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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謇……張謇的一個表侄，讓農會辦事員給槍斃了。」

「北先生。」

張匯滔如此，許多人如此。

淮上軍參謀長張匯滔與北伐軍第二路軍參謀長柏文蔚，及他們共同的好朋友陳獨秀，並稱淮上三傑。

張謇看到常州農會辦事員張貼的傳單和大字報，即使只是在急速行駛的火車上微微一睹，也勃然大怒，將水杯都摔到火車車窗上面。

第三師師指林之夏，一直堅持從第二路軍里調一批先鋒隊隊員，到淮上軍里展開政治和兵運工作。

護衛官兵中有光復戰士，也有華野的志願兵，但軍事素養最高的人當然還是光復戰士出身的靳雲鶚。

但是林述慶也有他自己的考慮，先鋒隊執委會的決議，始終是以徐州為主，皖北被視為次要戰場，第二路軍的任務不是徹底消滅安武軍，而是以保衛徐州戰場的側翼為主。

靳雲鶚突然想到什麼，趕緊跑到馬車邊上：「北先生，武藤小姐，你們有辦法嗎？快給司令部之類的地方打電報，告訴他們江北發生的事情！」

「北伐軍就是想收編我們，想吞掉我們罷了。他們天天派一些狗屁指導員，又要插手後勤，又要插手軍紀，一個個好像太上皇似的，還需要咱們兄弟什麼用。」

但袁家聲憤慨指責先鋒隊的時候，淮上軍那些烏合而成的「草莽英雄」，都頻頻點頭，並不給張匯滔發表不同議論的機會。

靳雲鶚該慶幸，張謇一個侄子是被殺和圖書，而不是張謇一個侄子趁機發難，否則他也要跟著光復營一起完蛋。

靳雲鶚還不知道他哥哥靳雲鵬困守徐州城裡，也快步上自己的後塵，只是用著寇英傑的化名，以華野光復營排長的身份，保護武藤純子和北一輝南下。

正陽關之戰結束以後，第三師的主力尚留在皖北，倪嗣沖則在大敗以後，連夜撤回阜陽。對於是否乘勝追擊奪回阜陽的事情，第三師和淮上軍之間也有不同的意見。

北一輝聳肩嘆道：「豪族豈是革命軍的對手，旋起旋滅而已。」

張謇氣不打一處來：「先鋒隊殺我一個侄子，於國家大義而言是樁小事。可林淮唐毀壞綱常，踐踏人倫，又是出自何主義道理？蘇常兩府，都是咱們咨議局深耕經營幾年、十幾年的地方，怎麼也有先鋒隊那些鬼畫報？給我查查，到底是哪些人在常州添亂，陳其美不處理這些人，就不要再跟我們談合作了！」

但具體到現在的形勢，張匯滔也認為徐州才是全局關鍵，阜陽實在次要一點。

淮上軍的兵員主體來自捻子會黨，雖然富有反清鬥爭的激|情，但由於缺乏組織，有很強的流氓無產者色彩，紀律非常差。

這「許多人」里，並不包括靳雲鶚在內。

張匯滔內心是認同先鋒隊的政策和北伐軍的軍事策略，他自己家族有五十多人死在阜陽，阜陽之敗也是張匯滔一生里最慘痛的教訓。

「江北縉紳到處勾結人hｅｔubｏoｋ•ｃｏｍ.cｏｍ搞叛亂，事情捅到南京跟上海去，到底怎麼收場！」

他陶醉在武藤小姐的美貌里，也算樂得自在。

靳雲鶚臉都白了一半：「這是怎麼回事？張季直不也是南方革命黨的人嗎！」

戰馬四蹄飛揚，輕雪飄濺，江淮大地上風波再起，寒冬臘月的冷氣，讓革命者赤誠發燙的一顆心，不斷向下墜落泥潭之中。

「減租減息，佃戶有飯吃，田主方有得活？這是什麼歪門邪理！」

「阜陽遮蔽皖北，在南，則可以直抵袁世凱的老家項城，在北，北軍就可以直下長江，威脅南京。這麼簡單的事情，林頌亭他不明白？他就是私心自用！先鋒隊這夥人都是私心自用，一個個陰謀家和小人，算什麼東西。」

淮上軍總司令王慶雲和副總司令袁家聲，也都在正陽關之戰結束以後趕到潁州會見林述慶，他們的意思，包括淮上軍參謀長張匯滔在內，當然是希望趁著安武軍大敗之餘，收復淮上軍在皖北的全部失地。

靳雲鶚覺得事情非常複雜，但他一個俘虜兵，雖然在光復營里思想逐漸產生變化，對先鋒隊至少不再抱敵視態度，可終究也只是個光復戰士而已，只能坐視大局糜爛。

武藤純子白皙的脖頸上，纏著一條深色圍巾，半張臉藏在裏面，俏麗之餘，也確實讓人感到天氣的嚴寒。

方聲洞又要求每處農會都必須殺若干田主，不殺到足夠人數，就屬於工作不到位，這www.hetubook.com.com種激進擴大化的方式，自然引起軒然大|波的連鎖反應。

等淮上軍內部會議一結束，張匯滔出門后就立刻翻身上馬，急速朝著林述慶的臨時指揮部奔去。

袁家聲在淮上軍私下的會議里，是直接當場痛罵了林述慶，罵到起興處，那就不僅林述慶，甚至不止是林淮唐，連對林淮唐一貫賞識提攜的宋教仁和黃興都罵了進去。

可靳雲鶚的神色卻很嚴肅，他們在半路上救出了幾名被匪兵打傷的本地村民，已了解到這場叛亂和立憲派領袖張謇存在極大關聯。

第二師在江北草率建立起來的四十多個鄉農會，組織建設非常混亂，良莠混雜，混進去大量土棍流氓。

張謇和一眾江蘇省立憲派的紳士代表，正坐在滬寧鐵路開向南京的一節車廂里。

王慶雲是個老鄉紳，說話處事還算持重，對此沒有提出什麼異議。

事情是越來越複雜的，江北的叛亂愈演愈烈，立憲派領袖張謇的怒火也不斷燃燒，他專程從上海趕往南京，就是要拜會江蘇都督程德全，請他出手治一治這個林淮唐、這個先鋒隊，還有這個北伐軍！

空蕩蕩的江北土地上，一聲搶鳴盤旋在低空，護衛官兵們的神色立刻嚴峻起來。

「教人造反，林淮唐哪裡是什麼革命黨，分明是嘯聚山林的李自成，是吃人飲血的黃巢！」

他反對袁家聲要求淮上軍攻擊北伐軍的策略：「正陽關大戰下來，你還不明白？北伐軍兵強馬壯和*圖*書，不比老袁差，你說要跟林淮唐打，怎麼打得過人家？但有一點你說得對，咱們不能放任被先鋒隊吞掉。」

只有張匯滔心知淮上軍和北伐軍實力上的差異，但他看看周圍人的神態臉色，心知反對也無益，只感到一股濃濃的悲涼，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就在爭權奪利，張家五十多口烈士，真的是白死了嗎？

皖北如此，江北亦如此。

正陽關之戰勝利后，這個任務算是實現大半。林述慶正急於派兵增援徐州，絲毫沒有在皖北擴大戰場的意思。

滬寧鐵路是在光緒三十四年建成通車，全線分成四個區，張謇現在就在蘇州到常州區上。火車車窗的外面，張謇戴上老花鏡，還能看到許多張貼在村莊圍牆上的大字報。

在淮上軍三巨頭裡，王慶雲雖然從未留洋，處事卻最沉穩。

王慶雲頓了一下說：「這樣，現在淮上軍部隊和第三師還是分開駐紮。林述慶派來的那些指導員，咱們就將其全部禮送出境，咱們自己帶上淮上軍，立刻奔襲阜陽，倪嗣沖新敗之餘，絕對無法抵抗。等我們佔領皖西北以後，既有立足之地，又打敗了倪嗣沖，也就有了抗衡北伐軍收編的主動權。」

「砰——砰、砰——」

但淮上軍的副總司令袁家聲是老同盟會了，他跟胡漢民也算老朋友，本來就對林淮唐這夥人有一肚子意見，現在見林述慶在正陽關大捷以後擁兵不進，更大為惱火。

「張謇那個侄子，在江北囤積土地不知道和圖書多少萬頃啊，身上血債也不知道多少……農會派人去他村上宣傳減租減息，方師長不是說過嗎？每個農會都要先殺十個田主，張謇這個侄兒便倒了霉。」

靳雲鶚一下聽出這是土槍槍聲，眉毛盤結在一處，向武藤純子說了幾聲抱歉后，就帶著兩名革命官兵到前方探查情況：

武藤純子和北一輝被華野戰士發現以後，就被勒令返回江南，靳雲鶚恰好被選中，擔任了護送兩人回南京的任務。

北一輝沒說什麼話，武藤純子卻反應極快地點頭：「沒問題！交給我！」

「黃克強、宋遁初愚不可及，今後也勢必追悔莫及，去一個袁氏梟雄，來一個林氏梟雄，于中國又有何異？」

事情正如靳雲鶚預料的那樣，江北又發生了一起縉紳武裝的叛亂。

「殺人殺到南通張家身上，林淮唐是要翻天，也看看是孫猴子厲害，還是五指山厲害。」

袁家聲一拍大腿，同意了王慶雲提出的策略，淮上軍其他捻黨大哥、龍頭們，也紛紛贊成此議。

一輛輕便的馬車走在中間，靳雲鶚帶著十幾名士兵扛著槍並肩離開。

林述慶也同意這點，但他們的做法都有些操之過急，加上第二路軍里政治工作能力出類拔萃的優秀隊員，數量本來就比第一路軍少得多，不少派到淮上軍里做工作的政工人員，有些人自己都不大了解先鋒隊的革命政策，也不明白組織士兵代表大會和隊委會的重要性，真把自己當成淮上軍的太上皇，徒惹他人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