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明夷
第三十三章 謀划江漢
「荊州、揚州。」
原來高賓已經擺脫奴隸身份,一直在做大司馬獨孤信的僚佐,並改姓獨孤氏。此番是奉命來長安公幹,正好為獨孤信傳遞一封信給楊忠。獨孤信和楊忠當年被侯景大軍趕出河南,一同奔梁,故而深有交情,歧豐也知道。
他又嘆息說:「王思政如果在,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
宇文泰一想,盧柔說的確實有道理,王思政、長孫儉都是能吏干臣,攻城略地上並不擅長。他反問盧柔道:「那你說的人在哪兒?難道要把賀拔勝從地里挖出來,來接這個差使嗎?」
盧柔卻搖頭說:「要論守疆安民,思政是第一人選,若要開疆拓土,非其所長。丞相若要思政一樣的人,而今的荊州刺史長孫儉就是了。」
荊襄地區的地理形勢是:沔水(漢江)自漢中從西向東而來,進入南陽盆地后(今河南、湖北交界地帶),匯總了很多北面流過來的支流,比如丹水(丹江)、淯水(白河)、沘水(唐河)等等,於是改道南下長江。上面的多條河流匯合口,就是重鎮襄陽、樊城。樊城在沔北,襄陽在沔水之南,隔河相對,控扼南北水陸交通的咽喉樞紐。沔水從襄陽南下,經過竟陵(湖北鍾祥),向東南方向拐去,直到郢州(也就是江夏,今武漢)匯入長江。而在竟陵處,撇開東去的沔水,直接向西南而去,過長林(今荊門,號稱荊門,確如其名),可直達江陵城,也就是南梁荊州的治所。
歧豐聽到這麼說,知道他今天是要做推心的交談。看著他那張堅毅果敢的臉,以及覆蓋臉頰和下巴的粗硬黑色連鬢鬍鬚,突然恍如面對自己的長兄須彌。腦海中,不禁浮現起當年在狄道崇陽浮圖話別的場景。當年賀拔岳被害之際,須彌本有機會統領元帥余部,不知何故卻失之交臂。此後就只能任人驅使,直至戰死疆場。兄長如果活到今日,雖然他比楊忠年長几歲,大致也是這幅相貌。
兩人就立住馬,在門外聊了數語。
歧豐解釋道:「自今春侯景陷建康,我就感到南朝將大亂,天下三分的均勢要被打破了。故而廣泛收集,開始研究南進策略。我朝西邊與敵之漢中、益州相對,巨山萬重,易守難攻。南進路線優選從沔水(漢江)上游而下,取敵之荊州,截斷長江中流。則不僅對江左之地有上游優勢,同時也可兩路入蜀,取蜀也非難事也!」
不過自八月以來,東人對外擴張的勢頭似乎大大慢了下來。以至於侯景還能派遣部將征戰江北,而梁朝鄱陽王蕭范由於得不到東魏的有力支援,不得不放棄合肥,西投江州。此時西魏和蠕蠕已經通好,來長安的蠕蠕使者說,夏末天涼後去鄴都,並沒有見到大將軍高澄。而幕府第一謀臣行台右丞陳元康也未露面。鄴中私下傳聞,說高澄被帳內蒼頭刺死,元康也一併遇害。雖未完全足信,但隨後傳來消息,稱高澄的寵臣崔暹、崔季舒已被革職徙邊,高澄的二弟太原公高洋帶萬騎巡行晉陽。晉陽是高氏霸朝重和-圖-書地,勝兵如雲。若非高澄受傷或者其他不便,不可能改由高洋去晉陽大會文武。
面對東、南兩朝急劇變化的形勢,相對穩固的西魏朝不由得蠢蠢欲動,急於從中覓取實利。十月,岐州刺史宇文深上書宇文泰,建言應積極南進,稱「今南朝殘破,方鎮四起,既以鄰為壑,則彷徨間必尋強援以為依託。國家連接荊、益州,若乘人之危,趁勢入之,漸漸反客為主,則上游形勝地唾手可得也!」宇文深謀略過人,在沙苑之戰中已經聞名。不過宇文泰因嫡子幼小,近年在親屬中物色輔佐之人,初定是宇文薩保,故而未免疏遠宇文深,早早地外放岐州刺史。
歧豐一走神,就沒注意楊忠接下來說了些什麼,突然又聽到他說「正好和你分析襄陽、江陵形勢」,這才一下子回過神。他連忙招手叫來定恩,解開長長的包袱,原來是一幅捲起的地圖。歧豐和定恩把地圖展開,楊忠舉燈靠近一看,竟然是一幅詳細描述山川地理的襄、沔地圖,不由得大驚。
正當宇文泰收到宇文深的上書時,恰好梁朝岳陽王蕭詧的使者到了長安。他們經過西魏荊州,荊州刺史長孫儉派人一路護送到長安。此行送來了岳陽王妃和世子作為人質,蕭詧請求內附,以對抗湘東王蕭繹的進攻。宇文泰不禁大喜,連連說:「二郎料敵如神,此番來使,豈非天助我!」
歧豐和高賓分別後,過了幾日就回高平去了。且說楊忠出師之前,帶了親隨十余騎奔華州,求見丞相宇文泰。其實宇文泰也在等他,他剛一落座,就詢問他江漢攻略。楊忠成竹在胸,就將當晚和歧豐討論整理的思路一一陳述。宇文泰邊聽邊點頭,最後把皮帽一摘,對盧柔大笑說道:「奴奴真是為我取江漢之地而生的啊!」他指著盧柔對楊忠說:「此君獨排眾議,舉薦你帶兵。」楊忠慌忙拱手致意。
各個藩鎮之中,上游諸王實力強大,最強的是荊州刺史湘東王蕭繹,鎮江陵;另外諸藩還有:雍州刺史岳陽王蕭詧,鎮襄陽;益州刺史武陵王蕭紀,鎮成都;湘州刺史河東王蕭譽,鎮長沙;郢州刺史南平王蕭恪,鎮郢州。其中蕭詧和蕭譽是梁主蕭衍嫡孫,與湘東王蕭繹為敵,彼此不能相容,已勢同水火了。
宇文泰連連點頭,目送楊忠牽馬出去,暗道:「有這樣的武人,駕馭得當,必是我子孫之福。」
「哦?哪兩州?」
歧豐連連點頭,他突然覺得楊忠頗似三國名將鄧艾,既重視行軍實務,又極有出奇兵的豐富想象。想到鄧艾偷襲陰平小道,遂令蜀後主不戰而降,他不禁有了一個念頭,就對楊忠說:「如果仲禮真的被趕走,元帥已有安陸,何不直接跨過沔水,從長林(荊門)直取江陵,一窺長江虛實,而令蕭繹膽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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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定,旁無他人,只有定恩一人抱著包袱侍坐在門口。楊忠對歧豐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問軍務交接,卻說:「歧豐,你知道我今年幾歲了?」歧豐做楊忠僚屬多年,楊忠總呼之「歧豐」,從不叫鮮卑小字。
除此之外,下游還有邵陵王蕭綸、鄱陽王蕭范、尋陽王蕭大心等,他們既被侯景擴地所擠迫,又在彼此爭地,乃至兵戈相向。
他看著歧豐,歧豐插不上嘴,聽得他說:「此番經略襄漢,是我此生最重大的機會了。如果不成,宇文公以後也斷不再用我了。」說到這裏,他突然一笑:「何況宇文家的男兒都和你一般大了,宇文公的幾個外甥也都有將帥之才。你我雖然和他同是武川人,但我們是漢人,和他沒有親屬姻親關係。我又陷梁多年,不是平涼推主的元從,宇文公給我這樣的機會,已實屬恩遇了。」
原來是他,歧豐這才想起來,十來年前沙苑之戰,自己俘獲的那個自稱出於渤海高氏的少年。
宇文泰笑罷,沖楊忠點頭:「借你的吉言,天下之事無絕對。」
襄陽勢力弱於荊州,獨木難支。不過荊州勢力甚強,湘東王蕭繹意在奪取大統,當前正南下擴地,其主力由重臣王僧辯率領,正在圍攻長沙,妄圖消滅湘州刺史河東王蕭譽。所以荊州所存兵力不多,不可能立刻北上進攻襄陽。
宇文泰對楊忠戲言說:「我贈君兩匹駿馬,君當還我漢沔兩郡吧。」
蕭衍在位時,就常用子孫封王,使之鎮守藩鎮。如今各王分立各方,見侯景僭偽中央,都借討賊名義徵兵割據,彼此間互相猜忌,乃至兵戎相見。
天色發白時分,歧豐才從楊忠住處出來。黎明天氣極其寒冷,兩人抓握韁繩的手都似乎要凍住了。牽馬走出院子,卻見遠處一人騎馬過來,到了門口,下馬牽著韁繩,似乎要進入宅第。那人看見歧豐和定恩出來,沒想到大清早有人出來,就停在門口等他們。
此事宇文薩保預知,他同於謹素有交往,本來也極為贊成於謹帶兵。但轉念又想,南朝分裂、軟弱可欺,正是英雄立功之時,何不自行前往呢?於是向宇文泰請纓,又推薦賀蘭祥為副。哪知宇文泰對經略江漢極為看重,說:「後生輩哪敢擔待得起,就是博居羅,我也不願讓他前去。」宇文泰說的博居羅,是他的外甥尉遲迥。
但宇文薩保甚是堅持,又改為請求讓于謹挂帥,自己做監軍。
歧豐讀史強於楊忠,他想起這些隘口就是連接淮水和沔水水系的孔道。春秋之時,這是楚人北進的必經之路,有隧、直轅等隘口,說的應該就是此處,甚或保留當年楚人築城的痕迹。
歧豐對楊忠說:「如果柳仲禮西去襲擊襄陽,往來不過數日。則倉促之間,蕭詧恐怕難以抵擋。是否元帥在未發之際,就大張旗鼓,宣揚朝廷將出步騎十萬下襄陽,以威懾仲禮,使之不敢輕舉妄動呢?」
楊忠見宇文泰非常高興,乘機說:「我在高平的長史大野阿至羅,精於謀略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懇請帶他隨同出征。」
直到十月,各方的跡象都表明,高澄由於某種蹊蹺的意外,已經重傷不治了,太原公高洋通過一系列任免舉措,掌握了霸府實權。不管怎樣,東魏內部忙於權力交替和重新穩定,對外擴張勢頭嚴重減緩。
次日,宇文泰就命加急驛馬奔原州高平,征楊忠入朝。未等楊忠一行到長安,朝廷就已經頒詔,以開府儀同三司楊忠都督三荊二襄二廣南雍平信隨江二郢淅十五州諸軍事,經略江、漢。以荊州刺史長孫儉為行台僕射,作為楊忠的副手,主要輔助他調和民政和保障民夫、輜重。
兩人一直聊至深夜,彼此都深感頗有所得。楊忠和歧豐同僚多年,但還沒有做過這樣深入的交談。楊忠見歧豐想法銳利,對古今戰史了如指掌,料想他少年時代必有高人指點。想到自己的兒子那羅延資質稟異,如果能得到有識之士的點撥,日後必定大有作為。於是當即請歧豐收那羅延為徒,教授文武之道。歧豐也知道那羅延乃是可造之才,而一般的儒術老師過於文質,恐怕不能滿足其父子的要求,也就高興地答應下來。
歧豐見他年紀較輕,頭戴幞頭,身穿圓領袍子,只是因為寒冷,用巾子圍住脖子和耳朵。那人盯著歧豐看,好像是認識他又不敢相認似的。凝了一個瞬間,那人鼓足勇氣,沖歧豐躬身失禮,說道:「敢問可是隴西郡公家李岐豐公子嗎?」歧豐看著他,但還是沒認出來。
楊忠按著歧豐的肩頭笑道:「歧豐只看到地圖之上,沒有了解襄沔真正山川地理啊。我在襄北多年,同東人幾番交戰,各條道路走法我都清楚。你只看見司州在襄陽東面不遠,卻未曾想過這桐柏山隔絕兩地交通,行旅尚且不便,何況出動大軍呢?柳仲禮要襲擊襄陽,而不被人知曉,斷不可能。」他遂即用手指在地圖指畫線路:「他要從司州南下,過平靖關,到涢水上的隨郡(隨州),然後沿著涢水南下安陸,方才可向西直抵沔水的東岸,繞到竟陵的背後。」隨著楊忠的手指,司州到襄陽之間,劃出了一個繞開山地、沿河谷穿行的弧線,終點是襄陽南面的竟陵。
一時疑雲重重,秋初,宇文泰與幕內謀士商議,懷疑高澄已經鴆殺東魏帝,準備篡位;或者是高氏和諸元發生了爭鬥,兩敗俱傷。
那年輕人笑著說:「我是高賓啊!」
看來高賓在隴右生活穩定,他又說自己已娶妻,前不久剛生了一個兒子,歡喜之至,取名獨孤穎,也叫高穎,字昭玄。
不過仲禮兵力很強,至少有兩三萬人,都是經歷戰陣的老兵。而他見上游湘東最強,又脫離侯景,轉投蕭繹,受荊州遙制。料想荊州方面將用柳仲禮去進攻襄陽,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宇文泰想了想,說:「你說的是李家三郎吧,高平的事我還要他來做。他還太年輕,我給你安排了長孫儉做副手。這事就這樣。」
楊忠大喜,不料歧豐早有準備,而他自己也對荊襄https://m.hetubook.com.com形勢有所研判,於是就對照地圖,同歧豐仔細研究起來。
「二十八。」歧豐答道。
襄陽由岳陽王蕭詧控制,江陵等荊州地區由湘東王蕭繹控制。正是蕭詧受到蕭繹的強大軍事壓力,才向北求救,自開大門迎納外援,否則何來西魏乘虛而入的機會呢。
此時是西魏大統十五年,到冬天之前,這一年對西魏朝廷都不算是很順心。苦心經營兩年的七州之地,被東魏盡數奪回。不僅損失了有封疆之才、可以獨當一面的王思政,還搭上了訓練有素的上萬荊州將士。尤其當東魏近水樓台,在侯景身後撿拾淮南各州,真是令西人羡慕之至。可惜山長水遠,也只能隔岸觀火而已。
此時歧豐才恢復自信,雖然自己軍旅經驗不及楊忠,但畢竟長於戰略。他同時想到,司州以北就是淮水,境接東魏,一旦柳仲禮南下安陸,則東魏勢必乘虛而入。他提醒楊忠這一點,楊忠連連點頭,說:「我會留部分兵力守住南下隘口,如平靖、武陽、黃峴等各個關口,防止東人南下漢東。」
楊忠默默撫髯,計算一番,然後點頭道:「我留輜重在漢東,枯水季節輕騎過沔應該不使問題。深入敵境六百里,帶上十日乾糧足矣。非要訛他一筆,耀兵長江才肯回來!」他一把抓住歧豐的胳膊樂道:「好個大胆的主意!」楊忠手似一把鐵鉗,力道不減當年赤手擒虎之時,把歧豐的胳膊都給握疼了。
除東南方向原有兵力之外,楊忠帶走了駐高平的三千騎兵,皆是多年牧馬練成的老兵。只將李岐豐所轄部分和今年新近徵召的新兵留在高平,以李岐豐為副帥留守高平,代行統帥之權。剩給歧豐的多是新兵,看來他又得花數年心血再培養一批精銳了。
蕭梁各宗室雖兵眾地廣,卻內耗頻頻,不能統一成一股力量,白白令生靈塗炭,而讓仇寇坐收漁利。侯景不僅坐穩建康,還連下三吳各郡。各地割據勢力也紛起,就連徐嗣徽、熊曇朗這些本來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也趁機興風作浪,甚至有了渾水摸魚的非分之想。幾十年不打仗的南方,除了嶺南一帶之外,已經陷入四處皆敵、各自為戰的混亂之中了。
楊忠聽他如此說,也不敢再提了。
盧柔笑著說:「丞相怎麼忘了奴奴呢?朔州刺史,高平軍元帥楊忠啊?他當年隨賀拔公鎮守荊州,獨擋東南。後來被侯景所逼,南下投梁。南朝風物,江漢山川地理,他盡知曉。此人武力絕倫,而又熟讀兵書,是不可多得的將才。」
歧豐不免微微臉紅,暗道:「紙上談兵,慚愧慚愧。」
數日之後,楊忠即帶步騎共兩萬出武關,沿丹水南下襄陽。
宇文泰留楊忠吃了一頓飯,飯後楊忠告辭。宇文泰讓他等等,他命人從馬廄中牽出了兩匹馬。這兩匹馬都是純色駿馬,一匹赤色,一匹青色,立在堂前,神采俊雅,令人見而愛之。
哪知楊忠朗聲答道:「丞相恩遇,楊忠竭死,或當奉還兩州。」
然襄陽的東面,隔著桐柏山,與梁朝司州(河南信陽)相對。司和*圖*書州刺史是梁朝名將柳仲禮。仲禮在侯景圍攻建康的時候,率軍南下勤王,因名重當世,一度為各路勤王軍統帥。但他未能積極救城,致使建康失陷,君主被俘。侯景挾持朝廷后,他又卑禮投降,被侯景命令返回司州。一時為時論所鄙,斥之為投降將軍。
宇文泰問行台郎中盧柔可否,盧柔卻說:「老者和後生輩之間,不是更有良將可以擔此大任嗎?」宇文泰說:「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嗎?獨孤信和達悉武,都可擔當,只是一個鎮守隴右,一個要經略漢中,都不可抽走。其餘武人陷陣尚可,把東南大局交給他們,恐怕難以承擔。」
宇文泰既定計南進,方在尋找統兵主帥。此時老一輩宿將中,李虎老病,李弼多年傷病纏身,趙貴、侯莫陳崇都非善戰之將,唯有司空于謹智謀過人,統兵最為合適。他就待要擬定於謹,先授他東南道大行台,接替王思政,統制三荊流域各州軍事。
楊忠躬身一拜,正色說:「混一宇內,奉于聖者,不僅是楊忠之志,也將是楊忠子孫之志。」
楊忠低頭看著自己粗壯手指說:「我年輕的時候不比你幸運。陷梁五年,跟隨爾朱氏兩年,跟隨獨孤公再陷梁兩年。到你這般歲數的時候,才回到長安,功業無成,從頭開始。以後隨宇文公東討高氏,幾年下來,跟在身邊的忠勇之士死傷殆盡。回頭重新招兵,上高平牧馬,一去又是五年。而國家無事,眼看著,就慢慢要在隴上老去了。不想侯景一場大亂,東南動搖,我等武人又有了立功的機會!」
楊忠接著說:「故而我這次去,要悄無聲息,襄北各郡,還採用長孫儉的號令,不使敵人有覺。我軍屯在偏北的穰城(今河南鄧縣),既在襄陽上游,控扼各處方便。一旦柳仲禮南下安陸,漢東之地空虛,我就親率輕騎溯溄水,穿越桐柏天險,直取隨郡。繞到仲禮身後,抄掠漢東各郡。此刻柳仲禮前有襄陽兵阻擋,而後方已被我奪取。其進退失據,不死更何所待啊?」
宇文泰恍然大悟,說道:「我怎麼把這個赤手空拳活擒老虎的揜于給忘了!他確實適合,薩保的請求不可用!」
不等歧豐回答,楊忠接著說道:「我今年已經三十九了。你多大?」
在潁川城破之前,渡江作亂的侯景已經攻陷建康。到夏五月,侯景逼死梁主蕭衍,改立太子蕭綱為帝。侯景一面挾制君主總攬朝政,一面遣將四齣略地。江南州郡都閉壘自守,一時烽火連天。兵災帶來田園荒蕪,貧富士庶皆流離失所,往昔三吳富庶之地,往往十室九空矣。人們靠採集草根木葉為食,死者填充溝壑,白骨蔽野。
獲此兩州如同征服南朝,宇文泰大笑,眾人也都跟著大笑。
在涇水第一場冬雪之前,歧豐趕到長安與楊忠交接軍務。楊忠此番下隴,家屬全部回到長安,也搬出了馮翊波若寺,搬到了新的宅第。歧豐到的當天晚上,楊忠就派人去接。歧豐卻說有些東西要準備,請求明日再去。第二日午後,歧豐叫沙門定恩帶了東西,兩人一起騎馬去了楊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