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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讓林淮唐記住他，記住他不是一個夸夸其談的紈絝富家子。

方聲洞在軍官速成班上並非學無所得，他知道如若放任這種情況繼續發展下去，恐怕堅持不到晚上防線就會被兵力有絕對優勢的清兵擠垮。

「我們趕到了嗎？」

方聲洞身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這些敢死隊隊員他大多都熟悉，差不多所有人如果放下槍回家，靠著家世或在掃盲班學來的本事，都能過上很不錯的生活。

方聲洞要名垂青史！

第二營里有不少潮汕人，他們一邊躍入身後的壕溝里，一邊吐出嘴裏的沙子，唾罵道：

沒人騎馬，所有人都是步行，穿著黑色風衣的林淮唐甚至還多為好幾個戰士背槍支子彈，靜悄悄的迂迴支隊中，所有人都綳起神經，只等著尖刀刺入敵人的後背。

天氣變好。

之前方聲洞沒能被選為主力第一營的管帶，輸給陳更新，已經讓他耿耿於懷，感覺不受總隊長的重視。

蒼空中密布的灰白色烏雲正在漸漸散開，淡白色的陽光一條條射在河面上，將注滿血漿和臟液的梅江映照明亮。

「漢郎！形勢不對！現在的形勢很不妙，再不增兵抵禦，就要讓韃子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oｍ•coｍ捅個透心涼啦！」

連洪兆麟都想不到，這些民黨被清軍壓著打成這樣，怎麼還有膽子跳出來反擊？

「國民軍……前進！」

他們在想些什麼！不要命的嗎？！

但他們都選擇了留下來，更選擇了站出來。

種族觀念，省籍觀念，地域觀念，同時宣揚起來，伴隨敢死隊的白刃衝鋒，永字營里戰意本就不高的廣東籍士兵立刻潰退了下去。

姚雨平豎起耳朵：「好像有聲音？」

「迂迴支隊各就各位，立即做戰鬥準備……諸君同志，隨我前進。」

一半為著林淮唐這樣一位永不休眠的領袖威信，一半為著先鋒隊給出的新中國圖景。

「馬上。」林淮唐說，「士雲先生，你看到了嗎？」他指著前方樹林后升騰起的煙霧，神情堅毅。

可是……要命的人，怎麼還會起來革命呢？

為排滿，為共和，為民主，為自由，為國民，為更多人不會受衙門侮辱、土豪殘害，也為大家擁有不會因饑寒而死的權利。

革命黨人又一邊衝殺，一邊喊著「韃虜一日不殲滅，漢族一日不能活」、「廣東人不給外省仔賣命」的口號。

這m.hetubook.com.com對國民軍來說並不是一條好消息，反而意味著清軍的炮擊將會越來越準確，原本隱藏在壕溝工事陰影下的國民軍戰士，也將更容易被韃子射中。

幾處淺灘已然全數失守，戰鬥到了最為白熱化的階段，永字營里的湖南籍士兵鬥志相當強烈，洪兆麟又有身先士卒的勇氣，在強大的火力壓制下竟然連續奪下了兩道木柵。

地面的微微震動，還有空氣中已經可以隱約嗅到的血腥味和硝煙味，都證明著迂迴支隊已然趕到戰場。

這次梅江防禦戰鬥，他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表現比陳更新更好，一定要讓主力第二營的名字留在中國革命的歷史上。

方聲洞額頭上、臉頰上、手臂上，全是傷口，他帶著國民軍第二營頂在防線最前方，打得特別頑強，心卻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但事情往往就這樣奇妙，或者說在林淮唐的苦幹魅力面前，反而是方聲洞這種性格激烈的人最抵抗不住。

趙國賢大約沒有想到，地面干硬起來的優勢，清軍還沒來得及享受到，林淮唐卻「搶先體驗」到了。

還在梅江南岸觀戰的潮州鎮總兵趙國賢，這下氣急敗壞，連和-圖-書望遠鏡都摔碎在地上，終於下令潮軍剩餘兵力全部投入戰鬥。

自從廣州突圍以後，方聲洞被林淮唐救下，他對總隊長這個精力無窮的青年首領就充滿了無窮的神往和崇拜。

這不是敢死隊大發神威的好時機嗎？

國民軍的迂迴支隊，已經全數從上游渡過梅江。他們跟隨在林淮唐身後，全數保持靜默，悄悄潛行，天氣轉好后迂迴支隊更容易被敵人發現，但道路情況也方便大家快速前進。

「天氣變好了……」

方聲洞想起林淮唐常講的一句話，「我們困難的時候，敵人一定更困難。」

感官比平常人強大幾十倍的林淮唐，早就有成竹在胸，笑道：「是炮聲，應該是清軍的炮聲。」

國民軍且戰且退，竭盡所能利用預設工事殺傷敵人，但好像無止境湧來的優勢敵兵，正像一道浪潮那樣淹沒革命黨人的陣地。

清軍兩千多人，國民軍一千人左右，一方有兵力優勢，一方有工事優勢，直接把戰鬥拖入到最慘烈的消耗階段。

幾十個身掛武裝帶的青年人已經站了出來，方聲洞簡單掃一眼，發現所有人都是先鋒隊隊員，雖然形勢不利，但每一位同志的臉上都還掛滿對勝m.hetubook.com.com利的憧憬。

「扶你阿爸啊外省仔，這麼凶的？」

「好，好，好極了，革命黨人就該這樣。」

「必須再反擊一次！」

「起義憑杯酒，驅胡等割雞。驅殺胡虜，我們怕什麼！跟我守住，敢死隊，跟我上！」

方聲洞恨恨地盯了陳更新一眼，終於甩衣離開，重新投入前沿防禦中。他下定決心，就算將第二營的種子都打光，也不能在陳更新面前再說什麼服軟的話。

林淮唐停下了腳步，回首下達命令：

清軍身後就是一條寬寬的梅江，士兵們要想過河，肯定是先丟掉槍支泅水過去，小小的潰敗，因而立刻產生連鎖反應，使全軍士氣都大受挫折。

國民軍兵力有限，當清軍大部兵力已經渡河以後，防線很快就出現了左支右絀、捉襟見肘的情況。

陳更新兩手扒在壕溝邊沿，笑了起來：「方聲洞真厲害！咱們第一營也該跟上去了。填補戰線，把前面兩道工事都奪回來。」

按理來說，方聲洞作為同盟會元老之一，年齡比林淮唐大、資歷更老得多，還和孫先生、克公這些人共事過，哪裡有那麼容易就崇拜起一個後起之秀？

清軍猝不及防，霎時間就被敢死隊趕出防線ｈｔｔps://wwｗ.ｈｅｔｕｂｏok.ｃom.cｏｍ。亮閃閃的刺刀晃人眼睛，洪兆麟的大洋錢許諾擱在利刃前也沒了誘惑。

這是為什麼？

清軍勢頭已經垮了下去，趙國賢早就派出去了好幾波傳令兵，但後方的大隊人馬遲遲未至，他們到底再搞什麼鬼？

方聲洞自信自己才是國民軍中的頭號戰將。

現在清軍數百數千人的兵力，都擠在梅江北岸、壕溝之前小小的一塊河灘上，地面鬆軟泥濘，韃子兵人又多又擠，不光是前進困難，更要命的是躲避子彈就更困難了。

陳更新掌握著防線上的預備隊，但不論方聲洞怎麼求援催促，陳更新也只是保持著一臉淡漠的神情，始終沒有將後備兵力投放防線前沿。

天氣正在好轉，隨著時間到了下午，陽光熱烈，泥地也被烘烤乾燥起來，行軍速度應該是大大加快了呀！

陳更新微微嘆口氣：「我們負有吸引住清軍主力的任務，任何兵力的使用都要在恰當時候，請你在堅持一陣子，請第二營再堅持一陣子。」

方聲洞又是第一個躍出壕溝，接著，無數豪邁公子、豁達少年、樸實農夫、機敏工友……紛紛出擊，腰纏武裝帶、脖系紅領巾的國民軍戰士，再度揚起手中如雪純白的刺刀撕開了敵人的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