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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梁人的鋒頭已被反擊的高平騎兵擋住了，經過幾番交手，追擊的梁人漸漸動搖。

突然，他大喝一聲，拔出斫刀，沒有招呼任何人，單騎催馬朝向梁人進攻的鋒頭衝去。

原本在他身邊的百余親信騎士見主帥單騎沖敵，頓時血往上沖，紛紛策馬朝歧豐追去。他們有：史靜、長孫遠、阿史那無量、韓毗、李璋、史念佛、赫連盛、賀葛御、薛禮良、崔孟起、梁師古、張千愻、劉望鐵等，如狂風呼嘯而出。他們所擎的數面軍旗，黑底上綉有展翅于雲中的黃色鴻鵠，在賓士駿馬上迎風招展。

兩馬錯開后，崔孟起的腳仍套在馬鐙里，下肢仍牢牢夾住馬腹，屍身隨馬的奔跑起伏顛簸，一路走遠。散亂後退的梁人步卒見了，以為敵人單騎來追，都左右閃避。高平騎兵常年牧馬隴原，他們向匈奴人、突厥人學習，在馬上坐卧吃喝，和馬兒形影不離。終於練就一身騎術，即便斃命，也還趴坐在馬上。這種場景，在擅長步、舟的南人中則極少見到。

赫連盛橫馬在歧豐身前，梁人數支長矟刺來，矟尖刺入了馬的側腹，赫連盛揮手捉住一根刺向自己的矟桿，大叫一聲，用力想把梁人扯過來。梁人一害怕，乾脆丟掉和_圖_書長矟朝後退去。赫連盛倒拿著繳獲的長矟，催動受創的坐騎朝梁人衝去。梁人慌忙用長矟亂刺，那馬兒連中數矟，長嘶著前蹄騰空而起，把赫連盛掀下鞍去。

在這種危難情況之下，歧豐心裏明白，如果不能擋住梁人的攻勢，這場血戰將以慘敗而告終。那自己怎麼辦呢？被少數親信簇擁投奔于謹？如何回長安復命？父兄一世英名開創的家族事業，難道就到此為止？莫非還用留得這條性命度過殘生？

歧豐回到陣后不久，侯幾通遣從騎飛馬來報。原來趁此當口，侯幾通也集合起數百輕騎，從側面橫衝敵軍。

人們帶了傷者，朝後急退數里重新紮營。晚上各營清點人數，共計損失七百多人（或死或俘），還有五百多人傷重不能作戰，輕傷者無數。都督賀若縱、展貴、親信騎士長孫遠、崔孟起戰死，而過了一晚，獨自下馬作戰的赫連盛也沒有回來。

這支百餘人的騎兵，翻起草皮濕泥，如一支離弦之箭，逆著梁人的攻擊和西魏人退卻的方向飛速向前。在同退卻的騎兵交錯而過的時候，梁師古立身大喝：「你們逃走吧！我們要和主帥死在一起！」說罷飛馬掠過。

赫連盛渾https://m.hetubook.com.com身沒披鐵甲，地上又是濕泥，雖然摔了一個仰面朝天，但他很靈巧地一翻身蹲跪在地上。他連忙摸出腰間的斫刀，用力想要站起來，卻感覺左膝蓋疼痛難忍，身子猶如灌鉛不聽使喚。他咬牙用斫刀拄地，待要忍痛再起之時，卻突然感覺身上一輕，被人托住腋下，一把給提了起來。他扭頭一看，原來梁師古翻身下馬趕來救援。

歧豐仔細觀察了局勢，發現梁人的反擊實已落潮。在高平軍正面和側面的衝壓下，無心戀戰的梁人紛紛轉頭朝柵欄跑去。這種潰亂的局面，督將的吶喊甚至威脅都無濟於事。除非梁元帝手持長劍，親自白袍白馬躍出反擊，做出此等讓兩軍皆萬分驚駭的事情來，或可以扭轉頹局吧。

兩馬並轡緩跑，相互靠的很近。正說話間，突然崔孟起頭一沉，身子歪斜著栽倒在歧豐身上。歧豐大驚，只見他後頸正中之處中了一箭，箭頭貫入腦中，已經氣絕。就在這時，張千愻和劉望鐵等人已帶著十余騎飛馬趕到，將試圖靠近的梁人盡數驅散。

不一會亂箭飛來，長孫遠和坐騎都連中數箭，他顯然受了重傷，趴在馬上不動。

被打懵的梁人緩過勁來，有十幾個人挺槊和*圖*書圍了上來，一旦合圍，李岐豐必有生命之憂，形勢變得萬分危急。

高平騎兵縱騎追擊，如捕獵兔鹿豬羊一般。騎兵馳騁的優勢終於得以發揮，被柵欄阻礙的憤懣，一起發泄在這些幾乎還手之力的梁人身上。他們左右反覆跑馬飛奔，亂箭如雨射向梁軍人群，迫近被打亂落單的梁人，用矟刀亂殺。絕望的梁人氣喘吁吁地如無頭蒼蠅般亂跑亂撞，哀嚎著竟然用手來擋箭，揮手格擋飛劈而下的大刀，逐漸都倒斃在柵欄外的泥地上。插滿箭羽和斷手斷頭的屍體層層疊疊，順著柵欄一字延展開來。

好在有赫連盛挺身阻擋，在梁人合圍之前，歧豐已撥馬跳出了包圍。他遂即沿著兩軍交界面橫向跑馬射箭，身邊只剩崔孟起一人，其餘左右親信一時都沒跟上來。梁人的箭矢飛來，幾次都同他擦身而過。崔孟起擔心歧豐中箭，猛然抽鞭，馬兒陡然竄出，他跑在歧豐身側，隔開梁人的箭手和主帥。他伸出右手，邊跑邊拉住歧豐的轡頭，喊道：「敵人已經被擋住了，請回後面去吧！」

柵內的梁人正在搶修毀損的柵欄，有些缺口不及彌補，就扔出拒馬，後面立起大盾，集合射手防衛。只苦了原本沖在前面的梁人，被侯幾通鐵騎橫向截和_圖_書斷了歸路，回不了柵內，只得朝兩側逃奔。

很多騎士見狀，膽氣倍增，紛紛撥轉馬頭，跟隨著朝主帥入陣的方向衝去。四周遠處的高平騎士看見軍旗飛奔入陣，都大驚道：「主帥的本隊沖陣了？」他們原本對突發的混亂局勢不知所措，產生了猶豫和害怕。此刻見黃色鴻鵠入陣，頓時明確了方向，無非就是同主帥一起入陣廝殺，什麼生死，都一股腦拋于腦後。更多的人集合起來，向梁人發起反衝鋒。

轉瞬之間，反擊的西魏騎兵就沖入了梁人追擊的大隊之中。為了追上歧豐，親信騎士們一路狂抽馬鞭，戰馬氣喘吁吁地直入敵陣，梁人的刀林戟叢，此時已視同無物。逼近敵人時，嫻於騎射的勇士們紛紛抽箭搭弓，朝當前的梁人猛射。

出了口惡氣的高平騎兵，逐漸歸攏回來。兩軍脫離接觸后，柵欄內的梁人點起了火把，西魏人這才意識到天色早已昏暗。人們嘴唇乾裂、飢腸轆轆，渾身上下被血汗所包裹，筋疲力儘早已無心戀戰。回望黃昏下的柵欄，欄杆內外不知橫躺了多少昔日同伴的屍體？

第一個入陣的，是阿史那無量。入陣瞬間，他已把弓套在肩上，胳膊肘夾緊長矟，飛刺向當前的一個梁騎。噗的一聲悶響，像是捅破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牛皮鼓，矟桿一直沒入馬腹之中。陡然停下的巨大慣性，讓阿史那無量的坐騎前蹄騰空而起。馬上的梁人魂飛魄散，還不及還手，那匹野獸般的坐騎前蹄臨空撲下，將梁人連人帶馬一起撞倒。只見那個突厥人，他戰馬的前蹄還死死踏著倒地的死馬，他傲然立於馬上抽箭亂射，宛若戰神臨陣。四周的梁人無不肝膽俱裂，尋找藏身處躲避他的鋒芒。

赫連盛覺得有失顏面，哼了一聲說：「你們這些小娃娃啊，還真以為我不行了？俺和須彌都督縱橫關右的時候，你們還在咿呀吃奶呢！」說罷揮刀撲向一個梁人，轉眼之間就將那人劈倒在地。梁師古也不惱他，驅散身前的梁人，重新翻身上馬。

歧豐入陣之時，長孫遠和赫連盛已經趕到他的身側，一邊保護他，一邊奮戰。近處正好沒有梁人的騎兵，腳下的步兵被馬上騎士掄刀亂砍，一時陣腳凌亂，四散開去。不久后，崔孟起、梁師古也趕來助戰。

剩下的糧食只夠吃兩天的了。

這一戰，讓歧豐倍感挫折和沮喪。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最後力挽狂瀾的反擊。只要主帥不畏死，身邊有忠勇騎士們殊死堅持，將士們知道所攻的方向，全軍就不會崩潰，甚至逆轉。這是李岐豐在血戰中獲得的寶貴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