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辛亥
第一章 林淮唐
林淮唐自己檢討說:「譯詩,要你既通外語,又通國學,能夠將異國文字的詩文,合撤押韻為中國之詞調,殊可稱一難題。論外語我是不成問題,但論文學上的長才、舊學上的造詣,我是大大不敢與文壇上的盟主們同台較量。」
林淮唐臉上一冷,啪嗒一聲站了起來,直接推開林時爽,不帶任何雨具就走到了門外。
但若是論及博物通學,即便是民報上常見得其署名的幾位大人物,恐怕也很難望及林淮唐的項背。
毛筆之類的工具,林淮唐用過一段時間后也很快習慣。
林淮唐原在莆田礪青學堂和福建船政學堂上學,後來受了本地紳商的接濟去日本留學,先在成城學校學軍事不成,後到日本大學做林時爽的學弟,成績便很不錯。
的確,若論文筆,像此時蘇曼殊這樣舊學功底極紮實深厚的譯者,寫出來的文章真如一團花簇,錦繡非常。
這些人的手中全部握著前端研磨至鋒利的尖銳農具,幾十張m.hetubook.com.com嘴巴在寒冷中急促呼吸,冒出一股股白霧;幾十雙眼睛,死死盯住林淮唐,透出危險而戒懼的神色。
外面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一群漢子,林淮唐粗略一掃,估計有五六十人之多。
但是林時爽剛打開房門,外面的雨水才濺進來一點,他便臉色凝重地退了回來。
林時爽收好了文章,就準備出門去。
「阿文,給你,來,你來讀讀看,一章是白話體的新小說,一章是文言的宣傳冊。」
林淮唐的呢?
「君漢,你上一回所寫的《德意志宰相傳》和《日本國維新人物譜》兩書,我聽伯先來電,說是在東京、上海、天津,均已經集冊出版,反響好得過分。讀者們紛紛來信,有的寄到東京民報處,有的是送到香港,不少人都說君漢你的文章較任公那《義大利建國三傑傳》更好讀嘞!」
他們有的打傘,有的披一件簡陋的蓑衣,都冒著雨水圍住了林淮唐的房子。
和*圖*書他疑慮的是一直用文抄公這種筆名,不免造成一些心胸狹隘、嫉賢妒能者很不必要的抹黑攻擊和猜忌。
可謂降維打擊,足可以給尚在苦學梵文的章炳麟先生一大驚喜。
屋外風雨大作,雷鳴陣陣,簡陋的土房牆壁上不住向下抖落泥瓦。
「君漢,終於寫好了嗎?全國都在期待你的大作!」
林時爽低聲說:「是三圳鎮的人……」
他下筆如風,寫得又好又快,特別是題為《中華太空志士列傳其六》的這一篇科幻小說,全文皆以白話寫就,市井風濃厚,涉及到技術細節的部分又非常詳實,給人以無所不包的廣闊感。
林時爽簡單看了兩頁,就讚嘆不已,他對自己這位學弟的文才早早便五體投地,但每每見到林淮唐的作品出爐,還是會忍不住讚歎一番。
林淮唐聽林時爽這樣謬讚,自己都嫌過譽。
林時爽匆匆走進了嘉應州鄉下的一間土房裡,宣統三年的夏末,廣東洪水泛濫,地勢低洼的東江和圖書流域受害不淺,連潮汕這邊也因為連日大雨,土房牆壁一片斑駁。
「怎麼?」
一經介紹到國內,人們讀了拜倫的詩便心神俱旺;尤其是看見他那花布裹頭,去助希臘獨立時候的肖像,簡直熱血沸騰。
不過在梅縣這邊,土樓就不叫土樓了,而是叫做客家圍屋。
外間大雨滂沱,屋內也是濕氣深重,水霧浸在宣紙上,把些許字跡都給弄得重疊、模糊起來。
例如他批評章炳麟近來幾期佛學研究的評論,渺渺幾筆,不談瑜伽、不論大乘,直接從印度的古代歷史,直接從佛教和婆羅門教的爭鬥歷史上入手。
林淮唐表字君漢,他和林時爽一樣,都是福建人,卻因為種種緣故盤桓嘉應州的客家人聚居區——
林淮唐居住的土屋雖然簡陋,但從天妃宮弄來的這張桌子卻非常平整,很適合寫作。
林淮唐低語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林時爽以前在日本大學法科留學時,曾經做過民報的經理,有渠道和*圖*書讓林淮唐的文章第一時間登上民報頭版去。
「這我明白,別人是長於文筆,而你是長於博學的通識。」
林時爽揪心道:「雨下得這樣大,廣州又發了大水,真不知道今年收成將會怎樣,百姓何辜呀。」
林淮唐皺起眉頭,他敏銳的感官察覺到門外來了許多人。
幾張薄薄的紙上,滿滿都是林淮唐那有些草陋的行書字體。
「《義大利建國三傑傳》里譯過一段拜倫的唐璜詩,雖然用的是詞調,又譯Sappho為『薩芷波』,證明這是根據日文譯本的重譯。但那深厚的舊學功底,當然是我不能比擬的。」
英國的大文豪拜倫,曾助過弱國希臘重獲獨立,所以很得此時晚清中國人的好感。
林淮唐大笑道:「哈哈!只要稿費能夠按時匯到,用何種署名,又有什麼區別呢?」
林淮唐沒有多說什麼,他將寫好的兩篇文章,整整齊齊都鋪在桌面上,讓林時爽一同過來觀摩。
外面那些圓圓的土樓,卻是和福建十分相和-圖-書似。
土屋外面,天空的顏色一片灰塵,大雨夾雜著寒氣滂沱而下。
林時爽本名林文,但多以字型大小行世,大多數人都是管他叫林時爽,只有林淮唐這樣在日本留學時的老朋友,才會親昵地稱呼他本名。
雖然在廣州、汕頭之類的地方,已經能採買到鋼筆,但現在經費有限,想在大清朝好好活著,錢就得用到刀刃上。
林淮唐目光一凝,停下筆來,他高強度更新文章,墨水都稍顯不敷使用。
林時爽趕緊將那幾張紙收了起來:
對比起來,只好勉強說一句樸實。
他有渠道,能將這兩篇文章送到汕頭和廈門去,再由當地橋南社的成員將文章寄到東京。
林時爽問道:「還用文抄公這個署名,發表在民報上嗎?」
林淮唐這幾天在洪水的危樓里,奮筆疾書所寫的兩篇文章,一篇以白話文體、科幻題材,講述了百年後中國人進入太空航天的故事,另一篇則純以文言的駢體寫就,主要是反駁章炳麟近來發表的幾篇佛學理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