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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蒼茫:北朝末戰爭筆記小說

作者:賀六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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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明夷 第五十六章 江陵被圍

第三卷 明夷

第五十六章 江陵被圍

「看來歧豐不止盯住小小一處江陵啊!」于謹點頭道,不過他又說:「沿江而下,須得有兩點先行:其一,兩淮側翼都在我掌握之中;其二,用巴蜀和荊州之力建一支水軍,船隻和人數上要遠超下游吳人。如今兩點都不具備。而且你若向下游逼迫,王僧辯必要勾結高齊相抗衡,以目前國家之力,還難言必勝。」
當晚,歧豐一行風塵僕僕地趕到黃華的中軍大營,求見柱國大司空于謹。于謹聽說歧豐來了,連忙出帳來迎。于謹已六十歲,兩頰及頜下長須斑白,他精神矍鑠,兩目深邃,既富有智者風采,又讓人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感。他身著圓領窄袖戎服,金釘皮帶上懸挂利刃,腳下一雙鹿皮靴,踩在濕泥地上步伐穩健,頗有武人之風。
赫連盛說:「那幾個南人都服服帖帖的,我看他們都還機靈,就把他們收做左右了,還望恩准!」
這一仗,西魏人雖然死傷不少,但卻擊退了梁人的突襲。梁人退得倉促,留下了不少傷者,都成了俘虜。西魏人拷掠俘虜,獲知了不少城裡的情況。從俘虜口中,得知斬去胡文伐首級的,是裴家兄弟中的裴機;城中還有胡僧祐、朱買臣、謝答仁等猛將;不過信州刺史徐世譜和晉安王司馬任約都在巴陵,江陵被圍后,只能屯軍馬頭,遙為聲援而已。
正在此即,裴畿的弟弟新興太守裴機見到他單騎陷陣,旁邊沒有從騎保護,急忙提矟單騎回身挑戰。兩馬對沖之際,兩人挺槊對刺,第一次卻都刺空。這個時候,兩匹馬已經貼在了一起,裴機飛快抽刀,閃電般揮刀拍在胡文伐的兜鍪上,把兜鍪打歪了,髮髻散開下來,正好遮住了他的面目。裴機順手拽住他的頭髮,把刀尖捅進他的口中,搗爛了牙齒和舌頭,一直貫穿喉嚨,再用力拔出,鮮血頓時從口中汩汩外涌。裴機順利地割取了胡文伐的首級,又牽走了他的坐騎。
向晚,信使送來消息稱,蕭梁在北面的重鎮武寧已被打下,作為偏師,宇文護和楊忠將直插江陵東路,阻斷https://m.hetubook•com•com長江。
「都說江左名都,莫過荊揚,果然名不虛傳啊!」歧豐立在馬上,遙望高峻森嚴的城牆,不由得發出感慨。起土山而攻城,已不是以騎射見長的高平騎兵所能擔當。作為這支驍騎的統帥,他此刻也只能望城興嘆。
這個人竟是赫連盛!
兩人暢談天下大勢,不覺天已向曉。
眾將都來請戰攻城,於是各部從城四周同時發起進攻,大起土山百道攻城。于謹命歧豐率高平騎兵進屯城南,這是因為梁人屢出枇杷門,或還將故技重施。故而將高平騎兵屯于城南,隨時準備迎擊梁軍。
站了一會,渾身僵冷無比。雨點更急,噼噼啪啪打在皮帽子上。他伸出手掌想要接住天上掉下來的雨滴,卻驚訝地發現,天上下的竟是小粒的雹子!雹子在手中亂蹦,微覺生疼。歧豐回頭一看,親信騎士數十騎都在冰雹中默默佇立,等候他的命令。
西魏已有巴蜀,如果江陵被打下,整個長江中上游將俱在掌控。歧豐於是問:「江漢既平,如果沿江下吳,王僧辯之徒或可傳檄而定?」
過了一會,偵騎回報說,梁人果然出猛將精兵交戰,雙方死傷都很慘重。西魏方面,儀同三司胡文伐被敵將梟去了首級。不過隨著西魏各營的增援,梁人打不開缺口,都從枇杷門退回去了。
歧豐一驚,看那人用破布纏頭,布上有殷紅色的斑斑血痕。他右手拄著一根木杖,身上仍只著單衣,衣服上全是骯髒的泥點。他雖俯身下拜,不見面目,不過腳下的皮靴卻說明他的北人身份。
「此消彼長需要時日。國家的大敵是高齊,齊氏一平,江東一戰可定。過去二十年,我方從弱到強,方才到達與東賊平起平坐之實力。故而我估計,按此勢頭下去,再過二十年也就是一代人,或許可談平齊之事。」
早上從於謹帳中出來,陰沉的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霰雪,快到十二月隆冬了,天氣愈發的寒冷。此時北方的隴原早已寒風呼嘯,或是一夜大雪www.hetubook•com.com。相比而言,江陵天氣還不算冷,就是濕氣太重,令北方將士很不適應。于謹軍中就有不少軍士和軍馬病倒,每日都有病死的人馬數目報上來。
原來赫連盛在攻取柵欄時被俘,梁人用木枷把他系在樹林里關押。第二日高平軍攻破柵欄,一路殺奔江陵,竟沒有人發現他。好在幾個梁人的敗卒經過,聽說他是北軍的大將,不僅為他砍開枷鎖,還一路扶著他尋找部隊。
江陵城為荊州刺史之治所,自漢代以來就是長江中游重鎮,為南北東西交通之要衝。諸葛亮在《隆中對》中力勸劉備奪取荊州,他稱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地也」。自南北分裂,荊州一直作為軍事重鎮經營,據長江之中游,屏障江左。從劉宋、蕭齊直至蕭梁,歷任荊州刺史,不是皇室諸王,就是重臣名將。其作為南朝第一強藩的地位,歷經兩百余年而不衰。
于謹極力稱讚歧豐此次擔當前鋒的功勞,尤其是摧毀柵欄,掃蕩近畿,完全實現了困敵于城中的最初打算。歧豐並不隱晦柵欄作戰的艱難,對王文達的功勞據實相告。于謹哈哈一笑說:「宇文傑被流矢射傷了口臉,我把他留在軍中休養。他日回朝報功,必不會少了他的。」他又對歧豐說:「你也好生休養吧,城破后,我許你隨前軍先入一日。你軍攻柵欄辛苦,拿一些女子財貨,不必上繳。」
西魏軍既已集結于江陵,就此迅速展開,完成對江陵外城的合圍。
西魏軍儀同三司胡文伐見梁人鋒頭銳不可當,就從側翼橫衝敵陣,意圖造成梁人的混亂。胡文伐自持驍勇,素來輕視南人,入陣之時,身邊只帶了十余騎,他又用白色羽毛點綴鐵兜鍪,在軍陣之中頗為醒目。西魏軍士見了,都朝戴白羽毛的地方亂射。胡文伐的從騎多被射傷,餘眾散開。胡文伐的身上也中了十余支箭,因為甲厚,沒有受到大的傷害。
原來梁人所出之兵乃是巂州刺史裴畿、武昌太守朱買臣、衡陽太和圖書守謝答仁等部,人人皆著鐵甲,用鐵面具覆面出戰。將士多是百戰之餘,而謝答仁統領的更是侯景余部,多為惡戰之餘的亡命徒,故而梁人戰力不容小覷。
前面的戰事有蔓延過來的可能,雖然元帥于謹沒有下令,歧豐仍命高平軍披掛待戰,同時派出偵騎前去打探。天上細小的冰雹打落下來,眾人渾似不覺。從人定恩牽來坐騎,歧豐拽住韁繩就待要翻身上馬。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接近著一個身影飛快地奔到了他的馬前,單膝跪在泥地上,朝他俯首下拜。
江陵外城周回二十余里,內有子城,為皇室百官和禁兵居住。城南毗鄰大江,築有高壩以屏蔽江水。高壩內地勢平坦,原是蠶茶魚市,有很多商販搭建棚屋居住。東、北、西三面城牆高厚,外有護城河環繞,引江水填充。此處江面曲折,枝杈河洲很多,號稱有百洲之多。城北不遠有大澤,為利於交通,人們挖通大江的枝杈與之相連。城四周水網相連,行舟極為便利,但若是騎兵縱橫,則頗為受限。
第二日下午,有小股梁騎,人馬皆披甲,開枇杷門出城,似乎要試探西魏軍虛實。早有防備的高平騎兵立即飛騎衝擊,梁人沒有接戰,慌忙退入城中去了。
兩人落座而談。中山公宇文護早已同於謹深交,這次宇文護帶兵參与江陵之役,也有于謹舉薦的因素。于謹知歧豐跟賀蘭祥、尉遲綱等人一樣,乃是宇文護幼時同伴,二十年來彼此照應,關係非比尋常。故而他稱呼這個失去柱國父親的後進新銳時,既不用客氣生疏的「使君」,更絕口不提歧豐不習慣的大野姓氏,只用「歧豐」相稱,透出幾分長輩對後生輩的親切和期許。
歧豐深知宇文幕府治軍甚嚴,戰爭中擄掠的人口和金寶必須全數上繳,然後論功行賞再行分配。幕府對此管查甚嚴,前方將領若有私貪行為,必遭懲治。楊忠取漢東後有穢行,即被柳仲禮告發,就是前車之鑒。如今于謹如此直白相告將袒護他,著實令他有些吃驚。歧豐嘴上隨意應承,心中hetubook•com•com暗暗掂量一番,看來於柱國確是好意,並無設計陷害之意,唯一的理由就是要同自己建立良好的關係。
如同隨身的武器失而復得,歧豐一把拽住赫連盛的衣服。想起他還曾教自己兒子武藝,不由得狠狠地抓住赫連盛如熊一般寬闊結實的肩頭,一時悲喜交加,不知該說什麼話才好。
歧豐點頭道:「確是如此,奢談平定江左,言之過早。得隴望蜀,貪心過大了。還不如保有荊、益膏腴之地,富國強兵,二十年後再圖東進。」
這一二日間,仍不斷有梁人敗兵朝江陵潰散而來,統統被西魏游騎俘獲,共有數百人。其中有武寧方向逃歸的梁人,看來他們並不知道江陵已經被圍困了。歧豐靈機一動,命人綁著武寧俘虜來到城門下,沖城內高聲喊話說:「武寧已經陷落了,宗使君被擒。大魏十萬大軍不日就到江陵,另還有五萬人去打郢州,陸法和早就棄城逃走了,下游的救援已斷。請儘早出城談和,尚可保全城中婦孺老小!」
下午,歧豐用白絹寫好了勸降書,讓人抄譽數份,綁住箭桿上,命親信騎士賀葛御等人射入城中。勸降書有兩種,一是寫給梁元帝的,一是寫給守城將士的。書射入城內后,並無任何反響。
不久信使來報,元帥于謹本陣已到黃華。歧豐得報,即帶數十輕騎趕往黃華拜見於謹復命。沿路西魏步騎軍絡繹而來,過柵欄處,周圍數百步柵欄早都盡數拔出。歧豐停下來,駐足當日戰場。荒野上的棄屍大多被收集填埋,不過在低矮灌木叢和泥地之中,仍可見到零星陣亡將士的屍骸。歧豐佇立良久,不勝悵惋。
于謹眼睛一亮,問歧豐:「這二十年,你是怎麼算出的?」
胡文伐輕率陷陣戰死,同他的從騎逡巡不前救護不利也有干係。于謹震怒之下,令將胡文伐親信從騎數十人腰斬處死。又令胡文伐所部將士,全部身披白色麻布,作為主攻城西的先頭。
于謹聽說任約不在江陵城,不無遺憾說道:「這個投靠侯景的叛賊,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好運氣,這次又和-圖-書撿了一條命。」
第二天,歧豐領輕騎數百,從城東出發,沿城北向西去往百里洲。其間渡過多條小河,直在城西遇上寬闊的江水枝杈,只得停馬作罷。從城東到城西,城樓連綿不絕,很多仍在冒著黑煙,城外的民居則一片斷壁殘垣。所有的城門緊闔,城上一片寂靜肅殺之氣。
十一月戊子日晨,江陵守軍突然開枇杷門襲營,隨即與西魏軍展開激戰。遠處的戰場殺聲震天,高平軍都在睡夢中驚醒,遙望西南天際的火光,作壁上觀而已。歧豐急忙披上皮裘出營眺望,晝夜交際之時,江陵城垣隱藏在蒙蒙雨霧之中。聽了一會,廝殺之聲不見減弱,反有愈演愈烈之勢,看來梁人必出精銳,志在一搏。
歧豐舍掉韁繩,仔細觀察此人,那人這時也緩緩抬頭。不待歧豐說話,旁邊的人們都歡呼起來。
天色愈發陰沉,過午開始飄起小雨,歧豐一行冒雨返回城東駐地。王文達不顧臉傷,已帶人北返,準備向于謹大軍復命。騎快馬的信使往來大軍和江陵城下,傳遞軍情。根據信使的消息得知,于謹、長孫儉所統率的西魏步騎大軍,大部已渡過漢水,正沿著高平騎兵突破的路線前進。
西魏軍的前鋒高平騎兵雖已兵臨江陵城下,但僅憑其不足五千人的輕騎,根本無法合圍這座南朝名城。
「唔,東歸是我畢生心愿,你們這代人應該能夠實現吧!」
歧豐返回江陵城下后,改屯城東數裡外的烏林,把城東正面戰場讓給了于謹和長孫儉的中軍。烏林附近確有一大片林子,呱噪的烏鴉早已飛盡,林木茂盛,即便冬天也保持常青。
歧豐知道,自此恩師蘇綽死後,于謹就是宇文幕府的第一謀臣,軍國大事,宇文泰無不與之商議方可定奪。此番征梁,涉及全局安排、分兵策略、各軍協同等等大計方針,均出自於謹的謀划。當今天下,既有豐富實戰經驗,又有高屋建瓴之戰略眼光者,不過寥寥數人,于謹可算是一位。此番既有機會深談,歧豐也是真心求教。這一老一小,各有所求,相談甚為歡悅,一直聊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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