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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葉支城的術士那裡學過一個法咒。以利刃刺穿眉心識海施法，便可讓逝者安息。但是……」

鑾龍真君眉頭緊皺：「呵呵，引我們來？你一個苟延殘喘的兇徒說什麼大話。那日我們能打的你狼狽而逃，今日就能將你力斃於此！」

鑾龍真君伏倒在地，口噴鮮血。可是他沒死，而是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滿臉的驚詫。

這些事可以今後再問，我先想著的是阿凜：「三哥，殷小九和我一起來的，怎麼不見她？」

阿凜身上有越璃郡主給的戒指，她會不會已經進到了域外境之內？

呂不平微微搖頭：「小五，我如今……」

聽著三哥像從前那樣叮囑我，我感到無比安心。三哥說的東西，我根本不需要細想，只要踏踏實實聽話就好，過去的我一直都是這樣。

如果是的話，我該怎麼辦呢？

五頭骨龍從天而降，震的山搖地動，將鑾龍真君圍在中間。

他的左手似乎還在，只不過變成了某種泛著金屬光澤的義肢。

我使勁掐自己手掌心兒，心說不能在三哥跟前丟人，但淚珠子還是唏哩呼嚕的滾在了臉上。

蒼白色的巨大骨爪「轟」的一聲抓在崖邊，一隻前所未聞的怪物從山口中爬了上來。

是的，彈雲山。對我而言，已經沒有比這裏更熟悉的地方了。眼前一條細細的、只能走三兩個人的山道蜿蜒上行，在我還不會御風的時候，不知道和呂小七從這裏跑過多少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彷彿感覺到這片土地有些不同之處，就好像能感覺到三哥的域外境一樣。

「這是我專門找人打造的，」三哥將假手的指頭隨意動了動，「使起來倒也方便，只不過看上去有些恐怖。」

空空如也，甚至連桌椅床榻都沒有，只留著一個黑漆漆的洞穴，提醒著我這裏並不是真正的彈雲山。

「她拿著信物，所以進的是另外一個地方。過一會兒我們就去找她。」呂不平道。

三哥和顏悅色：「真君，你們崑崙派何必這樣不依不饒。給了你們一個台階，你們老老實實下去便是。又不遠萬里查到西涼來，實在是辛苦了。」

我看了看三哥，三哥笑著對我點點頭。於是我高高舉起兩隻巴掌，向鑾龍真君道：「好嘞！」

三哥往前邁了一步，手搭在我脖子根上，使勁捏了捏。

我哪見過這場面，眼都直了。

「我去把阿凜叫過來幫忙！她可厲害了！」我趕忙https://m.hetubook.com.com說。

三哥想了想：「應該是拿了盤香酥雞。」

鑾龍真君手一揮，身後六名修士紛紛散開。只見他們身形一晃，刺眼奪目的濃濃金光四散射開，扎的我難以睜眼。這要真的是沖我來的，趁這機會就能把我腦袋摘了。

——不生不滅，不垢不凈——

「你是真的嗎？」我問。

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嘶鳴，這五頭巨獸振起骨翼，狂吼著沖向了天空中的蛟龍虺龍。

我沒有笑，而是盯著他問了一個問題。

呂不平道：「你說便是。」

「你與我用完午飯，去給響兒送了一盤東西吃，還記得么？」

他的話字字刺耳，但三哥卻沒有絲毫怒意，彷彿根本沒有聽見似的。

卧房裡的一隻床，廳中的幾隻坐墊……這裏和我剛剛上彈雲山的時候，一模一樣。

「因為現在有了些閑工夫，可以來收拾收拾這些麻煩了。」三哥對我笑笑，「待會兒打起來，小五千萬不要亂動，會傷到的。」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可憐的小床咯吱咯吱在身下作響。剛上山的時候才十四歲，三哥的床勉強還能睡。結果睡到第二年的時候，還真讓我給睡塌了，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又笑起來。

竹林邊站著一個男人。

三哥也看著我笑。我突然感覺到，他似乎很累，此時此刻的笑容，難得的有些放鬆。

於是我繼續向前走去。我想，如果能走到當年呂涼軍覆沒的地方，也可以看看清姐。

天盪山中，一直遊盪著屍魔蠻怪，這是所有西涼人不敢深入天盪山的原因。這個詞彙對我而言，令人恐懼而陌生，因為我並未見過真正的屍魔是什麼樣子。

我一步一步走上台階，邁入了屋子裡。

越往沙漠中走，風沙就變得越來越大。我和阿凜放出了些許罡氣，將撲面而來的沙子屏蔽開來，這才勉強能看清行走的方向。

阿凜走在斜前方，和我翻過一個又一個沙丘。

我知道，那是【天無劍譜】的斷宇劍。

「你知道我要來？」

呂不平嘆口氣：「多謝指點。但，已然是來不及了……」

「屍魔和蠻怪沒有越過天盪山來，它們一路向西去了。但是我知道，西涼仍然有一些隱藏著自己身份的屍魔，在尋找著值得成為自己同類的存在。」

三哥驚訝的看著我：「小五，你對她用過【明王決】了？」

強大的罡氣從六名修士體外爆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幾乎將山頂的樹一掃而空。碎石草木鋪天蓋地朝這邊掀過來，我連忙也用罡氣護住了身體。

「還記得我曾經與你講過，我初下山歷練之時，曾去過一個名為葉支城的地方么？」

鑾龍真君聽罷，雙眼一閉，真元向胸中凝聚，似乎是要仿效那日雷項在昆崙山上自盡。

「我記得。」

鑾龍真君道：「呂不平，被我們抓住的那人，應該是你的替身吧？他在堂上著實慷慨激昂了一番，差點把我們都騙了過去。我那時還對你多了幾分敬意，現在看來，你也不過是躲在別人的忠心耿耿之後，苟且偷生而已。你是個懦夫。」

天上的巨龍們與巨獸們瘋狂的撕咬在一起，吼聲震天動地。大片大片的龍血如同瀑布一樣鋪灑下來。三哥抬著頭，靜靜的看著天上的腥風血雨，繼續對我訴說著。

「厲害，厲害。」他拍了拍巴掌，「這彈雲山我只去過一次，想不到你能構建的如此神似。呂不平啊，你可不像是金丹的水準。」

昆崙山一眾修士四下觀瞧著，慢慢踱在了我們面前。

「幾乎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師父炎祖真人並非此間之人。他是二百多年前，擊破虛空而來的。他降世于天盪山之西，又一路行來中原，後來才開始上山修行。然而，與他一同而來的，還有虛空中的另外一些東西。天盪山的屍魔和蠻怪，就是隨師父同時出現的。」

七八丈長的龍身，在衝到三哥身前五尺的時候彷彿撞到了什麼東西，猛地從中間一剖兩半。內臟、血漿、碎骨，紅紅黑黑的顏色眨眼間爆開在面前，在身兩側鋪了厚厚的一地。

我伸手抓起三哥的左手：「給我看看。」

我將手放在門上，幾乎用上了全部力氣才將它推開。

三哥把袍袖捲起，將一根如同骨骼般的金屬假手露在我的面前。我用手輕輕摸了一下，透著一股冰涼。

鑾龍真君怎麼說也身出名門正派，他看我們在這邊交頭接耳，竟然一直強忍著戰意沒有動手。

鑾龍真君捂著胸口，氣息奄奄道：「你若放我回去，整個中原門派都會來殺你。」

三哥微笑道：「我不會給他們機會的。」

「我只告訴過你，那裡在打仗，卻沒告訴你，葉支城的人是在與誰打仗。」

我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咧嘴笑道：「不是一個意思嘛。」

我從床上站起身，走出屋子，走出院子，慢和_圖_書慢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先前急切的心情在這個時候彷彿完全不見了，我拖慢著腳步，像是要把最好吃的東西多在手心捧一會兒。

走著走著，身上的阻力愈來愈小，飛揚的黃沙漸漸消散。當我看清面前的景色之時，忍不住笑起來。

我沿著小路往上行去，旁邊鬱鬱蔥蔥的樹林聞上去和家中一樣。我聽到了有鳥叫的聲音，還有微微的流水聲。

我愣愣的看著三哥，對他點點頭。

「其實我並未活過來……」三哥沉聲道，「我現在已是身為屍魔。」

我的房子，就是三哥的房子。

「昆崙山一案之後，我隱約覺得你會識破替身，前來找我。但直到你剛剛入我域外境時，我才發覺進來的是你。」

「是啊。」

「個子越來越大啦。」

我所有的不安情緒都在消散，我知道，構建這個地方的人一定是三哥。

院子里沒有我自己親手壘的雞舍，門口也沒有晾曬肉食的竹架。

呂不平面無表情：「你們昆崙山身居八絕前三，真的是高傲自大慣了。剛才不都說了么，是我故意引你們來的。」

「所以我被尋來的屍魔找到，然後被他支配。但是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我還有一絲神念，寄在我給你的黑色命牌上。憑藉這最後一線陣地，我用了半年的時間，奪回了自己的意識，並且把那名屍魔斬去了。」

這就是三哥的法咒。他對喬武龍用了，對清姐用了，但是終究還是沒法對自己施用。

「葉支城的士兵們，哪怕再餓再累，也要將城內的屍體焚燒。因為如果他們不這麼做，那些屍體就有可能被屍魔支配，成為自己新的敵人。」

於是我繼續向上走著，路過了老四的房子，路過了二師兄的房子，最後停在我自己的房子面前。

三哥話音剛落，我立刻感覺到地面隆隆而震，似是有什麼龐然大物就在附近。

身上並沒有帶那枚紅玉戒指，但是我依舊走進了這座域外之境，這是不是說明，是三哥親自放我進來的呢？

我扭頭看去，山路上走來了七個人。

觸手之間，我突然發現三哥的右手一片冰涼，竟和他那隻金屬義肢一般。

我的面前，是一座彈雲山。

一點點不安從我心中溢出。

然後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

三哥跨過地上的龍屍血潭，一步步走到鑾龍真君面前，淡淡的看著他問：「你不動手嗎？」

鑾龍真君高聲道：「呂不平，你https://m.hetubook.com.com若俯首認罪，今日亦可留你一條性命。如果負隅頑抗，那就休怪我們下死手了。」

「三、三哥！這、這他媽是什麼玩意兒！？」我嚇得目瞪口呆，拽了拽三哥的手。

「昆崙山十位護法帶來了六個，你們也是真下本錢。」三哥對鑾龍真君說。

「小五！」

就在這時候，遠遠的，有人朗聲喊著我的名字。

「小五，你剛才問我是怎麼活過來的，我還沒能答你……」

除了我自己的呼吸聲，我沒有聽到任何響動。當我轉遍了整個房間之後，也沒有發現三哥的痕迹。

和當初我一個人在沙漠中掙扎的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風沙雖然兇猛，但卻根本阻止不了我的行動。我不斷走著，走著，直到洶湧的沙黃色淹沒了一切。

我忍不住拽了拽呂不平：「三哥，你幹嘛要把昆崙山的人引來？」

身後巨響聲傳來，我轉身望向彈雲山的山口。

三哥扭頭看著我，眉間蘊著些許踟躕。

我看著三哥的表情，忍不住得意起來：「嗯！我已知道她是誰了！」

「小五，這就是你與我的緣分。」三哥將目光放在那七人身上，「我先前將域外境大開，所以你才能走進來。可我等的並不是你，而是他們。」

三哥的話剛出口，身後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

那聲音隨風而來，鑽入我的耳朵。

恍惚之間，我覺得似乎自己與三哥之間缺失的那點時光，在此時此刻又連接在了一起。

「那日雷項孤身攔住你們，不是為了替我死，而是為了替我爭取時間。他用自己的生命給我贏下了半個月。否則，我為何敢再次放出消息，把你們引到此處？」

「你們說完了么？」他厲聲問，「熊小五，你若老老實實在旁觀瞧，崑崙派也不會難為你。」

呂不平對我露出笑容，他抬起右手，向我揮舞了一下。

徐徐微風從窗口吹入，帶著天鏡湖涼絲絲的味道，讓我整個人都平靜下來。

最先路過的是柳夜輝的洞府。我忍不住打開那扇石門，向裏面看了看。

這些巨獸全身上下都只有白花花的骨頭，它們四肢著地，背後伸展出兩隻骨翼，體型比那昆崙山的蛟龍護法法身還要巨碩。巨獸頭骨上只有兩個黑漆漆的眼窩，其中跳躍著一抹鮮紅的火焰。

骨龍的尖牙利爪像撕肉口袋一樣，將蛟龍虺龍的肉體扯得遍體鱗傷。一頭一頭的龍從天上掉下來，摔在地上不住地抖動。

我眼眶子發軟鼻子和*圖*書根兒發酸，喘勻了兩口氣，顫顫叫了聲：「三哥。」

鑾龍真君朗聲道：「呂不平，你操控邪獸，修行邪法，已是失了神智。倘若你還留有一絲清明，便去你混天劍門求助，不然日後要出大禍……」

「你能有今日成就，實屬不易。但你不要託大，今後也不要讓她輕易出手，懂得么？」

我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三哥指了指天空中飛舞的骸骨巨獸：「這五頭骨龍，即是那名屍魔留下的護衛。我奪取了屍魔的支配權，現在便是它們的主人。」

三哥一掌擊在他胸口，將他打出數丈。

鑾龍真君搖搖頭：「你連昆崙山護法都能殺，我自然不是你的對手。我只盼你能聽完我兩句話。」

三哥將我拉在身後：「說什麼呢。有小九在你身邊，他們可隱藏不住行跡，你不用亂想。」

最後一條蛟龍拼著在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猛撲下來。它張開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三哥。

我也用力抱了抱他：「不怪。我知道三哥是為我好。」

三哥微笑著：「如果我說『是』，你會相信嗎？」

這個問題其實並不難回答，因為我終究不能就這麼一直站在沙漠里。

我走近了池炎亭附近的那片竹林。

不需要三哥再說，我已想到了答案。

我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腳步。

三哥長嘆一口氣，將我摟在懷裡用力拍打著我的後背：「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與你相見，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現在。你莫要怪我。」

呂不平對他揮揮手：「走吧。我從未說過一定要殺你。」

「你第一次帶我去鄯城，在德月樓吃了一頓酒席。」

我頂著風向前猛跑了好幾步，卻丟失了阿凜的蹤跡。

鑾龍真君為首，後面六人高冠錦袍，皆是崑崙派衣著。

三哥鬆開我，搖了搖頭：「我不是為了你好，我只是不想再讓自己自私的將身邊兄弟拉入旋渦之中。」

三哥在身前豎起劍指。

我嗓子都給噎住了：「三、三哥……是我把他們引來的嗎？」

鑾龍真君在打鬥之初，還一臉的驚懼憤怒。到了此刻，卻是面沉如水。

「好看，好看的很！這光澤，這品相，一看就值老鼻子錢了！」我哈哈笑，「三哥，你到底是咋活過來的？那時候我背著你走了老遠，不小心把你失在沙漠里，可把我難受壞了。」

等金光四散，我抬眼一看，人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飛懸在空中的兩條蛟龍四條虺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