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舊山河
第三十三章 光榮家史
到了這個時候,章白羽已經明白了,這是唐國很流行的《族史簿子》。
「涼平軍。章定武。邊鎮弓手,中土紛亂舉家西投,編入軍中,沒于西涼海。」
章白羽稍微一想,自然就明白了。
看到這之後,章白羽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了:這之後,章家就開始發跡了。
不過在第三妻很快在「時瘟」中病死,章沽酒理所當然地娶了第四位妻子。
此外,章家應該在此分為兩支了:一支留在西林軍,應該是本家,前往河口軍前的章沽酒,則是被趕出家門的單支。
剁手、鞭刑、寄託子女為奴、獻田、堤壩莫名其妙的崩塌,灌壞農舍,死傷數百家:「章氏往賑,收子女田產無數」。
一座邊境城鎮,幾乎可以比肩整個的林中郡,小時候章白羽還不明白這些數字的意義,現在卻每每感到驚愕莫名。
之後有幾代人的記錄很混亂,因為裏面摻雜了許多的官司、田契轉移的文案。
為了修訂史書,最重要的文獻參考就是君王的起居注和史官實錄。但在春申河谷,學士們還有另外一個途徑獲得史料,那就是在春申河谷蔚然成風的《族史簿子》。
章白羽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家是志慮忠純的唐國志士,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庇護唐民、恢復唐國。
當然,對於庶務的批複,章白羽也越加乖巧。
「知道這些,又有什麼不好呢?」鍾離芷的聲音一改低沉,變得昂揚了:「只有知道了這些,你才會捫心自問,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你也才能真的想清楚:你要建立的,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新唐!」
直到第二代人,唐人雖然在絕望之中西遷,但卻依舊把自己當成中土之人,還想著有朝一日返回中土,籍貫上都沿襲父輩們的。
章白羽對庶務的複雜了解愈加深入,對故國的崇敬就愈加強烈,要將唐國重新帶回「天下」的夢想也愈加赤誠——與諸夏列國並立,絕對是大有好處的。
不久后外鄉人便被賊人殺害,他的家人一口咬定是章家人殺死的。
鍾離芷走了進來,正坐于榻上,抬頭看了一眼章白羽,隨後便低頭垂視。
這個外鄉人也是殺牛佬,來到春申北邊后,和章家立刻結怨。
「安平四年,大旱,赤地千里——燒骨為薪,易子而食——」
他們肯定早就有了類似學館、行會的制度,也有極多的築城經驗,知道觀察山川地利,知道從什麼地方購置財貨。
人們覺得這樣的人心腸硬,牛都捨得殺,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當初父親將自己託付給外族商人,恐怕也只是出於父親疼愛兒子,不願意再失去一個孩子的原因吧。
絲麻匠人遷走的同時,織造匠人卻向著反方向遷走了,他們寧願付更昂貴的價格去碼頭區。
「涼平軍。章沽酒,平之次子,燒酒為業,與妹無倫,罰沒錢財,投奔河口軍為仆。」
章白羽還記得,西遷后的白家,前幾代人的籍貫都寫著東海郡,也就是這個道理。
涼州軍的治府在新涼,根據書中記載:「粼粼三萬人家」。
城守也無可奈何。
數百年的遷徙之www.hetubook.com•com中,唐國的國史刪刪改改,變化很多。
這記錄讓章白羽有些喘不過氣來:原來我有兩個哥哥,現在卻只有我了。
章家走到今天,章白羽從來以為順理成章,回頭一看,卻遍地都是血腳印。
人們捆縛起它的蹄子,在它脖下放血盆,開始用大桶燒水的時候,牛都會靜靜地看著,哭個不停,不斷地扭頭去看主人。
不過很奇怪的是,別人家的《族史簿子》看過不少,章家的卻從未見過。
只能多修、多錯、多改,這才是精研之道。
之後兩代人,章家族史的記載中,滿目的天災、人禍。
直到這個時候,唐人的各個地區,還帶著中土軍鎮的氣息:各地不叫「某郡」「某州」,而是叫做「某軍」「某戍」。
從最開始的「我覺得應該怎麼樣」,變成了「我覺得你提議的就很好」,到後來「與城中諸官商議」,再到「著長史府議定」,章白羽越來越遊刃有餘。
唐國遭遇厄難之後,認為唐國已亡的學士,就按照傳統開始編修唐史。
章白羽卻沒有責怪築城令。
父親也有意迴避這些話題,這讓章白羽只能聽到一些隻言片語。
城守嘉勉了章家,允許章家在春申城內購置善宅,並且將章家的兩個子弟徵召入幕為僚。
章白羽的脊背有些森森涼意。
可是半年不到,絲麻坊的工匠就遷出了城外。在坊長驗看的時候,發現幾幢大屋的絲麻匠人都將屋舍租賃甚至變賣了出去。
安平五十七年,唐王龍御賓天。
他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自家阿爺是個「很厲害」「別人都怕」的人,阿爺的曾祖父,則是個「殺牛佬」「心腸硬」。
可是這些災禍似乎正好與章家避開,每次災禍之後,章家都變得更加富貴。
主人一家多半也會傷感而哭泣,若讓他們自己來殺,肯定是下不了手,這個時候就需要殺牛佬來操刀。
這時,唐人移民終於在春申河谷站穩腳跟,將本地的羅斯土著驅逐、屠戮殆盡了。
這些土地是怎麼來的,族史上語焉不詳,但是為了保護這些土地,章家不得不「交好春申貴家」。
因為男多女少,戍邊的軍人之中,婦人嫁給多人的事情很多。男人四處輾轉遷徙,露水婚姻有一段時間還是被認可的:男人到一個人家干幾年活,與此家的女子盟好如同夫婦,一旦雙方不和或者男方追逐前程離開,夫婦關係便隨之解除。
那個地方許多地方已經高過雪線,碎石嶙峋,只有青苔遍生其間。秋天之後便飛沙走石,是極為荒涼的地帶。
還有那些築城師,肯定不是在中土的皇帝下令修城的時候才逐步摸索技藝的。
自從營修擴建幾次勒龐、南湖之後,章白羽的這種想法就消失無蹤了。
章宰是被后媽攆走的,帶著弟弟妹妹投奔到了春申軍中。
章白羽不太明白,為什麼鍾離芷會給他一堆古老的書冊。
都護府的築城令每次見到章白羽,都會自責一番,說他主持修鑄的城鎮,只有城牆是按照章白羽的命令修鑄的,有些時候遇到了土壤和_圖_書鬆軟的土地,就連城牆也被迫改道。至於城內各片城區的功能,就沒有多少按照章白羽的本意來。
數代在軍中,漸漸脫了軍仆的身份,開始在春申郡遠郊開拓軍田。
也就是這一代,章家人開始了幾代「殺牛佬」的職業。
鍾離芷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彩,宛若天神曾為她點睛。
章白羽終於明白為什麼父親不讓他看族史了。
章家這一年出了個備官,還娶了春申一位郎官的女兒。
等到他翻開了這份冊頁后,才發現裏面記錄的,是一個叫做涼州軍的地方。
章家的土地開始慢慢擴大了。
原來祖上出過這麼一個傢伙。
章白羽就讀過白氏的一些族史。
勒龐曾三次從過於擁擠的區域之中遷出居民,按照春申地區的習慣,設置城外的鄉、寨、堡體系,並且有意遷出一些工坊、貨倉,每次遷徙,都讓居民怨聲載道。
春申城北的土地,到現在都遍地是林地和沼澤,要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的財貨呢?
涼州軍,是故唐西北的一處軍鎮。故唐徵發中土軍士駐守,幾代之後已經變得和普通的城鎮差不多。
這種記錄,章白羽並不陌生,涉及到故國的城鎮記錄時,經常會出現這種人口繁庶記錄。
溫暖的春申故園,溫暖的春申唐國。
章家終於進入了春申。
都護府預先估計了各種可能,可是一旦開始築城,各種問題依舊層出不窮。
為了應付官司,章家耗費了許多田產、財貨才應付過去。
這件事情驚動了春申的城守。
西遷的軍民中,貴胄本來就不多。不過中土隨遷的居民,大多都是西北底層的平民。
章白羽靜靜地翻看著。
再往下看的時候,章白羽看見了許多章家洋洋得意記錄的善舉:「招攬災民」「拓墾荒地」「給予糧種、牛隻」,但僅僅在十多年後,章家卻又說這些流民「所行無狀」、「勾結匪類」、「侵我章氏田」。
曾經與章家一道開拓土地的唐人,成了「佃兒」、「仆戶」。
「因為你是都護。」鍾離芷說:「因為你有一天要成為唐王。」
「這不是我的族史。」
唐人都喜歡耕牛,許多地方都把「牛死不割肉,妥善安葬」作為美德——可是一件事情被宣傳為美德,就說明這種事情多半很難被所有人遵守,否則它就是一種公俗了。
合上了族史,章白羽竟然有些恍惚:父親究竟是為了復國,還是了復讎。
章家依然在修橋、修路、修祠,搖身一變成了鄉賢和大善人,但是地方上,關於農戶記載卻越來越少。
唐人為了記住自己的根源,編纂族史的傳統很早就有。
初代的官員均來自唐軍。
在春申河谷,殺牛佬不是個好話。
河口軍在這段時間改名叫做春申軍,不久之後,便改名叫做春申郡了。
「來坐。」章白羽指了指一方軟榻。
還記得那時回到家中,許多佃農看起來蠻橫粗俗,不講道理。現在想來,父親退佃該是為大哥籌集軍資。
「你給我看這個,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個叫做章平之的祖先,可不是在中土出生的,可和*圖*書是籍貫依舊寫的是涼平軍。
章沽酒似乎在軍中發跡,前後擇取了四個婦人,不過前兩個都是「臨妻」,應該是軍前特殊的婚姻制度。
可是居民們可不會按照章白羽的設計平均地居住在各地。他們都擁擠在熱鬧的市集、碼頭周圍,這使得這裏的地價極貴。
軍營之中,章白羽一邊思索著庶務繁忙,一邊繼續看著鍾離芷送來的書冊。
與此同時,在春申之北的章家人,依然在一點一點地擴大土地。
「涼平軍。章平之,定武幼子。十四歲為弓手,身長大,娶二婦,大婦無有所出,小婦生二男一女。舉家遷西林,獻馬十二匹,得土。」
利用在春申郡軍人之中的一些交情,章家成了十幾傾土地的主人。
章家上下三代人獻上了擠滿三筏冊頁的「喪貢」。
究竟是他錯了,還是家人錯了呢?究竟是他不會認同這些祖先,還是這些祖先不會認同他?
許多男人羡慕軍人博取軍功、開拓邊疆、一戰暴富的故事,拋下妻子離開也常見。
過了好一會,章白羽終於嘶啞地開口問道:「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
他曾以為他是家族的一員,現在他才發現,他是家中的異類。
不論是城守的來信還是章白羽的回復,都透露著一股不自信:他們都不知道這種計劃是不是合理,是不是再過一兩年又要推翻重來。
勒龐城最初按照最多可容納五千居民的規模設計。
章白羽的這一脈,是章沽酒的第三妻所生。
「唐家郎,」鍾離芷說:「咱們唐人沒有那麼多的佃兒田奴的時候,西遷萬里,在荊棘之中立國,屢戰屢勝。自從唐民成了佃兒、田奴,他們的賦稅不歸府庫,唐王也令不出城,便成了今日的樣子。若沒有強鄰在側,河穀人和林中人有了抵牾,也不是大事;河谷上的大族崛起,也不過讓官家貧弱一些。可是一旦外族此時來犯,誰能禦敵?最後受苦的,不是這些大族,不是你們章家,也不是我們鍾離家——受苦的都是普通唐民啊。」
章白羽曾經認為,故國有那樣繁庶的人口,自然會湧現出天才一般的精英工匠,設計並主持修建龐大的都市也可以理解。
春申之北,章家成為了大族,之後的每年,族史都會惡狠狠地記載:冬天有些不知廉恥的莊戶人來偷盜糧食、秋天也不繳納足夠的糧賦。
這是因為絲麻匠並不像是織造匠人,可以密集地呆在作坊之中做工。他們需要很大的曬場,而租賃曬場在城內就顯得太過昂貴。遷出城去,他們就能弄到很多空地。
「我家不是大族。」
章家人曾經被一個外鄉人告了官。
都護府的居民湧入勒龐,使得這座城鎮的舊有城區擁擠不堪,城外越來越多的倉庫、貨棧、民居凌亂延伸。城守剛剛將一條道路修築完畢,就發現又有更多的房舍在外城修築起來了。
至於城守的任命,也不再完全按照軍功,而是要問及他們的庶務經驗。
章白羽還有些擔心,自己是章沽酒和他妹妹的後代,繼續看下去才放下心來。
外面落著雨,鍾離芷婷婷玉立。
勒m•hetubook.com.com龐城守最近給章白羽發來的信件中,提及了兩件事情,第一件比較簡單,將勒龐城改名為龐城,章白羽已經同意,並且讓長史府議定;第二件事情就是城區擴建,準備將龐城新建五個甲坊,讓它可容納的人口增加到八千人。
因為織造匠人的工錢高,在碼頭區經常可以接到商人們的委託。許多被海水浸泡、因顛簸損毀的布料,需要織造匠人洗曬、拆線重縫。這些織造匠人如果住在市場周圍,白天去上工,晚上回來還能接一些活——雖然租金頗貴,但算起來卻更賺。
章白羽自幼喜愛讀書,和阿母的循循善誘分不開。
直到某一代殺殺牛佬跟著遊俠兒,殺光了滯留在清河郡的羅斯人居民,終於掠奪到了足夠的戰利品,贖買了田契,成為了春申城外的農夫。
章白羽明白,人不可能生而知之,在設置城守之前讓他們熟悉各種政務是有好處的。
事情就是這樣,章白羽有意湊攏的兩批人,卻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與他原本設想背道而馳,反倒成了工匠之中居住最遠的兩批人。
他暗中觀察各種問題,多看多聽少下令。
無數連名字都沒有的唐民在章家族史上哭泣、家破人亡、土地淪喪,章家朱門高樓拔地而起、頻生貴子、出入春申朝堂之上。
族史中,對農戶、長短工、佃農的記錄越來越惡劣:「蠢懶」、「難教」、「只顧得眼前利」;章家自己人則是「勤勉」、「恭順」、「長短皆有所謀,遠近皆有所備」。
一股冷風吹散了這些溫馨的記憶。
看著這種封皮,章白羽覺得有些印象,但卻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看見過。
可是族史之中記載的事情,卻讓人觸目驚心,與章白羽的想法大相徑庭。
要培育優秀的築城師,沒有幾十上百年的傳統恐怕很難。
軍人對小朝廷的把持,直到幾代之後文官崛起才逐漸消弭。
「那是什麼?」
「西林軍。章宰,沽酒長子。沽酒所娶新婦不喜宰,逐之出。宰攜同母弟妹奔走,入春申軍河間戍。」
故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國度?從都城西行萬里方到邊境,年初啟程的使者年末才能抵達目的地,無數的財貨湧入都城,將它變成了舉世無雙的巨大都市。
春申之北的掌判與章家情誼頗好,裁判土地歸屬的時候,都偏向章家人。
大多數城守,已經在章白羽的命令下,兼任一到兩個「令」。
這樣龐大的都市,卻彷彿完全從一開始就設計完善一般,布局猶如棋盤。
章家在天災中弄到了許多無主的土地。
一頁又一頁。
西涼海這個地方,就是唐人如今稱呼東雪山的地方。
最初勒龐城內貨幣不通,人們按照布料來折算地價,最昂貴的是碼頭區的一百幢房舍,一仗見方的土地可以賣出兩百二十匹——這種價格平民無法接受,烏蘇拉和萊赫商人卻能一次付清許多地塊的價錢——而城門附近的土地,卻有大塊空地無人看好,甚至有人種菜,就連白衣巷的年輕人都能在這裏租賃居所。
都護府百業初創,極度缺乏這些經驗和技能。
面對故國,章白羽只能m.hetubook•com•com感到敬畏。
帳簾被緩緩撩起。
看著手中的章家族史簿子,章白羽自然如獲至寶,仔細地看了下去。
他明白自己有許多「想當然爾」的時候。
不久后,主人就會找來殺牛佬。
章白羽的心中一時之間充滿了憤怒,他想要逃避自己的家史,他甚至想到鍾離芷一開始不該給他看這些。
備官之中可以培養的,也要先經過食貨司的見習,隨後前往各地出任令椽,然後擔任正令,再才會考慮任命城守之事。
到了最後,當章白羽看見「諾曼兵發春申,族中男子多戰死,章明忠戴孝立誓,必復此仇——明忠有三子,長子白逸,次子白佑,幼子白羽。次子早夭——」
中土的築城師怎麼保證糧食供應?怎麼保證水源乾淨?怎麼處理垃圾淤泥?從什麼地方收集石料、木材、泥胚、鐵器去營造這般宏大的城市?
自家祖先,是個涼平軍的村社弓手,這也不太意外。
此外,絲麻原料本來就儲存在城外的貨倉,在那裡做初步揀選。絲麻匠人不願意出錢託人將絲麻運載入城。
可那些佃農,從此沒有了土地家園,他們還能去哪呢?他們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呢?
她的頭髮盤起,臉色蒼白,手指絞在一起,似乎有些擔心章白羽的反應。
那麼故國是怎麼做到的呢?
人們需要殺牛佬,但卻並不感激。
據說故國的都城,人口較少的時候也有二三十萬人,最多的時候竟然有百萬之數。即便除去郊縣的居民,城內人口也是多得可怕。
殺牛佬用黑布蒙上牛眼睛的時候,牛那碩大的眼睛會流出亮晶晶的眼淚,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曾有一個佃農和章家一位小姐暗生情愫,被章家人報了官,給當成賊人發配到草海去當兵。幾年後唐軍在羅斯北部大敗,那個佃農自此沒了下文。
這個時候,唐人已經來到林中郡地方了。那時林中郡還叫西林軍。
到了這一代,祖先已經沒了邊鎮居民充滿軍事色彩的名字了,按照職業被叫做「章沽酒」,甚至連本名都沒有記錄下來。
比如章白羽曾經以為將織造坊和絲麻坊放在一起,肯定是方便一些的,便將兩批工匠居住的大屋營建在了一起。
一般情況下,耕牛老之將死的時候,主人就會喂它吃幾天谷、麥、鹽豆,許多有靈性的牛就猜到下面要發生什麼了。
「每一個字都是。」鍾離芷毫不相讓:「不光是你的,也是唐海之北,所有大族的家史。」
章白羽曾經想將勒龐城修築為中土式樣的標準棋盤形。可是城市如同瘋長的野草,原本的設計很快就因為大量新建築的出現而支離破碎。
章家似乎有打不完的官司,章家似乎有救不完的災,章家的土地永遠在擴大。
當時的唐人都是躁動不安的,很少有人願意沉下心來開拓一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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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在小時候,他一邊讀,母親就邊聽邊和他說話:「這是我的阿爺,你快往下讀」、「啊,這是我族兄家的老輩,五代之前,他家出過國相的」、「羽郎,阿母昨天跟你說的幾個人,你可還記得?跟阿母說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