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北伐之歌
第八十章 柳泉車站
馮國璋心中一動:「前幾日第三鎮就已經陸續從山西調出,目前應該有一個標在河南,一個標在山東附近吧?」
徐州城內,只有一片絕望的氣氛;徐州城外,卻是連營的北伐大軍,不僅有第一路軍的幾位領導在,就連林述慶也在正陽關大捷以後,派獨立旅旅長陳儀率領援軍趕到徐州參戰,鐵桶合圍的兵力又進一步得到加強。
他們以摧枯拉朽之勢,把山西都督閻錫山趕到綏遠打游擊以後,就陸續被袁世凱調往魯豫一帶作為北洋軍的總預備隊。
靳雲鵬又深吸一口氣:「宮保密電,馮華甫和第三鎮正在路上,宮保要求我們再堅持堅持,只要再堅持兩三天,情況就有轉機!」
自從被調任為禁衛軍統制以後,馮國璋在北洋團體內部的權力地位就大幅下降,不能和段祺瑞同日而語。
馮國璋始終眯著眼睛,觀察著袁世凱的臉色變化。
如今北洋軍在徐州,眼看就要遭遇小站練兵以來最大的軍事失敗,壓力不能不集中於段祺瑞一身。
林時爽充滿信心:「最短一天時間,最長也不會超過兩天時間,我們就將看到北洋軍一個鎮成建制地覆沒。」
袁世凱又看向馮國璋:「華甫啊,我看徐州這趟,還是要你去跑一跑。」
「蕭縣剩下的守軍呢?」
「……立即下令全軍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本軍可以保證你們高級將領和全體官兵的生命安全。只有這樣,才是你們的唯一生路。你們想一想吧!如果你們覺得這樣好,就這樣
和-圖-書辦。如果你們還想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總歸你們是要被解決的。」
而可憐的北洋軍第五鎮,還有可憐的靳雲鵬,真的只能用「可憐」二字來形容:
北洋軍第五鎮在徐州遭遇重創,一個鎮部隊被打得支離破碎,只剩下三四千人狼狽逃入徐州城裡,固守待援。
徐世昌坐在首座旁邊的位置,撫須談笑:「唐紹儀不是在上海嗎?由他出面,必須再向南方重審一下停戰的主張,消息還應該放到報紙上去。那個林什麼?」
可即便徐世昌有北洋軍師的綽號,光靠計謀,也不能救出被包圍在徐州的第五鎮。
辛亥年十二月中的華北大地,銀裝素裹,北京城處處雪飄,鵝毛片白落入內閣總理大臣的官廳之內,趙秉鈞也把靳雲鵬從徐州發來的求援電送進官廳裏面。
馮國璋所說的北洋軍第三鎮,號稱袁世凱的嫡系親軍,也是北洋六鎮中戰鬥力最強的一個鎮。
但那種動搖的軍心和消沉的士氣,可想而知,堅守下去的希望是多麼渺茫。
「對,林淮唐。林淮唐不是最希望在報紙上發聲嗎?我們也要用報紙來講話,南軍破壞停戰協議,包圍第五鎮于徐州,聽說張南通有親戚子弟被民黨殺掉,他也會幫我們的。」
穩坐釣魚台的袁世凱,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穩,終於在看過電報紙的內容以後,也有了一絲動搖。
袁世凱五指分開,大手一伸:「密電張謇,告訴他,只要南方同意我為民國的大總統,我們和圖書就從北京發力,勸皇室退位——但南方如果逼人太甚,北洋軍寧可玉碎,也絕不瓦全,像林淮唐那樣咄咄逼人之輩,就請張季直他們出手壓一壓,不然南北之間,必無和平可言,列強的鯨吞蠶食,也就近在眼前。」
馮國璋插嘴說:「林淮唐。」
人非至愚,終能覺悟,出谷遷喬,則薰蕕自判,助紂附逆,則玉石俱焚。孰得孰失?何去何從?根據天良,當可自決。掬誠忠告,可質天日,敬布腹心,惟希朗照。北伐軍全體將士忠告。」
「堅持兩三天……統制,也不知道弟兄們還能不能撐到明天早上……」
馮國璋兩眼一亮,欣然同意,袁世凱即說:「今後華甫來統一指揮津浦線的戰事,必須把第五鎮給我救出來!」
此時,北洋軍第三鎮的一部分主力,恰好就成為了距離徐州最近的北洋軍嫡系部隊。
林淮唐歪頭苦笑,看來沒有一場新文化運動的熏陶,就算是白話文里最好的內容之一,也很難得到這時代多數人的認可。
……燕趙古稱多慷慨悲歌之士,見義勇為,當不乏人。軍人報國自屬天職,為救國危亡計,為拯民水火計,為貴軍名譽計,為諸君前途計,均當審擇利害,棄暗投明。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熱不息惡木之陰,知命不立岩牆之下……
林淮唐需要推動的事物,依舊是那樣多。
……敝軍所以反清北伐、討伐國賊者,原為救國救民,恢復華夏,想貴鎮將士亦必深表同情……
袁和_圖_書世凱食指連連敲著太師椅的握柄,臉頰上的肌肉都跳動起來:「第五鎮被圍在徐州,生死存亡只在須臾間,一旦第五鎮出事,山東門戶洞開,朝廷將沒有一兵一卒抵禦民軍的北伐!」
但林祖涵和陶駿保對視一眼,都輕輕搖頭,姚雨平直接說:「這樣的句式文法,恐怕不夠正式,讀起來也很不流暢,半懂半不懂的,實在奇怪。」
「北上奪回柳泉車站的八營巡防營,剛出城就逃散了大半……」
殘破的城牆上,除了少許沙袋以外,只能見到士氣低迷的北洋官兵零零散散站在那裡,說不出的凄涼和絕望。
袁世凱重重點頭:「該是這樣的!芝泉,今天下午你就趕回湖北前線去,從今以後我們在湖北只守不攻,必要時你也可以退回河南。」
袁世凱一聲令下,原本準備調往項城駐防的北洋軍第三鎮兩個標,剛剛走到商丘附近,就接到了馮國璋的命令,立即改變行程,自商丘迅速東進,迫近徐州一帶準備解圍,救援被華南野戰軍第一師、第二師包圍的北洋軍第五鎮。
他和陳更新、方聲洞等人討論以後,就向蚌埠的總司令部發去一封電報,向林淮唐提議以前敵全體將士的名義,給被包圍的第五鎮發布一封最後忠告書。
忠告書內容大多出自姚雨平、陶駿保和林祖涵三人之手,林淮唐略感遺憾,他倒很想以白話文寫忠告書,甚至都給姚雨平幾個人寫好了完整的結語:
湖北戰場,武昌的革命軍處在下風,已經接受了袁世https://www•hetubook•com.com凱提出的十五天停戰期限。趁著這段時間,段祺瑞就從漢口坐火車,連夜趕回北京,只為參加這場極重要的秘密軍事會議。
袁世凱默默點頭,看來是贊同了徐世昌的計謀。
第三鎮原來的任務,是鎮壓山西民黨。
是啊,林淮唐總低估了新文化運動對中國人思想上潛移默化的影響,清末民初的二十年,是中國人精神世界狂飆猛進變化的二十年,新世界究竟是誕生在什麼樣的基礎上?
段祺瑞抬起頭,為他出言辯解的人,是北洋團體中唯一可和袁世凱平輩論交、亦兄亦友的徐世昌。
「柳泉車站……還在民黨手裡。」
「慰亭,事情還沒有那麼壞,山東的形勢還是有挽救的餘地,芝泉舉薦的靳雲鵬,以一個鎮在徐州和南軍好幾個師鏖戰而不亡,戰敗,不是靳雲鵬的過錯,反是我們廟算之漏。」
「芝泉,翼青誤事啊!」
「……同室操戈,為軍人之大恥。我輩同屬中國軍隊,情猶兄弟,斷無鬩牆私鬥之理。貴鎮處滿廷指揮之下,強迫開赴前線,與敝軍為敵,必非出於本心……
這次北洋軍整個軍事部署,都是段祺瑞和他的幕僚徐樹錚搞出來的,第五鎮鎮統靳雲鵬也是段祺瑞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物。
原來繁華的一座徐州城,如今在北伐軍的圍攻下,已經搖搖欲墜。為了保護這座城市和當地的百姓,林時爽沒有下令炮兵火力直接轟擊,但僅僅華野步兵的爆破突擊,也讓第五鎮無力招架。
北洋團體的重要人物,袁https://m•hetubook.com•com世凱以下,還在北京或手頭沒有重要軍務的人,如段祺瑞、馮國璋、王士珍、陸建章、段芝貴、雷占春等等人物,均齊聚一堂。
人稱「干殿下」的段芝貴就說道:
……自貴鎮窘困徐州,至今幾日?敝軍所以列陣以待,未即猛烈攻擊者,正不忍同室操戈,輕啟炮火,演煮豆燃萁之慘劇。夙仰貴鎮袍澤兄弟,深明順逆,洞曉大義,若能去逆效順,幡然來歸,敝軍敬當全體歡迎,簞食壺漿以犒從者。如有富於國家思想,奪勇為民除害者,敝軍尤當盡禮致敬,雖為執鞭,亦所欣慕……
林淮唐在蚌埠接電以後,立刻就和姚雨平一起寫好忠告書的內容,並以「中國先鋒隊全體隊員、華南野戰軍全體北伐將士,致北洋軍第五鎮全體同胞忠告書」的名義開頭:
啊,真想更快、更快,然後再快一些。
……試想歷年賠款,何人作俑?賣國媚外,何人作倀?國危民病,何人作祟?……
一身軍裝的段祺瑞留著很有普魯士味道的兩撇鬍子,袁世凱半帶埋怨半帶憤恨的這句話,立刻就使「北洋之虎」段祺瑞如坐針氈。
「沒來得及撤進徐州城的部隊……應該是全軍覆沒了。」
「那柳泉車站呢?」靳雲鵬無可奈何地發問。
「如若林君漢不管不顧硬要攻徐州呢?上海那邊,上海那邊真管得住他?俗話說得好,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南方連個君都沒有。」
嘩啦,靳雲鵬氣憤、無奈又絕望,把桌上的筆墨紙硯和瓶瓶罐罐,全部一把掃落,摔了個兵兵乓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