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人生萬事,塞翁之馬
第三章 舌燦蓮花
涉及到諸子析產的家庭爭端向來是風平浪靜之下暗流潮湧,我便曾經置身於一段二宮山家爭名奪利的故事中,對其中的爾虞我詐深有感觸。既然各務野皋月提及了這一面,我自然對他父親的忙碌又多了幾分相信。
「哪裡哪裡,這沒什麼。不過各務野小姐,我記得你提到過,家裡的三餐都是由你準備。我和各務野先生是在昨天上午見面的,就算各務野小姐如你的父親所說,基本上躲在屋內不肯出來,難道他在昨天午餐或晚餐時,也沒有將我的便條轉交給各務野小姐嗎?」
「我需要一個能讓這個家裡的人相信的理由,那麼就需要對各務野家有一定的了解。下面,我向各務野小姐詢問一些問題。如果覺得涉及到了不願意透露的隱私,各務野小姐可以自由地搖頭不答,我並不介意。」
「首先自然是了解這個人了。接下來,就是各務野先生關心的問題,自己的女兒一到戀愛的年紀,便左右逢源,到底是出於什麼?」
「奶奶不久前還在,但新近去世了。她也不和我們住在一起,沒必要扯上她。」
「我可以空穴來風,但沒法無中生有。要尋找一個能讓對各務野小姐知根知底的人信得過的理由,必須得藉助各務野小姐提供的信息才行。」
「那麼,非常感謝各務野小姐的配合。請容許我再多問一句,今天早上,各務野小姐又是因為什麼事情和父親爭吵,以至於比起約定的時間晚到了近一個小時呢?」
當時他們父女還在慪著氣,各務野先生不願意與交流也屬正常,所以他才會有如此打算。這時是暑假期間的七點半,正是太陽已經落山,氣溫開始降低的時候。各家各戶的窗戶往往是開啟的,以便讓整個白天閉鎖的房屋通風換氣。當晚,各務野先生在回家后就吃到了晚餐,說明不久前,各務野皋月正是在進行晚餐的準備,也就是說,
和_圖_書
當時各務野皋月的房間是沒有人的。各務野先生也正是算到自己的女兒正因準備晚飯不在屋內,方才將便條透過窗戶放進了屋內。「有沒有關係只有說過才知道了。我想問的下一個問題是,各務野小姐在學校里的成績怎麼樣?」
正在我坐在靜室的一端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做的時候,靜室的障子門被輕輕地拉開。我探出頭向開門處望去,但出現在那裡的卻是千鳥同學。
「現在我也難以明白。如果讓我去一趟各務野家,或許還能有些更有建設性的進展。」
「奶奶有其他的兒女。不過你問這些還不是沒用,和找一個打發爸爸的理由有什麼關係?」
「各務野小姐能夠前來,就足以感到你的誠意。前些日子,我們在這座茶館有過一面之緣。我想藉著這層緣分,冒昧向你詢問一些我心中的疑惑。」
「抱歉抱歉,對別人的話發表一兩句感想,這是我改不掉的壞毛病,請你多包涵。那麼我繼續提問:各務野先生既然每天都在忙,而且公事私事都有,那麼近來的他有什麼煩心事呢?」
「一時的失約時常有之,更何況這對各務野先生的女兒來說,也算是一個陌生人向她提出見面。她如果戒心重而最終不來,也算是情有可原。」
「各務野先生是稅務官,算是體面的公務員職務。如果他的女兒找到的只是『混跡社會』層面的飯碗,會不會影響他的形象呢?」
這可就有些奇怪了。昨天,各務野先生明明發了簡訊給我,說是已經將便條送到了女兒手上。那麼各務野皋月口中的「今天才知道」又該如何解釋?
「各務野家還有其他近親嗎?」
第二天,各務野先生出門后,看到屋外的便條,便知道這張便條並沒有送到女兒手上。如果便條是自己的女兒丟的,她大可揉成一團丟進家裡的廢紙簍,沒必要做「站起和_圖_書身探出桌子,再平攤著扔出窗外」這種沒有效率的舉動。他意識到此之後,才又重新撿起便條,回去敲開門,將便條送到女兒的手裡。這也造成了各務野皋月認為的「父親對此毫不重視,已然出門方才想起」而對他生氣。
「這不是你要問的問題吧。」
「各務野小姐,你的父親似乎並沒有拖到今天早上呢。」我將手機拿出,翻到了昨天收到的那條消息。消息發送的時間是昨晚七點半,內容是「已將便條送至女兒處。」
「公事上,幾個他聯絡的欠稅大戶變著法子鑽漏洞逃稅,他要時刻盯著這些人賬戶資金的流向;私事上,奶奶近來去世,幾個子女正在商議操辦她的後事和遺產分配。」
「那麼,我就用『因為各務野先生忙於事務,疏於管教孩子,以至於各務野小姐接觸到社會上的陰暗面,從而在觀念上出現了偏差』這個理由回復各務野小姐的父親,你意下如何呢?」
「沒錯。」
「各務野家除了各務野小姐和你的父親,還有其他人居住嗎?」
「昨天他根本就沒有說這事!」各務野皋月的嘴角向上撅起,對自己父親表現出了明顯的不滿。「昨天一整天,他在家裡的時候,提都沒有跟我提一句。」
「隨你的便好了。」
「原來各務野小姐對父親還是很關心的嘛。」
向各務野皋月解釋完我的猜想,她猛力地點著頭,對我之前猜測的「住在一樓公寓」這個事實也不以為怪。由於要問的問題都已問完,我將她送出了茶屋。千鳥同學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向我問道:「嘉茂同學,她這麼做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兩人的言辭出現了難以彌合的矛盾,那麼我該相信誰?站在中立的立場上,他們中的一方為何要欺騙我?如果不存在欺騙,有沒有一種讓雙方的說法同時成立的情境?
見我不再回答,轉而重新低頭默思,千鳥同學m.hetubook.com.com也表示理解地搖了搖頭,拉上了障子門。是她將我介紹給各務野先生的,並且她也見證了那位稅務官向我提出的這個難題。清官難斷家務事,要知道各務野先生的女兒出此舉動的真正原因,便非得對這一家做一個透徹的了解不可。
障子門又是被「刷」地一下拉開。這回出現在門口的正是我有依稀印象,並且期待著的那張面孔——各務野先生的女兒,各務野皋月。
「有什麼事情嗎?」
「可以,那麼請問吧。我願意說出的我都不保留。」
「如果各務野先生的確在昨天將便條送到了各務野小姐處,而各務野小姐又的確是在今早才接到便條的話,我能夠想到的,就只有這樣一個解釋了。」
「爸爸今早才將你的便條給我,然後就趕我出門。我看了便條后,怪他沒有早說,便這麼糾纏了一陣才過來。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
「那麼,嘉茂同學打算向她問一些什麼呢?」
「我是單親家庭,媽媽很早就離婚而出走,這個家裡只有我和父親。」
「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好壞隨緣,我反正也不求升學,考不上學校去社會上找工作就是了。」
「還有,我猜各務野家應該是住在一樓吧。」
在透過窗子將便條送往後,各務野先生便以為便條已經送到,向我發了簡訊。然而他似乎忘記了這樣一個事實:各務野皋月近來正和他賭氣,也便如他所說的那樣,沒有去補習班,整個白天都待在自家的屋裡。暑期的白天自然需要空調來降溫,所以,各務野皋月打開窗戶,出屋準備晚飯,讓屋裡通風換氣時,當時的氣溫是室內低而室外高的。簡單的地理或物理知識可以告訴我們,冷空氣氣壓高於熱空氣,所以對流的方向是冷空氣流向熱空氣。也就是說,開窗形成的風是室內吹向室外。室內外溫差形成的風雖然微弱,但吹動一張便條和*圖*書也不是什麼難事。也就是說,在各務野先生放上便條,到各務野皋月回到屋內的這段空當,對流風將便條重新吹出了屋外,落在了屋外的地上。
「這些,說實話,也不一定問得到呢。」
「如果你求的是刺|激,為什麼要在補習班的洗手間自殘呢?而且,用的還是你上次在茶館精心準備的,留下了與你同上一家補習班的那位男友指紋的水果刀。我猜想,那個課間,你或許已然目擊了你那位男友前往洗手間的行動,所以才採取了動作。孰料人算不如天算,他拐過一個彎角,先去了拐角內的教師休息室,以至於你在行動時,他因為不在場而擺脫了嫌疑。」
「很抱歉一開始就問了這麼個問題。那麼,你的家庭中,父輩只有父親,子輩只有你。祖輩呢?」
「要我提供什麼信息?」
「這樣啊……對了!」她一拍手掌。「我剛想到一個可能幫到嘉茂同學的人。」
「豐不豐富都無所謂。儘管我能像這樣空穴來風一些情景,卻無法編造我根本不知道背景的故事。各務野小姐是否願意向我透露你為何左右逢源的原因,我並不介意。但為了我向委託人各務野先生交差,我需要各務野小姐幫我編造一個理由。」
她向我點頭施禮,在對面坐了下來。「和爸爸說得有些激動,失約了快一個小時,我很抱歉。」
「你的想象力真是豐富呢。」
「各務野小姐,容我再問一句題外話,各務野小姐的家是住在公寓樓的吧。」
第二天,我已經在千鳥家茶屋裡早已準備好的一間靜室里等待。昨天,我讓各務野先生給他的女兒帶去一張我寫的字條。其內容大抵如下:希望能聽到你訛取男友錢財的理由,望能與閣下於某月某日某時在茶屋「漣」一會。茶屋借扇人上。那天晚上,我收到了各務野先生的聯絡,說是已經將字條送交到了女兒手裡。所以今天,我按照紙條上https://m.hetubook.com.com書寫的時間,坐在了茶屋裡。說老實話,我對能否見到各務野先生的女兒並沒有多少成算,頂多只是藉著比別人多看破了一點迷局而擺了一手假威風而已。
如果各務野家是獨立的多層小樓,那麼主人居住的房間一般會設置在二樓,各務野先生沒法爬上去。各務野父女各自有獨立的房間,加上公共的客廳和廚房,說明他們住所的面積也不會很小,因此排除出租的簡易空間。再加上各務野先生普通公務員的身份,可以排除過度豪華的住所,所以基本可以確認,他們所住的房屋是普通的公寓樓戶型。最後,由於各務野先生能趁著空隙將便條放進桌上,所以可以確認這一家住在一樓。
「有著豐富的想象力的人,編造什麼的不是手到擒來嗎?」
「昨晚八點半……他明明那個時候才剛下班回來!」各務野皋月依然頗有不平。「下了班到家,趕上晚飯飯點吃飯,吃完飯各自洗澡洗衣,然後鑽進房間,這就是我爸爸昨天晚上的一切行動。他哪裡有送我便條的事情!就連今天上午也是,他都出了門了,過了一會才折返回來,把這張便條交到我手上。這是有多麼忽視這件事!」
「爸爸哪會管我那麼多。每天的公事私事就夠他忙的,三餐的飯菜都是我給他做好放在桌上。」
各務野先生在昨晚七點半向我發了簡訊,那時他才剛進屋。如果他當面將便條交給了他的女兒,勢必不會產生這個衝突。那麼,他採取的是一種不當面,但又自信女兒能看到這張便條的傳遞方式,那便是「透窗傳遞」。
「客套話就不用了,我知道你是受了我爸爸的委託來調查我同時和幾個男生交往的理由。我已經和我爸爸說得很清楚了,我就是圖刺|激,喜歡這種左右逢源的感覺,我不會再說更多。」
「嘉茂同學,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你說,各務野先生的女兒是不是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