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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江上游，在三河壩靠近饒平縣的另一側，身披黑大衣的林淮唐帶著另外一隊國民軍戰士，同樣忙碌紛紛，沒有暇余去思考形而上的問題。

眼看形勢開始惡化，陳更新卻完全不為所動。

交戰距離愈短，對國民軍愈有利，因為為著一點皇糧賞錢打仗的巡防營，根本沒有同民黨白刃交鋒的勇氣。

但結果是洪兆麟滿足於永字營沒有崩潰，根本沒有趁敢死隊後撤機會殺過去的想法。

趙國賢信心滿滿，陳更新也信心滿滿，決定誰的信心能通往勝利現實的，卻是士兵的鮮血。

最激烈的戰鬥時刻，來臨了。

「殺！」

「願以我熱血，澆灌中國自由之花！」

雖然先鋒隊物資緊張，但由於農會主持好了抗災抗租的工作，林淮唐的手裡一直不太缺少糧食，所有戰士都擁有健康的營養攝入，當戰鬥被拉近到白刃廝殺的距離時，國民軍的優勢就被無限放大了！

河對岸潮軍的大炮簡直像沒停過一樣，他們好像完全不考慮炮膛的冷卻問題，沉悶的轟鳴聲一直沒有中斷。

梅江的上遊河水更為湍急，南風強勁，國民軍士兵皆戴斗笠、著蓑衣，所有人都背負鋼槍肅立河岸。

方聲洞最先動手，咬著牙的戰士們跟著向前，m.hetubook.com.com一把把閃亮的刺刀貫入清軍的肉體里，單薄的號衣應聲穿破，血漿像噴泉般射的到處都是。

昨夜陰雨留下的泥濘還未乾透，河岸邊的土壤比別處更加鬆軟。戰士們一腳踏下去，很容易丟失平衡感，一定需要萬分的注意力才能在接下來的血戰中生存下去。

林淮唐不知道陳更新和方聲洞能夠堅持多久，但他相信以著革命者大無畏的犧牲精神，他們一定能夠堅持到迂迴部隊發起攻擊的時間。

方聲洞問過年齡最小的隊員孫寧：「為什麼參加敢死隊？不怕死嗎？」

難怪這段時間方聲洞總覺得不自在，他現在才反應過來，因為陳更新說話越來越喜歡學著林淮唐的那股子氣質。

「沒有！」

選鋒隊的戰士，年紀最大不過二十四歲，年紀最小的才只有十八歲。每一張年輕、稚嫩的面孔上，卻都閃爍著從容向死的笑意。

淺灘上清軍和國民軍陷入混戰之中，洪兆麟兩手抓著左輪槍向天鳴放示警，他拼盡全力維持軍心，幾個戈什哈也不要命似地往前沖。

數百人、上千人，三個大營的士兵相繼過河，這回國民軍的火力根本做不到封鎖淺灘了，方聲洞那麼一丁點人手的選鋒和-圖-書隊也不敢發起刺刀衝鋒——敵人那樣多，衝過去簡直是送死。

「左路巡防營也該上了，讓民黨知道咱們的厲害。」

清軍渡河中遭到連綿的火力殺傷，秩序更加混亂，但洪兆麟還是竭盡全力地維持永字營紀律，直到他看到國民軍選鋒隊衝過來的時候，才慌了手腳。

數月來的抗洪救災、軍事操練，還有密集的體育競賽活動，都讓國民軍戰士在具備強健體魄的同時，擁有了令人稱奇的敏捷速度。

趙國賢的潮軍和洪兆麟麾下的永字營都在猛攻，很快所有淺灘都被清兵突破，約莫一千多名巡防營率先過水，他們只要打垮了眼前的國民軍，再走半天路就能趕到三河壩，到時候局勢的主動權就將又回到大清朝手裡。

「接下來就是硬仗。」陳更新說，「沒什麼戰術可講，諸君同志，現在到我們為革命流血犧牲的時候了。」

林時爽等人被留在三河壩的司令部主持軍務，掩人耳目的工作完成以後，林淮唐便親自率領原本作為總預備隊的第四營兩支隊向上游迂迴。

巡防營畢竟佔據很大的兵力優勢，剛開始讓國民軍敢死隊的刺刀衝鋒嚇了一大跳，後邊也就慢慢恢復了鎮靜。

這是一個對所有人來說沒時間去討論和圖書的問題。

姚雨平說：「雨停也方便我們渡河。」

「飯要一口一口吃。」林淮唐笑道，「士雲先生知道連鎖反應嗎？很多時候，推倒敵人，並不需要將敵人一一消滅。」

戰壕後方的國民軍戰士接連不斷開槍接應，陳更新也準備好了如若清軍敢於全速向前追擊，他就帶著衛兵躍出去接應的準備。

他還轉頭問了一句手下的戈什哈：「秦軍門還是沒有消息嗎？」

迂迴穿插是一個非常基礎的戰術概念，但對成軍不久、尚稱草陋的國民軍而言，它同樣也是一個過於複雜的戰術行動。

國民軍戰士的步槍都架到了壕溝和木柵工事上面，人數和火力雖然都比敵人少很多，但大家氣勢一點不輸，就在潮軍過河的瞬間，槍炮頓時齊發，密集的橘紅色火網迅速和敵人纏繞在一起。

趙國賢相信民黨的手腕已經用盡，看來他們並沒有值得一提的重火力，那麼就根本不可能擋住清軍優勢兵力的猛撲。

長著一張女孩子似面孔的孫寧，笑盈盈回答：「國家到了今日這樣地步，我輩不去死，難道要等將來做了奴隸的兒孫去死？」

國民軍的總顧問姚雨平回答說：「目前的消息是這樣……但清軍只出動了四個大營，惠州、潮州都還https://m.hetubook.com.com有好幾千人留守。」

反而是執掌大部隊的趙國賢更有全局觀一些，他帶著一群馬弁站在炮兵陣地附近觀戰，見到國民軍敢死隊後撤時，就揮揮手道：

選鋒隊人數不多，全都扛著上好刺刀的鋼槍，不求造成多大的殺傷，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挫敗清軍進攻的勢頭。

特別是那些匍匐爬出戰壕反擊的敢死隊，大家在炮火覆蓋下毅然決然地將蓑衣脫掉，跟著方聲洞同時躍了出去，瞬間匯聚成了一條逆襲的長龍。

「哼，這個龜孫兒。罷了，等咱們拿下民黨以後，宮保大人自會給秦炳直摘掉提督帽子。」

「方便我們渡河，更方便清軍渡河。諸君同志，加緊動作，陳方兩營還不知道能夠堅持多久。」

國民軍雖然挖掘好了戰壕工事，但被開花彈準確擊中時，難免還是會造成一些傷亡。

必須如此。

所以必須由林淮唐親自指揮，確保萬無一失。

方聲洞對選鋒隊隊員們出發前說的話印象已經不深，但每個人臉上滿滿的笑意，那幾十張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笑臉，卻將永遠、永遠地烙印在他的腦海里。

風聲為潛行創造了良好的幕布，林淮唐還可惜天亮以後雨就停了，不然國民軍的迂迴穿插效果還會更出其不意。

為了避免m.hetubook.com.com打草驚蛇，林淮唐甚至放棄了收集民船的計劃，所有人依靠一條剛剛架起來的簡單浮橋過河。

那是對新中國充滿信心的笑容。

後排的大批士兵不斷向前湧進，方聲洞有再大本事也沖不潰五倍十倍于自己的敵人，但敢死隊的戰果已經相當顯赫，粗略掃幾眼就能看出清軍至少倒下去三十多具屍體。

方聲洞對目前戰果相當滿意，開始轉而組織部隊後撤——雖然說撤退永遠是最困難的一項戰術動作，但前提是敵人並非清軍這樣缺乏攻擊性的部隊。

在永字營身後，潮軍的三個營也陸續動了起來。數百名潮軍士兵踏著永字營涉過的水灘向前，那些被洪兆麟部下鮮血染紅的道路，一下又擠滿了更多清兵。

他拉著指導員，還是一條壕溝一條壕溝地來回走動，保證讓所有同志都能看到他們的指揮官，同時確保每一條壕溝的火力反擊準備都能做到充分。

「惠軍、潮軍都被吸引到三河壩正面了嗎？」

萬無一失。

局勢的天平已經完全傾斜，隨著潮軍進入戰場，剩下的問題只不過是革命黨還能死撐多久罷了。

中國人該殺中國人嗎？

三千條人命扛在林淮唐的肩膀上。

他語氣遠沒有方聲洞那樣激昂，但卻有些林淮唐那種令人覺得無法質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