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堂上不合生楓樹
第六章 包打聽
「也不會。這個記錄的電子化很早就開始了,記錄程序還是學校里一個學生自學製作的,到現在因為沒出什麼岔子,都一直在使用。由於目的僅僅是『做記錄』,所以功能實現的很少,只有增加記錄、臨時調整、記錄搜索和導出數據這麼幾個功能。要刪記錄也是辦不到的。」
「其實,我們只需跳出那個思維誤區就是了。我們在思考滿足條件的解釋時,也無意間給一些信息套上了先入為主的條件。我所說的,就是姓氏。我們先入為主地認為,姓氏總是不變的,這就是我們的誤區所在。」
我們這位校工寄去推動白陵一頭事態發展的素描畫是通過快遞。快遞不比電話和電子郵件,就算是相隔甚近的霞浦和筑波,快遞也得走上個半天一天。之前也說過,處於高中這個年齡段的女生,對緋聞,特別是「艷史」都有著異常濃厚的興趣。白陵的客服和塑型師,以及我們霞浦高中的一位校工,似乎就形成了一個充斥著桃紅色氛圍的三角形。我們很是好奇,這三人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糾葛呢?
我們請求池田若子前輩查詢的便是藤繪馬的懸挂記錄。由於它是高校少見的浪漫之地,所以我們也早已耳聞它的存在與諸般規矩。據我所知,藤繪馬這條步道足有七八百米長,繪馬從開初到現在,也就掛滿步道的三分之一出頭,所以也不擔心可能存在的后木繪馬被清理。后木這個苗字別說是茨城,就算是整個東國都算是挺生僻的。只要懸挂記錄是完整的,藉助年齡等已知條件,我們便足以鎖定具體的繪馬。
「這也不可能。十幾年前,正是新世紀潮流洪波湧起的時候,在這股浪潮的衝擊下,青年人對規矩的敬畏感有所鬆懈。有鑒於此,筑波藝校在那時對規矩的執行非常上心,各項規定絲毫不打折扣。自治組織每周核對記錄和實際掛上去的繪馬也是這般www.hetubook.com.com,他們允許出現有記錄而沒有對應的繪馬,但發現有繪馬卻沒有對應記錄的話,定然是會當場摘掉的。」
筑波藝校作為藝科高校,也尊重並且樂見守護、傳承這份浪漫的情調。然而,連心鎖是金屬,一旦從頂棚上掉下來還是有相當危險的。於是,藝校進行了引導和規制,最終形成了下面的幾條規矩:其一,校方在林蔭道頂部的鋼管和柵格上加焊了無數小鉤子,作為懸挂信物之用;其二,懸挂的物品只能是繪馬,也就是手掌大小的木牌,上端開一孔作為栓繩之用,木牌形狀自由,木牌上則是校內有情人的定情文字,情人之間一般是一人各製作一片,然後穿在一條繩子里;其三,繪馬由學校負責雕刻的院系進行製作,校內的有情人都可以申請定做,做好后拿到學生自治組織進行登記,再由自治組織集中進行懸挂(也可以自行懸挂,但必須有自治組織的人在場監視);其四,沒有經過登記管理私自懸挂的,或者懸挂的東西並非繪馬的,都會在自治組織的定期檢查中發現並摘除。這幾條規矩的確公正合理,歷代的有情人們也始終在堅守這些規矩。這條林蔭道種植的是藤花,頂棚上又不斷掛著繪馬,所以得了「藤繪馬」這麼個異名。
誠然,如果那幾個繪馬是未經允許掛上去的話,一周之內就會被沒收,也沒法流傳這麼一段故事下來了。但若是經過允許的繪馬,又怎麼會不留下記錄呢?我陡然又想到了一個可能:「會不會是南石或后木當中的一方已經預感到未來的好事多磨,便和自治組織的人物商量好,完全不留下記錄或者留下記錄后立即刪除?並且他們接下來也裝作有記錄一般放過南石和后木的那個繪馬。」
「筆名或者藝名,出現這麼一對生僻卻又如此般配的苗字,這才一點也不奇怪。他們www.hetubook•com•com使用異名更頻繁,所以後面流傳的名姓是異名;他們的真姓名只出現在記錄中,與南石后木半點不相干。江戶對男主角知根知底,可以查詢記錄得知,而真姓名留下的記錄,也能讓他們的繪馬長期留存。」
為自己取筆名或藝名。
聽過我們的請求,池田前輩表示很樂意幫這個忙。她甚至說:「后木這個苗字我也很感興趣呢,這可是我們學校里一直在流傳的一段情史的主人公啊!」
這所藝術科高校便是茨城聞名的筑波藝校,便如霞浦的霞浦高中一般,這個名字也是以藝術為夢想的茨城學子趨之若鶩的地方。既然這位校工后木在這所藝術科高校畢業,我們也可大胆猜測,白陵的塑型師也在這所高校求學過,並且這是他們相識甚而結緣的契機。筑波藝校也在筑波,我們同樣沒空去確認,但我們至少在筑波藝校有人緣——大我們兩屆的霞高前輩池田若子現在便就讀於這所藝科高校,我在高中一年級、她在三年級的那一年,我們同在學生會,她擔任書記一職,我和奈惠等人也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聯繫。儘管現在離他們求學的年代已過去十年有餘,但我們倒也不灰心。因為筑波藝校有個有名的景點,那裡總是能找到一些痕迹的。
「是啊。」池田前輩道,並且向我們講述了這段「名垂青史」的故事:筑波藝校有一對本來情好日密的戀人,他們在藤繪馬步道上留下了自己的繪馬;但在一個新學年忽然橫生枝節:一位女生忽地轉入藝校,並和男方好上,而她似乎也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她的宣戰書也很直白:她也找雕刻院系製作了一個繪馬,然後拆下原本的男方繪馬,和自己的繪馬穿在了一起,並且打了一個非常難解的繩結,宣稱「你解得開就算你贏」。就這樣,二女爭風吃醋,互不相讓,到畢業也沒分出個結果來。hetubook.com.com時過境遷,這個故事雖然傳了下來,但其中細節大多被後人演繹,難辨真假,故而我只記敘了這個最基本的故事情節,但繪馬和繩結歷來都形容得繪聲繪色,應是確有其事。年深日久,故事主角的真名也都不傳,留下的僅有三個苗字:男主角南石,女主角江戶和后木。江戶是茨城很常見的苗字,但南石和后木都相當生僻。我們只消確認這兩個苗字的存在,便基本能確認這個故事的本源。
「就算摘走,也不會對記錄造成影響。」池田若子道。「按照藤繪馬的那些規矩,摘下繪馬不需要重新登記,也不會作記錄。所以說,南石和后木只消掛了繪馬、留下記錄,後面這個繪馬再發生什麼,也不影響自治組織的記錄。」
「難道是繪馬被其他人摘走了?」我們這邊發問道。
藉此可以認為,白陵的塑型師和我們這位校工,理當是接受了專業的藝術課程培訓的。這種培訓可以是報考藝術系大學,也可能是延請了這方面的家教或是自己參加了相應的課外補習班。再結合他們的年齡考慮,現下校工已經三十齣頭,那邊塑型師這個崗位也不是剛入職就能承擔,年齡也應和這個數字差不多。在他們求學的年代,藝術科還沒有課外補習班(當時,文化課考試是絕對的主流,只有藝術生在課餘補習文化,絕沒有文化課考生去補習藝術的道理),藝術科家教依然是個貴族科目。故而,他們理當是經歷過專門的藝術學習。為了確認,我得空也偷偷鑽進了霞浦高中保管人事檔案的房間,看了看那位校工的資料。得知她的苗字是后木,已屆三旬,求學經歷誠然是藝術科高校畢業。
「那會不會是那位姓江戶的情敵作梗,關照當時的學生自治組織抹去了這條記錄呢?」
「是的,為了整體的美觀,也不會苛求把前面掛滿了再掛到後面。位置的選擇無非是一個先來後
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的順序,只要看中了空著的位置,隨便哪裡都可以去申請的。」
向最近的當事人,也就是我們學校那位校工開門見山地打聽這件事,無疑是不明智的。而那個製作石膏像的企業「白陵」位於筑波,一時半會之間也沒法過去。但我在之前作出過這樣一條判斷:白陵這個石膏像製作企業的業務人員,理當有相當的藝術知識;而這位校工向我們展示了一手素描,她的繪畫功底也有相當的基礎。能夠復現一個人的臉模,這樣的技巧,單憑高中的社團是做不到的;同理,描繪一張水平足夠擺上霞浦高中宣傳欄的人像素描,這也不是我們那個平日里摸魚、臨場抱佛腳的美術社能夠得上的水準。
「恐怕也不是吧。」池田前輩想了想道。「這樣的話,江戶又是怎樣找到特定的那一對繪馬的呢?她若是不靠記錄鎖定懸挂位置,單靠肉眼觀察去找的話,這幾十年攢下來的繪馬,恐怕她要找上好幾個月吧。」
「這樣的話,就是要同時滿足『南石和后木合乎規定地掛上繪馬』『記錄在一周后不能被刪除』『後來者江戶要憑著記錄找到繪馬』『現在的記錄里沒有南石和后木』這麼幾個條件了。不過,正是這些條件湊在一起,我反而想到了這麼一個可能,它可以滿足所有的條件,又是一個合理的解釋。」
正是因為南石和后木這兩個姓氏太怪,而它們又成對出現,到了讓我懷疑「這根本不正常」的地步。再加上南和后本就是同向,木和石又在唐土的名著中有著「木石前盟」的關係。再加上,這是一所藝術高校,學生完全有可能採取這樣一種藝術氣息的舉動——
「哦?這可真方便了呢。后木情史居然時隔十年還在流傳嗎?」
「池田前輩,筑波藝校的『藤繪馬』走廊里,有沒有一塊屬於『后木』這個苗字?」
「懸挂的位置是隨機的嗎?」
池田前輩藉助自己的關https://m.hetubook.com.com係,很快便得到了一份十數年來完整的掛繪馬的名單。然而這裏面並沒有南石和后木湊在一起的一對,哪怕是單個的南石和后木也沒能找到。至於江戶,由於在這一帶太過常見,則有太多的記錄,我們也無從確定到底是哪一宗。現在的記錄早已電子化,檢索確認的沒有,那就是真的沒有。
「那就是說,他們兩個人其實沒有經過那些登記程序,而是私自掛上繪馬的嗎?」
「是什麼?」一旁的奈惠立刻按捺不住了。
我點了點頭,但一旁的宇野奈惠倒是還不明白,於是池田前輩又詳細地解釋了這個系統:這四個功能里,只有「臨時調整」能夠對數據進行刪改,但刪改的範圍僅限於一周內錄入的數據。也就是說,如果有人想修改記錄,一周內倒是可以自由改動,但錄入時間超過一周的數據就被鎖死,再也無法改動。南石和后木掛上繪馬後的下一個學年,情敵江戶才轉校進來,就算其中只隔一個春假,數據也早已超過了一周。所以,就算江戶有意作梗,南石和后木的數據也早已被保護起來了。
筑波藝校有這麼一條林道:它首先由細木柱搭出走廊的走向,每根支柱都埋入土中。再用鋼管連接每根支柱的頂端,形成頂部的平面,平面上又覆蓋更細一些的鋼柵格。木支柱的腳下同時種植藤花,藤花順著直立的支柱向上攀爬,爬到頂棚后又開始纏繞鋼管和柵格水平生長。在幾十年的栽培與芟艾之下,頂棚已經完全被重疊的藤蔓與下垂的藤花花束所遮蔽,幾乎透不進多少陽光,這便形成了林蔭道。頂部的鋼管和柵格被釘鉚、焊接和藤蔓固定得相當嚴實。這裏的氛圍非常適合情誼與愛意的傳達,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有學校的戀人開始將連心鎖一類的定情物用竹篙撐著,掛上頂棚的鋼管和柵格。這一富有藝術和浪漫氣息的舉動迅速傳開並被效法,以至於這裏成了集中定情物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