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明夷
第七十九章 斬蛇計劃
趙貴攤手道:「所以我說,讓人把他刺殺了,然後下令捉拿兇手,屆時找個替罪羊就完了。天子悲痛,為之輟朝,然後命我等代行輔政。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死人最少。」
獨孤點頭允道:「那就儘早剷除吧。」
落燈以後,長安城也漸漸恢復往日的平靜。朝廷雖然每日朝會,不過因周主尚幼,朝議不過形式而已。軍國大政,都直接交由晉公宇文護裁斷。至於元老宿臣,則常常稱病不來,更使得朝會愈加聊勝於無了。
近畿禁中,能夠調動使用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開府叱奴興,他早年就是趙貴舊部,後來隨尉遲迥平蜀有功,調入尉遲迥的軍中。叱奴興目前在咸陽駐防,雖然所轄軍隊並不能完全調動,不過他有親信八百騎,聽了命令,半日就可進入長安。
侯莫陳崇一驚,默不作聲,半晌頹然說:「沒必要吧,天子過兩年就成人了,丞相遺詔不是說了三年後還政嗎?他敢不聽?」
趙貴聽獨孤信如此說,急忙道:「如今有一條小蛇,還有毒,如果任由它長成大獸,恐怕會傷及更多的人。」
其實獨孤信與趙貴不是一路人。趙貴不過不滿薩保專權,對魏祚禪周,輔佐周主宇文覺這點上並無異議。但獨孤信既非賀拔岳舊部,更不是平涼議主的功臣,而當年軍中聲望更遠在宇文泰之上。他同賀拔勝、王思政等人西入關中,投靠宇文氏,無非是為了對付共同的敵人高氏。魏朝幾代天子對他恩遇非常,因此除舊布新,絕非其本心。
獨孤信見趙貴深夜密訪,早知他的來意,不動聲和*圖*書色,等他先開口。
他去找侯莫陳崇,落座后直接問:「薩保冷落重臣,凡事自作主張,你服嗎?」
不過這兩股軍力都在長安外,終究不能作為第一波力量使用。
兩人貌合神離,不過在對付眼前共同敵人宇文護上,仍能進行合作。
至於議定嗣子,幾乎招致喪命。他看出宇文泰病入膏肓,所以示弱堅忍。利用趙貴,先對付宇文護,不過是權宜之計。要是藉此把隴右舊部和三荊舊屬調入中樞,立自己的女婿宇文毓為周主,也並非不可能。至於撥亂反正,恢復魏祚,或許只是個希望,但看事態發展情形,也不是說完全不可行。
趙貴暗自思咐,侯莫陳崇膽氣不夠,李弼年邁等死之人,于謹是薩保一夥的,這五大柱國中,只剩下獨孤信了。其實獨孤文韜武略,都在趙貴等人之上。當年宇文泰執政之時,是聯合趙貴等人制衡獨孤信的。兩人雖然共事二十年,但卻談不上親密。不過趙貴知道,面對薩保的奪權,兩人是能夠說到一塊去的。
獨孤信何等聰明,立馬回復到:「巨蟒可以吞人。」
而在長安近畿,可以依靠的力量很少。這是因為禁兵由尉遲綱統領,而東邊的幕府大本營同州,還有賀蘭祥屯集的重兵,這兩股力量,也是宇文護所控制大局的根本。
趙貴原先還以為,宇文護雖然輔政,但畢竟資歷太淺,很多事情還要依仗幾大柱國。沒想到周朝建立,他除了受封國公,並無實際權力。而大量新柱國的提拔,明顯就是要徹底架空他們幾個老臣。
獨孤信仍和_圖_書不同意,趙貴也不堅持。他心中自有打算,準備背著獨孤,先行下手。如果不行,再等二月禁兵換防動手。
獨孤信沉思片刻說:「還是不夠周全。」
兩人遂即密定計劃,並考慮參与的合適人選。他們兩人雖不當權,但在朝中和地方仍有較大影響,故吏舊部遍布各州。尤其獨孤信,如今的隴西、三荊和漢中的駐軍,大都仍是他的舊部帶兵。
不過這些兵力遠在邊境,平時不可能調動。只有當中樞發生改變,薩保伏誅,周主重新任命獨孤信為大司馬的情況下,方才可立即出動,平定可能出現的叛亂。
另一個是獨孤信的舊部獨孤楷。獨孤楷本是東魏軍將,也不姓獨孤,沙苑被俘後轉入獨孤信軍中,遂改姓獨孤。當年宇文泰將獨孤信從東線抽回來,改鎮隴西,為了削弱他的軍力,強令獨孤楷等十二將留在關中,獨孤楷遂被划入禁軍。時間久遠,或許宇文氏已經忘了他和獨孤信的淵源了吧。當前他所轄兵守衛城外,雖然一時不便入城,但關鍵時刻如能斬關進入大內,其力量不可小覷。
趙貴心中暗自鄙視,嘴上冷笑說:「三年後,只怕小蛇養成了巨蟒,胃口大得連皇帝位子也想要吃下去呢。」他又加了一句:「別忘了,宇文薩保就是屬蛇的!」
話沒有說話,就被獨孤信舉手打斷了。趙貴極為不快,不過也只得聽他說道:「絕對不可,你當是專諸刺王僚的年代嗎?薩保出入禁衛如林,如何下得了手?萬一失手,必將打草驚蛇!」
北周天王元年(公元557年),因https://m•hetubook.com.com新帝登基和大封功臣,使得正月的長安平添了不少喜慶氣息。到了正月十五,宮內和大小寺廟都點燈敬佛。而本來只有一天的節慶,因為新朝特別恩准,連點了七日方才落燈。期間城內深夜也亮如白晝,紅男綠女紛紛上街遊玩,熱鬧非凡。自朝廷西遷長安以來,二十年來還從沒有過這般場景。若不是從灞橋往東,直到沙苑、同州,林立的府兵軍營遙遙相望,鐵騎更迭出入如臨大敵,人們還真以為回到了太和、正光年間的太平年景呢。
趙貴又說:「別看他們姓宇文,不過北地的豪族出身,跟宇文家本無任何關係。除七郎(宇文虯)外,還有八郎(宇文盛),九郎(宇文丘),都可以用。八郎和九郎在鹽州,從原州下來,走涇陽道。這樣北邊、西邊、南邊就都是我們的人了,就剩一個賀蘭祥,他能怎樣?事成后,叱奴興為柱國,宇文兄弟封大將軍,郡公。其餘都封開府。」
「好吧,那就等二月吧。」趙貴不想爭辯,接著說:「二月京師府兵換防,叱奴興調入城中,守含光、朱雀各門。輪值禁中大內的都督是長孫僧衍,守承天門。他是長孫儉的兒子,叱奴興同他不僅有袍澤之情,還曾在陣中救過他的命。我讓叱奴興說服他,到時候朝會日,他們帶兵直入,殺宇文護、于謹不成問題。」
話說到這份上,趙貴立即將想法和盤托出:「平涼議主,沒有我,哪有他們的今天?如今小蛇如此驕橫,遲早要把我們都除掉。不如早動手。趁著你我都還能動,朝中軍中和_圖_書說話還有分量,斬掉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又急忙補充道:「三公輔政你還記得吧?這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
「只能這樣。」
獨孤信點頭不語,表情凝重堅毅。
「如果長孫不參与怎麼辦?殺了他?」獨孤信問道。
太傅、大冢宰、楚國公趙貴雖然也稱病不朝,不過他卻並非想要就此交權養老。只因朝會議論流於形式,而大政的定奪都在大司馬府中進行。就連他這個名義上的六官領袖大冢宰,也不得預知。
與侯莫陳不同,獨孤心思高密,趙貴仍不便開門見山。寒暄半刻,還是沒有切中要害。看見案上灑有茶水,他突然眼睛一亮,用手蘸著水畫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細線,對獨孤信說:「西域有耍蛇人,衛公可知道?抓來小蛇餵養,教它舞蹈,藉此謀生。而一旦蛇長到粗長的時候,就把它放回山林之中。你可知道為何?」
趙貴一笑,對獨孤說:「那就要靠你了,駐漢中的金州刺史宇文虯,那可是你的舊部,讓他先入關中,賀蘭祥就不敢動了。」
雖早有預料,趙貴仍不免心中一驚,扭頭環顧密室,只有他們兩人而已。
當年宇文泰創立六官,一方面是復古的需要,更多的還是為了幾個柱國分權。但凡軍政要事,都是幾大柱國群議。現在宇文護秉政,完全不理其他重臣,儼然以獨裁自居。大司馬府中幕僚,如呂思明等人,本來職位卑微,但卻手握大權。以致於新晉柱國們,都得偷偷送禮前去巴結。思明出入扈從如雲,宛若國公,引來路人側目。相比之下,堂堂首輔大冢宰楚國公趙貴府上,卻和-圖-書日漸門庭冷落,鮮有人來探訪。想起來,怎不令人倍感失落,乃至憤恨呢?
「當天一早裡應外合,早點放獨孤楷入城。一起圍攻尉遲綱。事發倉促,他也來不及調兵自衛。除掉了他,自然可用天子命令統御禁兵。至於同州的賀蘭祥,先飛詔安撫。然後就要靠你的隴西兵力了。不行,我們就擁立天子退往隴西。」
侯莫陳崇聽了,當即喝道:「這種小兒,我怎會服他!」
趙貴暗喜,用手扶幾傾身小聲問:「除了他,怎樣?」
事已至此,趙貴也不再避諱,將作為第一波斬蛇的力量告之獨孤信:「我有親信都督王龍仁,是萬人敵,也是神射手。最近天助我也,一個手段高強的僧人來投靠我。他姓拓拔,自稱是太武帝的後裔。此人射術和馬上功夫了得,就是蔡承先、耿令貴這些鐵猛獸年輕時候,也不過如此。我準備先用這兩個人……」
獨孤信提醒道:「話雖如此,不要牽連太多的人進來。人越多,泄密的可能就越大。」
獨孤信說:「你把天子詔書準備好,屆時當庭宣布薩保、于謹等人罪狀,百官才無異議。不過除薩保容易,除尉遲婆羅和賀蘭盛洛就難了。」
見侯莫陳崇連連搖頭,他立即起身告辭,又說:「尾大不掉的道理,好好想想吧,莫要等到有一天刀架到脖子上,可就晚了。」
「對了,我看高平軍的侯幾通也可以用,不過一個大將軍名號就夠了。他被李家三郎壓著,正好可以翻身了。至於李家三郎,他可是薩保從小的玩伴啊。」趙貴突然想起李岐豐剛娶了獨孤信的女兒為妻,就連忙收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