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明夷
第三十五章 楊忠窺江
楊忠說罷,無人敢再提出異議。他就立即分部各軍,眾人各司職守。自從隨郡過冬以來,西魏軍人傷病並不是很多,但馬匹損失巨大。這是因為過桐柏后南方天濕,加之長途疲勞行軍和飲食疾病,馬匹的死病已達數千匹之多。軍中遴選出來的健壯馬匹不過兩千,全配給關隴騎士,其中千餘人都是高平牧馬多年之精銳。楊忠將親帶這精騎兩千出發襲擊柳仲禮,剩餘諸軍已經無馬可用,在安陸繼續圍城。
柳仲禮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上至襄陽,下至江陵,梁朝各州各郡無不震恐萬分。楊忠帶仲禮至安陸城下,副軍安陸太守馬岫遂開城投降,一如楊忠最初所料。鎮守竟陵的王叔孫也遣使歸降,仲禮別將司馬康昭棄守投奔江陵,漢東之地盡入于西魏。襄陽蕭詧聞之心酸,對左右嘆息道:「南北要害,盡失之北虜,不知先皇泉下有知,會不會恨我引狼入室!」他還得遣使去安陸,向楊忠祝賀。楊忠聽說使者空手而來,遂不接見。
後面的西人見了,一起拔刀衝上來助陣。周奉毗殺性大起,見人砍人,見馬砍馬,一通亂剁下來,刀口上密密麻麻有幾十個缺口,才停下來把刀尖朝下拄在地上,靠在馬廄的欄杆上歇氣。一些零星來尋馬逃跑的梁人,看見周奉毗一人靠在圍欄口上,流濺鮮血的全身一片赤紅,如同凶神般怒目而視。再看看地上死屍枕藉的可怕場景,都嚇得連忙繞開逃走了。
正在進退兩難之際,北面的司州又傳來令人震恐的消息:東魏淮北前線大都督潘樂率兵五萬冒雪渡淮直取司州,仲禮走後的司州留守夏侯強眾寡不敵,已經獻城投降。真可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蕭繹調柳仲禮去打襄陽,不料西魏乘虛佔據隨郡,東魏又乘機攻奪司州。至此阻塞淮沔通道、控扼南北的漢東之地,除了安陸在馬岫手裡,竟陵在柳仲禮手裡之外,其餘都已喪失。江漢門戶,唯靠安陸、竟陵一線屏障,已然岌岌可危。
再說柳仲禮,其實他並沒有隨大隊西逃。因為天寒潮濕,仲禮舊傷發作,到西人沖營的時候,他不能披重甲,只穿了皮裘,在幾個隨從簇擁下出了營。路上,他的弟弟子禮帶著十余騎追上來。一行人不辨方向,只朝西人圍殺的縫隙鑽,往一處坡上的林子里跑。過了林子,是一片片的稻田,田裡沒有作物,本來幹了,但吸收了雪水,不免泥濘。白茫茫的霧中,只能看到灰白色的一大片,連田埂都找不到。此時跟在仲禮身邊的,只剩下弟弟子禮、沙門惠臶、和蒼頭福安三人,還有馬兩匹,都下來牽了在田中小心翼翼地走。
這個時候,第二支西魏騎兵正深入進來。同第一支遇到的情況不同,梁人在經歷了最初的驚慌之後,已經開始集結起部分的力量,準備迎擊來犯之敵。可惜昏冥之際,霧氣瀰漫,只聽得殺聲震天,不見敵人多寡。既不知敵從何來,就無法組織出一個可供集結禦敵的陣型。
仲禮被解去見楊忠,楊忠見他身長八尺,眉目疏朗,雖遭繩縛而仍顯武勇之色。楊忠對他甚為欣賞,命人解去束縛,讓他坐在身側。仲禮落座后從容對楊忠說:hetubook.com•com「久聞大都督之命,當年您南來襄陽,仲禮在谷城,未能見面,失禮之至。」仲禮說的是當年楊忠在獨孤信麾下,被侯景擊敗,從襄陽奔梁的事情。
卻聽得師厚從容說:「我軍馬上健兒居多,長在野戰,攻安陸舍己之長並非所宜。不如全力去打柳仲禮,一旦仲禮覆滅,安陸自不戰而降。」
第二天天氣陰沉灰暗,有薄霧瀰漫。楊忠軍寅時就已動身,一路急行,中午的時候就趕到了淙頭。淙頭附近有村落,人口不過百餘人,西魏人將之全部驅趕禁閉,以防消息走失。
二月,楊忠留妻弟呂純陀守安陸,南襄州刺史權景宣守隨郡,高平軍別將史思延守竟陵,他輕率六千輕騎,號稱三萬,渡沔南下江陵。沿路各城守備空虛,都望風而降。至石城,欲渡湕水,遇到湘東王蕭繹的使者舍人庾恪自江陵來。
庾恪回報蕭繹,蕭繹不得以,再派王孝祀等人送子方略為質求和。兩國立盟,約定永不再戰,盟曰:「魏以石城為封,梁以安陸為界,請同附庸,並送質子,貿遷有無,永敦鄰睦。」事實上承認了西魏對漢東的實際佔有。所謂盟書,不過一紙空文,漢沔門口為敵所據,江陵隨時將面對北騎窺江。此時立盟,不過偷安片刻而已。
諸將議論已罷,獨無人敢提議西去攻打柳仲禮。
楊忠主意早定,卻想要借他人之口說出,如今見關隴、荊州諸將都怯於同柳仲禮直接交戰,他心中甚為失望。
仲禮感於惠臶的忠勇,就把隨身帶的重甲兜鍪都給了他,對他說:「幸得不死,我必為你廣行法事、誦經追福!」惠臶穿戴完畢,在馬上對仲禮合掌道別,口中念到:「南無阿彌陀佛,往生極樂凈土」,打馬朝來時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霧中。雖霧大看不清,但聽得一陣喧嘩之聲,料必是遭遇北人了。
西魏大統十六年(公元550年)正月,楊忠聞聽柳仲禮準備起兵回援,就捨棄隨郡,全軍南下圍攻安陸。他只留少股部隊戍守北面淮水、長江分水嶺的平靖關和武陽關。其實關外的東魏人大軍也已經渡淮回去,留守方早已形成默契:以平靖、武陽為界,分食司州之地。故而楊忠並無嚴重的後顧之憂。
子禮見眾寡不敵,就丟掉長槊喊道:「大樑司州刺史柳仲禮在此,請不要動手。」
楊忠就問:「孟都督怎麼受的傷?」從人答說:「孟都督不慎落馬,被賊人圍住亂刺,我等想要去救,卻來不及了。」楊忠又問:「斬殺的賊人呢?」答說:「奪了馬逃走了!」
西魏翻越桐柏襲據隨郡之後,梁朝荊州刺史湘東王蕭繹大為震恐。他擔心西人乘勢攻取安陸,想令柳仲禮抽身回救。而此刻仲禮已在竟陵,準備北進襄陽。回身東返不僅功敗垂成,且歸途崎嶇,雪中行軍更可能遭到襄陽和西魏的夾擊。
太陽照耀下,四周明亮了起來,而追騎的馬蹄聲就在附近來迴響著,也偶爾聽到有人用北人口音說話交談。仲禮著急地對子禮說:「霧散之前跑不出去就危險了。」沙門惠臶在為他牽馬,仲禮想起年初討伐侯景的事情,對惠臶說:「年初www.hetubook.com.com在青塘打侯景,我被長槊刺穿了肩胛,要不是你吮瘡斷血,我早就死了。今日又是你跟在我身邊,莫不是天不棄我嗎?」惠臶流著淚說:「今天情形比青塘還要兇險,請把衣甲兜鍪都賜給我,我騎馬先引開賊騎,主公從另一處走出去。」
柳仲禮巢穴被覆,軍心不安,屢請帶兵回援安陸,驅逐楊忠,蕭繹不得以只得允准。仲禮就以別將王叔孫守竟陵,他盡起萬余精銳,收集糧秣輜重,準備東返安陸。
廝殺了一陣,天色已亮,霧還沒有散去,但東方一片朦朧的光亮,顯然太陽已經出來,今天會是一個晴天。很多梁人也都朝著光亮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西邊逃去。西人留下的第三隊騎兵,一直在外圍斬殺零星逃出來的梁人。不過梁軍畢竟人多,天亮后開始大股的朝西潰逃。西魏騎兵不能在正面迎擊,只在側后一路追蹤射殺,梁人棄屍無數,一路向西奪路奔逃。
楊忠和眾將一直殺到天色大亮,也沒有尋到柳仲禮的大帳,料想他早就隨敗軍逃走了。他不覺有些懊惱,鬆開馬慢慢停下來踱步。這個時候他看見路邊有西魏軍人在照顧傷者,就停下來上去查看。受傷的人他認識,乃是廣陵王的外甥孟貴,為軍中督將。他身中數槊血流滿身,望著楊忠說不出話來,顯然已經不治了。旁邊圍著的五六個人,都是孟貴的從騎。
楊忠大笑道:「早聽說將軍大名,年紀輕輕就在谷城打敗賀拔勝。今日之事非戰之過,天意也!」又說:「被你一箭射殺的,是我高平軍中的勇將賀蘭長慶,號稱萬人敵。他死在柳仲禮手上,算不得遺憾。」他又喚來縛住仲禮的西人說:「這一人名叫張愷,也是我高平勇士。」仲禮望望張愷,暗道,剛才若刺死你,你我已在黃泉下見面了。
楊忠聽說從竟陵渡沔,去江陵不過兩百里路,就決意南下窺江。
仲禮解開身佩玉帶獻給楊忠,楊忠優禮待之。仲禮又求沙門惠臶的下落,楊忠派人去查,告之已死,屍棄在田裡,已經混同陣亡軍士準備葬入大坑。仲禮得知,不勝唏噓。
約莫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斥候靜悄悄地牽著馬摸上了山。楊忠得知,柳仲禮軍入夜才到的淙頭,隨後就在對角山後空地宿營。仲禮軍皆著白衣,鎧甲器械精良,馬匹成群。他們宿營前圍繞營地立下了尖頭柵欄,分兩批輪番休息。看來接近安陸,柳仲禮軍也非常警惕。
突然之間,那匹馬卻仰頭一陣長嘶。福安大懼,伸手去抓馬韁繩,那馬奮力抬起前蹄,上身立將起來,福安哪裡抓得住。仲禮抽刀在手,對準馬腹一陣亂捅,用手死命抓住馬鬃,全身使勁把重傷的馬兒壓到地上。仲禮抬頭望見子禮驚慌失措的面孔,正要舉手制止他出聲,就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林邊驟然響起。
禱罷良久靜默,西人說話聲音和馬蹄聲都聽不到了。
為了不發出聲響,軍士們都銜枝而行,戰馬則用布帶綁住馬嘴,以防馬兒突然嘶鳴。西軍繞山緩緩前進時,將士都牽馬步行,以節省馬力,同時也避免馬蹄聲驚動敵軍。
這樣小心翼翼地走了快一個時辰,慢慢摸到https://m.hetubook.com.com了敵營前。天色有點發白,但晨霧更甚。霧中對面柳仲禮軍士說話之聲清晰可聞,還能聞到炊煙的氣息,看來他們已經起身煨火做飯了。
但楊忠攻安陸旬日不下,聞得柳仲禮已過天門水源,直趨新市,離安陸不過兩天路程了。西魏諸將震驚,恐怕腹背受敵,急向楊忠建策。有人主張出金寶重賞敢死之士,急攻安陸,趕在仲禮到來之前拿下安陸;有人則認為安陸防禦嚴密,未可猝拔,一旦表裡受敵,後果不堪設想。不如撤兵隨郡,萬一不敵還可退回義陽。甚至有人建議割安陸以東之地給東魏,引潘樂大軍南下夾擊柳仲禮!
趁此機會,仲禮和子禮、福安牽了最後一匹馬,奔過數個田埂,一直到了一道緩坡之上的樹林。就聽得啪啪地撲閃翅膀之聲,樹枝和灰塵嘩嘩掉下來了一地。三人連忙停住,抬頭看,也看不見什麼,料想是驚動了棲息的烏鴉,心裏都叫不好。停了一陣,有零星的馬蹄之聲,還能聽到有人偶語數句。霧氣在樹間穿游漂浮,仲禮恍若置身京師建康煙霧繚繞的佛寺之中。他合掌暗自祈禱到:「如果天佑大樑,我兄弟必逃過這一劫,斬殺西賊。」又禱:「願先帝、先父顯靈,助我脫離此厄。我不忠不孝,本來合該萬死,請留我一命,他日必整軍擒殺侯景,報君父之仇!」
他轉身對諸將嚴肅地說道:「此計我早就思慮再三了,大家不必猶豫。仲禮雖號稱當世名將,此刻與我對戰,卻有三弊。其一,仲禮長途來援,人馬疲乏,而我以逸待勞;其二,南人多習水軍,不閑野戰。而我軍多是剛勇之士,跑馬廝殺,足可以克之;其三,仲禮將士多輕敵驕橫,不料我突然逆戰,出其不意,一舉可克也!」
其實楊忠身邊親信將士,全都知道楊忠的西進主張,此刻不過將之再轉述出來而已。但在座眾將第一次聽來,無不相顧失色。其一是驚于這番言論竟被一個值宿衛士隨口說出,其二對轉身迎戰柳仲禮,仍然心存疑懼。
而西魏人目標明確,只要發現有抵抗的梁人,就集中數倍的力量包圍狠打。儘管梁軍在人數上遠遠多於偷襲的敵人,卻總是在局部陷入寡不敵眾的狼狽局面。楊忠帶兵橫向殺回來后,兩路人馬在陣中來回翻卷,逢敵就殺。四周霧氣蒙蒙,被殺懵的梁人為了保命,無心戀戰,紛紛四散逃命而去。
西人這才弄清身份,這時林子外漸漸喧嘩起來,不知聚集了多少人。西人嫌解送礙事,就把福安踩在地上割了頭。然後把仲禮兄弟綁住馬尾上,簇擁著出林。
仲禮丟掉刀,從死馬背上解下弓,箭囊中還剩兩支箭。他蹲在地上,抽出一支箭放在手裡。幾乎與此同時,兩匹馬一前一後,從林間霧中跑出來。當頭西人咆哮大喝:「吳兒丟下弓矢就擒,莫待俺們動手殺人!」仲禮不待起身,搭箭射之,正中當頭西人右眼,箭頭從後腦穿出,那人翻身墮馬當即斃命。與此同時,西人十余騎從後面奔出,飛快地環繞地上的三人一周。
庾恪先奉上銀錢絲絹等物十五車,楊忠甚喜,才與之談。庾恪勸他說:「兩國素來和睦,不要因襄陽一城之叛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使干戈不止。早就聽說宇文丞相胸襟天下,如今助侄子討伐叔父,何以使天下歸心!」楊忠大笑,其實他後勤早已不繼,再孤軍南下進入水網地區作戰,也是極為危險的。他心中早想退兵,只不過一則想要窺江立威,藉此彪炳史冊,二則也要狠撈一筆才甘心退走。他就向庾恪索取湘東王的公子為人質,然後停軍湕北,距江陵百三十里,縱騎大掠。
在座諸將無不愕然,心想臨陣大計,難道可問計于下級軍士?大家眾目相視,又不敢隨便議論,都轉去看師厚。
淙頭西邊小山丘壑起伏不大,其間的谷地大抵平坦,形成大小不一的坪壩。山頭高處樹林茂密,除少量村落外的田地,平坦之處大多密布矮樹、枯草,又有淺坑和溝壑星落其中。楊忠將騎兵都帶到南面一點的小山上,當地人稱之為伏牛山,山上林木正好可以隱蔽。安頓之際,立即派出了斥候輕騎,向西佔望柳仲禮軍。
計議完畢已經是酉時,天早就黑了。楊忠擔心消息泄露,不再留宿,當夜就帶兵西去了。他計劃當晚渡過涢水宿營,第二天行軍一天,搶先過章水渡口,在章水西邊的道路附近埋伏。渡章水的大路渡口是淙頭,乃是東來西往商旅必經要道。如果仲禮軍天黑前到不了淙頭,則必在章水西邊紮營野宿,此時在附近的西魏軍將趁夜襲營。如果仲禮軍天黑前到了淙頭,楊忠軍就趁其渡河時候,從後面發動攻擊。
楊忠於是還軍,一路沿沔水上行,沿岸各城,無一不被西人劫掠。楊忠大取金寶,又分給親信將士。楊忠待柳仲禮甚是親密,故這些事情他都知曉。楊忠軍經竟陵如襄陽,向蕭詧借道北返。蕭詧只得送上牛酒犒軍,又私賄楊忠及其親信絹三千匹。西魏軍才繞城而過,屯沔北樊城外。
他回身看了看拄刀守衛自己身後的兩個關西將士,他們都是來自高平軍中的,一個叫韓師厚,一個叫杜贊武。他就問師厚道:「師厚,諸君的議論,你可都聽明白了?」師厚低頭答道:「都聽明白了。」楊忠又問:「以你之見,我們是先打安陸,還是退走的好?」
十幾個西人紛紛下馬,湧上來按住他們三人。仲禮在靴子裏面還藏有一把短刀,西人拽他的時候,他本有機會抽刀刺中那人。不過他轉念想,殺了此人,必被其他人亂刀砍死。不如去見他們首領,興許還能活命。就隨他搜去了短刀,被繩子綁了。他問綁他的西人:「你們首領是長孫儉?還是楊忠?」西人很狠打了一下他的頭,卻不回答。那邊子禮怕他受辱,才說:「他就是柳仲禮,我是他的弟弟柳子禮。」
到入夜,天氣驟冷,雖然沒有風,但空氣中濕氣漂浮,西軍將士頭髮和身上衣服都變得冰冷潤濕。因怕暴露行蹤,不敢點火取暖,眾人哆哆嗦嗦擠在一團,或者抱住馬匹取暖。飢凍交加之下,根本無法入眠。下半夜,開始起霧了。霧氣似無邊無際的紗罩,遮蔽了山坡、樹林、田舍和道路。
只聽得楊忠拍刀大笑,說道:「師厚之言甚合我意,我看就這麼定了!」
這樣計劃,前後交兵不過三天,故楊忠軍都只帶三日乾糧,輕裝而前。
此時楊忠才放下和*圖*書心來,仲禮全然不覺,大功告成就在眼前。臨行前,他已經將全軍騎兵分為三隊。第一隊先登沖營,逢敵就沖,盡量將成型要抵抗的敵軍驅散。衝出敵營后,要迴旋回來,改成從側面橫向再次入陣。第二隊緊跟在第一隊之後,跟進斬殺落單的敵兵。入營之後,要分出若干小隊,四處殺敵,使敵感到四面皆敵,喪失鬥志而到處逃竄。第三隊繞到後面劫殺逃亡軍士,尤其要追殺騎馬的敵將。
梁人見他一人奔來,就喝罵他說:「哪裡來的瞎漢,一人敢來討死?」那西人大怒,大喝道:「俺乃弓矢之神附體,隴東周奉毗是也,特來討取你等首級!」說罷掄起大刀撲入梁人之中,大刀揮舞如飛,接連砍倒十幾個人,砍得梁人丟下馬到處逃命。
有數十個梁人,也沒有來得及披甲,跑到靠近圈馬的地方,都擁在馬欄外面去搶馬逃命。因為人多擁擠,馬兒齊嘶,引來了旁邊迴旋追殺的西人。西人只有三、四騎,看見梁軍人多,停馬下來猶豫了片刻。當頭的西人突然跳下馬,提了大刀沖向梁人。
楊忠親率第一隊蹈陣,第一隊都是高平精騎,他們策馬奔入霧中,霎時就衝到柳仲禮軍營。可巧的是,仲禮軍正準備拔營,軍士已將柵欄拔起了大半,營壘大體沒有屏護。梁軍軍士突見騎兵從霧中衝來,以為天兵下凡,無不大驚失色,紛紛四散逃去。楊忠軍突入敵營,如虎入羊群,遇敵就追殺驅趕,使之不能結陣自保。梁軍軍營突遭偷襲,完全沒有防備,軍士驚駭爭先避讓西軍鋒芒,以至於西軍騎兵迅速地就縱穿了梁軍軍營。
敵軍如約而至,楊忠立即下令全軍出戰。命令下去,將士們強大精神,紛紛爬起來收拾鎧甲武器。卻也有人在寒冷的霧中睡著了,直到同伴的捶打才突然醒過來。有的人和馬出現了腿腳凍傷,暫時不能站立行走的,只得棄之不顧。
聽到這裏,楊忠突然翻臉,說道:「督將陷陣被殺,從騎救護不力者連坐,軍中法度你等可知?」那些人聽得,都跪倒下來求饒。楊忠卻想:「廣陵王國家勛貴,不給他個交待如何的好。」他對眾人說:「主人被殺,坐騎被奪走,你們不能斬敵報仇,只知道在這裏哀號,這是盡忠奉公了嗎?」下令將從騎盡數斬首,另安排人收殮孟貴的屍體。此時剩下的梁人都已放棄抵抗,被絡繹不絕地驅趕起來集中關押。楊忠因沒有捉到柳仲禮,就派人四處去探問他的下落。
淙頭一役,楊忠親自陷陳,擒仲禮及其弟子禮,俘虜甚眾,僅得馬就有數千匹。因仲禮熟悉南朝風物,就留他在身旁參謀。他與諸將議事,常常讓仲禮坐身旁。不過子禮及俘虜之中軍主以上者,都被系送北方長孫儉處。其餘軍士則在臉上刺印,然後全部放走。
然後他們朝左迴旋,霧氣甚重,但憑藉嘈雜喧囂聲,他們又很快找准了位置,再次蹈陣。但這一次,他們遇到了尖頭柵欄,不得不下馬涌到柵欄前徒手把它們拔|出|來。慶幸的是,梁人被第一波打擊弄懵了,隨後又遭到第二波的入陣,完全沒有顧及側向的安全,柵欄四周全無守衛。否則縱使有百十個弓箭手隔著柵欄亂射,也將給西魏人造成極大的殺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