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東亞公社
第一百三十四章 為理想而死
有人為國家而生,始終也有人為理想而死。
「師復,只有你有足夠的威望,只有你到北京講話才能引起大家的重視,國內從中央的全國總工會到各省地方工會,都直接、間接受過你的領導,我們一致認為與其就這樣辭職走人,不如在下半年召開的第五次全國黨代表大會上說出我們的意見。」
莫紀彭則說:「不論書記長是什麼觀點,師復,我更想清楚你的觀點是什麼,只要你願意干,我們就願意跟著你干。」
劉師復苦笑道:「看看,這是書記長早年間在上海時的一篇講話稿,書記長的觀點很明確啊!他很可能還是支持林時爽的決策,還是會覺得我們的想法激進又過於理想化,真推行起來會使中國的經濟活動混亂、癱瘓,會造成動蕩。」
倘若工人群眾因缺乏階級意識、組織程度和管理能力,而無法有效地行使監督權利,單純的工人民主就會變成實際上的無政府主義,國家和政府就都會癱瘓掉。
莫紀彭則說:「依我看,第一點的情況其實改善很快,第三點影響又比較小,主要就是第二點。」
「這是宗派主義的論調。」
林警魂的話https://m•hetubook•com.com里幾乎帶有點城市公社乃至於聯邦制的意味,這話如進了林書記長的耳朵里,事情恐怕就會變得更糟糕。但對劉師復身邊這一群信奉工團主義的人來講,既然有法蘭西公社聯邦的先例在前,他們也就有了自己以法為師的思維,這又是另外一種不同於林淮唐和林時爽的慣性思維了。
「資本主義的泰羅制生產方式、官僚主義的習氣……種種問題,之所以在今天的中國成為問題,原因有三。」劉師復說道,「一是由於農民和工人群眾的文化水平還比較低,二是由於長期長戰爭中的軍事化領導方法形成了慣性勢力,黨內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已習慣於軍事政治任務,說是官僚氣,不如說是軍隊氣,三是舊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進入到我們的政府機關,參与進國家的經濟建設任務以後,也不可避免帶進來一些舊社會的壞風氣殘餘。」
毋庸置疑,如果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那麼工業上的一長制便勢必造成政治上的一長制,如此則社會黨向人民許諾的民主願景也勢必成空。
林警魂跟著說:「瀋陽和*圖*書經驗至少標明中國工人是有學習能力的,而且學習速度還很不慢,如繼續發展,組織工人參加更專業的管理培訓,工人肯定能管理好自己的工廠,能管理好工廠,就能管理好城市、管理好國家。」
但劉師復也隱隱感到「瀋陽經驗」的背後代表著什麼,對一長制的駁斥不可能只局限在經濟領域,只要發展下去,影響肯定會從經濟領域波及到政治領域,是勞動紀律重要還是工人監督重要?對立一旦形成,情況就會變得十分危險。
到底做到什麼程度才能算社會主義的政治民主,做到什麼程度又能算是社會主義的經濟民主呢?劉師復也還有很多困惑,他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方面確實比黨內除林淮唐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都研究得更深,饒是如此,劉師復也還是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能力回到政治舞台的中央。
最後還是莫紀彭說服了他:「師復,我們的理想究竟是什麼!如果你只要中國的復興,那今天這樣就足夠了,如果你還要的更多,還要共產主義的理想,我們就必須再做點什麼。」
但就在這一刻,劉師複眼里也湧現出了新的光芒,他踱步一和-圖-書會兒,走至門前,又轉回身來,臉上有些黯然神傷:「如果失敗,我就為我的理想殉死。」
「書記長也講過黨內無派千奇百怪,黨章也沒有規定黨內禁止任何的宗派活動,我們就是一個宗派又如何?」林警魂也很激動地站了起來說,「我敢說我們才是黨內真正為工人著想、為工人發聲的一派,如中央說我們是反對派,那我們也是工人反對派。」
工業中的一長制本質上就和中國社會黨所許諾的工人監督之間,存在著顯而易見的矛盾,它必定導致官僚主義的滋生,也比將導致官僚主義首先就是滋生在無產階級最先進的那一部分——即先鋒隊中。
「你們要架我上去逼宮!」
誰都有一個自己的答案。
劉師復又想起了什麼,他離開飯桌,回到書架前翻翻找找,終於找出一本《林君漢選集》來,再翻幾頁,便念道:「在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問題上,工人階級還不是一個真正的自為階級。現階段,工人不能夠實現真正的自我民主管理,即還不能單靠自己的力量組織經濟建設,要靠黨的領導力量、農民群眾的協助,以及教育和培養自我管理能力,這樣才能https://www.hetubook.com.com實現工人民主。」
「這……」劉師復的質問頓時就讓其他人都安靜了下來,莫紀彭他們幾個人可真沒有逼宮的意思,鄭彼岸甚至弱弱道:「逼宮?就我們小貓小狗三兩隻,逼得了誰呢。師復你站出來說話肯定有效果,但我想中央不會有人覺得我們是逼宮,我們影響力太小,就算拉上你也夠不到這個級別的罪名。」
鄭彼岸則搖搖頭,他說:「中央還不是年年講、月月講、日日講,一直念叨社會主義民主嗎?可社會主義民主區別資本主義民主的地方到底在哪裡。自下而上的工人民主肯定可以遏制和清除官僚主義,然而黨內總有人能拿出一萬個理由來反對自下而上的工人直接民主。」
對於工人直接民主的問題,書記局並非沒有討論過,這也向來是林淮唐所特別關心的一個問題,但早在好幾年前林時爽就提過工人民主的弊端——
瀋陽經驗更重要的一點,就在於可能從生產層面上改變目前一長制佔主導地位的局面。
這樣也就根本談不上什麼生產中的工人管理,談不到集體決定,談不到自下而上的管理。不管上層的政治結構是什麼樣子,是獨裁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多黨輪治還是民主集中制,只要工業上的一長制沒有被真正的工人管理所取代,那不管上層建築怎麼變化,百變不離其宗,都必定是不民主的。
此話一出,莫紀彭、鄭彼岸、林警魂幾人相顧無言,一切話語彷彿就消融在了這沉默的空氣里。
中國的復興是為了共產主義的理想,還是共產主義的理想是為了中國的復興?
此話已極為大胆,可莫紀彭幾人的眼光卻更加炯炯有神起來,他們全都充滿期待的注視著劉師復。一瞬之間,劉師復剎那間明白過來,自己已經就算辭職也難以躲開政治風暴的漩渦,不僅難以躲開,而且又將一次被卷到最中心的位置。
劉師復則想到當年社會黨在農村地區實行的國大委員會一元化管理方式,那也有些自下而上直接民主的意味,只是小農氣太重。如改在工廠中實行,他相信工人是能夠自我組織好工廠生產的,假使這一步能夠做到,那麼再進一步由無產階級來監督國家大政就有了可能性。
劉師復悠悠道:「我們先不講自下而上的工人民主,我們只要工人掌握工廠的生產、參与工廠的管理,經濟基礎確定下來,那麼剩下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