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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蒼茫:北朝末戰爭筆記小說

作者:賀六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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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明夷 第七十七章 定謀奪權

第三卷 明夷

第七十七章 定謀奪權

他見到門口等自己的親隨,怒氣頓時換作了悲哀。原來於謹這些人都有兒子們來接,只有趙貴的隨從中沒有一個親人。這是因為趙貴家中幼子,當年都留在晉陽,做爾朱氏的俘虜,如今都被高氏羈押,生死未卜。唯一在身邊的兒子萬勝,又戰死在河橋。他又不似李虎,頗能生育。年紀大了,空有姬妾卻生不出孩子,只落得個孤身一人。
他眼睛一亮,顯然有了辦法,接著說:「您應連夜去拜見常山公,探探他的口風。必要時候,要放下面子,向他討求法子。太師病重以來,您已多次向他饋贈重禮,早就做出他日必定共富貴的承諾……」
眼見著過了中午,這些宿老還是不來。窘迫間,薩保聽說趙貴好像去獨孤信府上了。他又急又惱,急忙派人騎馬到獨孤信那裡去請。哪知來人空手而歸,帶來趙貴的口信說:「大冢宰還在同州,且等他回長安,召集眾人,再行議事吧。」
薩保恍然大悟,急忙抽出一塊白色的絹,正是宇文泰在雲陽臨終給自己的。雖然手還有些哆嗦,聲音也略帶顫抖,他仍盡量穩住情緒,高聲說:「丞相在雲陽手書遺命:世子沖幼,由中山公宇文護輔之,三年後還政。軍國大計,由宇文護主持裁斷,五官(大司徒、大宗伯、大司馬、大司寇、大司空)群議。」說罷將遺詔交給眾人傳閱。
趙貴握著手裡的紙,正想接話說:「我這不就是輔佐嗣子的法子嗎?」于謹卻不等待,繼續說:「丞相早有遺命,令中山公主政輔佐世子。我等只需并力支持中山公,共同輔政即可。我看沒有必要再行一套輔政之法,依從丞相遺詔才是。」
歧豐一時無語,知道獨孤氏焦慮家族前程,卻不知該如何來勸她。
「要收了就不是常山公于謹了,常山之蛇,豈是輕易讓人擺布的?不過我想,大勢上他是看得很清楚的,趙貴這些人出頭搗亂,無非是想做第二個宇文太師,而於謹和宇文氏有姻親關係,無法避嫌,到時必然失勢。況且趙貴等人慾同宇文氏為難,豈不掀起腥風血雨?甚至動搖國本,這絕不是于謹所願意看到的。」
白天趙貴早就到過於謹府,一則看看于謹有沒有去宇文護那兒,二則試探他對繞過宇文護,改為群公聯合執政的態度。趙貴對於謹說:「陀羅尼還未成年,輔政之人自然是不可少的。我等出生入死幾十www.hetubook.com.com年,如果不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真把軍國大權都交給那幾個小兒去搞亂,怎生對得起無數戰死疆場的將士?」
思明接話道:「一部分人被殺,一部分人投東邊去了,大廈一傾,悔之晚矣!」
「可惜此人太狡猾,禮物都不肯收。」薩保插話道。
薩保心中未免有所悵然,心裏暗自琢磨:「大野阿至羅號稱智者,他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早在薩保來之前,于謹已打定主意,此刻正色道:「丞相創業艱辛,我早蒙先公非常之知,恩深骨肉,絕不會眼見丞相家業後繼無人。只要你站出來宣讀丞相遺命,我一定拚死為你力爭。」
于謹只好說:「這樣同安定公遺命相悖了吧?容我再想想。」
趙貴又說:「我們幾個人都不答應的話,薩保就做不了主。」
在殿中,六大柱國圍一個圓圈落座,這樣不會特別突出某一個人。大司徒李弼官職聲望最高,本應主持會議。但此事本由趙貴發起,李弼不過勉強參加,故而改為趙貴主持。
趙貴見於謹不願傾心而談,只好說:「兩日後我約同景和、獨孤,召集群公商議,屆時必須議定此事。」又斷然說:「我不怕再來一次平涼議主,只願和上次一樣,不致於後悔便是。」說罷起身告辭。
薩保深以為然,藉著探訪李岐豐府上的機會,又偷偷問計于歧豐。他問:「丞相雖然遺命讓我輔政,但各柱國都小視我,朝中和各州,大多持觀望狀。究竟該如何做,才可以消除眾人的猶豫,儘快讓內外人心安定下來呢?」
他用力拽起薩保,引他進入內室,安排他坐下。薩保不暇坐穩,急急說道:「太師屍骨未寒,而諸貴各自盤算,都想要取而代之。令我和陀羅尼如何安身?大司馬是國之股肱,屢立大功,必定不願這家業就此毀於人手吧。請告之薩保,該怎麼去做?薩保本無甚麼宏大野心,只是弟弟幼小,不得不勉為其難,把自己置身在這風口浪尖上。只要能安定我宇文氏,不管做什麼,請只管吩咐我。」
再說宇文護作為宇文覺的首輔,使用大冢宰名義發布的第一條命令是——
「留著以後再說吧!先不動聲色,不要攪了一團和氣,不然真會引來各方的敵意。」思明勸他道。
歧豐知道他必定要篡魏,藉此形成新的權力體系。不和圖書過他念及同廢帝元欽的情誼,始終不願正視宇文篡魏的這個必然趨勢。他沉思良久,只是勸薩保提拔一批武人,尤其是在宇文泰執政時期逐漸失勢的一些人,比如達悉武、楊忠。如此逐步把權力鞏固下來。
柱國、大司寇于謹
他正對著宇文護,說:「中山公既然受此重託,更不應該推辭。須知你乃是丞相的從子,而丞相待你如同己出。你可知曉?」
薩保又喜又怕,喜的是于謹願意為之力爭,怕的是群公會議,趙貴等人堅持,自己能否抗得住?但事已至此,只能戮力爭取了。他已做出最壞打算,安排親信死黨儀同邊平領甲騎千人,以調往渭北名義出城,秘密藏在渭南的同光寺中。以備萬一出事,就飛騎斬關進入大內,襲殺諸貴。邊平所帶兵本歸尉遲綱調度,這次定謀,宇文護不敢保一定說服尉遲綱參与行動,於是繞開他,這也是不得以。
于謹於是笑道:「如此最好,依禮中山公領導群公輔政,理當居中受拜。」說罷,搶上一步,彎腰俯身對著薩保就是一揖。
薩保何嘗不知,此時不能立身而起,制止趙貴的長篇大論,就等於默認了他們的行徑。當年平涼議主,也是趙貴挺身而出,倡議擁立夏州刺史宇文泰,而其他諸將默認,於是大計敲定。如今二十年歷史重現,趙貴還是趙貴,只不過寇洛換成了李弼,侯莫陳崇則充當赫連朔周的角色。至於宇文薩保,同當年躊躇滿志卻又猶豫不決的李須彌則何其相似也。
薩保剛剛告辭離開,歧豐回屋,卻發現獨孤氏不知何時從內室出來,跪坐在席間的墊子上。獨孤氏性較內向,平時說話很少,兩人也很少一起商量事情。此時她突然出來,歧豐不免頗覺意外,想必剛才的對話,她都聽到了。
他見於謹仍拈鬚不答,乾脆挑明了說:「按鮮卑古法,幼主未成年,由部落長老輪流攝政。我準備實行三公輪值的法子,這也是合乎周禮的。李景和(李弼)做太師、我做太傅,你做太保,先行輔政一年。一年後景和年老還權,我做太師,你做太傅,獨孤做太保,再輪一年。然後歸政大冢宰。凡事三公裁斷,柱國列席討論。你看如何?」
說罷,他掃了一眼眾人,接著說道:「上天降禍,丞相奄棄黎庶而去。但嗣子尚在,忠義之士尚在,是不是應該并力輔佐嗣子,完成丞相未竟的大業?」和*圖*書
話剛說到這裏,突然聽見於謹喝了一聲:「等等!」趙貴早有預感,不覺一驚,停住話。眾人都轉過去看于謹。只見他霍然立身而起,絲毫不像一個六十歲的老者。他也不直接面對趙貴,而是對眾人說:「當年帝室傾危,人圖問鼎。有賴宇文丞相投袂荷戈,匡國祚於水火,解群生於倒懸。諸公今日之富貴,都出自此,大家不會有異議吧?」
于謹對薩保說:「請舉丞相遺詔。」說罷回視諸貴說:「我們都對中山公和丞相遺命行禮吧!」他一把抓住侯莫陳崇,將他拖起來。而獨孤信不得不起身攙扶李弼,也都站了起來。趙貴一個人坐在那裡,見大家都回頭看自己,無可奈何,也勉強起身。于謹領頭,沖宇文護一拜,眾人也都陸陸續續微微躬身。就連趙貴,也不得不低一下頭。這算是默認了。
趙貴不暇坐席,跪坐立身說道:「安定公創業未竟而逝,如今世子幼小,軍國大計,我等不得不有所輔政,此事責無旁貸。我認為,可以仿照周禮,施行三公夾輔的法子。授予太師、太傅、太保佐政實權,由我們六人輪值擔當。這具體的安排嘛……」說道這裏,他清清嗓子,從身上掏出事先寫好的一張大紙,準備將細則公布出來。
于謹只得應道:「丞相家業穩如磐石,誰敢窺瞥!快請起。」
于謹大驚,搭手來扶。而薩保則略帶哭腔道:「宇文氏危在旦夕,請大司馬一定答應施救!」
宇文護慌忙回拜,沖群公道:「薩保受命,自當鞠躬盡瘁,萬事還須諸公鼎立輔佐!」群公會議,本來要奪去他的輔政大權。如今失而復得,感動得令他骨頭都有點酥了。不過當著眾人,他只得克制激動的情緒。
與會諸貴,乃是當今六大柱國,其他大將軍一級,都沒有資格參与。這六大柱國是:
趙貴的言下之意,大冢宰是宇文覺,須得他來發號施令。至於宇文薩保,不過我們的子侄輩,最近才剛提了柱國,即便想和我們平起平坐,也還尚待時日,怎輪得到他以首領自居呢?
柱國、大宗伯趙貴
那獨孤氏單薄的影子,在突然晃動的燭火中微微搖動。沉默一刻,她方才低著頭黯然說道:「薩保要排擠柱國勛臣,您為何要為他出主意呢?」
宇文薩保這個時候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他斂容正色答道:「事關國家安危,薩保豈敢推脫,雖粉身碎骨而不m.hetubook.com.com辭!」
從冬十一月開始,動員沿河軍民人力,將黃河上的河冰椎掉,以防止對岸齊師偷襲。由此形成慣例,每年冬天都要在黃河上椎冰。
另外,他還是接受了李岐豐的建議,將一些受冷落武人逐次提拔,如達悉武、楊忠等,都得以重新掌兵。
思明撫著瘦削臉頰下的鬍鬚,嘿嘿笑道:「如果您是常山公,今天您會來嗎?其他柱國都不來,他一個人來,這不是擺明立場了,再如何同群公平起平坐呢?」
柱國、大司徒李弼
反觀趙貴,因為于謹的激烈反對,而又得不到李弼等人的明確支持,本來到手的三公輔政也就成了泡影。趙貴強按住怒火,騎馬回府。剛出宮門,突然拔刀斫柱。咔嚓一聲,守宮衛士都大驚失色,卻無人敢勸。他心裏怒火萬丈,暗暗道:「于謹這個老狐狸,我以後要再和他說話,我就……」
那薩保走了進來,見於謹披衣出迎,忍不住心中的焦慮,加之又飢又渴,身子不穩,突然單膝跪地,俯身拱手道:「大司馬救我!」
宇文護又羞又惱,只得罷會,晚飯也顧不得吃,退到內室同親信呂思明、侯伏侯龍恩商議對策。
他見薩保前伏身子傾聽,又補充說:「大宗伯要在後天召集諸貴議事,或要推三公攝政的想法。你必不能聽之任之,需取出太師遺詔,告之群公。我會立即響應,並倡議遵從太師之命,由你輔政。」
眾人都不說話,陷入沉思。薩保突然發問道:「今天常山公為什麼不來呢?我待他可不薄,我看他也有同我深交的意思啊。」常山公就是于謹。
于謹得知趙貴意圖,頗感為難,反覆思索化解的法子。一直到了深夜時分,家人突然急報中山公宇文護來了!
歧豐回過神來,心想:「她是擔心娘家的安危呢。」只得解釋道:「從宇文太師開始,柱國勛臣就大多賦閑了,也談不上排擠。」
于謹仍然站著朗聲道:「丞相既然留下遺命安排,我等自當全力執行。」他的語氣嚴厲,用眼見掃視眾人。眾人都避開他的目光。
第三日,趙貴以大冢宰不在京師之由,遂以大司徒和大宗伯的名義,召集諸貴在宮中偏殿議事。西魏恭帝早不臨朝,宇文泰偶在宮中商議公事。趙貴行事風格模仿宇文泰,恐怕也是精心考慮過的。
宇文泰手書,眾人都認得,閱罷無聲。
柱國、大司空侯莫陳崇
柱國、小司空宇文護
和_圖_書宇文護這才打定注意,戴了皮帽,用布巾遮住面目,一身灰色袍子,騎了一匹普通黑色的坐騎,連夜出門去于謹府上求見。
獨孤氏急了,抬頭搶話說:「你應該勸他同大人合作,自然可保各老臣無虞。」她所說的大人,就是指她的父親獨孤信。
說罷指著薩保道:「中山公請出示丞相遺命!」
侯伏侯龍恩握刀說:「京師北營三府都在大將軍尉遲綱手中,不如趁夜入城,擄來趙貴、獨孤等人,聚集開會宣讀太師遺詔,如有不從者就地斬之!」
柱國、大司馬獨孤信
「這個趙貴,我以後必除之?」薩保不覺有些惱怒。
要知道于謹等柱國,平素都與宇文泰平起平坐,宇文護這些小輩,常常躬身拜之。如今于謹竟然搶先向宇文護施禮,著實令眾人吃驚。連薩保也有所不慣,急忙扶住他。
連日來,薩保同幕僚密商。呂思明等人都勸他早日迫令西魏天子退位,讓宇文覺早登大位,然後藉此除舊布新,提拔籠絡文武,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
宇文護聽到這裏,腦子發懵,抬頭看諸人,李弼神色傲據,獨孤信表情沉重,侯莫陳崇正翹首傾聽,只有于謹微微轉頭看著自己。四目相對,于謹的意思很明白,要宇文護打斷趙貴。
宇文護受封柱國后,就急忙召集諸貴議事,欲正式行使代攝政之權。但群公似乎並未了解宇文泰遺命的意思,除李遠、侯莫陳順等人之外,原五大柱國竟無一人前來相會。
于謹不點頭,也不答。
薩保扭頭看了看呂思明,思明搖頭連說不可。薩保想想,也說:「這些人雖然現在沒有掌兵,但二十年來在朝中軍中還有地方各州的影響非同小可。我們要是出手不當,恐怕招致混戰。」
再說宇文護,雖暫定了名分,但他知道群公各懷鬼胎,尤其是趙貴,必在等待機會,然後好對他發難。但自己聲望資歷太淺,朝廷地方各勢力倉促間不可做大的撼動。如今丞相剛死,世子幼弱,人人都在觀望,看看宇文氏到底能否渡過此關。這樣的人心向背,斷不可長久。
薩保雙手握拳,身子卻紋絲不動。只見他臉上發燙,寫滿了尷尬和緊張。趙貴或有所覺,鼻子輕哼了一下,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輕蔑微笑,繼續朗聲說道:「三公執政,每兩年一輪換,輪四次共八年,屆時大冢宰春秋年長,閱歷豐富,自當親自秉政。我們也可以告老了。這第一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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