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雲中蒼鵠
第五十章 勇者武人之魂(上)
於是他抬頭回答宇文護說:「依我看,帶精銳萬騎,每人副馬兩匹,攜帶弓刀糧秣,就已經足夠了!」
「那依你看來,北路需要多少兵馬?」
宇文護於是派人去長安,秘召楊忠來同州商議。
他這才拿出歧豐密信,舉在燈下燒掉蠟封,把信紙取出。歧豐的信不長,宇文護看罷撫須一笑:「阿至羅不再堅持了!普六茹看來真是眾望所歸。」原來,歧豐在信中寫道——
楊忠心中躊躇滿志、充滿期待,帶上從騎數人一路飛馳東入同州。到達同州已經半夜了,第二天一早,他顧不得休息,直接前往冢宰府上拜見宇文護。
宇文護知于謹持重,於是改問:「把十萬都給北路,南路單撥三萬,如何呢?」
「那斛律明月號稱關東名將,未可輕敵啊!」
說到這裏,宇文護頓了頓,查看楊忠臉色。楊忠本來頻頻點頭,感覺到宇文護停頓,抬頭見他在看著自己,立即拱手應道:「下官隨時聽候差遣,不知冢宰還有什麼疑慮?」
宇文護在內室召見楊忠,旁邊並沒有第三人,連貼身侍衛也都隱身門外候令。天氣尚炎熱,朝向花園的一扇窗戶打開著,四周靜悄悄看不見一個人。楊忠身著圓領齊膝戎服,連袖口都沒有卷上,屏息靜氣等待宇文護髮話。
楊忠在腦中飛快盤算:當年雪夜下漢東動用高平軍八千騎,淙頭伏擊柳仲禮只帶了兩千,又率三千騎奔襲汝南擒蕭綸。前幾年和_圖_書夜入虎牢隨行騎士五千,不過達奚武勒兵不動,自己只帶本陣千騎直奔虎牢城下接走司馬消難。夏州往北迂迴晉陽,輜重全都需要帶走,按一騎士帶兩匹副馬算,騎士萬人所需軍馬三萬,兩匹換乘,一匹攜輜重鎧甲。還有突厥相助,想來應該綽綽有餘了。
其實楊忠一路上都在琢磨宇文護會問他什麼,並一一構思應答。雖然來之前不知從雲中襲晉陽的奇招,但他料想如果要用他,必是領一支騎兵長途奔襲某地。這刻聽到宇文護如此說,想想后回答道:「從雲中奔襲晉陽,想來有數千里之遙吧。兵貴神速,要動用十萬人馬,這輜重供給如何解決呢?我記得夏州以北多是荒漠,兩國邊界兼有雜胡部落,蛇鼠兩端,大隊通行並非易事。這說十萬人出塞,就得動用二十萬人運送糧草輜重,國家半年費用未必可以支撐。而齊人卻早聽得消息,運關東強兵屯並、朔各州以逸待勞,何來奇襲可言?」
他命楊忠就在冢宰府住下,又將歧豐所呈密策原件交給他,讓他詳細規劃行軍方案,並定出具體所帶將領和府兵。楊忠接受如此重任,自然放下雜念,專心琢磨行軍和將帥調度的細則。
宇文護雖對歧豐伐齊戰略大體贊同,但在投入兵力上卻有自己的打算。在原州同尉遲兄弟、豆盧寧密議時,他就說過:「不管怎麼說,把傾國大軍投上,絕不是明智之舉。我能用hetubook•com.com的應當不超過一半兵馬。」密議的三人也認為,北路聯合突厥襲晉陽,才是歧豐密策的關鍵所在。至於洛陽和河內方向,投入兵力過少,則並無實效;而投入兵力過多,一旦失利齊人必威脅潼關。關中近在咫尺,不得不審慎從事。
宇文護這次陪護天子巡行原州,親信重臣柱國尉遲迥、尉遲綱兄弟和柱國大司寇豆盧寧都跟隨上隴,只有太傅于謹因為老病沒有隨行。宇文護不等回京,就在原州同尉遲兄弟和豆盧寧密議歧豐所呈伐齊密策。迂迴從雲中直插晉陽,出乎意料,細想又確有奇襲的效果。去年就有和突厥木杆可汗求婚的打算,如今為了突厥人在北路出師相助,結親的事情也就更加急迫起來。
宇文護說:「大司空所呈送的東進之策,我仔細想過了,與其去爭洛陽,就像砍他的手腳一般。不如直搗晉陽,破他的心腹之處。我命大野阿至羅仔細籌劃這個事,就是要找攻晉陽的法子。他如今提出南北夾擊之法,南路出平陽向晉州,北路從沃野入雲中,同突厥人聯合從朔州破關,直取晉陽城。這北路帶兵者非同小可,非得兼具膽識和智略,我是想到了你。不過……」
于謹不再堅持總兵力,只是說:「北路懸遠,沿途又是荒原,兵貴精不在多,要以輕騎為主,各帶副馬。等那木杆來會,便可從徑嶺以南至晉陽,掃蕩無餘。南路沿河而進,須https://m.hetubook.com.com得攻破多處險關,所要步騎不可少。依我看,北路三萬,南路十萬。不求滅齊,但求蹂躪其巢穴,重挫其銳氣,殘破其州郡。」
宇文護留尉遲綱在原州護衛天子,自己帶隊先期返回同州。這次上隴,他留下太傅柱國於謹坐鎮同州,防備河東和潼關方向。他急匆匆趕回同州,就是要同於謹商議伐齊之事。于謹年已七十,目力和聽力都大不如前幾年了。宇文護需要和他坐得很近,親自向他講述歧豐密策的內容。當說到南北各自動用兵力時,宇文護問道:「南北兩路十萬人,可否成事?」于謹想想回答說:「齊氏據占關東百二十州,國富兵強,又有段韶、斛律明月等名將,未可輕敵。當年始皇帝問王翦滅楚需要多少兵力,王翦說需要舉國大軍六十萬。始皇又問李信,回答說二十萬就夠了。始皇於是立李信為將攻打楚國,結果被項燕打得大敗而歸。始皇不得不重新起用王翦,發兵六十萬,歷時一年,方才滅楚啊!」
「唔。」宇文護微微點頭。經楊忠點出,自沙苑以來二十年金戈鐵馬歲月,真是歷歷在目。宇文護情不自禁用左手握住腰間短刀的刀柄,心想:「我和公卿議論軍略,無不平淡如水,味同嚼蠟。此人一番話,卻令我心中血熱,有策馬入陣的衝動。好一個勇者武人之魂!國家須得這樣的猛虎之臣,不然再好的妙計也是枉然。」
也就是說歧豐不和_圖_書僅同意了楊忠擔任北路元帥,也提議將高平軍精銳交給他指揮。至於他自己,信中並沒有自薦同行。倒是宇文護在想,要不要讓歧豐作為軍司副帥隨行,這樣高平軍也更好調度。同時,也是對歧豐一個交待吧。
宇文護從原州派出隨行的御伯大夫楊薦,在數十騎陪同下,取道靈州出塞往見木杆可汗,正式向可汗為北周天子提親。宇文護向木杆相約入冬會攻晉陽,請可汗出兵從恆州、幽州多道並進。為此他許諾,木杆的女兒嫁過來即成正室皇后,帶來的僕役隨從、樂師、以及各種侍奉護衛人等,不管有多少人,都安排在長安城居住。
此問楊忠胸中早有成竹,他答道:「明月多在汾東、洛水出沒,常常避實就虛,偷襲我城戍擄掠人口,博取小利以邀功。我看此人不堪大戰,時無英雄沽名釣譽,不過一豎子而已。關東唯有段孝先,戎馬數十載,老成持重,還可勉強稱為名將。不過此人膽氣不足,常常依靠堅城高壘,野戰不敢稱雄,也不足懼。我關西百戰精銳千里奔襲,深入敵境,置於戰地,一遇怯敵,必定勇氣倍增。勇者武人之魂,一勇可勝萬敵。古之善戰者,都通此理。當年太祖在沙苑以萬人大破高歡二十萬之眾,橫掃河洛令敵膽寒。高氏戎馬士卒遠多於我,二十年內不敢西進求戰。所謂我勇則敵怯,正是這個道理。」
不幾日,李岐豐的密信從長安送到了同州。宇文護並不著急打
和-圖-書開,先令于謹、尉遲迥、豆盧寧各自寫下所薦的南北兩路元帥人選。從人收集諸人所寫內容,一併交到宇文護處。宇文護看罷點頭道:「所見大體略同。」原來,于謹寫的是「北路隨公,南路鄭公」,尉遲迥寫的是「北路鄭公、南路隨公」,豆盧寧寫的是「北路隨公,南路蜀公」。隨公是楊忠,鄭公是達奚武,蜀公是尉遲迥。
他接著說:「請配鄭公步騎三萬,從平陽東上,牽制斛律明月。下官率萬騎與突厥會攻晉陽,無有不克之理。」
宇文護笑道:「太傅知我心,自古滅大國難於一蹴而就,我不願發舉國之兵冀希望於一役,就是這個道理。」
楊忠世子楊堅(普六茹堅)和獨孤七妹已結婚多年,入夏后,獨孤七妹身懷六甲,屈指算來,要看就要臨盆。家裡早就請僧侶前來誦經祈禱,人們都在為新生兒即將到來而忙碌。如今楊忠突然被召往同州,倒讓人有些擔心。雖然信使沒有透露半個字,但楊忠已猜到和李岐豐所提伐齊大計有關。他對楊堅說:「晉公招我必有重任,你且在家裡等待,若生下男孩速差人向我稟報。」
宇文護擺手笑道:「我沒有疑慮,諸公卻說北路直探齊賊巢窟,齊將段孝先、斛律明月屯重兵在此。非有十萬雄兵,令鄭公達奚武為元帥,蜀公尉遲迥為副帥,再約來突厥十萬騎,方可成事哩。」
北路可由隨公楊忠領四大將軍同行,高平軍除留原州一路外,其餘精銳悉數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