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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蒼茫:北朝末戰爭筆記小說

作者:賀六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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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明夷 第五十八章 裴政不屈

第三卷 明夷

第五十八章 裴政不屈

還不到辰時,蕭詧帶了十幾個隨從,騎馬趕到高平軍營提審裴政。他坐在上座,左邊站著親信尹德毅、蔡大業、從奴德保等人,右邊站著高平軍都督韓毗及其手下將士。
蕭詧望著蔡大業,腦子裡飛快地琢磨了一番。誠如蔡大業所說,殺裴政對自己形象不利。何況李岐豐手下將士各個如狼似虎,要動起手來恐怕自己人還要吃虧。反正事情都搞砸了,殺了裴政也於事無補,乾脆裝個大度,順著蔡大業的台階下算了。於是他臉色一轉,故作平淡的一揮手,策馬上前幾步,摘了面巾,對自己人和高平軍人高聲說道:「裴郎雖不聽我的話,但念及他一片愚忠,不懼刑戮,我就不予追究了。」說罷策馬揚長而去。這邊韓毗等人也帶了裴政重回高平軍營。
就在這個時候,一前一後兩隻船從前面的洲頭冒出,顯然看見了這隻徘徊的孤舟,他們迅速地朝他逼近過來。船頭立起軍士,頭戴皮帽身披皮裘,搭弓喝道:「什麼人,膽敢來闖江陵!」
城頭人完全懂了,有人哽咽著喊道:「裴長史保重!不要再說了,我們都明白了!」
折騰到天色微微發白,船兒仍沒有離開河洲,遠處江陵城火光早已熄滅,似乎隨黑夜一起沉入了江中。「如何向城裡報信呢?」船上的人心急如焚,望著越來越亮的天空發獃。晨鳥從蘆葦上輕巧地掠過,飛入寬闊的江中,點起一圈圈的波紋。
遠處的蕭詧咬牙切齒,回頭沖親信都督尹德毅說:「你去把裴政剁了!」
裴政見瞞不過,乃正色道:「我軍水陸確實已到長江口,並無誑言。至於先登,實不相瞞,因我身份為城中人熟識,故而我向元帥請求,欲孤身去江陵送口信。」
就轉頭對德保說:「把他押到東明門去,小心看住,不要讓他亂說話!」
蕭詧問裴政和_圖_書:「你可認識我?」
話說至此,裴政身側的德保,還有遠處觀看的蕭詧等人,無不既驚且怒。不等他說完,德保一把拽住裴政的衣服,惡叫道:「你是找死!」用刀環猛擊他的嘴,怒喝說:「我讓你再亂說!」裴政牙齒碰碎,流血滿口,仍乘隙斷續高喊:「我不幸被俘,當以碎身報國!」言語已經模糊,而流出的鮮血滴灑到前胸,將衣襟都染紅。
韓毗冷笑道:「這才是義士所為!你等卑鄙小人,哪裡懂得了這個!」
洞庭湖北口連接長江,旁邊是重鎮巴陵(今岳陽),南口則是指湘江、汩羅江的入口。王琳從桂州晝夜兼程趕來,沿湘江而下,剛到長沙而已。而長沙遠在南口之南,尚未入湖,離江陵還很遠。何況中間還有楊忠等軍阻攔,已是遠水難救近火了。
歧豐得知,暫把裴政拘下,讓韓毗帶人看管他,一面派人向于謹報信。
其實在百里洲北沿,有一艘打魚的小舟正在蘆葦盪邊緣的淺水區悄悄地划行。舟上一站一坐兩個人,船尾站著的船夫輕巧地搖動槳櫓,以非常輕微的划水聲,噝噝的穿行在蘆葦叢中;而船頭默默坐著一個人,頭上是漁民慣常戴的斗笠,身上披著禦寒的袍子,背對船頭一言不發地坐著。黑暗中不辨其面目,但可看見他腰間露出的刀柄,知道並非尋常百姓。
船頭人急忙說:「我多付你錢,你不是說水道枝杈可以直通西門下嗎?」
裴政這下明白了,知道他就是帶西虜入寇江陵的蕭詧,心裏恨恨然,表面上默不作聲。
再回到昨夜,當枇杷門鏖戰正酣的時候,江陵上游的百里洲還籠罩在茫茫的黑暗和寂靜之中。天空中濃雲低垂,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江水緩緩地東流,寒冷的江風輕輕搖動河洲的蘆葦,間或聽見一兩聲野鳥的怪和_圖_書叫。除此之外,是一片水茫茫的冰冷和寂寞。
船家甘冒跳入冰冷江水的風險,突然間棄船而去,著實讓船頭這個人吃驚不小。愣了一會,他只得貓著腰,搖搖晃晃地走到船尾,抓起槳櫓,自己操控小舟前進。可他毫無駕船經驗,擺弄了幾下,船兒只在水裡打轉。好不容易朝前走了,但怎麼都走不筆直,在蘆葦叢中擺來擺去。
裴政見他面容偏黑,兩目咄咄逼人,操一口建康話,舉手投足一副貴胄做派,知道他必是朝中顯貴。但確實不認識他,就搖搖頭。
歧豐聽說裴政的義舉,對他也非常感佩,讓人給他療傷。他雖是俘虜,也不加鐐銬,只等待日後一併解往長安。
裴政見瞞不過他,只得說:「是南口。」
船家面對大刀,苦笑說:「您一個人?莫說救不了天子,您也不過是去送死,何苦拽上我呢?」剛說到這裏,他突然一扭身,從船側撲入江水之中,遠遠地冒出頭來,飛快地朝不遠處的河洲游去。
一行人出了營,來到江陵城東的東明門。因為擔心被城上認出,蕭詧一行都騎馬,遠遠地停了。這樣都還不放心,蕭詧又用一塊布巾把自己面目遮住。而德保提了刀,推著反系兩手的裴政,韓毗帶著幾個人跟著,一起來到門下壕溝邊,站在箭程之外。
「叫你們守將出來,都督以上沒有不認識我的!」
蕭詧讓解開裴政手腕上的鎖鏈,叫人給他端來一碗米粥。才對他說:「我七叔其實不適合做皇帝,偏狹陰險,猜忌功臣,濫殺手足。又沒有宏圖遠志,貪圖局促江陵一地,才招致今日之禍。你們侍奉他,有什麼好處?早晚不死於外敵,也要死於廷獄!為他去死不值得!」
德保暴怒,一腳踹倒裴政,掄起環首刀,就要一刀劈下。後面的韓毗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腕。德保驚懼地看著韓毗,剛說個「你!」,韓毗猛地一推,將他踉踉蹌蹌推出數步之遙。韓毗喝問德保道:「這是我們的人犯,輪不到你來殺!」
過了一會,有人帶了兜鍪探頭出來說:「裴長史怎麼被捉住了?有什麼話快說吧!」
德保推了裴政一把,催促道:「快說吧!喊大聲點,說完了早點回去!」
他說話激動起來,站起身來回踱步,啞著嗓子說道:「我是武皇帝之孫,昭明太子的嫡子。」他回身指江陵方向:「他算什麼?他不過是武皇帝第七個兒子。要論正統,我才是皇位繼承人。你說,我為什麼不能做你們的皇帝?」
「咳」,船家輕輕咳嗽了幾下,沖他說道:「不能再走了,前面打起來了!」
裴政站直身子,清清嗓子,抬起頭,衝著城上大喊道:「城門的守將是誰,快來現身聽我說話。我是王琳將軍手下的鎮南府長史裴政,我有口信要說!」他的嗓子有點啞,但聲音還是很大。
蕭詧微微舉手,制止從人。他輕聲說:「什麼梁王?我大樑有梁王嗎?我是大樑皇帝親封的雍州刺史岳陽王,大樑武皇帝之孫!城裡做皇帝的那個,是我的七叔。」
獨孤博坐在胡床上,瞥了他一會,才開口問他。獨孤博漢話很好,不過都是關中口音,他問:「說吧,你是何人派來的?去江陵作甚?」
德保知道打不過他,喘氣說:「他通風報信,還不該死!」
「是北口?南口吧!」獨孤博逼問道:「如果到了北口,我方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因為楊忠、宇文護已經趕到江津,封鎖了長江和洞庭湖北口,如果王琳軍到,早有廝殺了。
「王琳船隊在哪兒?」獨孤博面色凝重,站起身來逼問。王琳勤王大軍趕到,事態非同小可!
蕭詧見裴政低頭不語,料想他已和-圖-書經動心,就湊近道:「一會帶你到城下,你只需對城上喊話說『王僧辯聞台城破,已自立為帝了!王琳孤弱,不能復來,已經散還衡陽、桂州了!我冒死前來送信,請城中早早求和』。城上人都認識你,知道你從王琳那兒來,必定會相信。你的富貴榮華,唾手就可得到了!」
一大早,高平軍儀同獨孤博正在帳內煮湯取暖。帳外軍士來報,說在江上捉到了梁人細作一名,身上沒有書信等物。那人自稱是有身份的人,要見首領。獨孤博就讓把那梁人帶進來。
尹德毅望見韓毗等人持刀而立,面有難色。而蕭詧身側的西中郎參軍蔡大業急忙阻諫道:「不可!裴政此舉,連關西將士都很敬佩,這就是民望啊!殺了他,都會說大王氣量狹小,不及湘東呢。民望可順不可逆,為了今後的大業,請大王息怒才是。」
使者到了于謹大營,正好趕上西魏所封的梁王蕭詧在座。他聽說俘獲了王琳的信使,靈機一動,請求于謹道:「請元帥將這人交給我吧,我有一計,可令城中斷了待援的念頭。」于謹微微一笑說:「那就有勞梁王了。」
他又轉了態度,半哀求說:「城中天子命在旦夕,你身為大樑子民,甘願讓戎狄把天子擄走不成?」
德保站在裴政身側,急忙斜過頭盯著他。裴政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王大將軍的船隊已到洞庭湖口,不日就上行江陵了!請大家不要驚慌喪氣,勉力守城。我……」
獨孤博笑道:「先登勘察?為何派你孤身前來,莫非王大將軍要害你?」
不一會,軍士押著那個梁人跨入帳中。那梁人看上去非常年輕,他身材不高,面頰削瘦,可能是沒睡好的緣故,眼睛顯得有點腫。
船兒慢慢穿越河洲的蘆葦叢,漸漸下游江面露了出來。搖槳的水手突然停下,船頭的人抬頭,順著和-圖-書船家指向的下遊方向掉頭觀看。只見遠處天邊一片紅騰騰的火光,將下游江面反射出搖曳不止波光粼粼的反光。船頭人大驚,輕聲問船家:「可是江陵城方向?」船家輕輕點頭。「難道城已經被攻破了?」船頭人自言自語道。
接著他話鋒一轉,湊近裴政小聲說:「西虜早晚要回關中的,這長江上下游不還是我大樑國土嗎?你要是聽我的,做開國公貴及子孫,要不聽我的,現在就把你拖出去腰斬!」
蕭詧知道韓毗的主子李岐豐對自己頗不待見,不方便過去交涉。就退了一步,同意韓毗帶人和德保一起押送裴政先去東明門,完事後還押回歧豐大營。
「那是昨天打了一日夜,料想今晚兩家都要睡了,才拼了命載您過來的。如今他們又打起來了,過去必是死,小人實在不能再走了!」船家說罷,撲在船上朝船頭的人叩頭請求。
船頭的人一隻手按住刀柄,就待要發作,想想卻又忍住。哪知船家自己立起身來,竟操起槳就朝河洲邊上倒去。船頭人忍無可忍,半跪在搖搖晃晃的船頭,拔出寒光閃閃的斫刀,壓低嗓子沖船家喝道:「你不朝前走,現在就得死!」
德保正要招呼人領走裴政,哪知一旁的韓毗卻攔住他說:「李使君命我看守犯人,沒有我主公的命令,不能交由你們單獨帶走!」
侍立旁邊的從人早喝道:「大胆!見了梁王還不叩頭!」
那梁人毫無懼色,緩緩說道:「我是大樑鎮南府長史夷陵侯裴政,如今湘州刺史王琳已率水陸大軍十萬趕來勤王,不日入江,命我先登勘察。」
城上人探出頭來說:「你是王琳的人?何以為憑?」
得知此信,獨孤博急命人載舟過江,把裴政押往李岐豐大營。
「唔,洞庭湖口。」
他見裴政眼睛一亮,頻頻點頭,不僅大喜,拍拍裴政的肩頭說:「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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