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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蒼茫:北朝末戰爭筆記小說

作者:賀六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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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明夷 第七十三章 度隴的恐懼

第三卷 明夷

第七十三章 度隴的恐懼

儘管尉遲綱等隨從都來勸阻,他仍堅持北渡河。
四月底,宇文泰安頓好這一切之後,他的身體更加虛弱。此時天氣漸漸炎熱,宇文泰就想要去往高涼之地過這個夏天。同時,他也想回夏州和河套看看,他感覺自己時日不多了,愈加懷念起北方遙遠的陰山故地。
北齊聲言要舉國來攻,宇文護等人自是驚恐萬狀,一面整軍戒備東境,一面飛騎懇請宇文泰下隴主持大局。而宇文泰則有自己的考慮:大統十二年秋,高歡盡起山東之眾西進,積糧運甲等準備工作早在年初就展開了。而今僅憑一紙詔書,並不見東邊大興人力物力的舉措,未免有虛張聲勢之嫌。故而他並不著急回去,不過一旦東邊傾國來攻,不得不準備完全之策。關中狹小,直面汾、晉,如無當年沙苑那樣迎擊取勝的運氣,則只能將長安宗室民眾西撤度隴,依託隴阪阻擋東師,然後再圖反擊。
侯幾通報告說,高平軍牧馬十二年,時至今日,共有牧馬兩萬九千二百匹,田六百頃,府兵八千,家屬及屯墾放牧者上萬,軍馬足食。宇文泰對此非常滿意,同侯幾通說了一兩刻的話,送給他一柄西域胡刀,瑪瑙珠子一串。
宇文泰一行在原州休息了十余日,再次向北進發,由環江走西安州鹽池,大獵三日。然後東進,沿著白于山的北麓,穿越無邊無際的沙嘖之地,六月的時候,到了沙地中的綠洲之城——夏州。夏州就是統萬城,為西魏北部邊陲重鎮,更是宇文泰的龍興之地。當年他不過賀拔岳身邊之幕僚左丞,此後外派夏州刺史,得以積蓄力量。賀拔岳遇害后,在平涼議主中奪得首領席位,二十年來五戰東魏、平蜀滅梁,終於奠定三分之天下。
宇文泰議定完嗣子之後,獨孤信等五柱國都已交權。
八月的時候,宇文泰北行已經穿行過茫茫高原,來到了沃野以東的黃河岸邊。來到岸邊的次日,一夜秋風,頓時寒氣逼人。天剛剛亮,宇文泰就披衣出帳,遙望對岸暮色中的蒼茫天際。被太陽射成金色的濃雲之下,一組組青色的山頭漸漸露出崢嶸之姿,那就是匈奴、鮮卑世代奉為膏腴之地的陰山。陰山就像一位深沉的巨人,在晨曦之際默默南望,唯一和他和_圖_書相伴的,就是這條寬闊的大河,河面反射著粼粼波光,寂靜地東流而去。舍此之外,天地之間,唯有無盡的流雲和大風。
宇文泰令蘇綽、盧辯等人仿周禮建立六官制度,但在地方上仍沿用魏晉以來的刺史制,不過他對周代封建分封仍嚮往之。於是原州原野上,出現了一幕復古的諸侯會遇之禮。
他想起李岐豐在長安,仍以大將軍之職任高平軍元帥。而此番為了過渡交權給兒子宇文覺,各方的人事都在調整中。他對侯幾通印象如此之好,就思咐要不要用侯幾通代替李岐豐。另外,歧豐同宇文毓氣質相類,走的比較近,新近又要娶獨孤信的女兒為妻。為此,早就在考慮調整之列。他腦子裡面有了新的想法,想要讓歧豐改任左遂伯,供職中央,不統領高平騎兵,只是保留大將軍的名號,從此閑置不用。征戰江陵諸將中,還有楊忠,決定不再起用此人,改用權景宣代替。
朕當親御雄師,龔行天罰。六軍舒旆,百萬成行,風雲齊舉,雷電爭威。一朝西指,必犁庭巢窟,灰燼逋丑。關、隴以為王土,瓜、涼率列臣濱。
宇文泰當日就在李賢府上住下,歡宴終日。他讓李家親族都來拜見,各有頒賜。當時李玄策在下首作陪,李賢特意指著玄策對宇文泰說:「原州兵都是此人帶,去打過江陵城。」宇文泰不由得打量李玄策,見他細眼長頭、臉頰瘦削,顎下留著長須,身材雖不高大,卻很精壯。他就問玄策:「打江陵,都打了什麼陣仗?」玄策作答道:「夜渡沔水,攻破圍柵。」
過馬髦嶺后,一路下山,早被原州刺史李賢派出的騎隊發現,急忙前來迎候,一面飛報原州城。宇文泰心情很好,他對迎候的人說:「你們的李使君可是一個非常之人,為國家守衛原州幾十年。我要用大禮見他!」就讓人隨同先行入城準備。請李賢著深衣儀服,坐在四匹同色駿馬的大車上,用諸侯見方伯之禮,前來參拜宇文泰。
歧豐沉默一刻,不動聲色地說:「太師把國家交付給你,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盛洛(賀蘭祥)屯同州,婆羅(尉遲綱)又控制太師身側左右,你有何擔心的。個別人的干擾,不和圖書要管它。且等太師任命。」
宇文泰忍住病痛的折磨,詳細考慮和安排有關度隴的準備事宜,先行準備,以備不時之需。他親自執筆,做出有關任命,令飛騎返報長安。有關任命是:以宇文虯為金州刺史,進位大將軍;大將軍史寧為都督涼、甘、瓜諸州軍事、涼州刺史。大將軍豆盧寧為秦州刺史;大將軍宇文盛為隴右軍司,駐秦州。秦州為隴右之樞紐,總攬西北,由可靠而又經驗豐富的豆盧寧坐鎮,且有宇文盛監軍。同時又分權給西北各地刺史,既能協調並進,又能分別制衡,這都是宇文泰的苦心安排。過去獨孤信十幾年一人專制隴右的局面,至此不復存在了。他對親信說:「陀羅尼和薩保他們不能永遠靠我,這次權當我為他們最後一次代勞吧。」又說:「薩保這些人,他們並不是因度隴而產生恐懼,實則因害怕我死啊!怕我死了,他們不能獨立支撐而恐懼啊!」這是他第一次說到自己的死。
宇文泰到夏州后,尋訪故宅,接見舊吏父老,追思往昔情形,不勝感慨。夏州人在刺史府內立毗沙門天王寺,作為武神供奉。宇文泰親臨觀看,對眾人說:「這是當年蔡承先斬殺彌姐元進的地方啊!彌姐元進勾結侯莫陳悅,阻擋我西去為元帥復讎。幸得承先在座中將之斬首,舉座驚服,無人再敢持異議,才得舉義旗。這毗沙門寺當是為他而立啊!」蔡佑因為氣喘得厲害,這次沒能隨行。
第二天,高平軍副帥侯幾通前來拜見。侯幾通飛馬搭箭射死曹元慶之事,宇文泰也有耳聞。今日見面,見他一身圓領窄袖武服,皮膚黝黑、身材健碩,腰掛短刀躬身而立,恭順中透出一股剽悍之氣。宇文泰平生對此等武人最為對味,他在思量此人,雖與武川武人類似,但卻帶有關中人特有精悍氣息,同達悉武、楊忠等略有區別。昨日見了李玄策,今日再見侯幾通,覺得後者更勝一籌。
五月中,馬隊出彈箏谷。此時天氣極好,艷陽高照,晴空無雲,谷間野花滿山,林木蔥鬱。微風順谷吹來,馬兒都歡快地輕輕踱步。宇文泰心情受此感染,也覺得舒暢了許多。他讓大家都停下來,靜靜地聽谷中的聲音。他說:「雖說是彈和圖書箏谷,不過是起風的時候,谷底里好像有人彈箏的聲音。要是在無風晴朗的日子,你能聽到簫鼓合奏的奇妙聲樂,那日後必定大富大貴。」眾人都屏息傾聽,良久無人說話。至於聽到沒有,卻沒有人說出來給別人知道。
宇文泰北行前,宇文幕府完成了一批新的任命。拜安定公世子宇文覺為大將軍,加驃騎、侍中,鎮長安。以大將軍宇文護和賀蘭祥分別統領京師諸軍,宇文護駐長安,賀蘭祥駐同州。幕府機構仍然運轉,所有重大軍政事件,皆送宇文護處,由宇文護、于謹、盧辯會商解決。盧辯此時是少師、范陽公,總攬機要,日常政事都在以他為首的幕僚們手中流轉。
自出長安以來,馬匹病死十有三四,在高平,李賢和侯幾通送馬千匹,馬隊規模仍然可觀。儀同、沃野鎮將叱列僧衍送來三百隻羊,並送來嚮導數人。不久大隊渡河,河水只及馬腹而已。宇文泰騎馬過河時候,身邊將士都跳下來徒步圍繞馬身而前,大將軍尉遲綱親牽韁繩。過河后,尉遲綱燃起篝火為他取暖。宇文泰望著遙遠的陰山,久久嘆息,他說:「它在看著我呢。可惜,我回不去了!」
原來,北齊突然發出《宣示遠近以討西寇詔》,宇文護等大驚,特意來報,請求他回來。北齊詔書中累數宇文泰鴆弒孝武、廢殺元欽等事,稱——
宇文護在長安第一次招集諸柱國老臣議事,這兩個多月,軍國大計,都是他和于謹、盧辯關門密定的。而今要討論禦敵大計,不能不擴大議事範圍了。除柱國之外,大將軍李穆、李遠、達悉武等十餘人也被召集起來。
議事期間,宇文護對柱國老臣自然非常恭謹。而老臣們,仍視宇文護等為子侄輩,尤以大宗伯趙貴,言語舉止中仍頗有矜持之意。常呼宇文護小名「薩保」,不欲奉之為首領。宇文護心知肚明,仍恭謙相對。
宇文泰定下上述任命后,卻不急於發令施行。他準備秋涼回長安后,先將世子宇文覺提拔為小冢宰(讓李穆卸任,外放大州刺史),並代攝冢宰府之權。然後由於hetubook.com.com宇文覺來完成各項人事任免,以增加侯幾通和權景宣等人對新主子的忠誠。
歧豐聽說薩保來了,急忙起身相迎,見薩保因縱慾而清瘦的臉頰上,兩隻眼睛布滿了血絲。還不及開口寒暄,就聽得薩保急聲相告昨日柱國議事情形。不容歧豐插嘴,薩保又說:「我不怕東虜,怕的是內賊。」
作詔書者為北齊太子少傅、監國史魏收。魏收所作詔文,不遜於當年之杜弼。
「等太師任命?」
七月,漸有秋意,宇文泰身體略有起色,仍繼續北行。
宇文泰鎮定不語,大家才發現,大風吹掉了他的皮帽,露出斑白鬚髮。尉遲綱在側,看見這一幕,禁不住淚水流下臉頰。這個時候,宇文泰上下馬都全靠人抱了。但到了次日,他仍下令將士狩獵。
六月底,來自長安的六百里加急飛騎來報。自宇文泰出長安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這個時候的宇文泰腹部上腫塊凸起,連日便血,精神非常不好,但也不得不堅持起來視事。
宇文泰突然發問說:「江陵繁華如天堂,可曾擄的什麼回來?」玄策一驚,抬頭看李賢,見他笑著向自己示意,意思好像是但說無妨。他才大著膽子說:「生口、金銀等物,都帶回隴上。」宇文泰並不追問,一笑置之。
不過話說回來,李賢家族世居原州,又在此幾十年經營,與一方諸侯實無分別。宇文泰對之頗為倚重,將兩個兒子寄養於此,同李家結親戚之情。而不知情的北齊朝廷,則以為李賢在隴上影響之大,以致於宇文泰不得不把兒子送去做人質呢。高齊初建的時候,還曾派來密使,以圖策反李賢。李賢就在席間抽刀將密使斬殺,埋在後院,所以這事情一直沒有人知道。
他警惕地環顧四周,低聲對歧豐說:「太師已經病入膏肓,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了。看昨天的情形,太師一死,有些人必有非分之想。太師把國家交給我,我要是弄砸了,真是萬死也補償不了了!」
「對,太師臨終,必對你有任命,眾人不能不服。即便不服,處置他也名正言順了。另外,如果太師突然病死,來不及有遺命的話。你就立即擁立世子陀羅尼繼位大冢宰,發號施令。嗣子早就議定,旁人無法動搖的。」
北地的磅礴氣和_圖_書象,令宇文泰這個陰山之子,立刻有了回到故鄉的感受。他凝視天際的陰山良久,直到自己手足冰涼。
大隊立起穹廬過夜。第二日,整軍前往河曲狩獵。時值中午,有大風自西呼嘯而來,沙塵遮天蔽日,昏暗中不辨方位。由於風來的突然,軍旗不及收起,大風竟將中央的一根軍旗折斷。風停后,看見被黃沙覆住大半的中軍軍旗,騎士們無不變色,都不敢說話,只等著宇文泰發令。
到了五月初,宇文泰一行啟程北巡。以大將軍尉遲綱為領軍總護衛,率馬隊兩千餘人、馬皆有副,從涇陽道折向西北,去往高平方向。
當晚,宇文護在私宅中同身邊親信侯伏侯龍恩、呂思明等人議事,天亮后才罷會。他了無睡意,而令人緊急備馬,身披一件黑色的袍子,頭戴突騎帽,用巾子遮面,穿過秋意涼爽的長安街道,徑直來到李岐豐府上。
當晚宇文泰高興,破例飲了一些酒。夜裡睡下后,覺得腹內劇痛,竟嘔出一口血來,將床褥弄髒了。喘息了半夜,才緩了下來。他不願讓人知曉此事,只將守在外間的大利稽延保叫進來,同他交換了床褥。延保做事仔細,他抽出短刀將自己的手臂割破,把血也塗在上面,對外就說自己抽刀不小心弄傷的。
九月,北齊入侵的傳聞終於漸漸散去。獨孤信的四女兒出嫁,女婿是大將軍隴西郡公李岐豐。宇文泰在北方送來賀禮,包括來自北方的鷹羽、雁羽及天鵝的羽毛,都是在北地所獵。
「嗯!」薩保點頭道:「陀羅尼自然是我的依靠。」他感覺話也不能說的再透了,就此打住。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打開看,裏面是一對又大又明亮的珍珠。他對歧豐說:「你九月就要娶親,權當一點心意,婚禮當日還有大禮相送。」歧豐推辭不過,只得收了。
而此時,又傳聞北齊將起並、幽、青、齊五十萬眾西討。謠言一日甚於一日,西魏邊境,自玉璧至宜陽,無不堅壁戒嚴,如臨大敵。
「最後的大雁都已經北歸,我也要隨它們一起去了。」他對侍奉在側的人們說。這些人,不是他的至親,就是跟隨他出生入死幾十年的親信,比如懷寧郡公蔡佑。蔡佑年逾五十,身患吼疾,早不帶兵了,但仍然跟從在宇文泰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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