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天野蒼茫:北朝末戰爭筆記小說

作者:賀六渾
天野蒼茫:北朝末戰爭筆記小說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卷 明夷 第四十四章 伐蜀正當其時

第三卷 明夷

第四十四章 伐蜀正當其時

天子聽到這話,驟然回頭看了元烈一眼,似想要制止他發問。
清河公主于丙子日晨
素聞君之大名,請君雅正
聽到天子這麼說,尚書元烈看了李岐豐一眼,又俯身坐了下去。
歧豐想,尉遲迥所言不錯,蕭紀東下,伐蜀正當其時。而且取蜀自古以來就依仗奇襲,如果曠日持久,則對取蜀者不利。漢光武連損岑彭、來歙兩名主將,易帥吳漢方才入蜀;劉備孤軍圍雒城一年,若非諸葛亮、張飛自荊州來援,也恐難以久支。
樓中地上生了盆炭火取暖,天子仍一身粗布法衣,一臉倦容,仿似剛結束靜思苦修似的。天氣晴朗無風,窗格都打開了,可以遠眺外面一片湛藍的天空。歧豐注意到天子身側還坐著兩個人,其中一人他認識,是宗室尚書元烈。另一個雖不認識,但從峨冠博帶的雍容風度看,應也是宗室。雖然西遷多年,在服飾談吐上,元氏宗室同代來武人和關西豪強仍有分別。
原來早在高平牧馬的時候,李賢本欲將李基的姐姐嫁給歧豐,後來才得知歧豐早有妻室,此事遂寢。此後原州李氏年輕子侄輩中以兄禮待歧豐者,多用鮮卑語呼歧豐為阿干。
七月,進退失據的蕭紀在峽口被江陵軍擊敗。消息傳來,待援無望的成都守軍遂降。蜀之其餘各地,傳檄而定,共得益、潼等處共計十八州,拓地千里,民戶十萬。消息傳到長安,舉朝大喜。西魏朝廷自此一掃局促關中一隅之境,土地人口都大獲豐收。國力雖仍不能比肩北齊,但儼然西方強國,足以鼎立一方,踞上游而爭衡天下。
谷險唯有月,雲深客路迷。
臨淮王微微一笑,說道:「您太過謙了。君子之學日精月進,聞道不止。內修聖人之學,外建功業于當世。所謂束書不觀之說,實則游談無根,並不足取。」
他們三人好像剛剛經歷了長時間的深談,以至於天子好像忘了歧豐要來的朝見。他見歧豐進來,方才記起似的。他見元烈兩個人都立起身準備告退,就對他們說:「尚書、臨淮王且先留www.hetubook.com.com下。隴西公是我自幼好友,可與之一談。」
歧豐讀完頗覺意外。他細想了一下,清河公主是當今天子的姊姊,至今未配夫婿呢。當年柔然強敵逼近,就有以清河公主外嫁柔然王子的傳聞。後來柔然衰落,此事也不了了之。皇權式微,勛臣子弟多攀附宇文氏,或者自相結親,清河公主反而似乎被人所遺忘。多年過去了,她也早過了豆蔻年華,獨守空閨,不知外面寒暑情形。
關西素來偏狹,出產不足以滋養大國軍力。當年秦國也是在取蜀后,以巴蜀物產之富饒,加上關中將士之驍勇,東向遂得滅六國,奄有天下。如今西魏得到了上天的眷顧,再次將關中、漢中和巴蜀連為一體,已成強秦之勢,是否又將再演秦吞六國的歷史一幕呢?
都言桃李好,其下自成蹊。
看得出李基的心思不在歧豐身上,他機警地轉頭盯了一眼遠處雪中的逍遙觀,回頭對歧豐說:「阿干可看見元尚書,也在裏面吧?昨晚進去就沒出來。」
歧豐跟著一個內侍從樓上下來,正思量感慨之際,突然,那個內侍一個轉身,借靠近歧豐之機,把一個東西塞到他的手裡。歧豐一驚,他看那個內侍,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老者,不知有何用意。東西握在手上,好像是捲成一團的絹,他怕被人看見,連忙攥在手心。
歧豐分明已經改姓大野氏,而身為元氏宗親的元育仍呼之李公,令歧豐心中一暖。他正要回話時,旁邊的元烈突然插話進來問:「隴西公守孝期何時可滿?」
李基早知歧豐進出舉動,此刻卻故作驚訝,熱情地拱手說:「阿干前來朝見天子啊?近來一切可安好?」
居中的是一個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的年輕人。歧豐認得,這人是原州刺史李賢的侄子,大將軍李遠的次子李基。上次在高平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少年,騎一匹青白色馬,跟在李玄策身後,略顯羞澀。而轉眼數年時光,李基已做了宇文泰的女婿,年紀輕輕就升至m.hetubook.com•com大都督,進爵清河郡公,執掌宮中禁衛,負責監視皇室。
下面落款寫著——
若為君子愛,不懼長相思。
當然從以往經歷來看,楊忠確實是取蜀第一人選。不過宇文幕府必不會用楊忠,原因有二。
阿咒卻不知歧豐有此心事,見他回來,急忙展開一封信沖他說道:「有中山公派人找你,留下這封信。有大事了!朝廷要議伐蜀,將拜博居羅為大將軍,都督六軍南下劍閣哩!」
這一年(552年)的十一月,因侯景之亂已平,梁湘東王蕭繹於是繼皇帝位於江陵,史稱梁元帝。蕭梁遭此大劫,江北州郡幾乎盡入于北。江陵朝廷北抵襄陽,西拒益州,兩處都是並未款服的藩鎮,而嶺南蕭勃又割據自立。梁元帝詔令所行不過千里,國弱不足以自立,尚得稱臣于北齊。
此後歧豐仍閑居府中,僅通過書信略知取蜀的大致情形。
但尉遲迥獨排眾議,他認為,益州主力東下作戰,後方空虛,必無兵力可以野戰阻敵。少數兵力又要分去守衛成都、梓潼、劍閣等各城。西魏軍只要輕騎直進成都,成都一旦攻下,其他各城可傳檄而定也。取蜀不須遷延時日,自然也不必勞費人力物力從關中轉輸輜重。
這時正好天子有事出去了一下,元烈藉機問歧豐:「隴西公熟讀史書,可知曹孟德和司馬宣王如何得天下?而王莽篡漢,卻又如何得而復失?」
歧豐注意到這一點,慢慢回答說:「歧豐不掌高平軍多年了,聽說已分三都督典兵,宿衛情況並不知情。」
元烈卻無停止發問的意思,他再問:「高平騎兵是你親手帶出來的,執掌時間又最長,將士視你如家長。你不會不知情吧?」
果然,臨淮王也無清談的心思,他只是閑問歧豐道:「早聽說隴西公在終南守墓苦讀,不知近來可有大作問世?」
其一:因為二蕭相爭,東南荊州方向機會極好。宇文泰非但不會調離已經完全熟悉漢沔作戰的楊忠,相反會投入更多軍力在此方向。在這種情況下,楊忠不能離www•hetubook.com•com開荊州。
如今李岐豐收到她這樣一封特殊書信,真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好。看來清河公主也頗通文墨,不過歧豐並非風流之士,況且時局特殊,更不可大意。這細細的絲絹握在手上,既不能留下,又不忍毀損,一時左右為難。過了宮街口,他換馬獨自騎行,漸漸行至自家府前。眼見四野無人,他突然立住馬,頓了一下,立刻翻身下來,取了火鐮將絲絹點著了。又把灰燼在雪地裏面踩掉,這才回到府中。
天子突然清了清嗓子,打斷了這次談話。他說:「歧豐長安閑居,又在終南讀書,早不了解軍情多年了。今日不談軍事,臨淮王素稱風雅,正可與歧豐一談。」
更重要的是:巴蜀四周群山阻隔,自成一體。成都平原沃野千里,人民富足,號稱天府之國。如果強人得之,分守四塞,則很容易獨立成國。當年司馬昭令鄧艾、鍾會兩路入蜀,就有令其互相牽制,以免一方獨大的考慮。結果二仕爭功,鍾會除掉鄧艾,在蜀將姜維的攛掇下意圖叛魏自立,要不是衛瓘大軍繼進,後果不堪設想。
歧豐施禮畢,跪坐在天子元欽身側下首。
他出來后,手心攥著東西,踏雪朝宮門走去,卻看見前面三個武人迎面走來。這三人頭戴突騎皮帽,身穿戎服,外面套著皮裘,腰帶上掛著短刀,一看就是宮中禁衛。歧豐眼見繞不過去,就立在雪地上等他們過來。
西魏新帝三年(553年)春,突厥伊利可汗和其子乙息記可汗先後去世,伊利可汗的另一個兒子俟斤被立為首領,號稱木杆可汗,國力日盛。自木杆可汗始,突厥繼柔然後,成為中國的主要邊患。
且說尉遲迥都督開府元珍、乙弗亞、万俟呂陵始、叱奴興、綦連雄、宇文升等六軍,大軍甲士一萬二千,騎萬匹,自散關由固道出白馬入漢中。隨後騎兵沿西漢水(嘉陵江)河谷急進,至晉壽,開平林舊道,軍臨劍閣。劍閣守軍早無鬥志,獻關先降,頓時蜀之大門洞開。軍次至潼州,守者又降。一路順風而行和_圖_書,夏六月,尉遲迥大軍進圍成都。
春二月,天氣仍舊寒冷無比,早從終南回到長安的歧豐褒衣博帶朝見天子。時值清早,他由宮人用牛車載至東門,然後步行入宮上殿。雪后新晴,宮人剛掃出一條上殿的道路。由於宮中人少,掃出的道路也僅夠兩人并行,彎彎曲曲地通向主殿。而天子此時所處的逍遙觀還在一片皚皚白雪的包裹之中,僅有幾條稀稀拉拉的腳印點綴其上,四周空無一人。為了防雪,歧豐是穿著鹿皮靴子出來的,一路嘎吱地踏過雪地。到了殿前的皮毯前,才脫下靴子,摘下佩刀,由內侍引入殿內上樓。
看來阿咒已經看了宇文護寫的信。歧豐聽罷不禁心中激動,自聽說蕭梁益州刺史蕭紀東下攻打江陵之時起,他就預感朝廷必將乘虛偷襲益州了。只是自己重孝在身,不便參与政事,也就沒與人議論過此事。而今聽得果然要出兵了,當年綠眉澤的遊伴尉遲迥將要承擔起伐蜀大任,卻像身邊之物被人奪走一般,有一絲怏怏不快。
歧豐聽罷大驚,心想尚書大人是在借古諷今啊!轉頭看帷幕厚垂,好像後面有人在偷聽似的。宇文氏耳目遍布朝野,這個元烈說話如此不顧忌,恐怕早晚必出事,還是和他少有糾葛為好。
歧豐只是應了一聲,客套兩句,就撇開李基和他的隨從,徑直出宮門去了。上了牛車,呼喚侍者揮舞鞭子急忙前行。他在搖搖晃晃的車上,才把攥了一手汗的絹給打開,看見上面寫了數行娟秀的小字,讀來竟是一首詩:
歧豐笑著擺手說:「山中無聊,閑來讀書解悶而已,流於雜類,不值一談。古之聖者都言年過三十當束書不觀,以德行而致天下聞。我而立早過,還一事無成,想來甚是慚愧啊!」
他拿起宇文護的來信看,信中說,蕭繹不堪益州軍力重壓,特派密使請西魏襲擊蕭紀之後。宇文泰與諸將商議,眾人多以為,巴蜀群山阻礙,易守難攻,而輜重轉輸極為困難。單憑漢中儲備,必不足以資軍。而從關中運送輜重,支持作戰,一旦蕭紀回救,戰事和-圖-書膠著,則勢必難以支撐。
「嗯」,元烈想想又說:「聽說高平軍都是關中漢家子,戰力頗強。按理府兵都要輪流宿衛京師,高平軍何時輪到?」
宇文護在信中說,博居羅素無獨當一面帶兵打仗的經歷,其實並非最好人選。若非歧豐在守孝期間,他或將建議伐蜀大軍以楊忠為帥,歧豐為副。兩人在漢東很有建樹,野戰拔城無往不勝,應當比冒險使用尉遲迥領軍更有把握許多。
他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臨淮王連忙來解圍說道:「高氏篡逆,可比王莽。一時乘釁跋扈,竊奪河洛,人神當起而共誅之。」
那元烈在旁邊插不上嘴,心中不快,自言自語說:「手裡沒有強兵,如何建立功業?」
歧豐答道:「須得明年。」
誰憐山中蘭,寂寞無人知。
原來是元烈旁邊的人是臨淮王元育,歧豐又向他拱手致意。元育皮膚很白,面色紅潤,留著精緻的鬍鬚。他對歧豐微微一笑,客套說:「久聞李公大名啊!令尊柱國去世時,舉朝蹉悼,您的守孝之志,更令人欽佩不已!」
元烈別了臨淮王一眼,可能是感覺自討沒趣,也就不再說話了。天子回來后,歧豐和臨淮王閑聊數語,就向天子告退出來。他一邊出來,心裏一邊想,世事變遷,故人已去,自己和天子當年暢快談話的時光恐一去不返了。
故而不論從何種情況來說,宇文泰都不會使用楊忠,包括李岐豐。而尉遲迥是宇文泰的外甥,寄以腹心之託,無此顧慮。他又對取蜀頗有見地,不用他用誰呢?最多配給他富於行旅的百戰將領,作為輔弼罷了。
歧豐手裡攥著絹,輕輕笑道:「是仲和啊!聖上閑來無事,叫我來清談解悶。」
歧豐想,清談原本就局限在洛陽遷來宗室和朝中少數士大夫之間,隨著清雅之士的凋零,近十年來可謂日漸衰敗。況且天下大勢乃東西爭霸,兩朝都更多地以才取士,士大夫更重實務乃至經濟軍事。垂拱高談早就絕跡朝野,從前太子抃舞堂的激辯情形已不復可聞。時值末世,人心不古,還想奢談正始之音,已經不可得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