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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上軍的領導階層其實算是一些比較有卓越見識的革命者，總司令王慶雲雖然是較普通的鄉紳，但參謀長張匯滔和副總司令袁家聲都是老同盟會。

但淮上軍的兵員以「捻子」為主，難免有綠林匪幫的烏合氣，紀律也很差，入城以後動輒搶掠，特別是在阜陽洗劫全城三天，是導致淮上軍阜陽大敗的根本原因。

張匯滔心裏經棚鎮，全家五十多口人在阜陽被殺，那麼多的血淚，這種仇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記的。

倪嗣沖穿著一身清廷新軍的深藍色軍裝，卻照舊戴著花翎紅頂，半新半舊，微微花白的鬍子透出濃厚的暮氣，但他身後戈什哈們腰間別著的槍牌擼子可是最新銳的火器。

倪嗣沖的三弟倪毓棻沒有軍職在身，只是臨時性被倪嗣沖委任為安武軍的募兵督辦，所以也穿著將官軍裝。

「老總，沒有幾萬人，我們仔細看過，安武軍應該是有一萬多人，裡頭很多是阜陽縉紳糾集起來的團丁，唉……我們淮上軍死傷太重，不然也能幫幫老總們。」

安武軍背後有北洋團體的支持，地方有阜陽士紳的贊助，一聲令下，各家各局就糾結了近萬團丁，供倪嗣沖差遣指揮。

原先淮上軍的總司令王慶雲和副總司令袁家聲也想帶領剩下的起義軍www.hetubook.com.com部隊來正陽關參戰，但最後都被柏文蔚勸住。

革命同志死難如此多，無量頭顱無量血，真能購得一個共和國嗎？

倪嗣沖的三弟倪毓棻和安武軍統領馬聯甲帶著大批團丁到城外集合，倪嗣沖在眾多賢達士紳的陪同下，慢慢騎馬出城。

就連阜陽銅元局裡兩個旗人文員，也因為跟洋人工程師學剪了短髮，被倪嗣沖看成「心向民黨」之人，勒令安武軍士兵將其關押到牢房裡。

倪嗣沖拿馬鞭指著城門走道上彙集成一個水窪的血珠，氣定神閑，哈哈笑起，他左右的阜陽賢達名流們，也旋即跟風大笑起來。

但先鋒隊的政治幹部，就是純粹靠水磨工夫，這兩天時間也和本地捻黨套得近乎。

阜陽是倪嗣沖的老家，在林淮唐的記憶里，阜陽的某個大學曾受過倪嗣沖一位僑商曾孫的贊助，十年如一日地出品著諸如「倪嗣沖奠定安徽近代工業基礎」、「倪嗣沖引領安徽現代化的運動」之類的黑屁論文，對真正有心搜集安武軍相關史料的研究者造成極大幹擾。

阜陽的各城門白晝緊閉，只有西門每日開放幾個小時，也只開半邊門，使柴禾擔子能夠進城。

白天夜間，街上都有各家官紳帶著團丁巡邏。一ｈｔtps://wｗｗ.heｔuｂoｏｋ.cｏｍ.com到黃昏后，警戒更加嚴格，常有安武軍的士兵，挨家挨戶入門檢查百姓是否有異動。

「是捻子來了！」

他抖了抖手裡的電報紙，說：「宮保要我們配合第五鎮，給民黨的北伐軍一個下馬威，跟靳雲鵬會師徐州！」

以淮上軍現在的紀律情況，不對他們重新做徹底的整編和長期的政治教育工作，這樣一支軍隊，恐怕多數時候只能起到反作用。

阜陽城經過淮上軍的一番劫掠，街巷殘破，商鋪店面大多關張，劫後餘生之際，又撞上安武軍入城，倪嗣沖乘諸位地方官紳、社會賢達之請，下令剿洗全城，將任何一名與革命黨有染的人都拖到城門口槍斃。

淮上軍潰敗的腳步，最後停在了正陽關，北伐軍第二路軍的先鋒部隊在這裏設立了堅強的防線和陣地，鎮軍第三師和浙軍獨立旅的指導員和政治部幹事，正帶著一大批饑民賣力地挖掘壕溝。

張皮綆邊上一個看著就更穩重的中年捻子，啪地拍在少年人的額頭上。

倪毓棻秀才出身，更看不起淮上軍那裙流寇，輕蔑道：

安武軍統領馬聯甲好歹算個正經軍人，還是先向倪嗣沖敬軍禮以後，才跟著拍馬屁：

但也要承認，這個老官僚在皖北士紳心目中確實有一https://m.hetubook.com.com些特殊的地位。

倪嗣沖志得意滿：「宮保的命令。」

張匯滔看著井然有序的北伐軍部隊，看著正陽關前被扯開防水布的那些機槍火炮，嘴裏有些苦澀，如果他手上也有這樣的軍隊，阜陽怎麼會死那麼多人？

捻黨帶頭的少年人從小毛驢上翻身下來，他有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也是一個放在早幾年時候是要殺頭的名字。

特別是張匯滔，他與柏文蔚、陳獨秀併為淮上三傑，才幹見識之卓絕，遠在彼時中國人的平均水準之上。

「丹公！丹公領兵救潁，是救民於水火之中，皖人能得昭蘇，不死賊手，全賴公力！」

柏文蔚和張匯滔相識多年，一個眼神就能明白他的心裡話，便主動走過去安慰道：

城樓上懸挂滿了尚滴著鮮血的首級，寒風刺骨，頭顱上舞動的髮絲如群鴉舞動，其中還有一顆稚童的首級，雙目淌血，令人望之，背上便升起涔涔冷汗。

「孟介，你看，第二路軍怎麼樣？兵強馬壯我不敢說，但在南軍里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但第三師和獨立旅，比起第一師和第二師的訓練程度，卻還差了些。你明白嗎？華野是南方軍隊的精華，是革命軍的尖刀，現在這把刀握在我們的手上，也握在你的手上，躬逢時代的機遇，給我們這樣的ｈｔtps://wｗw•ｈetuｂｏｏk•ｃom•ｃｏｍ機會。我甚至都可惜仲甫不在這裏，他要錯失中山王和開平王的功業！」

走過城門時，掛在城樓上的那一排首級頭顱，少說五六百枚的數量，鮮血尚未涸盡，還在一滴一滴沿著牆壁滴到城門走道上。

「張皮綆！什麼消息？」

「這就是亂黨的下場。」

張皮綆和他最崇拜的幾十年前的那個少年英雄一樣，暈紅的臉頰上有股子皖北泥地里生長出來的狡黠感。

嘎——嘎——

「阜陽之戰，安武軍稍顯幾分鋒芒，就能亂黨四潰，想來掃清兩淮就是片刻間的事情。」

大雁展翅飛翔，灰色的羽毛在天際與白雲間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迹，先向南去，接著又輕輕一折，往東方飛去。

倪嗣沖意氣風發，袁世凱雖然只交給他幾千人馬，但阜陽是倪嗣沖的老家，淮上軍在這裏大鬧一場，又把本地縉紳們得罪的很絕。

「老總，安武軍來啦！人馬很多，鋪天蓋地，少說有他娘的好幾萬人！」

捻子們或騎騾馬或騎毛驢，都是從潁上一帶趕過來的。本地綠林耳目最靈通，安武軍在阜陽糾集團丁的時候，捻黨就獲得了消息，等安武軍離開阜陽又過了潁上的時候，捻黨們更能通過饑民的耳目，時刻把握安武軍的方位。

稍微發現異常，或者是在屋內發現革命黨的宣傳文書，https://m.hetubook.com.com倪嗣沖就會立刻下令把人推到城門外槍斃以後，懸首示眾。

「呸！臭小子別瞎說！」

鴻雁的叫聲在遼遠的淮上悠揚傳播，張匯滔的耳朵一動，好像聽到悲愴的哭喊聲，鴻雁傳書，將會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第二路軍的司令部設在壽州，只是第三師和獨立旅的指揮官們，也受到先鋒隊前移指揮風氣的影響，除了司令部一些機務人員還在壽州，負責作戰的主要指揮和參謀人員，都跟著林述慶趕到了正陽關前線。

軍直屬的炮兵營也被拉了過來，加上第三師和獨立旅原本的炮兵火力，由軍司令部統一指揮以後，林述慶自信這次火力上南軍一定能壓倒北軍。

倪嗣沖將手裡的馬鞭往空中一甩，啪的一聲，驚起鴻雁一行。

張匯滔不佩服北伐軍的兵強馬壯，但卻很佩服北伐軍和皖北群眾交朋友的本領。他自己是在皖北江湖裡混了好幾年的人，這才能跟捻子們說上話。

「三將軍說得對，張匯滔那伙人鞭辱官紳，搶掠民財，苛罰商賈，毀壞學校，侮辱婦女，種種蹂躪，民不堪命！我們安武軍是弔民伐罪，焉有失敗的道理！」

「目前安徽省內大亂，省城有潯軍大肆搶劫，各地有土匪作亂，淮上軍軍紀太壞，形同土匪，各商民提心弔膽，都想關門罷市，不是二哥出兵，安徽就要有亡省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