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明夷
第六章 團聚
這年春天,李良孚的第六子李胄帶著將近五百隴西子弟來到高平。李胄字黃宗,自號漢晴,歧豐呼之「六叔」。歧豐自邙山之戰後,並未上隴。這次見到李黃宗,竟拽著他的馬轡頭跪下,令黃宗吃驚不小,連忙把他扶起來。
原來,馬上的人,正是歧豐的妻子阿咒。
辛元軌也笑了,他轉身到後面的馬隊中,慢慢悠悠地牽出兩匹馬。馬上各自坐了一個人,雖然帶著風帽,穿著寒地行旅之人慣常的皮袍,且用布巾蒙面,但其身形婀娜嬌小,一望便知是女子。
歧豐聽他這麼說,心裏不覺更加凄然,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戰死疆場。不過轉念又想,隴西漢人增添更多尚武之士,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正要拉著黃宗去自己幕帳和圖書,轉身看見一個高大清秀,約摸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站在李黃宗的後面,這個人摘下皮帽,頭上纏著白色的頭巾,頭巾在額頭上打結,向後披蓋遮住後腦,這是入道武人的打扮。入道武人既已出家,頭髮都剃掉了,就用頭巾敷頭。
「哎呀!」歧豐一聽就想起來了:「原來是阿蔢,一晃都長大成人了!」
又對他說:「這次太守託付我帶來隴西子弟五百,悉數交給你了,希望於國家有益!」
原來這個年輕人就是已故尚書左僕射辛雄的嫡孫辛元軌,佛名阿蔢。當年辛雄被高歡殺害后,元軌被送到慈洹寺,行十戒出家。歧豐在慈洹寺曾遇到過他,當時他還是一個小孩子,不過卻一點不畏生,頗具英勇氣概。hetubook.com•com
歧豐一愣:「莫非有重要公文?」
李黃宗寬慰他說:「這個事我們都知道了,戰場之上,九死一生,你也不必自責了。」
說起來歧豐還是阿蔢的堂姐夫,歧豐的髮妻辛氏是阿蔢的堂姐。不過阿蔢這麼一個女兒化的名字,配在如今儀錶堂堂站在李岐豐跟前的年輕武人身上,還是覺得有點彆扭的,於是歧豐就改叫他的大名元軌。看著辛元軌,歧豐不禁想起結髮妻子阿咒。當年正是在慈洹寺遇到阿蔢,才會見到中散大夫,才會有自己同阿咒的婚和*圖*書姻,想起來真是恍然如昨啊。
「什麼重要的人?」
冬天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時間到了西魏大統十一年,東魏武定三年(公元545年)。
春天,酒泉胡人安諾槃陀在金山之陽聯絡上了突厥阿史那氏。安諾槃陀表面上是穿行在走廊綠洲的商人,但他實則負有替宇文氏結交西北諸胡的秘密使命。安諾槃陀懷揣宇文泰便宜行事的手令,對金山(阿爾泰山)小胡阿史那氏贈送中原禮物並大加褒揚,勸他們效忠長安。突厥人不過是柔然鐵工,部落弱小。首領阿史那土門對西魏的結交大喜過望,即獻出馬三十匹、胡刀百把,以及鐵帽子兜鍪鎧器等物,交與使者。
突然,李黃宗一拍額頭,叫道:「哎呀,差點把大事www.hetubook.com.com給忘了?」
「不是重要公文,是一個重要的人,要交給你。」
歧豐低頭對李黃宗說:「歧豐實無臉見六叔,良孚公交給我的嫡孫玄同、玄德,還有庶孫文素,都在邙山失散,下落不明,即便撿得性命,也做了東人的俘虜了!」
兩人四目相對,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聽李黃宗在旁邊笑著說:「這次下隴,中散夫人是同意的,而且還念叨菩薩保佑,願你們夫妻團聚,早生兒子呢!」中散大夫已經去世,這事歧豐是知道的。
那年輕人笑道:「我是阿蔢啊!」
自此,中國始知突厥。其實突厥人阿史那無量早在此之前,就已加入鎬京之師,並因其善於手格猛獸和縱馬馳突,而獲得李岐豐的喜愛。
歧豐見這人衝著自己笑,卻想不hetubook.com•com起來在哪裡見過他。李黃宗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你不記得他了?」,就對那個年輕人說道:「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其中前面一匹馬上的女子兩眼望著歧豐,歧豐心中生疑,已經猜到她是誰了。只見她緩緩舉手,將臉上的布巾摘下來。歧豐望著她,雖已猜到,卻仍然又驚又喜。
李黃宗還有最後一句話,但他心裏哽咽,卻沒有說出來,他本想說:「中散大夫的血脈,就要靠你夫妻延續了。」但歧豐和阿咒心裏都明白,兩人雖然沒有對白,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最後還是沒有忍住,而滴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