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明夷
第八十六章 孤鵠西飛
(第三卷 終)
薩保大聲說:「這樣好啊,要做柱國,還是要有邊功的。」
此時獨孤七妹也從夫家趕回來小住,兩人見面,忍不住唏噓落淚。隨著府中僚屬、親將紛紛各謀出路而去,往日人來人往的獨孤府更顯得落寞寂寥。庭院里綠樹掩映,樹梢上鳥兒輕鳴,春天的陽光從樹葉間傾瀉而下。這一切,反襯出無人行走庭院的無比空寂。
「是,請多保重!」獨孤賓向大家拱手告別,獨自背上包裹出門而去。
獨孤賓答道:「調往遂州(四川潼南),任州文吏。」
歧豐心中不滿,想必派他去迫死獨孤信,這個主意也出自呂思明。
歧豐只得點頭。薩保呵呵一笑:「思明果然料事如神!」
兩人坐在室內,扭頭望著散滿陽光的院子。半晌,七妹伽羅說:「父親被他們逼死了,這麼多天等著下葬,竟沒有一個人來探望弔唁。往日那些故舊之交都跑哪兒去了?」
歧豐把父親李虎留下的甲胄百余件,都盡數賜予親信將士。他還有私馬五百匹,養在渭濱馬場,這次全都帶上隴。
話說的這裏,兩人相對無語。過了好一會,突然聽見外庭有說話的聲音傳來。七妹坐的無聊了,就起身出去看。原來是父親的舊僚獨孤賓(高賓)前來告辭,正和獨孤善說話。
沒過幾天,朝廷果然下詔,以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將軍隴西郡公李岐豐為河州刺史,都督河、鄯、廓諸州軍事,著令刻日啟程。
赫連盛年紀大了,身上舊創頻發。歧豐本想留他在長安,但他執意要跟從上隴,只得隨他了。
「哎呀,你這一去,幾時可歸啊!」說罷,幾個人都不禁黯然神傷。
七妹說:「我對這夫家失望極了。聽說晉公專門找過陳留公(楊忠),問他對父親的死有何想法。陳留公回到家裡特別囑咐那羅延,不許他過來探望。」
獨孤氏從內屋出來說:「要是不便,可把你家孩子寄養到我家。」
此後幾日連綿春雨,三月的天氣,乍暖還寒。獨孤信已草草安葬,朝廷上下沒有任何反響,如同此人不存在一般。當月,已經遜位的西魏天子暴卒。有司報乃是天氣陰寒,偶感寒疾不治而亡。西魏遜帝春秋正盛,突然暴死,可疑之至。侍奉的人都三緘其口,無人知道真相。再說,元氏宗族都忙於在新朝重新立足,也沒有人關心真相。不久,遜帝的皇后若干氏出家為尼。
獨孤氏問:「熲兒多大了?」
不久,歧豐去求見宇文護。宇文護精神明顯好多了,自從被刺以來,多有不舒心,而今都過去了。歧豐還沒有開口,他就搶著說:「你必是來求外官的?」
獨孤氏hetubook.com.com苦笑說:「這也就罷了。那李雉奴受了薩保的命令,帶人逼死父親,還自始至終對我隱瞞,這是做女婿乾的事情嗎?」
獨孤賓忙說:「不必了,熲兒還是跟著他母親吧。」
一連十幾天,李岐豐仍住在府衙沒有回家。直到三月底,天氣放晴,陽光和煦,突然間一片春光大好。歧豐想,也不能一直這麼拖著吧,就叫定恩簡單收拾了褥具,一道返回家中。進到府前,庶弟李璋早在門口迎接。歧豐下馬回府,坐了半日,不見獨孤氏的身影。叫來李璋問:「阿嫂何故不出來?病了嗎?」李璋答道:「阿嫂早回娘家多日了,說好衛公下葬后回來。這都快四月了,還不見動靜。」
原來,獨孤信死後,其府中親將僚佐多被強制遷往邊遠地區。即便是獨孤以前的舊部,早無隸屬關係的,也多有調整。原獨孤信的親信都督獨孤楷就被划入宇文護府中,他弓馬嫻熟,尤善使槊,成為禁衛都督。宇文護見他憨厚寡言、奉公謹慎,頗為喜愛,就命他為左右,出入捧刀。宇文護的親信提醒他說:「獨孤楷是死去的衛公的人,還是要小心使用啊。」宇文護卻笑道:「你擔心他什麼?他要有異心,身死族滅,要無異心,富貴無量。你說他會怎麼做?」仍令獨孤楷跟隨自己左右。
歧豐決定hetubook.com.com帶長子李澄上隴,令其經受風霜歷練。李澄小字賀蘭,今年十一歲了。歧豐對他說:「我第一次上隴,也是十一歲,只有蠕蠕奴來富相伴左右。哪有你今日這般前呼後擁。你若再待在長安,日久必成綺襦紈絝之輩,還是隨我去見見戰陣的好。」
七妹突然握住獨孤賓的手,傷感地說:「多多保重!」
北周天王元年(557年)四月甲戌日,大將軍隴西郡公李岐豐率隊自長安出發,經汧水道翻越隴阪上隴。
獨孤賓答道:「暫時借住在南門外妻舅那兒。」
其實歧豐絕無休妻重娶的意思,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撫獨孤氏,乾脆先順她的意思在娘家住一陣子再說。
薩保擺手道:「不,我另有安排。」他歪著頭,用手撫案,顯然朝廷還沒有正式下旨,但他已經忍不住了,他接著說:「先告訴你吧,準備讓你去隴西。河、鄯各州正對土谷渾,軍政必須統一調度,就交給你了。你不是在狄道認祖歸宗了嗎?這次可以衣錦還鄉了。」
不幾日,行至汧源山中。山嶺環繞著谷地,山上林木蔥鬱。也沒有風,天上晴空湛藍,偶見一縷如絲般白雲流於高天之上。登上汧源的山頭遠望,青色的群山如滾滾波濤一直連接到西邊的天際。東南方向,則是茫茫黃土中氣象不俗的關中大地。天地如此開闊,而人困居和圖書在城郭村舍,實在難得一見這般壯闊的景象。即便身處山巔,目力所及,仍不能將天地萬象盡收眼底。或許只有託身成為振翅雲間天上的孤獨鴻鵠,才能覽盡這長軸般如詩如畫美不勝收的壯麗江山。
歧豐說:「那我還是回高平吧。」
獨孤賓頭戴幞頭,身上穿著一件舊長袍,腳下放著一個簡單包裹好的行囊。七妹素來和獨孤賓熟識,問他道:「你且要去哪裡?」
「八歲了。」
不過,歧豐把弟弟李璋留在了長安。因兒子、女兒都還沒成年,家中不可無人照看。他將宅邸分作東西兩部分,讓李璋帶著兒子李湛、女兒阿娑,還有他其他庶弟妹們,都一起在西府居住。同時,李璋還要照顧全府上下。歧豐算是把家小都託付給李璋了。
他乾脆全說了:「放心吧,高平軍還是給你用。這個秋天,朝廷準備再伐土谷渾,把他打掉,把高原之人都內遷到靈州去屯墾,一舉兩得啊。本來想讓史寧接著干,不過我要讓他代替長孫儉,都督東南各州。長孫的事你知道的,我也不用他了。」
歧豐明白,獨孤氏心中不滿,回娘家躲自己去了。他大大後悔,殺獨孤信與自己何干?該剛開始的時候,就該把一切對妻子和盤托出,也不至於鬧到今天這個地步。獨孤信一死,獨孤家已經失勢,獨孤氏可能感到在家中地位不保,所以更加m•hetubook•com•com憤恨吧。
話說至此,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都想起綠眉澤打獵和摸骨算命的事情來。當年打獵的少年中,沒有死的,也就是他們五個人了。算命的瞎子,說的算準嗎?至少在薩保看來,好像還是很準的。那個「真人大家」,不是他,還會是誰?難道是面前大野阿至羅?至於另外三個武夫,更不可能。
歧豐一面整治行裝,一面派人去獨孤府告訴獨孤氏。他既沒有奢望獨孤氏會回來陪自己上隴,所以收到獨孤氏的回復,也就沒什麼可吃驚的。獨孤氏告訴來人說:「回報大將軍,隴上天寒,多加珍重。」
「那你妻小在哪裡去住呢?」
獨孤氏黯然道:「怨不得別人,世道人心就是這樣。」
「阿至羅,這可是你的好機會啊。獨當一面,放開手腳干吧。外面說,你和婆羅(尉遲綱)是我的故舊,大富貴必定唾手而得。不會的!要做柱國、國公,就要像盛洛(賀蘭祥)、博居羅(尉遲迥)一樣,勛名須得自建。」
夏四月,李岐豐收治行裝,出發前往隴上河州就任。其高平軍本陣,都在高平,由開府爾朱敏統帥,先期過木峽關,經瓦亭上隴,同歧豐在河州會合。歧豐在長安的帳內親信都督、騎士共有七十餘人,如史念佛、赫連盛、賀葛御、薛禮良、梁師古、張千愻、令狐六波若、劉望鐵、阿史那無量等,都自長安隨行上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