。我們從鎮子里歇腳的商人那裡買了兩匹好馬,把剩下的路踩在了馬蹄子下面。
越璃郡主說著說著臉就紅了,我看著她那模樣,愣了半天也沒敢仔細問。
「這四年來,三哥都在做什麼?」
她們進去之後,紅衣女子就再沒出來。又等了個把時辰,夜深人靜,院中也沒了宮女走動。我前後看了看,確認著沒什麼守衛,便招呼殷九凜輕飄飄的落入院中。
「三哥與你說了呂涼軍之事嗎?」
「你多久能見他一次?」
元炎淡淡一笑:「你是想問,我為什麼會在昆崙山吧?」
越璃郡主微笑:「我猜也是。看來一定是昆崙山時,元炎將你勾來的。」
好在這傢伙被我一踹,也單膝跪地踉蹌了一下。藉著這個機會,我往後連退幾步,往第一個出手的傢伙那邊看去。
人家不聽,繼續蹬腿兒。我差點兒沒氣的把他脖子給擰折了。
「客氣啥,不欠這一口的。」我擺手,「我們先去了延都府,元炎他們說,要見三哥就要上你這兒來,我就趕緊過來了。」
「殷姑娘,我不是很明白你的問題。不平先生什麼未死?」
我和殷九凜在城裡四處閑逛,一直磨蹭到夜裡。也沒穿什麼故事書里的夜行衣啥的,憑我們倆的感知,翻牆過屋噌溜溜就鑽進了懷遠府內。
我心中微沉:「那兄弟叫什麼名字?」
我牽著馬在她旁邊走,看出了些許端倪,忍不住問她:「你想啥呢?我怎麼感覺,你對見三哥這事兒不太和_圖_書積極呢?」
此時大漠中盤有微風,迎面而來的飛沙輕輕揚在空中。這些細細的沙粒刮在我的臉上,一下子就將我帶回了四年前。
亮堂堂的偏殿殿門打開,橙黃色的燈光從大門中泄出,越璃郡主站在燈光下,披著一身紅彤彤的薄紗。
那時候可真沒這麼多煩心事兒,就跟在三哥屁股後頭,混吃等死。我忍不住想,其實我所懷念的,就只是這麼一份不需要費神操心的悠閑時光而已。
殷小九側著臉看我:「你四年前的時候,應該不是個傻子。」
這力道哪兒是凡人啊,後背辣的跟著火一樣,直接給我轟出八丈遠去,嘰里咕嚕滾在地上。我剛剛恢復平衡,還趴在地上沒來得及起來,腦門上又是一雙大腳玩了命的蹬踩下來。
「你三哥留給我當保鏢的,小聖。」越璃郡主輕飄飄的說。
因為世界上有好事也有壞事。有人替你扛壞事,並不是你幸運,而是你的機會。你不能讓別人永遠庇護著你,那個庇護所只是給你提供了成長的時間與空間罷了。
我和殷九凜跟著她往裡頭走,忍不住還抬頭看了兩個鐵塔一眼。那倆哥們守在門口,動都不帶動的。
越璃郡主猶豫了半天,不情不願的將一枚紅玉指環從自己手上褪下,舉在我面前:「你……你可別給我弄丟了!」
「他手下那麼多金丹凝元,自己定然不會弱了。」阿凜在旁邊說。
三哥與我而言有很多重身份,父兄、領袖、師長、憧憬。但清姐就是清姐,她在我心中的形象非常純粹,沒有任何人能夠填補她消逝之後留下的位置。
殷九凜看著手中的指環,沒來由的嘆了口氣,這才收入懷中。我滿腦子都是要見三哥的事情,沒有在意阿凜臉上那一抹表情。
越璃郡主眨眨眼睛,神色有些搖曳:「不平先生的考題,真是太難了。待我們撤回鄯城,懷遠府上下已經亂成一團。足足四個多月的時間,當真是如履薄冰,夾在縫中簡直不得呼吸。為了保我幼弟,我有幾次差點就要委身於人。好在後來總算是火中取栗,讓我奪得了一線生機,這才等到了不平先生青睞。」
我和阿凜一步一步向茫茫沙丘走去。
「我不知道。」殷九凜說,「這世界上我不了解的秘密還有很多,起死回生在中原或許是痴人說夢,可在別處也許並非鏡花水月。只是,我忍不住想……如果那人只是一個假的呂不平,或許也並不是什麼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