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謝列平並不在中央監察委員會總部辦公,而是在中央委員會,因此,他需要一定的時間趕過來。
別看中央監察委員會的職權很大,但其總部的規模卻並不如人們想象的那麼龐大臃腫,主要是它並不負責緝捕、偵辦之類的事務,而是主要負責審查等文書類的工作。
如今想來,這話說的真是有道理。隨著曾經那一場浩劫般的戰爭逐漸遠去,一批又一批的老人正在逐漸退出莫斯科的權力核心,而一些前世似乎耳熟能詳的人,正在一個個冒出頭來,坐上一個個要害的位置。
尤里沒有表態,他是中央監察委員會的主席,自身的身份決定了他不能在案件還未經審查的情況下,就做出主管的判斷。
儘管他沒有開口,可謝列平也明白他的意思,因此,他繼續說道:「我的建議是,可以先成立一個調查小組,前往列寧格勒展開調查,這個調查小組可以暫時不任命組長,只任命一名副組長,至於組長的人選,可以根據調查的初步進展來確定。」
「是的,你先看看內容,」尤里點上一支煙,吞雲吐霧著說道。
有些人就喜歡干這種匿名舉報的事情,他們趕在被舉報人即將被提拔的節骨眼上,弄一些查無實據的東西去舉報人家,一旦監察機關受理了,被舉報人即便最後被證明無罪,也將失去被提拔的機會。
毫無疑問,這封信是針對著列寧格勒派去的,不管是誰在和_圖_書背後謀劃一切,他們的目標都不會是一個卡普斯京,在莫斯科的權力核心中,卡普斯京只能算是個小人物。
謝列平耐下性子,將舉報信的內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後深吸一口氣,將信放在辦公桌上,說道:「從這封舉報信提供的情況來看,列寧格勒市委在黨代表選舉的問題上造假,很可能是真的,這也是基層黨組織普遍存在的一種違規現象。但所謂『反黨活動集團』的舉報,很可能是虛假的,是一種臆測。」
如果尤里是個樂於隨波逐流,且沒有前世記憶的人,那麼他這個角色倒是不難扮演,只要緊緊追隨斯大林同志的腳步,他指著哪兒就打到哪,他說幹掉什麼人就幹掉什麼人,這樣就足夠了。
尤里憎惡任何形式的政治權斗,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希望直接將這封舉報信衝到垃圾桶里,但問題在於,他不能那麼做,因為他的身份在這個時候非常的敏感。不要忘了,從某個角度來看,他其實也是列寧格勒一派的官員,因為他不僅是在列寧格勒長大的,而且還是從那裡起家的。
比如說謝列平這個人,儘管尤里前世對蘇聯的歷史不怎麼熟悉,可這個人的名字他還是有所耳聞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偶然在一份文件中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便直接將他調到了自己身邊工作。
自從接手了中央監察委員會的工作之後,尤里身上m.hetubook.com.com的壓力一直都很大。這是個權力鬥爭日趨白熱化的時代,而中央監察委員會又是一個用來搞權力鬥爭的最佳工具,什麼人都想利用一下,包括斯大林同志。
儘管這是一封匿名信,而按照黨內原則,所有的舉報信必須採用實名,匿名信的舉報可以不予處理,但敏感的尤里還是從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味。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封舉報信的後面,很可能隱藏著一場暴風驟雨,如果他對這封信視而不見的話,將來很可能會被牽連其中。
普洛特尼科夫巷,11號,目前中央監察委員會總部所在地,這個地方後來被改建為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檔案館,但那是蘇聯解體之後的事情了。
辦公室里,尤里將舉報信交給謝列平,並且詢問他的個人意見。
等到掛斷謝列平的電話,尤里又給秘書克留奇科夫打了電話,讓他將舉報信抄送幾分,分別交給監察委員會的幾位副主席,類似這樣的舉報內容,有必要讓委員會的幾位主要領導了解內情,這樣的話,將來即便是出了問題,也有人可以分擔責任。
電話是打給謝列平的,尤里有些工作需要安排他去做,如今,在他的下屬中,謝列平是能力最強的一個,克留奇科夫還嫩了一些,難以獨當一面。
離開全聯盟農業展覽館,尤里先去克里姆林宮向斯大林同志作了視察的報告,簡要的敘述了一下展覽
和-圖-書
館修建的情況,以及下個月全蘇農業博覽會的準備工作,隨後,便返回中央監察委員會總部,處理真正屬於他自己的工作。不過,如今的尤里畢竟是在莫斯科權力核心中排的上號的人物了,他有能力阻擋一些射向自己下屬的明槍暗箭,有他在前面擋著,除了斯大林同志,別人要想動謝列平,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尤里的辦公室在總部大樓的三樓,最東側的一個房間,這個房間並不是很大,擺設也非常簡單,甚至連一套像樣的沙發都沒有,因為他從不在這個辦公室里接待客人,當然,輕易也不會有什麼人到這裏來拜訪他。
寬大的辦公桌上,放著厚重的文件,尤里坐在辦公桌後面,皺眉看著克留奇科夫半個小時前剛剛拿過來的幾封信。
事實證明,亞歷山大·尼古拉耶維奇同志的確是一位很不錯的布爾什維克黨員,他精力充沛,工作負責,而且很有正義感,在考察幹部的過程中,他一直都在力求尊重事實,既不會偏袒某些人,更不會縱容某些人,這一點令尤里非常放心。
「是一封匿名舉報信?」謝列平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先是草草瀏覽了一遍舉報信,當看到末尾的附名時,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政治鬥爭往往都是這樣的,先抓住一個看似不大的問題,撬動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人物,然後再有點到面,擴大打擊範圍,最終將目標人物裹www.hetubook.com.com挾進去。
就他個人來說,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匿名舉報信,因為這種舉報信即便反映的內容屬實,也很難加以查證,因為如果不進入正式的調查環節的話,很難找到知情人。可若是直接進入了正式的調查環節,那麼一旦查無實證,又會讓調查組陷入被動,同時,也會給被舉報人帶來很嚴重的政治影響。
信件來自列寧格勒,信件的附名是「一個負責的布爾什維克黨員」,很明顯,這是一封匿名舉報信,而舉報的內容卻是令人心頭髮顫:在這封信里,舉報人宣稱,在此前不久剛剛結束的列寧格勒市黨代表選舉會議上,計票委員會在市委第二書記卡普斯京的指使下,公然作假,在未獲得黨代表全票通過的情況下,公然宣稱黨內選舉中的一系列討論問題,都獲得了選舉會議的全票通過。
正是因為有謝列平參与相關工作,很多似是而非的案件才被化解掉,沒能進入正式偵辦的流程。當然,也正是因為如此,目前已經出現了一些噪音,說是謝列平不稱職,甚至認為他對那些陰謀分子心懷同情。
將舉報信反覆看了幾遍,尤里身子後仰,將背靠進椅子座背里,閉目養神了一會兒,似乎是下了決斷,這才拿過桌上的電話,搖動話柄。
另外,尤里也說服不了自己的本心,讓他在某些事情上放任自流,從這一點上說,謝列平倒是幫了他不少忙,這個相對年輕的傢伙富有正義感hetubook•com•com,對所謂的「反世界主義」運動充滿鄙夷,同時,對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某些做法也不甚認同。
可問題在於,尤里不想那樣,也不敢那樣,因為他很清楚,斯大林同志已經存在不了幾年了,等他去世之後,不管歷史的軌跡有沒有發生變化,一波清算是肯定避免不了的,此時手上沾的血越多,將來遭的清算就越嚴重。
這封舉報信以這一事實為根據,宣稱列寧格勒州委、市委的一系列領導人中,已經形成了一個季諾維耶夫式的反黨活動集團,這個團伙正在別有用心的討好列寧格勒黨組織,並試圖在聯共布中央與列寧格勒黨組織之間製造隔閡。而曾經去英國進修過,並和可能在此期間已經被英國情報機構收買的卡普斯京,就是這個反黨集團中的一員。
尤里幾乎是一瞬間便明白了謝列平用意,很明顯,對方的心裏什麼都清楚,至少他知道這封舉報信的背後,很可能藏著一場巨大的風波。儘管謝列平看上去性子比較直,可實際上,能走到他這一步的人,就不可能是簡單貨色,這一個建議非常完滿,首先就將尤里放到了一個可進可退的地位上。
等了約莫二十分鐘,謝列平終於趕了過來。
記得前世有一句俗話,叫做釘子藏在麻袋裡,總是要冒頭的。
「亞歷山大·尼古拉耶維奇同志嗎?」電話很快接通,尤里沉聲說道,「我是尤里,你現在到我的辦公室里來……是的,立刻,我在這裏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