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朱志堯只是承擔了工黨的經費，但一切聯絡工人、組織罷工和報紙宣傳的工作，都是徐企文一人操辦。

沈求知道江南一帶縉紳地主名望高、經濟實力又強，而且親戚、人脈和門生故吏的關係，往往遍布天下，所以才堅持主張在江南，就算是「減租減息」的政策，也不該過去宣傳和推廣。

他年紀比何健小得多，但訓斥起來卻很不留餘地，也是因為最近常州各地反對先鋒隊的聲音實在太大，雖然還不像江北那樣叛亂迭起，但形勢同樣非常危險。

大冷天的，何健還擦著冷汗：「還有朱稚竹，他下鄉帶領抗租的千人會佃農，把朱志堯朱董的一個遠房親戚打死在田埂上。朱董剛從上海拍電報過來，要我們立刻把朱稚竹下獄，不然他就要把官司打到林總隊長那裡去。」

徐企文默不作聲，這個教師出身的年輕人是工黨真正的靈魂人物。

「這一個月來，我給北伐軍捐錢都捐了快要十萬元了，這就是你們北伐的成績嗎？沒本事殺北洋，有本事殺幾個良紳，很好呀、很好呀，我看簡直好得很，是我瞎了眼睛，看錯了革命黨！」

陳其美早就對林淮唐有一萬個不滿意了，現在林淮唐自己瘋狂作死，那也就怨不得滬軍都督府出手啦。

hetubook.com.com他們兩人經營基層組織的傑出成績，即便不放在長江流域，而是放到先鋒隊深耕培植已久的華南地區，也同樣稱得上成果豐沛。

北伐軍光復南京以後，向來主張激進革命的何海樵，當然信服先鋒隊提出的激進社會主義革命政策，很快就以個人身份加入了先鋒隊，任武進縣民政署警察所所長。

沈求猛力擺頭：「糊塗！何海樵和朱稚竹做法是激進了些，但若闊佬鄉紳一反對起來，先鋒隊就把自己人的人頭賣給人家，還談什麼革命。」

但是當朱志堯遠房親戚，因為向佃農逼租，被先鋒隊無錫縣農會會長朱稚竹帶人，活活打死在田地里的時候，朱志堯還是勃然大怒，直接找到陳其美那裡，要求滬軍都督府立刻出兵掃平暴民土匪！

朱志堯又想起之前在中國社會黨總部，和林淮唐攀談的往事，更感到上了林淮唐的當、受了先鋒隊的騙。

陳其美大手一擺：「林淮唐在蘇、常一帶，不停地派人聯絡綠林土匪，煽動暴民鬧事，老早就有人上報都督府要我們處置。只是都督府考慮蘇常系江蘇程都督的轄區，滬軍不便干涉，才一直極力克制。今天程德全都督和張謇張議長一起致電上海，請hetubook.com.com滬軍和蘇軍攜手剿滅蘇常亂匪，朱董放心，要不了幾天時間問題就能圓滿解決。」

沈求出身平平，在先鋒隊那一大批激進的熱血青年裡，沈求這種圓滑沉穩的人物，反而是顯得非常少見。

他是復旦公學創始人馬相伯的外甥，也是剛剛成立不久的中國工黨黨魁，破家報國，才在上海帶頭給華野捐了一大筆錢！

「這都叫什麼回事呀！」

沒想到一個何海樵，一個朱稚竹，兩個激進派的先鋒隊隊員，在地方上把事情做得那樣絕。

沈求在先鋒隊里，素來以持重保守的作風為人熟知，現在被逼到牆角里，反而有了幾分雷厲風行、快刀斬亂麻的魄力。

他就是擔心這種事情呀。

沈求拍案而起，何海樵是何健的族侄，也是名老同盟會會員，早年間就因為組織上海暗殺團，圖謀刺殺慈禧太后而名動天下。

朱志堯大鬧滬軍都督府，但陳其美不惱不怒，反而樂見其成。

沈求穿著一身青布長衫子，不像積極進步的革命青年，反而更有種老派文人的感覺。

「這是暴民、這是土匪！陳英士，我把話放在這裏，你們同盟會不把朱稚竹抓起來槍斃掉，我就要收回這些年來全部的捐款！朱家這幾年給了革命黨多少錢？破家hetubook.com.com為國，不是要讓你們欺負到我家頭上來的！」

何健同樣六神無主：「該怎麼辦……？小沈呀，海樵是我的侄兒……你們看看，能不能從輕發落？先鋒隊要是殺了海樵，老頭子也只能去死了。」

常州府的政權掌握在先鋒隊手中，農會會長何健已經向先鋒隊提交了入隊申請書，不過農會的實權還是掌握在先鋒隊派來的常州農會副會長沈求手裡。

「減租減息的政策宣傳，還是太快了些，何老，月初我們在軍政分府的會議上不是討論決定了嗎？先不要喊減租減息，先確保各地佃農武裝的合法性，先確保辦賑救災的工作，先確保支援前線的工作，不要急著喊減租減息跟本地紳士們鬧翻！」

沈求「啊」的一聲癱坐下來，朱稚竹是原來常州府中學堂的老師，常州光復以後他做了無錫縣農會會長，奉執委會之命支援無錫、江陰一帶的千人會抗租佃農武裝，結果卻把朱志堯的一個親戚給活活打死了？

「先給執委會打電報，這種事情我們不能自己處理，還有，趕緊讓何海樵和朱稚竹回府城來，不能由著他們憑性子亂來了。何老，還要通知各縣農會，常州警察所和巡防營不是囤了幾百條槍嗎？把槍發到各縣農會手裡，各縣必須儘快把和*圖*書農會自衛軍武裝起來，不然真出什麼事情，我們如何向執委會交代呢！」

朱志堯是什麼人！

會議結束以後，徐企文就把朱志堯留在工黨總部里的厚厚一摞文件揣進包里，包括陳其美給朱志堯寫的一張保證通緝無錫縣農會會長朱稚竹的條子在內。

這六個縣，是除了南京、蘇州、上海以外的江蘇精華所在，圍繞太湖，經濟發達，百姓生活也比較富足，但同時又具備了人口稠密、土地狹小的特點，人地矛盾和佃租矛盾特別尖銳。

沈求大感頭疼，屠老，就是武陽勸學所的總督屠寄屠老先生，他不僅是同盟會的元老成員，而且也是常州本地最有清名的士紳領袖。

華野鎮壓了常州府內以惲祖祁為主的一批劣紳武裝后，何健、沈求就在武進縣建立了常州軍政分府，又把常州農會的分會擴張到六個縣。

何健年輕時是立憲派人物，後來受到他侄子何海樵的影響加入同盟會，立場逐漸往革命黨激進派的方向轉化。

何海樵是怎麼回事？殺頭殺到自己人的身上，居然把屠老的另一個小兒子給槍斃了！

「我也不知道海樵是怎麼想的……居然把屠老一個兒子給槍斃了。」

屠老的大兒子屠寬，在常州光復之前是常州府中學堂的校長，光復以後任宜興縣縣長和-圖-書，是先鋒隊常州政權的主要領導之一。

「這裡是常州，不是江北，何海樵他不要太過分！」

何健的辮子才剪掉沒多長時間，還戴著一頂瓜皮帽，又身穿馬褂，不仔細看，也確實更像是清廷的官僚。

相反，上海的求新機器製造廠董事長朱志堯，一直以上海勞工保護者的面目登場，他和徐企文、韓恢等人一起組織的中華工黨，更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個以保護工人權益為綱領的近代化政黨組織。

陳其美欣然道：「朱董放心，江南製造局已經停止了對北伐軍械彈的支援供應，那個朱稚竹，滬軍都督府將立刻移文通緝，最慢三天內就把他抓來上海處置。」

朱志堯在都督府得到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答案，怒氣總算小小消除一些。他回到中華工黨的總部后，就召集了徐企文等工黨主要的領導人，和他們商議準備以工黨名發表一封通電，給林淮唐製造一些輿論上的壓力。

「那、那，那常州這裏要怎麼辦？」

沈求也是江蘇本地人，跟何健一老一少的搭配，工作成果相當豐碩，常州農會在很短時間內，就把基層組織擴張到了溧陽、宜興、武進、江陰、無錫、常熟在內的六縣之地。

徐企文整理好公文包后，夾在腰間，就緩步走向了上海總工會籌辦委員會的臨時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