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樹下降生
第2章 散序(二)
「啊……」
……
與周圍的吉隆坡市民一樣,毅戴鹽也疑惑地拉開警帽的辟水套組、抬起頭仰望天空。
那像是個向後跌倒的人,把雙手雙腳反撐在地——如果有人的雙手生長在胯部兩側的話;上半身卻直直挺起、與腰腹折成九十度。
但那語無倫次的慘叫還在繼續:
這句話,勾起毅戴鹽一些不好的回憶。
顯應宮像是一罐被當作射擊靶子的嶗山可樂,樓身遍布大大小小的黝黑口子、看不清裡頭的情景。
肩膀寬闊且方正,胸肌外束格外發達、凸顯沙發的外沿輪廓;三對乳|房整齊排列在胸前,就像是真正沙發柔軟的靠背。
雖說如何利用自己的資產是市民的自由,但也不能影響社會整體的公共資源。
老油條們有時還會長吁短嘆,感慨美好的舊時光。禁止了「打生樁」也是斷了他們的一條財源:無主的家宅里,能摸進懷裡的東西可不少;有些粗心的戶主,也分不清那些交不起罰金的嫌疑人的大腦,與童男童女們究竟有什麼區別……
但……
所以除了最基本的裝備配給,其他警用軍備的使用權,都要拿金錢或是功勛來換取。
順著聲音的來源,毅戴鹽找到了陷入癲狂中的男人。男人滿面潮|紅、五官因驚恐縮起,四肢都換作廉價的義體
和圖書
。本連成絲的雨幕一掃而空,穹頂間少去熟悉的線狀背景。
「417,到地方了。」
他抱緊懷中的頭顱,心頭紛亂如麻:
生活已經是壓緊到極致的垃圾塊,這點小事根本插不進心頭的縫隙。
「椅背」上,躲在陰影中的兩顆頭顱輕輕歪斜,似乎在好奇眼前地不速之客——
撕心裂肺的大吼從身後蜂擁的人群外傳來,沒有雨聲的打擾而顯得格外清晰。
毅戴鹽腦子裡亂跳著繽紛的雜念,抓緊從局裡軍械庫日租來的配槍。廉價公寓的門框兩旁上貼著春聯、冒出的紅光映亮他的臉。
沒人回頭,包括毅戴鹽。
但半小時前,這切切實實地發生了。
旁邊有人笑嘻嘻地說,用鑲著通電雲紋的手揉了揉胯|下。
所有警備隊的警員在入職培訓時,都受過關於「精準利用資源」的教育——
大概是覺得,這種職業生涯並不適合孩子吧。
……
原因倒相對私人些,甚至模模糊糊:
是太平山市集里,再平常不過的一位日結工罷了。
除了這些未完全加工的貨物,還有一張單人坐的扶手沙發、一面嵌入牆壁的顯示屏。屏幕跳動昏黃的光,將屋中的傢具勾勒出隱隱的輪廓。
「……」
局裡也有從業十余年的老資歷,那時也www.hetubook.com.com經手過不少有關「打生樁」的案子。
似乎是聽見了雜聲,「沙發」低下兩顆腦袋、望向他。
雨停了,以一種不尋常的方式。
警車的租用費不便宜。
這裡是太平山市集,吉隆坡最大的義體集散中心。每天,都有難以計數的人造經脈、調製器官與義肢從這破爛的街區經過翻新,運輸到檳城、怡保、乃至海外的消費者們手中。
「這樣不好。」
對於吉隆坡的普通市民來說,發生在顯應宮的大爆炸似乎壓根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工作節奏——
這便是「打生樁」,傳聞能換來職場的福氣、日進斗金。
在菲律賓,這極其常見;但在新馬來西亞,是邪術禁術資料庫里的常客。
這種破公寓,多半沒幾樣家電可供「生樁」控制;破壞力也有限。
「消費假都要緊急出勤,這可是第一次。」
毅戴鹽把飛頭降夾在腋下,雙手狠狠拍擊、將男人喚回神來:
屋舍進行正式裝修前,先兵解出兩顆童男童女的鮮活大腦、作為家宅地主系統的基底、管理宅邸運行——
他定住了,不敢稍動。汗水從額間流下,一路滑進嘴裏。
毅戴鹽舉起槍,扣下扳機。
這是毅戴鹽聽到呼救后的第一反應。
這裏便是報案人指證的現場了。
「活和-圖-書、活了——我屋頭的玩意全活了!!」
這是為了自我保護。
他擠進閃爍跳動的公交站牌旁,掃碼付了等候費——正式名稱,叫作「公共交通座位預約協議」——和其他火氣衝天的乘客互相推搡著、爭取第一波上車的位置。
此時,他已跨進了市集旁的公寓樓前往現場、留下報案人在原地休息。
退休之後,能幹的行當就更少咯……
狹小的房間里堆滿了用到報廢的人造經脈,晶亮的透明經絡軟綿綿地垂在一旁、條形碼與出廠號被銼刀磨去。
眼前的畫面,絕不是發了狂的「生樁」。
「啊、啊啊!救、救——」
「喂!吉隆坡警隊,在此執法。裝過『警民通』么?……沒有?那你現在下載一個。」
上一秒,還是「啪啦啦啦」的連綿脆響;下一秒,這珠落玉盤的背景音戛然而止。
……誒?
只要報案人沒有先用「隆市警民通」軟體進行預約、報案,並繳納勞務費達成執法協議,警員是不能隨便為了這種口頭呼救而出警的——
現在,整支吉隆坡警備隊的警員都接到了召集令,朝著顯應宮趕去。
毅戴鹽擰緊眉,小心翼翼地踏進門框:
「局裡的經費常年吃緊,警員們要有同甘苦、共患難的精神」。
「這裏註冊……繳費通道在這www.hetubook.com.com。什麼?錢不夠?嘖,那你用這張體驗券吧……」
但毅戴鹽不喜歡打生樁這種行為。
此刻,警員有些心煩意亂——他特地請了消費假來到這,就是為了用前些天拿到手的額外收入搞些配件、好給珍愛的飛頭降做上一番保養。
多半是以童男童女們發了瘋、中了邪,驅使家裡的電器要了主人的命為結尾。
毅戴鹽不安地撫過少女額間蓬鬆的劉海。太平山市集位於吉隆坡的城北邊沿,但也能望見市中心的地標建築——
原因無他:效率、收益和穩定度太低。管理建築運行上,遠遠比不上統一採購的軟體、還影響相應企業的利潤;能長大成合格勞動力的男孩女孩,也是愈發稀少的珍貴資源。
這些傢具……
想到這,毅戴鹽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就當沒聽到。
這也與剛剛報案人提供的訊息相符——雖然除去「活了」兩個字,報案人也說不出其他的所以然來。
可現在——
可這次:
針對微機道學研究會的恐怖襲擊?怎麼會有這種事……
顯應宮受襲這種大事,只要及時到場打卡就能分上些許功勛。但看這交通的擁擠程度,不吃到罰款就算賺了……
「算了,反正多半也趕不上到現場打卡了……」
那時,「房子活了」這種呼救,可不少。
「活了
和_圖_書?」莫非還有缺德仔玩「打生樁」這一套么……」
至於為什麼不好,怎樣才是「好」的,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毅戴鹽兩眼發直,牙關擊打出「得得」之聲。
毅戴鹽瞪了那人一眼,遮住懷中少女頭顱的雙耳、繼續撞開重新低下頭的人群,向前走去。
「老天爺終於去換了個前列腺啦?」
吉隆坡不是沒有過豪雨停歇、僅有陰雲壓頂的時節——但往往是還要下上一會淅淅瀝瀝的陣雨,才不甘不願地收尾。
他用鞋尖磨磨地面,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擠出了摩肩接踵的人群。
面前是堵全息的公寓門,門板是蒙蒙的藍、隨走廊上的穿堂風抖動。這說明,案發的屋子多半被當做了商販的臨時倉儲點:全息的假門既能壓縮成本,又方便貨物的進出。
「好像沒什麼異……操?」
地鐵與環城巴士,這是毅戴鹽、乃至大部分警員最常用的代步工具:
以前那些會被喊去「打生樁」的娃兒們長大后,現在有不少都去義體集散中心裏,做工資日結的產品展示模特了。不過干這行的一般職業壽命都不長,平均三個月——摘除了大部分肢體和器官、要隨時更換義體、又沒錢修行相應的丹法,不入魔才有鬼了。
「上次那傻逼反手起訴我『耽誤他的工時產出』,可是賠了我一個月的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