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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蒼茫:北朝末戰爭筆記小說

作者:賀六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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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明夷 第三十一章 慕容紹宗之死

第三卷 明夷

第三十一章 慕容紹宗之死

到了第三天,王思政決定歸還兩人的首級給東魏。他不把兩人的首級高懸示眾,而是選擇即刻歸還,想必也有講和示好之意吧。
東人一時無語,又改為勸他投降。萬春搖頭不答。
慕容紹宗出自鮮卑慕容部,是前燕開國君主慕容晃第四子太原王慕容恪之後。他容貌恢毅,少言深沉,富有膽略。六鎮之亂時,他輔佐爾朱榮稱兵入洛。爾朱榮死後,他又作為爾朱榮侄子爾朱兆最重要的謀士,曾屢勸爾朱兆不要放高歡東出河北,以免放虎歸山。事在前述,不再詳表。爾朱敗亡后,他投降高歡。雖西擊南討,多有軍功,終因身出敵營,並非從龍舊勛,難有腹心之寄。故其一直功名不顯,略不遂志。直到高歡病殞,侯景反叛,引南梁入寇,他方才得以委任重用,連立奇勛。正值英雄立功揚名之時,不料遭此意外,真是殊為可嘆也。
眼見東魏在自己後面蠶食淮南,侯景急作書北朝,再次稱臣,說自己是奉旨「進取壽春」,如今粗定江東,「尋當整轡,以奉聖顏」,祈求東魏朝廷體恤他拓地有功,重新給其名分,歸還妻小家屬,他願「身當前驅,掃蕩甌、閩,使通王化」。東魏方當然是置之不理,只忙於在淮南置州設守,得寸進尺地繼續擴張。
這樣熬到來年,也就是西魏大統十五年(公元549年),春夏之際,潁川城遭圍已經一年,軍民死傷漸盡。水浸城牆,多處都已傾頹。城外一片澤國,東魏人用大艦臨城,艦上有善射者,往來攢射,城中漸漸無力還擊,眼看著就要陷落了。
劉豐生水性較好,他和兩個從者一起朝向對岸游去。無奈浪隨風打來,使得行動極為緩慢。城上的長鉤伸來,豐生的髮髻被鉤子鉤住,脫身不得。西人亂箭齊下,豐生、韓曄及身邊親隨皆被射死。
冬天,傳來侯景渡江蹂躪江南的消息。梁朝淮水沿線守軍主力,都陸續南撤過江勤王。各州防備空虛,彷徨無所依靠。東魏和*圖*書趁機渡淮拓地,兵無血刃,連得壽陽、鍾離等重鎮,漸次逼近合肥。
三、四月之交,侯景攻破建康台城,俘獲梁朝皇帝蕭衍的消息,傳到了遙遠的關中。宇文泰正為潁川的事情發愁,又得知南朝國滅,東魏漁翁得利,頻頻收穫淮南州郡,已漸漸接近長江,拓地數千里,國力日強。雙重不利消息交織而來,不免更加令人沮喪。
一行人在岸邊望著不遠處水澤之中的潁川城,指指點點一番。紹宗這段時間總覺腹內沉重,行走站立久了,還有些疲乏,很想找個地方坐一下。正在這個時候,人們看見東北方向有白氣騰天而起,如同旋風般的盤繞而上。俄而白氣漸漸變成黃色,夾雜著嗚嗚的風聲,朝他們漸漸逼來。
此時儀同三司劉豐生傷愈后回到潁川,他想起當年李虎等軍水淹靈州,迫使靈州刺史,也就是自己的岳父曹泥請降的故事,對高岳和慕容紹宗建策:堰塞洧水下游,以水灌城。紹宗非常贊同,他對高岳說:「自古就有水攻的法子,遠的有關羽水淹樊城擒于禁的故事,近的有吳兒水灌彭城。即便不能立即破城,城中也極苦,沒有外援,斷難長久支撐。」
東人對此事本已震驚,此刻見了盛裝元帥首級的木函,悲憤不已。當前的數人跳到船四周,露刃相逼,吵吵鬧鬧地,聲言要割下萬春的頭。
且說慕容紹宗投水后,親信都督斛斯壽本在他身後,將他朝前方托著遊走。但水浪撲來,遊動困難。西人一陣亂鉤,鉤住了斛斯壽的脖子,把他拖了回來。紹宗沒了人幫扶,身體又較重,浪頭打來,連連嗆水,身子乏力,頭漸漸沉入了水中。
西人並不手軟,一些人鉤住船,更多的人抓起弓弩,搭箭朝船上亂射。船上的人沒有遮擋的東西,都舉手來擋箭,哪裡擋得住,連連被射倒在地。剩下的人沒有了生路,都撲到另一側船舷處,撲通撲通跳到水裡去。
城中因為早有儲備m.hetubook.com.com,一時還不至於斷糧。但遭遇長期圍困后,食鹽早就告罄。缺鹽時間長了,城中的人很多都得了水腫病,輕的腫手腫腳,行動遲緩,重的肚子脹起,不能坐立。軍民因此而死者,什之八九。只有在原東魏潁州刺史司馬世雲的府中,找到了少量乾魚,是用鹽漬的,味極咸。守者獲之,如得至寶,只有城上執弓矢者方分與少許,每日用它舔食度日。
當天日中,王思政派親信都督雷萬春乘小舟到對岸歸還首級。
見他們跳水,西人都伸出長鉤去鉤人。
城頭的西人見大風吹來,都蹲身躲在垛口下面避風。漸漸地聽見對岸的躁動,有人就抬起頭頂著風朝外面看。卻看見一艘孤零零的東人大船,被風頂著朝城牆飄來。聽到喊聲,西人紛紛起身瞭望,見船上不過十幾個人,都沒有披甲,隨船身的搖晃或蹲或坐。西人都說,這是被風吹過來的,卻不是來襲城的。
東人敬重他不屈,收下首級,送了他一包鹽,放他駕船回城去了。
東魏從四月(公元548年)開始合圍潁川以來,屢攻不克,遂在外圍起長塹,準備長期困城。行台慕容紹宗所帶將士,自上年解救彭城之圍開始就已連續征戰,先後經歷寒山一役、渦陽數戰,傷病很多,人心厭戰,故而戰力也很受影響。而晉陽騎兵只擅野戰,對於攻城也無計可施。值此情形,東魏方也在調兵遣將,撤走疲敝之師,重新更換圍城軍力。先後有河東、河北各州之軍加入,累積至十余萬人。圍城日久,天氣漸漸寒冷,潁川依舊巋然不動。
西魏行台王思政堅守孤城,他身當矢石,與士卒同勞苦。身邊的親隨,都隨軍填土起樓,堵塞缺口。城外積水滲入城內,平地漲水數尺。寒冬時節,人馬起居都要涉水而行,凍徹骨髓。到了第二年春來之時,積水早已發臭,又開始滋生蚊蠅,引起瘧疾。城中無凈水可食,只能在水中打上木頭支架,懸釜https://m.hetubook•com•com而炊,將水煮開方敢飲用。
岸上的東魏軍士大驚,一起涌到岸邊,而船已經遠遠飄走了。此時大風鼓噪,很多人的帽子都被吹到了水裡,四周的軍旗被吹得啪啪地亂響,和軍人們的驚駭呼喊夾雜在一起,一直傳到對岸潁川城頭。
東魏軍的副帥慕容紹宗和儀同三司大將劉豐生一同臨堰觀城。因為不是臨陣打仗,加上天氣也漸漸熱了,兩人都沒有披甲,而是穿了一身輕便戎服,用金釘腰帶束腰,登了一雙短皮靴。身邊隨從不過十餘人,也都是圓領袍子輕裝打扮,腰間吊了一把短刀,連弓矢都沒有帶。紹宗的侄子慕容整因為有疾,沒有隨同而來。紹宗只帶了親信都督斛斯壽和幾個親隨,劉豐生的女婿韓曄也同行。
船靠岸后,萬春並不上岸,他見東魏軍士涌在岸旁,就說:「奉行台大人之命,送還慕容等兩位將軍的首級。」說罷提起木函,交與岸上的人。
眾人都說是塵暴起來了。空氣中的土味更重了,嗆人口鼻。塵暴看似很遠,卻移動很快,不多會就撲到眼前。四周塵土飛揚,人們都用袖子遮眼掩鼻,慌忙地四處張望避風處。正巧有一艘大船,上午去巡城射箭歸來,就停在旁邊的岸邊,用繩子系在岸邊的木樁上面。大家也不暇細想,就護了紹宗和豐生,走到了船上,拂掉船中欄杆等處的黃土,一起落座避風,且等風小了再出去。
紹宗出事前一段時間,頻頻做惡夢。又對左右說:「我從二十歲就長有白髮,昨來發覺白髮都沒有了。白髮又叫蒜髮,蒜者算也,難道我將算盡了嗎?」
高岳深以為然,就令劉豐生監造堰壩以塞洧水。水漲之後,遠近低處成為一片澤國。東魏軍屯營高處,見潁川如同孤島漂浮於汪洋之中,水面寬闊,時而可見魚鱉出沒。東人則乘舟出入,往來方便。水淹后,城牆也矮了許多,西魏守軍立於牆內,多搭造箭樓禦敵,人們輪番休息,晚上長燃篝火而不敢熄。和-圖-書
一天下午,天色昏晦,天空陰沉沉的,似乎有雨。但雨卻一直沒有下來,倒是呼吸之間,只覺得一股塵土氣味。好像是遠處大風捲起了沙土,沙土飄過來,瀰漫在空氣中散不開。
西人拷問俘虜,才知道他們的身份。王思政因水腫,幾乎不能走路,聽到這個消息,喜懼之極,找人連夜潛水打撈慕容紹宗的屍體。王思政喜的是,蒼天有眼,大風相助。半日之內連斬東魏軍兩員主將,如此幸運,曠古未曾有過。懼的是,此番東人必定瘋狂報復,城中只剩羸弱,難以長久支撐,城破后恐將遭遇屠城。闔城老幼,恐怕都要做慕容紹宗和劉豐生的陪葬了。
萬春立在船頭,神色不變,從容說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況且我方主動送還首級,乃示好之意。爾等以眾欺寡,殺了我也算不得本事!」
第二日,東人沒有來乘舟攻城,一日無事。
東人又去打了一瓢酒,交給他飲。萬春拿了酒瓢在手,指著水澤對東人說:「行台王大人和我等同甘共苦,都喝這河裡的水。我豈敢私自飲酒,如果要飲,就讓我喝一瓢河水吧。」說罷將酒倒入水中。他蹲身從船舷邊上舀了一瓢河水,立身一飲而盡。
哪知此風非但沒有減少之勢,反而愈吹愈大,船體隨風搖動,船頂的沙土簌簌地掉下來。一會兒功夫,外面已是天晦地暗,不辨晝昏。飛來的沙礫橫打在船體上,啪啪如同箭矢飛來。船體隨風橫擺,船纜已經綳得筆直,拽的木樁嘎嘎地響。可能上午歸來的軍士也沒留意,系在樁上的繩子並不牢靠。如今大風推動大船,猛地牽拽繩子,就聽得砰的一聲,船纜早已鬆脫,飛入水中。大船藉著風勢,橫著脫離岸邊,朝對岸潁川飄去。
紹宗死時年四十九,正值壯年,近年來連破南梁、侯景,顯名朝野,聲望極盛。平日又寬待將士,深得眾心。得知其死,三軍將士莫不悲惋,朝廷上下也為之嗟傷。
他決定派大將軍趙貴督東南諸州兵步騎數萬和-圖-書人,出魯山往救潁川。臨行前,他對趙貴說:「侯景初叛的時候,崔猷就說,把行台治所建在襄城,靠近邊境,守備方便。王大將軍非要堅持進潁川,孤懸敵境,地勢又低。王大將軍又誇口說『水攻一年、陸攻三年,朝廷不煩赴救』,而今看來,水攻半年就要陷落了。勇氣固可嘉,但卻壞我大事了!」他後悔不聽淅州刺史崔猷的建議,讓王思政孤守潁川,導致被東人決堤灌城。
夏四月,眼見潁川垂陷,東魏圍城方不免有些懈怠,將士疲敝日久,也不願再強攻招致死傷。每日都用大船臨城,朝城內喊話招降,城中不答,就用亂箭射之。城中西人不服,也用箭矢回應。這些大船又都迅速操櫓起槳,遠遠地劃到水中心避箭。如此往複而來,西人不勝其擾。
趙貴督軍東援,行至穰,遭遇洪水泛濫區。從此處直至長社(潁川),都是一片陂澤,大軍無路可走。趙貴不得以,遷延數日後,只能朝東邊拱手遙拜,率軍掉頭返回了。
當天深夜,共打撈起三具落水人的屍體,俘虜也辨認出紹宗就在其中。王思政命人把紹宗、豐生的面容洗凈,割下頭顱,放在函中。
東魏方得到慕容紹宗和劉豐生的首級后,才確認他們的死訊。朝廷詔贈慕容紹宗為使持節、二青二兗齊濟光七州軍事、尚書令、太尉、青州刺史,贈劉豐生為大司馬、司徒公、尚書令。
眼見大船就要隨風頂上城牆了,船上的人驚慌失措,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西人在牆上看得真切,也不管風沙吹面,都取了長鉤來牽船虜人。很快長鉤就鉤住了船舷船柱,這船被風吹來頂在牆上,本要橫擺出去,這下被鉤子鉤住,卻是動彈不得了。
這個時候風勢稍住,對岸的東魏軍解了四五艘船,載了軍士,劃過來營救。不過此時已經太晚了,船上之人除一人落水被生俘之外,其餘都已遇難。西人拖上岸的屍體共有八具,其中有劉豐生、韓曄、斛斯壽等人,另外生俘一人,其他人都淹死在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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