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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豐心中大驚，暗想，景安還是要把我交回軍吏拘押嗎？

他滿腹狐疑，卻不敢去問。兩人對坐良久，找不到可以說的話題。最後還是元景安來問他：「太子殿下可好？」

且說白日苦長，眾人一直捱到天色全黑了，方才動身。除李岐豐外，劫后倖存的史念佛、皇甫道也與之同行。動身之前，元景安的從奴拿了一支箭，用箭頭在地上畫了入崤坂的大路和捷徑，讓他們記了。景安又讓人給了他們三套東魏軍黃色戎服，一副兩鐺鎧，一面黑底紅色熊頭小旗。讓他們把帶血的西人軍服脫了，包裹起來以備使用。給了他們三匹騸馬乘騎，一匹母馬備用。給了歧豐一張弓，二十支箭。給了他們火鐮、水，乳酪等物，馱馬上還帶上了一大袋乾糧。

歧豐想：和_圖_書「天子被蠕蠕公主逼迫，賜死乙弗皇后的事，景安在東朝也可耳聞啊。太子喪母之痛，景安恐怕也有兔死狐悲之感。」他轉念想：「景安必是念舊之人，斷無再將我交出之理。」於是與景安言及西朝舊事，談到逝去的相識，那些在此之間陣亡的武人，如源賀田、扶猛、婁緹、長孫景、太洛稽六度、宇文須陀等人，無不感慨唏噓，相以為憾。

李岐豐看著那個高大武人，雖然蓄了長須，但面目還是認得。原來他就是皇族子弟、元氏子孫，曾與自己隨軍入深山討伐山獠的元景安！這著實出乎歧豐意料，愣了半晌，不知該說什麼好。

直到此刻，歧豐久懸的心才放了下去。不過心中雖然釋然，臉色如常，盯著景安的鹿皮靴子不說話。m.hetubook.com.com

頓了一會，元景安說：「你回去吧！」

歧豐凜然答道：「佛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令皇室蒙塵，人臣於心何忍。我雖暗弱，必盡我所能。如有食言，形同此箭！」說罷，將箭桿一折為二。

隨後他叫歧豐坐下，呼喚從人準備乾酪飲水讓歧豐食用。歧豐邊吃邊想：景安在東邊朝廷勛階多少，官位幾何？他是被俘還是投敵呢？我該不該問他？他準備怎麼處置我呢？讓我做他的從者，還是吃完了把我交出去？

景安說：「邙山雖勝，但國家精銳損失不少。兼與你等惡戰兩天數十合，天地黯淡、河山失色，將士都已喪膽，不想再戰了。故而高王召集諸貴商議西討，都說『野無青草，人馬疲瘦，不可遠追』，高王因ｗwｗ.ｈｅtuｂook.com•coｍ而罷追，只遣劉豐生將數千騎追宇文黑獺，大軍不日將東歸。」

歧豐說：「母親、姐姐都在并州，若有機會想見一面，雖死無憾！」

他想了一下，對景安說：「我有一個請求，不知景安可否幫我？」

他見歧豐默然嘆息，也覺於心不忍，就說道：「你有從者被俘嗎？我從中揀撥幾個與你同行，也算路上有個照應。」他見歧豐點頭稱善，就呼喚從人進來安排。

歧豐問：「什麼誓言，請講？」

此等言論固然駭人聽聞，但仔細想來，也並非空穴來風。歧豐對此心照不宣，元景安接著懇切地說道：「如果天命不歸，請盡其所能，蔭護拓跋氏的子孫。」

元景安撥馬與歧豐並轡而行，他說道：「你這一去，我們斷無再見的機會了。」說到這裏https://www.hetubook.com.com，兩人都不覺有些傷感。他突然從箭囊拔出一支箭，遞給歧豐，說：「我救你一命，不求你對我報答，但希望你能立下一個誓言，永不反悔。」

早年河橋之役，歧豐與元景安同在都督楊忠的軍中。擊破高敖曹軍之後，元景安隨楊忠等少數精騎突入東人河橋陣地，就與歧豐分開了，此後再未見面。大軍西返，回長安后重新整編，都報元景安陷死敵陣，哪知他非但未死，反而在東人營中博取富貴了。

眾人出了營帳，元景安和從騎策馬舉火在前，一路離開東魏軍營，穿過蘆葦叢，到了西去的路邊。

元景安猶豫了一下，說道：「你說！」

見歧豐不語，倒是景安先說話了，他用鮮卑語說：「阿至羅，別後可好？」

景安低聲說：「不管西朝、東朝，天下本是ｗww•heｔｕboｏk•cｏｍ•ｃoｍ我大魏的。如今高氏、宇文喧賓奪主，鳩佔鵲巢，早晚必行篡逆。元氏子孫危如累卵，不過十年就將有滅族之災了！」

景安見他沒發應，忙接著說：「你回去吧，這裏不能久留，你自回關中去吧。我富貴在山東，你富貴在關西，回去吧！」

李岐豐暗想：「東人雖慘勝，但觀其騎士如雲，軍力仍在。我方步騎死傷殆盡，被俘者萬計，西入長安者，不過十之一二而已，且都是驚弓之鳥，危在旦夕。高氏如果乘勝追之，大軍自陝直入潼關，則各軍作鳥獸散，宇文氏必死無疑。到時候國破家亡，我何有立身之處呢？」他暗自慶幸，希望東人不要改變主意。

景安連連搖頭說：「不可，此事萬萬做不到！你久留一日，就有一分危險。若被人認出你是李虎之子，我也不能保你，漫說保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