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雲中蒼鵠
第二章 廢帝不過家事(上)
「那就把他廢了,然後再收拾!」賀蘭祥頭也不抬回答道。
宇文護此時的心情,又恨又氣。
他張光洛伏地戰抖,就說:「你先回去,我自有主張。你聽到的事,不準對任何人透露半個字!」
宇文護抬頭問坐在右手側的人:「盛洛,你看此事該怎麼辦才好?要辦哪些人?」
榻上的几案上,堆積了不少公文,都是僚屬處理后,等待他最後決策的。放在最上面的,是荊州方向的密報:鑒於梁朝丞相陳霸先即將篡位,原湘州刺史王琳為梁元帝舊臣,必不容於新朝。因此建議資給王琳鎧甲馬匹,並令一開府帶兵過江,助王琳討伐陳霸先,坐收漁利。最好先趁王琳孤危,問他要質子,以免其反覆。
第二天一早,宇文護起身後就叫人披甲,開府儀同三司侯伏侯龍恩率數百重甲將士都在庭前護衛待命。宇文護也沒有心思吃早飯,把兜鍪摘了放在身側,披甲跪坐在席上等消息。他身後圍了十幾個親隨,都繯甲持刀,親信都督獨孤楷持大刀守在門口。
侯莫陳定得到www.hetubook.com.com這個消息,急忙叫上從騎上馬回冢宰府報信。
不過,張光洛自從上次告發后,就授命監視乙弗鳳等人的行動。得知他們定下動手的日子后,找了個借口溜出宮,急忙向宇文護報告。
下面還堆了不少,宇文護此時也沒有心情去看。事關廢舊立新,暫先不對外動兵。他把呂思明叫來,口授了這個意思,讓他去酌情批複。
「盛洛說得在理!」左手邊的武人也握刀挺身插話,此人正是大將軍尉遲綱。這兩個人是宇文護從小的玩伴,一同從晉陽來到長安。宇文護同他們關係最是親密,情同手足。而尉遲綱的哥哥尉遲迥,以及李家三郎李岐豐,雖然也同為宇文薩保小時玩伴,但相比此二人,則關係要疏遠一些。
他聽侯莫陳定說起剛才互射的事,笑道:「那必是天子宮內侍從,聽說天子把內侍閹官都武裝起來了,可能是想去武庫取槊戟大刀,不想被你給攔住了。尉遲大將軍已下令封鎖宮內外,聽說博陵公親自帶兵入和*圖*書宮坐鎮。天子跟大冢宰不和,究竟什麼情況,俺們哪裡敢問。」
他遂即立起身,對尉遲綱道:「婆羅,你身為中領軍,總典禁兵,明日先帶甲士入宮,佯裝議事,把乙弗鳳等人抓起來。鎖住內宮,將宮內值宿衛士都換掉,先把皇家帶出來。」
當今天子宇文覺是已故丞相宇文泰的嫡子,他既不滿於宇文護大權獨攬,又聽信原相府僚屬李植、孫恆的挑唆,竟定下了要武力奪權的陰謀。因為宮伯張光洛的告發,宇文護早有準備,預先將李植和孫恆外放。本想加強宮中戒備,讓皇帝斷了這個念頭也就罷了。不料李植、孫恆走後,天子不但不死心,反而擔心宇文護會先行廢黜,又命心腹乙弗鳳、賀拔提著手選練力士,準備趁宇文護單獨入宮的機會,搶先下手將其制服。
宇文護又拿起放在下面的公文,正是李岐豐寫來的西討土谷渾方略,請求九月出兵。
地上的人慌忙諾諾道:「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卑職就算再愚昧,怎敢知情不報。乙弗鳳、賀拔提已串和*圖*書通宮內值宿衛士多人,只等明日,天子借故召您入宮,便要將您捉拿。」
畢竟沒有得到命令,侯莫陳定不敢帶人殺入宮中,就把北門封鎖了,讓將士們下馬坐在牆邊休息。過了一會,禁軍都督儀同三司邊平當先從東面街道奔過來,身後禁兵騎士如林,兵器鎧甲撞擊之聲不絕。邊平也是宇文護的親信,他看見侯莫陳定坐在北門口,急忙下馬招呼他說:「你怎麼在這兒?乙弗鳳一夥黨羽都被捉了,現已送往大冢宰府上了。」
兩側的席上,各坐著一個身穿戎服、戴頭巾的武人。右手邊的人身形較瘦,他好像怕冷,在戎服外面披著披風,腰掛著短刀,端坐不動;左手邊的武人更加高大魁梧,他盤腿而坐,將大刀橫放在大腿上,陰著臉盯住跪在中間的人。
原來坐左手側的正是柱國賀蘭祥。他白了一眼地上的人,對宇文護說:「殺幾個狗一樣的小人,卻是不難。只是宮裡的皇家,跟你有了二心,你又要殺光他的親信,他今後還不是要恨你?」
尉遲綱也立身答應,他又https://www•hetubook.com•com俯身說:「殺這些走狗小人,不在話下。不過,當今天子是我的表弟,終究有些情面。逼宮的事情,還是交給盛洛吧!」說罷回身一指賀蘭祥。
過了好一會,宇文護自言自語道:「我還真想明日進宮,沒有張光洛來及時報信,不就給小人算計了?想來冥冥之中,必要菩薩護佑啊!」
過了卯時,還沒有消息,宇文護不禁有些焦急。他叫來親信都督侯莫陳定,命其帶百騎前往宮中打探。侯莫陳定把弓背在背上,馬鞍兩旁都掛了箭囊,其餘騎士也都多帶弓矢,縱馬朝奔宮中而去。不多時到了北面直門,還沒有來得及下馬,就看見從門內湧出十幾個人,沒有披甲,但都帶了弓箭。宮內出門的人看見被堵住了道路,立時抽出箭朝他們亂射。侯莫陳定大怒,來不及下馬,就在馬上拉弓還擊。宮內的人少,那裡抵擋得住,丟下死傷的人朝宮裡逃去了。
宇文護用手捶床道:「他終究還是天子,我總不能把他也殺了吧?天子想要殺我,是君要臣死,國家律令治不了他!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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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天氣的長安,勁風乍起,滿庭的樹葉唰唰作響。灰暗的濃雲低垂,使得下午的天色極其黯淡。冢宰府的內庭,因為關上房門避風,更加顯得黑暗。屋內兩側,擄自江陵的精美銅製鶴形燭台上,卻只點了幾隻蠟燭,居中大榻上的宇文護坐在半明半暗之中,面上陰沉的表情讓人不覺生出幾分畏懼。
半晌,宇文護才對地上跪著的人說:「光洛,你及時告發乙弗鳳、賀拔提,我不會忘了你的。」
宇文護低頭不語,畢竟廢帝絕不是小事,搞不好會引來朝廷震動。
宇文護忍不住想笑,想想當今天子,跟自己還是堂兄弟。自古皇家同胞兄弟尚且相殘,何況堂表親呢?他看了一眼坐著不動的賀蘭祥,沒有說出來。
賀蘭祥抬頭一翻眼道:「他是你表弟,難道就不是我表弟?」
兩人走後,他喝令從人掌燈,躺回到榻上去。冢宰府有上千甲士護衛,尉遲綱又掌握京師禁兵,他感到很安全。乙弗鳳這幾條小魚,翻不了什麼大浪。只是藉此廢帝,實在令他憂心忡忡。事到如今,別無退路,也只能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