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苦海無涯
第二十七回 東海授佛語 蘭州戲嬌娘
不想門外那癩門狗聽見門動聲響,卻是忙起過身,將門堵住。見房門被香丘打開,即不住的狂吠。
不想癩大師見了卻是有些失色,忙道:「這是東海師兄師祖桑雄大師的七寶鈴,不想竟在落在它手裡,這孽障真是好大的福氣!」
此一句話說的香丘自是不樂,忙強著張入雲想法出手相幫。
一時之間,僧眾們都害了怕,當下再無一人敢出聲喧嘩,只隱隱聽見雲中還有巨物攢動的聲音,偶有一聲響動,竟是在頃刻間遍走東西南北,好似其物至大,不見首尾。
未想到,場上卻又有兩人皺了眉,一個是張入雲,另一個正是香丘。只是二人的心思卻又各不相同,張入雲皺眉是為了場上那少女在那兒賣弄本事。如此炫技,只為的是給大家一些想頭,不然的話,如上來一個便立時下去一個,她這買賣怕是做不長久。
而空中的幾條小龍想是看出便宜,此時卻是飛身直上,伸出爪牙向其身上照呼,一時將巨犬圍住,只纏的它不得施展。而那落了地的黑龍,此時也擺動起蛇一樣的身子,趁勢欲將巨犬的身子捲起。
哪知香丘也是嬌嗔道:「這我自然知道,那女兒家多半是使了什麼定身法之類的小術。雖說她是仗此騙錢,但蒼蠅不盯無縫的蛋,要不是這些人取巧貪色,做夢想用五兩銀子,卻能娶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家做老婆,本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的舉動,如此自取其辱,居心叵測的壞心腸,怎不能讓人笑一笑。」
再看那黑龍被那巨犬一摜,周身雲氣已是斂了大半,幸是法力頗深將口一張,就見一團赤火從口中噴出,將巨犬敵住,才沒有被對方乘勝追擊。
再又聽癩大師笑道:「香娃娃若也想得這鋼筋銅骨的本事,卻也容易,只是你身是女兒家,阿羅陀口涎的效力卻要來的淺的多,如義士這般只得兩根手指的功勁,卻怕是要被阿羅陀舔上三日方可。」
才剛一落地,它忽又想起還有幾條幼龍被自己震暈當場,忙又回過頭來,向落了地的小蛟龍撲去,當下那幾條小龍見了,害怕之至,竟是四散而逃。
張入雲見她次時竟已會譏笑自己,知她心裏已是不但不太惦記眼前這樁事,便是心境也比前幾日好得許多,當下高興,忍不住又道:「本來是挺會遮掩的,只是也得看和什麼人在一起才這般遮掩,近來吃了太多次虧,也許該當張揚些,換換聲氣,反倒來得好!」
香丘見一股奶香,雖見那杯里的鮮奶清潔異常,但仍不免有些擔心。
未想到了夜間,竟得沉香兒顯形於夢中與二人交談,直說些許小事,無足掛懷,倒是大恩未報實是慚愧之至,之為自己此時元神還被關鎖在原質之中,不好親身與張入雲效些微勞,待三年後精氣凝斂,至時才能鞍前勞頓,一償心愿。
那癩皮狗聽著主人言語,忙走到香丘身前,已是尋到香丘的手指,只張開大口便欲舔了起來。卻早被香丘驚叫著讓了開去。
誰知香丘怕雖怕,但還是止不住的好奇,當下卻硬拖著張入雲向前探那癩和尚的鼻息,一時發現又死了一個,卻是更加驚恐,忙將門打開,抽身向外逃去。
而此時禪房裡卻有兩人驚懼莫名,尤其是小香丘更是睜大了一雙眼睛,直盯著張入雲。原來那阻住鴉群的滿室的紅霞竟是從他體內|射出的。
而場中央正立著一個生相極標緻的嬌俏女子,雖只是一般跑江湖賣藝的女子,卻真有閉月羞花之貌,亭亭玉立於當地,其嬌艷實不下古時的西施,趙飛燕這樣的美人。
哪知正在這時,香丘卻又覺腳下有東西在扯動,低頭看時,卻見那雪獅子已是在悄無聲息中,又返了回來。
二人本欲經青海直接入川,未想雅礱江上游因深秋時節,大水泛濫,阻了去路,不得已,只好繞道蘭州,雖是繞了不少的路,但古時與現在不同,但有路,卻要比翻山越嶺來的快了不少。
未想才剛閉上眼睛,卻聽見隔壁香丘傳來一聲驚呼,頓時間又把他驚醒。
待張入雲醒過來時,已是申時,就見室內一地的胡桃殼,而那狗也與香丘耍得正歡。等他上前與香丘說話時,卻換了香丘半日不理自己,只空留下張入雲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自己一人在旁邊納悶。
卻被張入雲攔聲道:「不要這樣,這位師傅不但請了我,也請了你,你我這一去,想有些因果,說不定能得些指教呢!」
到最後,靈犬實是再受不得對方凌厲如刀一般的煞氣,一個震動身子,又顯了周身黃綠燦燦的法相。
張入雲在一旁見了,心裏也不由一動,他是自來自在慣了的,雖知這雪獅子如此,是自己做錯了事,但只這樣,卻要困人十年的舉止,若論及自己,卻是也不會去做的。
癩大師在旁見如此,反倒讚許道:「義士心智堅凝,只聞一言即可受教,實是難得。只是我佛門這『破』手印與眾不同,遇強則強,遇弱亦弱,方顯我佛門慈悲,義士現時並未遇險,卻見不得它的威力了!」
張入雲不解其意,一時向他施禮道:「不知老師傅,何出此言?」
一時眾人鬨笑,反是讓香丘下不來台,而張入雲也被眾人瞧的周身火辣辣的,當下聳了肩,卻將本已顯瘦弱的身子,愈加顯得單薄了。眾人見了更是大笑不已,此一來,卻又惹得香丘一陣惱怒,當下作了性,惱將起來,一聲嬌叱便把眾人的聲音全都掩蓋了過去,緊接著又把張入雲往台上推。
且當地食物菜肴素有特色,香丘慕名而來,她女兒家口又饞,自是吃了個不亦樂乎。
雖是靈犬此時已如上一次嚇退眾僧時一樣,變作了驢般大的身子,其勢甚是駭人。但那小東西,卻是一點也不畏懼。只由著自己的性子,在巨犬身前來回滾動,猶似是在作耍一般。
張入雲見它竟有這般本事,一時也自驚嘆,不由地伸了伸舌頭對香丘道:「怎麼樣,這狗兒可厲害?」
香丘看著那可愛的小東西離去,心下雖是不舍,但口裡依舊強道:「才說你好看,卻又這般好色。」
眾人此刻原本就因方才矮拳師的一幕給勾動的興奮不已,此時又聽這商客說的這一奇事,再見香丘生的幾比場上的那位少女還要美秀,一時人群卻如熱鍋上的豆油一般,炸了開來。紛紛扯著嗓子鼓動香丘上場,好為其兄召親。
香丘一時聽了那臟和尚竟要自己去喝那味道難聞的油茶,再加上眼前這和尚邋遢成這樣。身上還不是窸窸窣窣跳動著虱子,一時噁心起來,忙大聲道:「我才不要去呢!你這和尚生的這麼臟,連腳下的那隻癩皮狗都和你一般,打的茶也一定是髒的臭的,想哄我進去!我才不要呢!」
癩和尚雖見人嬉笑無禮,獨對東海恭敬。而東海見了癩和尚,也不為他平日輕慢佛法而喝罵過他,且只與平輩論交,也是禮敬有加。如此一來,眾僧自知道二人與眾不同,生怕東海臨眾前傳了癩和尚什麼真經秘典,甚或連真身也要被癩和尚奪走。
到了幾近傍晚時分,香丘卻又說因吃的太多了,想出城走走消消食。張入雲因此時二人已投了店,卻不擔心沒有宿處。因連日來見香丘路上辛苦,此時到了這繁華之地,卻是由了她的性子高興,當下也欣然首肯,便同香丘一塊兒出了城外。
張入雲見勢不好,一時抖手一翻,便已是將剩餘的十枚銀燕鏢盡數取在雙手上。
到了這時眾人才看了個清楚,原來北方飄來了一朵極大極廣的烏雲,越行越近,到最後竟將宣德寺整個寺院罩住,遮天蔽日,不見一絲天光,只剩下寺內各處點點螢螢燈火。
唯張入雲知道他的苦處,但自己不懂崆峒派的內功路數,卻是解救不得。再說這商客實在可惡,藉此治一治他,於他來說也是好的。
當下張入雲見了,心裏也是有些驚動,一時口裡說道:「這次可能要糟,咱們這隻假獅子卻是遇上真獅子了。」
到這時香丘也覺得空中烏雲恐怖,心驚之下,忙抓著張入雲的手臂道:「張相公,這雲怎麼這麼古怪,內里到底有些什麼東西?」
到最後張入雲沒有辦法,只得稍微將這僧舍收拾一下,幸在牆角邊找到一張滕椅,雖不甚長,但香丘生的嬌弱,想來即使長時間卧在上面也不至難受的厲害,但張入雲知道香丘是絕不會用這老和尚用過東西的,只得將懷裡紅巾抽了出來替她墊在椅上。
只是因自己聲響過大,引得張入雲回頭來看,這時才覺有些不好意思,一時丟了一個最大的在嘴裏,卻又不敢用勁去咬,只放在口裡不住吮吸。眼望著張入雲一臉疑惑,臉上也不由顯出一絲尷尬的桃紅。
癩大師聞了卻在旁分辯道:「香娃娃這就錯怪了阿羅陀了,雖是它口水腥臭,但卻可避水火,義士一身技擊的本領,此時這兩根手指經它這一舔卻是堅韌如鋼鐵,於他此時的一身功夫卻有極大的好處。」
未知小香丘見他上了場,卻又換了一副聲氣,只在張入雲身後大聲道:「不許偷懶,一定要給我使出全力來,若是弄虛作假,我可不饒你!」
張入雲見她面色稍和,才落了一點心,略一思量后,卻又皺眉道:「這個我也不得知道,但即是東海師傅成道時節,定是妖魔來犯了,而且來的這般縮手縮腳,又是趁夜色而來,想來也是些不成氣候的東西。」
香丘知他未明白自己的意思,當下卻是幽幽的道:「只可惜,我們終還是要離開這裏了!」語帶惆悵,就是個不醒覺的人,也能聽個明白。
就在張入雲細聲撫慰香丘的當兒,卻聽見門外傳來響動,二人此時都是有些心驚,即刻將頭扭轉過去。
到了三日後,禪房內兩具僧人的屍體不但沒有發臭,竟還各自生出一股檀香,時辰越久,奇香越濃,兩人在室內聞之,大感自在,到了此時香丘才有些敬服起那癩和尚來。
香丘本就不願待在這室內,此時見不但要與張入雲共處一室不算,連帶著還有兩具屍體做賠。那叫東海的老師傅還好一些,但那癩和尚卻是又腥又臭。到了最後香丘覺得委曲卻是險些就要哭將出來,直氣的不住拿眼望著張入雲,眼神之中不言自明,只把個張入雲瞧的誠惶誠恐,沒個立身處。
張入雲知她話雖如此,但實心裏捨不得那狗,一時想起什麼,卻對香丘道:「其實你如願意的話,可以讓那雪獅子陪你入中原啊!它雖生的有些奇異,但如只變小了的話,也未使不能帶在身邊的。」
香丘聽他一時說的這麼文縐縐的,卻都是誇自己的話,當下忍不住笑了起來,只口裡道:「難得見你這麼會遮掩的人,竟然也大言不慚一回,只是什麼時候又變得會丟書包起來,就這一句話竟也被你說的這麼難聽難懂。」
張入雲二人此時還未得劍術,自是無力連續翻越,雖有清靈羽在手,但已只能略作應對,真要論起來,張入雲還有些依憑,但不知怎的香丘卻是取那清靈羽在手時,不見有甚功效。
張入雲見此反倒臉紅,只是對方身為女兒家都已如此,自己卻不好意思再做些酸文假醋的醜態。考慮到人家是女兒身,自己卻是不好親近,觀遍這少女周身,也沒個好上手處。
只是如此一來卻將那巨獸激怒,痛疼之下再不計厲害,拼卻耗損神力,竟是又顯法相,一時周身抖處,身形又比先時大了一倍。
張入雲入得內室,即見一名清瘦矍鑠的年老僧人,正端坐在一方彌勒塌上,身前還放了一尊用一豆炭火蒸煮的茶爐,好似是早知張入雲二人回來,一時見了二人卻笑道:「太好了,臨行前能有義士相送,實是一樁美事。」
眾人見她一個俊秀異常的小姑娘卻使的這般漂亮的一手,一時未見其形,先奪其勢,加上香丘生的又美,卻是知道這小姑娘也是練家子。當下眼看著眼前的熱鬧愈來愈加好看,卻是不由的暴喝起彩來。
哪知黑龍刁滑,看情勢,知今日絕不能取勝。假死之際,見敵人放鬆警惕,忙一個龍尾抽動,照著巨犬的頭頂打來,當下也把那犬兒驚了個不輕。
而場上還掛有一面幌子,只見其上寫著「兒大終娶妻,女大終嫁夫,有緣來相聚,無緣不相逢。」一時那詞句雖寫的淺顯,但內里意思,卻也是人盡皆知的了。
香丘見張入雲又拉扯自己,想到剛才他才親吻過自己,一時回憶起來,心下憤怒卻改作了害羞,也就暫時不再計較眼前的急難。只是她本已急的煞白的小臉忽然變地漲紅,倒是讓張入雲有些不知所謂。
而香丘皺眉的卻是這漢子生的實在太過難看,若這少女真的被他提了起來,自己卻是極度不願意見到的。在她的心裏,雖是知道這少女在此設擂,多半還是為了騙錢。但小女兒家的心思,卻是與眾不同,便是騙也得騙個好相與的,若是被一個年少英俊的將這少女舉了起來,沒準香丘還會眉飛色舞,羡慕不已。但若被眼前這炭一樣的挫子娶回家去,卻是打死她也不要。
眼見形勢危急,再又閃失恐兩人一獸都有性命之憂,卻再顧不得香丘一再交待的不能傷這雪獅子的要求了。
哪知二人正欲走時,卻忽聽得身後傳來悠揚的歌音道:「遠方來了一對俊鳥兒,怎麼到了真佛面前卻反而要離去呢?若是在此歇歇腳,說不定會彼此都有些益處呢!」
當下見香丘滿面氣苦的樣子,卻是將身擺動,行至癩和尚身前道:「還請癩大師發發慈悲,雖是大師有心渡它,但眾生各有自在,欲渡人,而人不欲自度,終是不好勉強。且大師即已說它百年之後即可成神,想來受今日這一番教訓,它也該知厲害。」說完卻是雙手合十,與癩和尚施了一禮。
那寺廟很大,來往僧眾也多,三人連進了幾進門廊,方才得在一處向東的僧舍前停住,一時癩和尚拉開硃紅色的大門,將張入雲二人請了進去。
到了晚間人數卻又多了一倍,只是那狗兒自從變大之後,便不再縮小,只是伏在地上歇息。見有妄動者,這才起身阻嚇。到后群僧欲用車輪法,https://m•hetubook•com•com將它拖得疲累,再趁勢進房搶奪東海的屍體,但那狗間是不知疲倦似的一整日下來,仍是精神十足,未見有一絲困頓。
蘭州,自古是絲綢之路的要衝,為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重要地區,不但是各色人物皆備,也是商貿往來的大市場。雖不如鄂州那樣一脈江南水鄉氣象,但也是古色古香,別有一番風味。
再按下右肋,只見內里充盈,當時心有體會,已知對方不但知道自己出身,還大助自己,當下感激,急忙翻身下拜。
張入雲聞得身後香丘一番鼓噪,心裏不由更亂,他到底還是少年心性,雖說上得擂去,是打定了主意,不能將這少女舉抱得起來的。但若真的因自己不出全力,卻是提舉不動這眼前女子,他一副好勝心腸卻又是不得甘心。一時他雖只走得了六七步,但心裏卻是連換了幾番主意。
張入雲本就有些內向,觀事體喜入微,再聽得這一句話,已是明白香丘是在珍惜這六日里于這宣德寺中發生的一切。
那老漢也不是尋常江湖賣把式的尋常人物,於此地招親實有兩層意思。他與自己女兒尋得大江南北,雖是見過各路英雄,但卻未曾見得甚真正有伸量的。據今未有所得,心裏實是急切,至此時忽得見了張入雲這一位少年英雄,真正的正主見了一個,心裏又有些躊躇起來。
當下又見她將身往後退了退,盯著那雪獅子左看看右看看,方始露出笑容道:「這樣才好!」說完又對那雪獅子道:「你看看,這才又好看,又好玩。豈不比你先前和大和尚的狗兒打鬥時的樣子要強得多!」
香丘與它相逗數日,已知這狗兒的心性,見此知道它有些膽怯,不由也替其擔起了心,再不顧張入雲仍在盤坐冥思,而是強拉了他過來觀看。
張入雲答道:「話雖是這麼說,但此類江湖把式,終是以騙為主。這拳師功夫也自不弱,江湖上也多少有些聲氣。你如此笑聲,卻是容易於無意中與人結怨,我二人只是出來閒遊而已,若是為這些許小事,生出些事端來,豈不冤枉!」
虧得他腳下功夫一流,足尖一點,已是憑空躍了起來,只是一時心急使得力氣大了,卻是如旗花火箭一般,升了有三四丈高下,方才落了地。當下看的一眾圍觀者,只以為二人在演雜技一般,竟是歡聲雷動,扯足了嗓子叫起好來。
那癩皮狗見此,又是大發神威,幻化出法相嚴陣以待,只是群鴉太多,又不顧身死,前赴後繼這下,防不勝防,惹到靈犬大怒時,就見它猛地跳至禪房前一座僧舍的房頂,仍是如昨日里一般,將身如吹了氣鼓脹起來。
只是忽然之間,香丘只覺自己腰間一實,已是多了一團東西,當下真氣運動,直欲透體而出,經了幾轉,方自自己雙目之中流出,當下眼前一團模糊,卻又覺眼前的老和尚如披了一層金光,只合掌朝自己微笑。
那癩和尚見張入雲不但願意進來,還口出此語,卻是面露喜色,知道對方果是個有眼力的,卻是忙恭聲迎道:「即如此,還請二位施主趕快進去,時光珍貴,卻莫錯失了眼前機會。」說完又是曲身前行。
張入雲在此又居了五六日,才欲離開此地。只是每次想與香丘開口時,卻總是被她知機將話引開。得了這十數日的休養,香丘已是完全恢復,日與張入雲相處,再無拘束,話也多了起來,但眉尖總是隱了一層憂愁,再無先時那樣的活潑開朗了。
她本有心使用自己的雙刀,但到底還是怕張入雲問起來歷,此時見他只與自己嬉笑,怎不著惱,一時氣憤下只待自家狗兒若真要出了事,卻是說不得也要出刀相救了。
二人說話間,門外二獸已是相鬥了一塊兒,幾個回合之下,便已分出了勝負,果然是那雪獅子威勢更足,力道更猛,只幾個照面,巨犬便已力不能敵。幸是它縱躍騰挪迅捷不少,一時倒也還能支持,但如此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再看眼前卻多了一個精神抖擻的老漢,正在與人群見禮,口中不住打著客套。
再聽癩和尚口裡喝罵道:「你這膽大妄為的孽障,本只再修鍊百年即可成為北方巡海神獸。如今卻也膽大包天,竟敢冒犯佛法,意圖竊我東海師兄舍利,盜我肉身。見有阿羅陀為我護法,還敢在此趁凶,實是罪無可恕,我要把你變做石獅,在此替我鎮守東海師兄舍利千年才得放脫你!」
偏偏香丘講究,又喜熱鬧,吃飯時只管往那食客最多的店家趕,這卻苦了張入雲,只在她找不到坐位時,便要取雙手運內勁,捧了熱滾滾的海碗,好讓香丘只空用一手,提了筷子食用。
誰想那人也是個伶牙俐齒的,見眼前的女孩比場上那位,也是分毫不差,卻是故意鼓動口舌與她相鬥,一時香丘吵得惱了,便大聲說道:「今天就讓你這沒見識經歷的開開眼,瞧瞧什麼是真本事!」說完便反手去拉動張入雲的衣袖,不想卻是拉了個空,反倒捉到了旁邊一位胖漢的手臂,一時惹得眾人鬨笑,自己也鬧了個面紅耳赤。再仔細張望,尋找張入雲,卻見他早已苦了臉,遠遠的躲在了一旁。
一時她言語無狀,卻把癩大師也捎帶上了。張入雲聞香丘說話時不知忌諱,忙欲將她止住,卻又哪裡能夠。
張入雲見她才剛說了大道理,此刻卻又重萌故態,卻是一陣哭笑不得,忙止了她的口,生怕她一時興動,真箇是上前鬧出一段女兒抱女兒的大笑話來。
果然眼望那雪獅子時,卻見它滿心的不願,一臉的告饒的意思。不由再欲向癩和尚上求告,但見對方卻是舉掌閉目,知是不能答應。
香丘見它如此的憨態,卻又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只是終有些擔心,當下香丘卻又催它快走。
當下眾人見張入雲只是一尋常瘦弱的少年,卻是不信,又因香丘方才說的話有些語病,被那好色之徒尋著口角,卻是在一旁扯動嗓子,直讓老頭兒再多將幾個女兒出來與張入雲抱了,卻是好娶得一位娘子,卻又搭上幾位小姨子。
正在他擔心時,果然那悠閑了半日的癩皮狗忽然翻身站起,一時齜牙咧嘴,再不復往日的輕鬆愜意,只在當地鼓著氣,不住作威作勢。
說完,卻是比了兩個手勢與張入雲道「這是『破』,『雷』二手印,一守一攻,于義士日後恐有些用處,只是這『破』手印,于義士現時來說還可如意運用,但這『雷』手印,卻因義士少了參修智慧法門,只可等到他日功行大進時方可使用。切記!切記!」
惴惴不安之下,香丘竟是一夜未睡,未想張入雲卻是一宿枯坐,如老僧入定一般,一直都是無聲無息,不見有一絲舉動。
再說香丘剛要邁動步子上前,卻被張入雲伸手將其阻住。香丘不解,回過頭,帶著疑惑的神色看了看他。就見張入雲苦笑著對自己說道:「罷了,還是我上場走一遭吧!免得你一個女兒家,卻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看笑話!」
未想,香丘聞言卻是搖頭道:「不要,我寧可它自由自在的由著自己性子在雪原上飛奔玩耍,那樣的話,我才更歡喜。」說完這話,一時卻轉過頭來,對張入雲婉言道:「張相公,你說我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當下眾人越看越奇。卻是再無人有異語異動,一時間那場中央已是變地悄無聲息,只怕是一枚繡花針落地,也是足可被人聽見。
只是此時隱娘長眠百花谷,張入雲卻哪裡還有這些心思,算算自己已離開百花谷半年有餘,雖也得了十式真解,但到底還不是完壁,終是早一點得到,早一點安心。
張入雲一時忙連稱不敢,那沉香兒每次只能借月光遁形,不能長談,當下略一頓首,卻是自此後,再未相見。
連番角力之下,他已漸漸能掌握對方的使術運力的法門,當下就見他鋼牙一咬,強自於自己換力之際,腳尖一挺,竟是在無力之際,偏又多一道力量出來。已是將那女子的腳尖略略的提離了地面。這是他一身腳下功夫的極致,憑的是自己多年苦練得來的陽煞氣,硬生生與無力之中生力。
張入雲見此只逗她道:「人家獸與獸打,人與人打,咱們這面卻是人幫著獸,那可成什麼樣子!」一句話還未說完,卻被香丘惱了,作勢欲打。
而那狗兒也已疲累,當下也伏在地上,埋首酣睡。只張入雲兩人到此時才發覺,夜已深,但二人卻是共處一室,不好安歇。
好容易到了傍晚,香丘才開口與張入雲說話,卻未想到此時又換了西方飛來一群烏鴉,直衝禪房而來,其數至多,遮天蔽日,飛行迅速,卻又均極神駿,其中還有十數只遍體赤羽的,更是個中健者。
張入雲聞言默默不語,半晌方才低聲說道:「只是若如此的話,卻有好多人要忍受委曲,無法伸張了!」
張入雲不想她會出得此語,當下笑罵她道:「你這小丫頭胡說些什麼?還不都是你惹出來的禍!我只上去略作應對,只假作提不起來就是了!」
但到底先下情形不同,這房內只有張入雲才能與自己說的上話,此時他卻又入定,房間里頓時變的如死一般的沉寂,還要讓自己一人獨對兩具屍體,一時苦惱處,卻是欲哭出聲來。
那狗自從香丘不時的與它胡桃吃,只在這一日之內便與香丘打的火熱,卻是被香丘馴服的指東到東,指西到西,沒有一絲違背。直樂的香丘花枝亂顫,還時不時的回頭瞧了瞧張入雲,言下之意甚明,這狗兒卻比你聽話多了。
待天光大亮,香丘起了身,卻見張入雲仍是閉目入定。她自己也是經常做這樣的功課,見此自是一目了然。
此時的張入雲已是躍至她身旁,想了想還是將門合上,當下那狗兒見門關上,方才止了聲音,又重新回到原位伏下。
此時的香丘見眼前張入雲竟生出這般異像,這才有些相信他先時那自吹自擂的什麼文士、義士之說。
不多時刻那雪獅子卻已被巨犬纏的惱了,不願再與它糾纏耽擱時辰,當下猛一發力便將巨犬震落一旁,便是徑往禪房撲來。
雖是其上已滿是狗兒口裡的口涎,但張入雲仍是笑著接過。當下卻又見那癩皮狗趁勢,將張入雲右手兩根取鏢的手指舔了又舔。
張入雲點頭答道:「估摸著也就差不多吧!不過你放心,我看這癩大師的狗兒見得如此陣仗,還是這般精神,一點不見驚慌的樣子,多半能應付的來。」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什麼,卻忙問道:「小香丘,你是不是只是害怕這怪物生的醜陋,至於厲不厲害,卻是沒放在心上?」
香丘一時見眾人脫了危難,自是欣喜異常,但再見那雪獅子卻在癩和尚的掌下左右不得掙扎的樣子,卻又沉了臉,眼角卻又顯出一絲憂怨。
當下張入雲知得了佛門真印,心裏大喜,但知道佛家只講因果,不重恩怨,此時雖得了癩大師傳授,卻也不便過於拘禮,一時只口裡略為稱謝,便將此事丟過一旁。
到後來,眾僧惹得它惱了,它卻將身一抖,當下身形即是暴漲了數倍,直至如毛爐般大小方才止住。到得此時,這狗兒雖仍是周身的癩瘡,但看來形像卻是恐怖極惡,眾僧見其勢不能敵,只得先行退去。
到了這時那巨犬吞了三條蛟龍入腹,才得意足,一時也是疲累了,便收了法相,復又變作原來那條醜陋不堪的癩皮狗。
如此,香丘又扯動了半日口水方才罷休,當夜,癩和尚又為兩人找了別的宿處住下,一夜無話。到了第二日,張入雲見已耽擱了六日功夫,便與癩大師請辭,尚喜自己不曾有甚疏漏,幸未辱命。
時光匆匆,轉眼已到了第六日,核桃和鮮奶已然在第四日吃完,香丘已是餓了兩日,脾氣自然不好,而張入雲仍是在一旁枯坐。
未想香丘卻是揉著耳朵撇嘴道:「厲害什麼呀?叫聲那麼大,也不事先有個招呼,直震的我耳朵痛死了!這狗又臟,又丑,還笨!」說完直氣鼓鼓的瞅著那狗,卻再無先時的憐惜。
至後來香丘欲再行出門時,卻又被那靈犬阻止,香丘見它不講情面,一氣之下卻是將滿室的胡桃殼都找盡了去砸那狗兒,可那癩皮狗卻是動也不動,只當替自己騷癢。
張入雲二人這才知道它法力厲害,恐還不是妖獸,竟是護身神光也不能傷,危急之下,忙欲抽身而退。
只聽得那和尚微笑道:「些許小事,女娃娃不需放在心上,只是終究以形代形不是原質,不夠完滿。」
但香丘看著那人和狗,卻不知怎得竟是依依不捨,神色也漸漸的沉了下去。一時只聽她口中稱道:「張相公,你看這寺院好不好?」
就在這當兒,巨犬已是縱躍回來,當下猛地張開巨口即是往雪獅當頭咬了下去。眼看就要咬中,可誰想對方卻是將頭一搖,立時那本已碩大無比的獸頭竟又漲大數倍。縱是巨犬口闊,竟也下不得嘴。就在巨犬這一驚懼失神間,哪知那雪獅子卻是反倒張了口,將那門板一樣的巨口,衝著靈犬當頭咬落,其勢竟能將犬兒半截身子咬斷。
此時她見張入雲將這畫兒看的上了心,心裏卻有些七上八下的,再到後到,卻見他聚精會神,竟盤坐在地上端詳起來,不由心中更是害怕,生怕他看多了滿壁瘋魔的神像,自己也入了魔,到時獸|性大發起來,卻是難處。
東海師父聞言道:「舊聞,道家有順緣、逆緣、孽緣三種修仙路數度眾生,施主不欲走那順緣路徑,后兩法也有可想,只是終是太過堅難,只望施言日後能少作殺伐,只以逆緣修真,就是眾生之幸了!」
過了一刻,鴉群見再不能進,靈犬也已漸漸恢復了生氣,知今日再不能得便宜,只得扇動翅膀,望來路飛去,只是來時勢盛,去時稀疏,十成里只剩下一成。
張入雲閱歷還淺,又無人與他照應,如何能知道這多江湖險惡,一時雖覺得老漢有些神情怪異,但也未曾太過上心。反倒是心裏還在計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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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是不是要將眼前這少女提起來的主意。猶豫中他已是走到了少女的身前,未想那女子卻是大方,一時見了張入雲這般的年輕男子也不害羞,卻是抿齒一笑,大大方方的將雙臂一擺,一副任由張入雲摟抱的樣子。誰想,張入雲聽了卻是展顏微笑目注於她道:「當然對!你能這麼做,才是我喜歡的那個香丘!」
香丘見此,雖仍是有些不樂意,但看目前情形,卻也只能如此,只是今日里不曾清潔沐浴,仍是心裏不暢,一時惡聲惡氣的走過一側,卻不再理張入雲。
見香丘幾番推辭,張入雲也知道她是不願離開此間。算來,此地實是修道人的上佳所在,有沉香兒為自己提拔精氣,他只這十余日的修鍊,卻比往日半年還要來得精進,若能在此久居,只怕不到十年功夫,自己或可藉此地靈氣,身登地仙一流。
張入雲聞言又是一陣疑惑,一時思量下,就見癩和尚行至自己身前,已是換了嬉笑,庄了色,當下連朝自己施了三次揖手。
說完這話,卻又聽他笑對香丘道:「這玉龍山雪獅生來性傲,不願於人有甚虧欠,因香娃娃你替它說情,它才將這寶物相贈。此是我佛家護身密寶,有此一物,香娃娃以後路上可少許多劫難呢!」
香丘聞言將那鈴鐺拿在手裡細看,就見其雖是古樸異常,但鈴鐺上的五彩細紋,卻是密密麻麻,任自己無論怎樣睜大眼睛也是無法看的清楚,並又有一層五色煙嵐始終旋繞其上,觸在手裡時冷時熱,卻又寒熱不侵手掌,知果然如癩大師所言實是一件寶物。
那癩皮狗好似也聽見空中的響動,卻是見勢仰頸狂吠,其聲好似撞鐘,竟遠遠地傳了出去。
未知,張入雲見此卻是大搖其頭,他雖是涉足江湖不久,但對此種種,卻也有些耳聞,其中多以使詐為主,就算真有人可將這少女舉得起來,但到最後其人也多半要被這老頭和少女的同黨給救走。他生來有些乖張氣,此時明知這老頭兒在使詐騙錢,但卻仍是替那位少女感嘆,雖是生的如此美秀,但依然是要在這江湖濁水中翻滾,縱是騙得再多錢財,卻也只能令自己沾染上更多的銅臭氣,只可惜了老天對她這與生俱來的眷顧。
其實他這一回卻是錯怪香丘了,方才她只丟了一個最大的暗青色的胡桃在嘴裏,還未來得嚼動,那堅果卻似自己長了腿一般,自行滑入她喉嚨里,才將她弄的如此狼狽。
而再看她身後的少年,也一樣是沉了面,滿臉的嚴肅,再無先時的唯喏的無知少年神態。反倒在一時間容光煥發,筆直的鼻樑盡顯出他一身的英氣,一雙凌歷的目光更是奪人心魄,人只看了,卻是不由低了頭去。
他話才說到此處,人群里已是一片嘩然,雖說此類江湖賣把式的,出些力氣騙些錢財,已是司空習慣的事兒,但如此演藝,卻是從未見過。當下人群見場上那位少女生的實在秀美,內里一眾的青年男子,早已是將那眼睛瞪成了牛眼一般,有那自負有些力氣的,已是要上前躍躍欲試。
那怪鴉見再無人阻擋自己,心喜之下,以為再無可慮,歡嘯著直往禪房裡衝去。未想待鴉群飛至房前七尺處時,卻見室內一片赤光生出,已將當先的烏鴉掃落,再落地時卻已是化作了一灘膿血。
有那不服氣的僧人,已是取來棍棒喝嚇它,哪知那狗兒見此混如不覺,一絲一毫沒有畏懼的意思。
此時巨犬得勢,卻是一絲不肯放落,當下已趁機咬往了黑龍的龍頭,再一狠命往地上摜去,這一次卻把那黑龍摔得著實厲害,再無力反抗,竟奄奄一息,只在地上掙命。
再等二人略為相談時,卻又見那癩皮狗兒,已是銜住了張入云為救自己打出的銀燕鏢,奔到了他的跟前。
當下香丘聽了,卻只一笑,渾不在意,在她內心裡,卻從沒有什麼人|獸主僕之分,只想著大家都能快快樂樂的活著,這雪獅子雖是威力無比,但若要讓它屈就於自己之下,做自己的奴僕,她卻是第一個不願。
話聲中透著關心,卻渾忘了癩大師就在身旁,自己如此說話卻是要薄了他的面子,而那雪獅子剛才還是那般粗狀兇猛,卻又哪裡有一點點小的樣子!
犬兒此時回頭看了看,本想將身子挪動,只是烏鴉實是太多,防不勝防,一時守著主人的話,知道自己已然盡心竭力,便也不再阻攔。
張入雲見她變化如此之快,實有些摸不著頭腦,一時為之語結。好在自從那飛龍遁走之後,當夜再無異物騷擾,二人倒是不用再為此擔心。
香丘聽了這話,卻隱隱覺得不妙,忙問道:「相公你說的不成氣候的東西,是不是都是些生的特別難看的怪物?」
當下張入雲還欲問得深些,卻見那僧人身前一尊小小的提爐已被燒熱,一時滿室皆是奶香。那東海起身,為二人一人盛了一碗,卻是玉一樣的一杯鮮奶。
張入雲二人在房內聞了還一陣耳鳴,那室外首當其衝的數條蛟龍則更是不堪,幾條小龍聞了此聲,竟是身子癱軟,落下雲頭。而那黑龍也是聞聲受了重創,本是縛在靈犬身上的龍身也鬆動了好些。
當下只聽得雪獅子一聲震天價的狂吼,已是向巨犬身上撲來,口內巨吼聲所激起的狂風,竟連身在室內的張入雲二人,也都被打了個跌。
當下只聽得香丘喉頭彷彿是有什麼物事被敲裂一般,卻是即刻滑入了她的腔內,張入雲一口純陽真氣,竟直落入香丘胸腹之內,卻是將她沖得面紅耳赤,雖是胸中有些疼痛,但又緊接著煩惱盡消,再無阻滯,極是暢快。
一時略作思忖,才打好了主意,口裡道了一聲:「得罪!」卻是走至少女背後,當下取雙手握住那女子雙肘,卻想用這種極古怪的姿勢將這女子提起來。
聽了這話,香丘知道自己心底已被張入雲看破,反倒有些不自在起來,只口裡佯稱道:「誰要回來看這隻癩皮狗,還有那臭臭的和尚!」
一時她想起張入雲一身純正內勁,力氣也是比自己大了不少,忙回頭使眼色看了看他,見張入雲竟不曾領會,卻是嘴角一撇,瞬時臉色即沉了下來。
張入雲本欲將香丘先安置在二雲觀或是百花谷內,自己再孤身上路,未想香丘卻是不願,只想與張入雲一同去姑婆嶺探險,二人爭執一番,終是張入雲無法說服她,再見她近來功力又是大造,也只得勉強同意,但路上卻要聽自己的。
此時香丘在室內見那靈犬危急,卻急忙向張入雲道:「張相……,阿雲,你看那癩皮狗要斗輸了,咱們是不是該幫它一下?」
說完,略一尋思,卻又走至張入雲身邊,一時也沒與他打個招呼,就他衣擺撕下一角,當下卻是將手裡的布帛飛快的打成了一個絡子,接著又將那七寶鈴串在繩上,再替那雪獅子在其脖子上系好。
張入雲耳目何等靈敏,只一聞就知道那癩和尚也已是氣絕身亡。當下心裏驚懼之餘,又有些覺悟,只是怕香丘得知害怕,一時倒不知該如何與她說起。
可此時事情還沒完,圍觀眾人早已是人聲鼎沸,直叫喚著讓香丘上場,好看這一樁奇異莫名的香秀。
二人談論多時,那空中烏雲到了最後,卻好似再也忍耐不住,忽聽得一聲巨大的布帛撕扯聲音,那烏雲已是被內里妖物于瞬間扯做四半,當先一條金背黑龍已是從中躥了出來,遍體的煙霧,其勢其是駭人,再看它身後竟還跟了數條小龍,也是搖頭擺尾,作張作勢飛了下來。
那僧人聞言又是笑了,只口中道:「世上哪有那麼多迷津可解,但凡眾生能做到順天理,盡人情,即已離真仙不遠。呼吸導引只是小道,餐霞飲露更是徒具聲形,終不如心懷仁善,與眾生長樂方是大道。」
香丘聞此,心中一喜,但終是有些不樂,知如此一來,這雪獅子卻要被癩和尚軟禁在身旁十年,自己都不願意的事,何況這類在天地馳騁自在慣了的靈獸。
當下就見那老者取了一面鑼在手裡,一陣敲打過後,待眾人吵鬧聲漸息方開口說道:「眾位請了,老漢我生的一小女,今年已有十七歲了,雖是隨我走南闖北,做這賣藝討飯吃的活計,但年紀大了也終得要找位婆家。自負小女生的也還不差,但討貴地一方福氣,在這裏設擂招親,只是先在這裏卻與大夥說個分明,我女兒自幼隨我賣弄些江湖把式,倒也學得一些小伎倆,雖是有心嫁人,但也想找得一位如意郎。現如今小女立在當場,但凡有那位壯士能將我女兒抱離地面數寸,便是我老漢的女婿。可是話要說在頭裡,我女兒至今還是黃花閨女,並不是輕易可以近的人的,有願意上來相試者,卻請取出五兩銀子來做個定錢,若是能將我女兒抱起,自是原物奉還,若是抱不起,那這五兩銀子可就歸小老兒我了!」
香丘此時見這斗室內,待不得又出不去,卻是又氣又急,當下心裏急怒,忍不住責怪張入雲道:「都怪你,偏要到這兒破廟裡,這房內有個又臟又臭的人,門外又有個又臟又臭的狗。我又出不去,方才聽那老和尚說過,還要在這房裡待上六天,別說隻眼前這氣味兒,便是要我二人在六日里不將身體梳洗整理,自己就要把自己給薰死過去了,這可怎麼處?」
只是不想東海臨到終時,卻只喚一個癩和尚奉持,這卻不得不引起一幫僧眾的疑心。且那癩和尚雖是臟臭不堪,但每常里東海待他卻與眾不同。
只是那雪獅子,頭角崢嶸,頭蓋骨外生,竟似鐵一般的硬,巨口開合之間便是一團白霧,鼻息粗重,如同童子擊石子一般,直發出一串噼噼叭叭的聲音。
當下眾僧聞訊急忙趕來,卻被癩和尚的狗兒攔住,欲用棍棒驅趕,不想那狗竟是護法神獸,一時眼見佛寶只在身前數尺之外,卻到不得手,如此之下,縱是眾僧多年清修,此刻也不免著急上火,只見得眾人俱是滿腹的嗔痴,一臉的煩惱。
等張入雲告辭,走出寺院百十丈后,香丘忽又捨不得離去,卻是駐了足,不時的回頭張望。
一時只聽香丘紅了臉分辯道:「我一個女兒家要這銅皮鐵骨的蠢功夫做什麼?再說張相公還有急事要趕緊上路,卻哪裡有這麼多時間為此小事耽擱!」接著口裡又是一串道理,卻是絕口不提自己怕那狗兒口裡的腥臭。
那老漢慣走江湖,此時見了香丘露了這一手,一時也有些心虛,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卻見對方也正是一臉的迷茫。
不想香丘於此事,卻是極感興趣,一時只眉飛色舞的在旁看熱鬧,任張入雲怎麼勸她,卻是再也不肯走了。
只等它剛及得門前七尺處,張入雲周身赤光就已放出。未知那光卻只將雪獅子身上燒出一溜火星,並未見得往日的功效。
張入雲見此心裏很過意不去,但也是無可奈何,自此香丘那邊再無響動,室內清靜,自己也尋了一張交椅坐下,他這一個多月以來,都未曾正經下過工夫,此時雖是這禪房裡諸多不便,但不知怎地,竟是靈台間少有的清明,只一坐下,便欲入定。
當下卻只愁了張入雲一人,他素性不喜熱鬧,這般的人山人海的場面,更是讓他看的頭痛不已。但最要緊的卻是這人越多的地方自是熱鬧越多,但接踵而來的麻煩事也一定是最多的。
那僧人笑道:「此是我佛家要緊事,因與施主道路不同,卻是與義士無關緊要。」
再看那和尚,卻生的實是古怪,碧眼金髮,蜷曲的鬍子,身形極奇魁梧,衣裳已被油膩塗抹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腳下的僧靴早已磨的不成樣子,有一隻還少了鞋底,露出了光光的腳丫,看其樣子也像是個終年沒有洗澡的,身上的虱子反覆的在跳著,直嚇的香丘不住的往張入雲身後藏。
卻又聽得東海禪師道:「時辰已到,多謝義士相送,還望施主能在此看顧癩師弟肉身六日,已完人事,切莫離得此間,以防兩害。此間壁上所繪,施主可盡行參照,如此靜坐六日,于施主倒是不無好處。」只剛將這句話說完,卻是兩眼一閉,雙手呈拈花狀攤開,光腦袋一垂,竟是身死了過去。
一時雪獅子眨了眨那長有長長睫毛的一雙金眼,到最後,方才行至香丘身前,舔了舔她的腳趾后才扭動身子,一陣小跑再不曾回頭,只往來路上去了。
香丘見那商客竟敢在旁偷聽自己與張入雲說話,本已不樂,此時見他又在這兒亂編排,胡謅二人說話內容,當時就得大怒,抬起一腳,就往那中年商客的身上踹去。
至此時原先還在與狗爭鬥的僧人,已是嚇了個膽戰心驚,當下就聽見一聲咣啷聲,只頭一個僧人將棍棒落在地上,其後就是一串棍棒落地的聲音。
香丘本就愛吃零食,見此類有核帶殼,能咀嚼半日的食物更是心愛,當下卻不嫌麻煩,取了兩個又大又硬的大胡桃的在手裡,一時放在口裡不住咬動,也虧得一個纖纖女兒家,卻生就一張利口,直將那胡桃咬得砸砸作響,只一會兒功夫,卻將兩個胡桃吃了個乾乾淨淨。當下興頭上來,卻是挑了一把在手裡。
鴉群看出厲害,旋即又再繞至另一面牆壁。沒想到那赤光竟是無所不至,當下只見群鴉飛到哪兒,那赤光便生在那裡,到後來群鴉四散,從四周奔襲,而那赤光也跟著放大,至最後竟將那諾大的一個禪房籠住,令一眾烏鴉再無插足之處。
這一日兩人路經一地,張入雲忽見一道青氣直衝雲霄,一時乍隱乍現,卻是遁跡而來,不想行到深處,卻見一座喇嘛廟橫在前面,再望天上看去,那青氣卻早已不見。
再往近看,原來卻是藏傳的佛教的歡喜佛,有腳踏裸女,有懷抱交接,也有雙體相捅的,一時竟是金剛骷髏美女纏作一塊,雖是滿目猙獰,卻又得一片的活色生香,實是欲罷不能,欲棄不舍。
一時間他腰間一輕,就見香丘竟已從他身上摸出了一錠不下十兩重的元寶來。
此時香丘見雪獅子已脫離癩和尚的m.hetubook.com.com束縛,卻仍還未走,忙在一旁催促道:「你這小東西,怎麼還不走,小心過一會兒大和尚就要改主意啦!」
靈犬急怒之下,又振勢再撲向黑龍,哪知這一回黑龍卻不敢再與它正面對敵,一個縱身已是起在了天空。一時盤旋在天上,與其怒目對視,卻又不敢下擊。
張入雲生來有些獃性,他是外門苦手,知道男子與女子骨骼相差太多,天生的就是在外門功夫上佔了莫大的便宜。而自己無論身高體重都遠在對方之上,與之較力,已然是很為之的慚愧。
香丘本就是個喜熱鬧的,此時見了這番氣象,卻哪裡有不喜歡的道理,一時卻拐了張入雲的手臂,只管往那人群里擠,眾人見她是個俊俏無比的女兒家,也就不與她計較。
張入雲聽了她到了此時還有這些張智,不由笑出聲來,當下不知怎生回答,卻是搖著頭邁步向前,不再去理她。
此時她百無聊賴,只得拿眼前食物磨牙,吃了半日見張入雲仍是不醒,不由又恨又氣,忽然想起門外還有隻狗,卻是喜上眉梢,趕忙提了胡桃逗狗去了。
二人自這一日起,便在這桂樹下歇息,香丘自得了那枚桂實相助,早晚安歇都是極為舒適安怡,恢復甚快,雖是體內受創至重,但再過得五六日也已盡得痊癒。
張入雲知道這老和尚是個有力量的,雖是有些一頭霧水,但當下即已到得此間,不如安坐求教才是要緊事,一時被老僧人讓過一旁坐下,卻又重新起身,口稱東海師父,求其為自己指點迷津。
香丘聞言,這才展了眉,只是后首又搖頭道:「這可不成,你要是上去了,便一定要給我將這女子給舉起來。不然,我多丟人啊!」
癩和尚聞言笑道:「香娃娃這可就錯怪它了,它生性高傲,此刻舔了你的腳趾等於承認你是它半個主人,日後若有事尋它差遣,這雪獅子是一定不會推辭的!」
未想到,香丘一番道理才說完,卻又見她眉飛色舞的對張入雲道:「要不要我上去試試,把這個姑娘的法術破了,抱起來給阿雲瞧瞧!!」
偶爾張入雲見壁上圖像不解,因香丘身是女子欲拉了她一同參照神像研習。但香丘卻每以那畫像過於淫穢為由不與理睬,卻不知這套圖內暗藏智慧方法,張入雲因是男子修習只能得其方法,少了香丘一同參悟卻缺了智慧。
這人正好就在張入雲和香丘的身旁,聽他說的得意,未想卻在旁香丘只盼望著有哪位英俊男子能與這位少女配的夫婦,一時聞了中年男子的話卻是有些不樂,當下就與他分辯道:「這是你沒有見過真正有本事的,卻來這裏說長道短,掃人興頭。」
待她細看了半天,到最後卻是搖了搖頭,卻又將那鈴鐺還給雪獅子道:「這是你辛苦得來的東西,我卻不要。」
張入雲聞言,卻是眉間一皺,幾番思量之下,卻不無得意道:「聞當今文士,若得真文章者,睡中百竅內自有神光顯現,神鬼無犯。這位東海老禪師說我是義士,可能也有些別樣的原因,且他密宗功法不同,也許正缺我這一路數,得之相合,卻正是完滿呢?」
香丘見張入雲真要進去喝茶,一時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下忙拽住他怨聲道:「張相公……」
且每日里,不是傍晚就是夜裡,總要有妖魔前來騷擾,但每日均不是被那靈犬喝退,便是被張入雲身上神光消滅,香丘以此為樂,如天天看戲一般,倒是不覺得寂寞。
未想那癩皮狗見來得的是蛟龍,卻是一絲不懼,當下就地一滾,本已極巨大的身軀,竟又跟著暴漲,直有水牛般大小才止住,一身的癩瘡此時也已換成了黃綠相間的毛髮,遍體燦爛,將個禪房門前照了個通透。
那商客當下只被她手指當胸一戳,即被香丘封了他體內的密|穴,一時身沉口重,竟是話也說不圓,腿也邁不動,只在那裡顫巍巍的不住抖動,旁觀者不知,只以為他本香丘嚇住了。
而張入雲見群鴉一去,心氣一松,那紅光也跟著撤走,再也無跡可尋。
而香丘未想張入雲當真會吻她,也是羞得滿臉飛紅,幸是張入雲渡得自己一口真氣后,粉面已被漲紅,不然只怕被對方看出自己心理,卻只怕更有嬌嗔無地了。
待他再回首看時,卻見香丘已是紫漲了一張臉,正一手握住自己喉嚨,一手正在那裡拚命揮舞,鼻孔中卻是出氣的多,進氣的少,想是已被方才嘴裏的胡桃噎了半天,直到此時再也不奈,才喚張入雲相助。
誰想那場上女子見了張入雲后倒是有些上心,一時只拿眼望了望張入雲,見他無意上擂,這才只得做了罷。
只是到此時他還不惱,反倒覺得這女子使法術時,其時間拿捏的極巧極妙,往往于自己新力未生後力不繼的那一剎那,使動起來。一時知這女孩,不但雙臂有力,內家功夫也是不弱,便是運用法術的極巧也是極為精熟,江湖賣藝的人物,能得如此功力,實是難得,心裏佩服之下,不但不叫破,反而只憑自己一身真力與之相抗。
待二人再度睜開雙眼時,卻見癩和尚已是身在禪房前,取一隻手按住那雪獅子的獸頭,而先時的巨獸,此刻也已盡斂身形,又已變成先前那可愛非常的雪獅子,只是一顆大頭不住晃動,卻始終是掙脫不開癩和尚一隻枯瘦精幹的大手。
張入雲聞她說了好長一段話,雖仍是有些小性,內中又有些至理,如此見底倒出乎張入雲的香丘對預料,一時倒不好再說她,只與她笑了笑,便想再勸她早點回客棧休息。
此時他見自己幾次於那女子將提未提之際,卻是均覺對方只將左手拳一攏,好似使動了什麼法術,身子便又立時重了千斤一般。每每於此一番舉動,都是令自己後力不繼,恰恰的將自己一身巨力阻住。心下惴摩,知道這多半便是香丘所說的什麼定身法了。
尤其是當地的正宗牛肉麵,雖看著粗陋,不管食者老少,都是頭號的藍面大海碗,有那生意的好的店家,往往食客絡繹不絕,店中桌面不夠用時,食客卻是或在房檐下蹲著,或只站在大道上,一手端著大碗,一手只取了筷子,大口往嘴裏送。
后又取過禪房內的羅賬掛在牆上,將自己與香丘分開。香丘自在一邊安歇,自己少不得只好與兩位大師相伴了。
那癩和尚聞言大笑道:「不臭不臭,不臟不臟,胸中有悅樂,若一入口,則其辛苦憂鬱恐怖疑惑完全冰解,如飲我佛甘露焉。」
正在雙方鬧的不可開交之際,本是月色皎皎的夜空,卻忽然一暗,眾僧抬頭望去,就見北方天空,已變地一片黑暗,不見星斗,而空中還隱隱傳來有風雷之聲。
想到心裏恨處,又想把張入雲推醒,但終是怕如此舉動,驚了他的元神,即不敢又不舍,思量了半日,也只得作罷。
香丘聽他話里有些狂放,但內里意思卻是與自己親近,聞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時又有些害羞,卻是不敢再往下說,只口換過話題道:「你真的最近吃了很多虧嗎?但怎見你只一年多的時間里,一身本領竟是進步神速,到得如此境界。」
原來東海禪師妙法精微,是這宣德寺百年難得的人材,遠近聞名的高僧。月前他已曾當著眾僧面說過自己不久將會圓寂,近日裡只用癩和尚在身旁侍候,不令眾僧近前。
到最後實是沒有時間容得他細想,但心裏仍是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使動力氣,這女孩子卻是絕不能提得起來的。否則,對方若真的想藉此機會,找得一位夫婿,自己雖也覺這般作想有些自大臭美的嫌疑,但終究後果實堪嚴重,卻是自己絕對不能負擔的起的。
酥油茶是用牛、羊奶提炬出油脂,再混著鹽和茶葉攪制而成,為藏族人民必備的食物,只是氣味濃郁,連張入雲這樣的漢家男子都喝不慣。嬌弱愛潔如香丘這樣的,卻更是無法忍受。
眾人見這小姑娘,人雖小,聲音卻大,一時捂著耳朵揉搓半晌,這才發現眼前這小丫頭,卻也不是個普通人物。
數日下來,知道是沉香兒暗中為自己提拔天地靈氣,相助自己,一時醒悟,卻是忙起身相謝。
癩和尚見香丘為這雪獅子求情,因知曉香丘身世,知她是感同身受,心裏凄苦,聞言笑道:「女娃娃即為它求情,和尚自然從命,只是它罪孽深重,雖不將它變為石頭,卻需它隨我聽經十年,一來好為它化解一身的戾氣,二來與它修行也極是有益。」
張入雲見此,卻是趕緊拽了拽香丘的衣袖,小聲勸她不要過於著跡。未知香丘聞言卻是將嘴一撇,只道:「哼!偏他滾得,就不許我笑得!」
又過得一會兒,卻又來了一位蘭州城內拳館的教頭,真箇生的是滿面橫肉,一身的凶煞氣,炭著一張臉,人只五尺來高,卻又生的極粗壯,遠了看去,這橫頭只怕與豎頭也差不多少,卻是如一方鐵鎚一樣。走起路來,也是橫著的,一步就見一個足印。
一時張入雲見她竟是為吃這胡桃弄的如此,當下真大嘆女孩子家,嘴饞的天性能到得如此地步,搖頭之際,卻又趕緊湊過身去查看。
張入雲聞言大悟,心裏只暗罵自己笨蛋,原來這姑娘家卻不一定是害怕什麼怪物的,只要生的好看,再厲害可怕,她們也不放在心上。要是生的醜惡,便是條毛毛蟲,也能把她們驚的半死。
正在他說話間,就見那犬兒似被身旁數龍的攻勢惹的不耐,當下周身一抖,身體竟如吹了氣一般鼓脹了起來,跟著竟是一聲聲動天地的狂哮,直震得這宣德寺上上下下百余間僧舍都要抖得三抖。
張入雲最不慣女兒家這個,當下見了,只得用剩下的手掌拍了一記自己腦門,意似無奈之際,卻是又在肘間發力,即刻便將擋在身前的眾壯漢推開數寸。跟著自己當先邁動步子,便帶著香丘只在人群中左右一搖。
可圍觀的群眾哪能知曉這少女暗地裡使了法術。見此,還在為那拳師打氣加油。那矮拳師也在眾人的鼓動下,直把最後一絲吃奶的力氣也使將了出來。到最後終是不濟,于體力極度透支之下,兩臂一空,身子便立時墜了下去。他原本就生的矮胖,身子重心卻是不穩,此刻只一坐倒在地,卻似個滾地葫蘆一般,連著在地上倒著滾了幾滾,才得止了勢頭。
越到後來,那烏雲壓的越低,雖是因聽得有狗在狂吠的聲音收起了不少,但那雲霧卻是越斂越濃,好似一團潑墨在空中攪動。
香丘自是欣然同意,張入雲見她臉上笑的雖暢快,但眉間卻是無有一絲將自己話聽進去的意思,一時見她又犯了往日的性情,卻是又喜又憂,只覺得這一路上,又少不得要生出許多古怪。
張入雲見了忙將她止住,又安慰她東海師父死時,儀容甚是安詳,想是佛家所謂的坐化,並不是暴病而亡。
香丘聽了這話很是點了點頭,當下不無得意的道:「再厲害的怪物我也不怕。就是生的要想這癩皮狗這麼噁心的……」說話時,她止不住聳了聳肩,又一臉厭惡樣道:「那我可受不了!」
即便是張入雲,也覺在桂樹下安歇,寒熱不浸,風雨不至,尤其到了晚間花香濃郁,打坐修行極是相得,無行之中得了許多助力。
未想香丘聽了這話,面上旋即羞得紅了,原來她看得滿目男女交歡的壁畫,再聽張入雲要她二人同看,當下會錯了意,卻以為東海有意讓二人成就夫妻。雖說自己絕不討厭張入雲,但也從未想過二人要有跨越男女關係的舉止。
張入雲雖是趕緊將嘴唇移開,但終不免口中還是留得一團香氣,沁香至淳,縱是修為日深,仍是大張煩惱。只覺香丘口內異香竟如有質之物一般遇縫即鑽,一時自己五官七竅已被她絲絲香氣浸入,恍惚之間竟如喝了沉酒一般,竟無力運氣。
未想到張入雲見她竟是有些恢復常態的樣子,不但不惱反而很是高興,但下拉了她勉強在一旁坐下,只慢慢與她解說。
不大一會兒功夫,便有五六位青年漢子敗下陣來,那老頭卻是一會兒功夫里就已賺得了三十兩白花花的銀子。
就在二人才剛于門後站定身子,即見禪房門前忽然多一隻小狗般大小的怪物,只一會兒功夫,就見那怪物竟如繡球一般的滾到了癩皮狗兒身前三尺處。
再往兩旁看去,卻見得但有高些的地界,均站的有人,有那身體輕巧些的,更是上了兩旁的樹上,如猴兒一般,直將那高高的大樹,壓了個枝折柳條重。
今日又見癩和尚迎來一對漢家男女,更起疑心,至到午時,寺內鐘鼓,不敲自響,不打自鳴,又見東海禪房屋頂上一道杏黃氣直上雲宵,此時才知東海已然圓寂。后又得知其室內還有先時見的中原男女和癩和尚在內,連那隻癩和尚的癩皮狗都守在門外,這才著了慌,忙稟報住持。
香丘見張入雲有此舉動,方才喜歡,一時忙讓了開來。但心裏又愛那雪獅子生的可愛,卻又一再要求張入雲不要真打傷了他,當下又是幾番交待,卻讓張入雲不知怎處,只得一口一個答應,只待到時相機再說。
一時又被那雪獅子銜起,將那鈴鐺將在香丘的手裡。
到了傍晚天色漸黑時,癩和尚仍是未有身醒,到了此刻張入雲也有些著急起來,要知這等入魔時節,最忌錯了時辰,癩大師若還不身醒,指不定就要出來些異常厲害的妖魔。
香丘本就是個伶俐的人,雖張入雲從未向自己開口,但已知他心裏極為此事煩勞,自己在此地久留,只為與張入雲多相處一刻,過些安怡的時日而已。到得最後見張入雲日夜煩惱,卻是主動提出要離開此處,待見張入雲聞言大喜,自己心裏卻不由為之微疼。
哪知那雪獅子圍著她腳底下轉了數圈之後,這才忽然頓住。接著大口一張打了個極大的噴嚏,跟著只聽得一串叮靈聲作響,再看地上時已是多了一枚生有五色毫光的鈴鐺。
還有那地產釀皮,也是香丘極愛吃的,一時雖才只半日不到的功夫,香丘卻連著吃了六七家,卻把個張入雲累的夠嗆,只好跟著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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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止不住的付賬。而再看那一僧一狗,卻早已是呼呼大睡,一時間地上躺了一人一狗,倒也相映成趣。
哪知那雪獅子見了,卻好像極為興奮,當下也是在地上將身一滾,立時身形便得暴漲,其形竟比那巨犬還要大上三分。且本是周身雪白的長毛,此刻也變的黃綠燦爛,直和巨犬相類,一時竟是分不出個彼此。
香丘終是少女臉嫩,一時被眾人激地騷了,卻是將手臂從張入雲手底抽了出來。當下嬌聲道:「試就試!有什麼了不起!只是……」話說道這裏,她卻舉手指往那商客身上一戳道:「只是你!你給我好好獃在這裏,姑娘我不管能不能舉得動,等到時候我事完了,再來收拾你!」
張入雲此時已看出那雪獅子厲害,當下忙運勁將銀燕鏢從虛掩的門縫中打出,頓時一碗銀星便在那夜色中渡過,直打在那獅子的門牙上。
張入雲又不是笨蛋,見她這樣的眼色自是明了,一時哭笑不得,只得仍由她胡鬧。那碟中的胡桃雖好似無止無盡,但被香丘與狗這一人一畜這般的山吃海喝,一日功夫也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只委曲張入雲到時一天一夜不曾進食。
正在猶豫間,卻見身旁張入雲略拉了她一下。再看時,就見他已從懷裡取出了一枚銀燕鏢在手,令香丘閃過一旁,自己好尋機放暗器。
那僧人見張入雲目注于已多時,卻是未有開言,當下又笑道:「怎麼,少年人不肯進來嗎?」說完又目注香丘道:「那不如由你這女娃娃來吧?要不要進來喝碗香香的酥油茶?」
當下張入雲只得以手撫額,心裏卻是暗道不妙。
跟著又見她翻手就將元寶朝場上老漢懷中拋去,口中還道:「這錠銀子先放在你老人家這兒,若是我沒本事,卻是不用再找了!」不想,香丘一時卻在不知覺中使出崆峒派暗器手法,就見她手裡那錠銀元寶,出手便是化作一粒銀星,只在空中劃出一條漂亮的銀線,直直的落在了老漢的手上。
香丘這時才走進張入雲身前,一時仔仔細細將他周身看了個通透,即面帶疑問的道:「張相公,你什麼時候藏了這樣的本事,怎麼到了今日才肯顯現?」
(注:癩和尚的胸中……,一席話,采自《中甸縣誌稿》)
張入雲聞他如此,知是有些原因,忙也拉了香丘入內。未想待二人進得寺門時,那半日里只在舔自己癩瘡的癩皮狗,卻是忽然精神起來,只對著香丘一人狂吠起來。香丘倒不怕它,只嫌它身上骯髒的厲害,一閃身又已繞著張入雲身子躲在其背面,口裡放嗔道:「臭狗,生的這般難看,還敢對人放刁,去去去,離我遠些,一身腥味難聞死了!」
口裡渴時,便取過那把提壺,未想到內里鮮奶還有不少,竟還是溫的,而那一碟胡桃雖是被自己昨日吃了很多,但也還有大半碟,心裏雖然奇怪,但知道暗中必有什麼法力作崇。
香丘雖這幾日與它打得火熱,但都是隔門相望,此時見它去舔張入雲的手指,卻還是覺得有些噁心,一時只口裡嚷道:「張相公,你還讓它舔你的手指頭,真臟死了!」
張入雲二人腳底迅速,雖沒有腳力代步,但仍是在十日內便到得青海地界,此地藏傳佛寺甚多,每每有大大小小各色喇嘛在路上遇到,香丘都嫌他們身上氣味難聞,遠遠避開,獨張入雲知道藏傳佛教所得真跡最多,卻是一路而來,心底留意。
張入雲原本打算的好,只要自己一將對方提起,便再鬆動力氣,將那女子放回地面。到那時你知、我知,二人心裏都各自明白。如此一來,即周全了對方的臉面,自己卻也不會因為未出全力,舉不起這姑娘而感到難堪。至於圍觀的眾人,張入雲倒是一絲也不放在心上,自己於人前能不能爭得面子,卻是他最不計較的。
轉眼間,張入雲就行至了場上老漢身前,當下又抱拳道:「晚輩無禮,得罪了!」
香丘此時才看得清那怪物的相貌,原來卻是一隻雪獅子,其形和尋常人前門前石獅腳下踩著的幼獅一模一樣,大大的腦袋,憨憨的樣子,頭上儘是數珠一樣的螺旋紋,一身雪一樣白的長毛,實是比那癩皮狗好看百倍。
那黑龍一待飛近狗兒面前,張開巨口就咬,那知那狗身形迅速之極,一個側翻避過,跟著就將龍身咬住,當下將頭一甩,只見那般巨大的妖龍竟被它連身摜起,如長鞭一樣抽落在當地,只打的寺內石階一陣飛石激走。
卻不知那靈犬威勢厲害。一個虎吼,便將群龍鎮住,跟著就是一陣鯨吞龍吸,縱是幾條小龍左右掙扎也逃不出它一張巨口的吸力,瞬時間已被它吸了三條入腹,最後一條,卻是強掙著在它巨口開合之際,趁勢躥了出去,這才保了一條小命。
而眼前的小香丘,雖是在平日里比那叮噹二姐妹要強了不少,但此刻見了人群涌動的場面,小臉潮|紅,激動莫名之下,其興奮狀竟是不下二女。
小香丘在旁見那雪獅受苦已是激動了半天,到了此時,再也忍受不住,卻搶身過來求告癩和尚道:「這位大師傅,你看它這麼可憐,就饒了它吧!」
而癩和尚自經了一夜之後,一身的檀香也已去了個乾淨,又換得了原先一身的臭氣,那癩皮狗兒此刻也是再無往日的靈動,當下與二人作別後,卻是又卧在寺前的石階上,只懶洋洋的曬著太陽。等香丘與它作別時,它才扇扇耳朵,以作對應。
接下來,卻又見癩大師將張入雲喚過一邊道:「我看義士氣色,這六日里於我東海師兄房內,一定有所得益。只是少了香娃娃同修,終是十之只能得一二,於事不美。和尚我此次得義士相助,保得肉身完轉,無以為謝,雖是有些世俗作態,但還請義士不要推辭。」
這數日里張入雲日研神像,已是若有所悟,知自己在此主要是為了防護癩和尚的肉身。雖然東海禪師身藏舍利,被妖物得去也是要緊,但到底他已身登極樂,只此也只是些身外物。不比癩大師還要借肉體藉身,卻是大不一樣了。
轉眼就見那巨獸已撲至眾人面前,正在張入雲運足力氣要將銀鏢打出之時,卻忽聞得身邊一陣檀香涌動,跟著眼前一團精光閃鑠,將張入雲和香丘晃動得一陣眩暈。
張入雲知她曾是上古仙家,又聞得虯龍子提起鑄劍時需采煉諸多仙草靈藥,一時略一提及,卻得對方首肯,只盈盈笑道:「此事本就是我輩的本份,想我輩僥倖得日月精華,受雨露滋潤,本就是借天地間靈氣騰挪變化而已,授人于惠,實也是為自己分憂,只望公子不要貪多妄取,掘滅了靈根,如此反為不美,恐要折福了!」
靈犬見此,這才將巨口略為鬆動,剛才它那一聲厲哮,實也是大傷了它的元氣,此時鬆口,卻想藉此歇一歇。
哪知香丘聞言反而不樂,一時以為張入雲別有用意,也苦著眉嬌聲道:「阿雲,你是不是也像那些男子一樣,看上這位姑娘了!」
張入雲此時已是知道眼前這女子的力量絕比不得自己,但他也是由衷的佩服起這位姑娘來,自己連番催動巨力之下,對方也盡數擋得下來,雙臂間也實有七八百斤的力氣,僅以女子而言,實是難得。若論起自己,一年前的功力也僅與之相當而已,且這女子比自己還小了兩三歲,又是女兒家,身嬌體弱的,更是難得。
張入雲見她能得如此,反倒極是高興,一時心裏暢快,卻忘了方才與東海師父的話頭。當下正在著急思索的時候。卻又見香丘手臂一陣揮動,緊抓著自己的肩頭,其力甚大,竟是差點將自己手臂摳破。
注:以上這一句話,取自《夜雨秋燈錄》中的「箏娘」
張入雲忽聽他這一句,僧不僧,俗不俗的話語,一時已有所觸,當下忙抱拳道:「即如此,卻是有勞大師了,即得萬里相見,卻是有緣,有求教處,還望大師不吝賜教!」說完已是提步前行。
轉眼間,一眾僧人已是作了鳥獸散,走了個乾乾淨淨,只留下當場仍在向天長哮的狗兒。
張入雲和香丘都是武學行家,一時看了,就知道這漢子內力不怎麼樣,但一身外功,卻是極為紮實,雙臂少說有七八百斤的力量。當下張入雲還不怎的,但香丘見了卻是暗暗為那位女子擔心起來。
香丘本為剛才拉錯了人被人鬨笑而著惱,此時見了張入雲原來是有意躲避自己,卻是心頭怒火終於找到了可以宣洩的對象。當下不由分說,強拉了張入雲走到了那搬弄口舌的人面前道:「我這位哥哥,力大無比,別說是這場上一個姑娘,就是再來上五六個,他也一樣能舉得起!」香丘語聲嬌嫩,此時又兼得場上再沒有挑戰者,一時她這話一說出來,卻是引得眾人全都側目。
香丘見此一陣心痛,本就因害怕而抓住張入雲的手臂,更是因心裏緊張手裡愈加運勁,卻只把張入雲抓了個痛沏心肺,不知道她怎在這忽然間生的這般大力氣。
那狗兒未想到對方竟是說走就走,自己剛才吃了好些辛苦才得上風,此時敵人一走,自己卻沒了個撒火處,氣急之下,凌空就是一撲,但它終究還是不會飛,雖躍起數十丈高下,仍是落了個空。
說完念動真言,又取另一手連在它身上幾點,就見那雪獅自腳下起已是漸漸化作石頭,只是那靈獸受了佛法,竟然渾身亂顫,一時間那化石的過程竟是極緩。
香丘首次聽他聲言喜歡自己,卻是低首紅了臉,一日里都因害羞而不敢再與張入雲說話。
待香丘眼前一闊,卻見自己已然是入了人群最內里的圈子。
張入雲又不解,上前欲還禮,卻被老僧人阻止道:「施主不需如此,他得你之助,保全了肉身,如此所為雖是有些著相,但到底卻要還了施主這個人情。」正在那年老師傅解說時,卻見那癩和尚,已是推門而出,隨手又將朱門給合上,腳步迅速,眨眼間就已走了個無聲。
偏那僧人身旁還有一隻癩皮狗,不但奇醜無比,且還一身的癩瘡混著濃重的腥臊味,卻真是與其主人相得益彰,堪稱佳配。
一時眾人先都還以為那女子在搞甚花樣,但見場上二人竟是如此僵持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這才知道不是虛情。
癩和尚不想它有這般根骨,見之不由笑道:「想不到你竟有這樣的志向,即如此,你就自在這裏修鍊千年吧!說完,將手取蘭花狀又往那神獸身上點去。此一來卻與方才不同,任是那雪獅子怎生將頭掙動,那石化的速度也未變緩,只片刻間除了其頭首外,全身都已化作了石頭。」
果然香丘聽了這話,面上一紅,一時將驚懼丟過一邊,只搖頭害羞道:「先別說這個,人家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呢?」
未知香丘這一身本領的崆峒奇女子,竟是有些懼怕那隻狗,一時只得住了身子。
癩和尚聞此言心裏也得一動,知張入雲六日來參研壁上神像,已得了一些造化,當下哈哈一笑道:「即得義士開言,和尚受教了。」說完將撫在雪獅子頭頂上的手移開,也是將手一合,還了張入雲一禮。
癩和尚對著狗兒弩了弩嘴,那狗兒便舔了舔舌頭,安安分分的趴在門外守候。而和尚卻已邁步入室,隨又將門關上。
香丘看了第一眼便是心喜異常,只是到後來卻又有心驚,原來那雪獅子雖小,但其口底鼓動聲卻大,一時只咕嚕咕嚕的發出聲響,卻似打雷一樣。雖說自己這幾日里,已見慣了自家癩皮狗兒的兇猛,但此刻卻只見那巨太,正不住的作勢欲退,再無平日的霸氣。
香丘見它又是這般伎倆,卻急忙將雙耳捂起。未知今日卻不見它向天厲哮,而是鼓脹至極限處,運儘力氣周身一抖,頓時間千萬道精光從它身上透出,直射向空中群鴉,轉瞬間群鴉如中了箭矢一般,紛紛落下,只這一擊,漫天的烏鴉竟被那靈犬射落了大半。
自這一日起,張入雲與香丘就在這禪房內安居了下來,張入雲日夜枯坐,只在參悟牆壁上的歡喜佛神像,而香丘也日以調狗為樂。
張入雲本欲推辭,但忽覺了胡桃香的異常,再見東海正微笑著目注自己,知道不是常物,因嫌麻煩,卻挑了兩個去殼的胡仁丟在嘴裏,一時滿口沉香,口味濃郁卻又不澀,知是大補元氣的東西,卻為想著香丘比自己更加需要,忙又塞在了她手中。
正在張入雲見二人如此舉止,一團莫名之際,卻聞得外間一時鐘鼓大作,雖是其聲至大,卻又不嫌噪耳,如清音佛唱,反倒聽得張入雲與香丘一片心寧沉靜,再無心關礙身旁的瑣事了。
便安慰香丘道:「沒關係,日後一定還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呢!再說,你如願意,以後我們也可以經常回來啊!」
就見先前那個癩和尚又領著他那隻癩皮狗,已是來到門外。
過後又伸出手在其頭頂摩搓道:「你即已有了這麼厲害的法寶,卻為什麼還要這般貪心來搶奪別人的法寶?要知人性不可太貪,不然的話,下次若再被這位大和尚逮到,可就沒人能救得你了!」
哪知香丘聽了,卻是惱了,只跑到癩皮狗身前罵道:「你這臭狗怎麼這般吃裡爬外,人家不過就替你射了一枚鋼鏢而已,卻把所有好處都給了他了!也不想想我餵了你幾日的山核桃,還有那麼多的鮮奶,這六日里還天天與你玩耍,怎不見也給我些好處!!」
一句話說中張入雲的心事,卻讓他為之語塞,臉上神色也有些僵住,香丘本就是個伶俐的人,見此已知道自己說錯話,趕忙那話遮掩,二人都有心病,言語自是頗多忌諱,當下卻又將剛才的親密化了個烏有。
張入雲和癩和尚聽了香丘的話,自是知道她拿這話來擠兌和尚,當下二人聞之,不由的都笑了起來。
二人當下只隨著那癩和尚走近了寺內,未想到寺內的一眾喇嘛,也嫌這癩和尚臟臭,也不理他,只有幾位管事的僧眾看著他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卻有時頓下問他身後跟的是什麼人?癩和尚均是笑稱二人是東海師父的善主,眾僧這才沒了言語,不再責難。
果然癩大師見他並不為得和*圖*書了真傳而驚異,知他有些根性,卻是反而欣然點首。
張入雲被她問了個莫名其妙,自己尚在疑惑之中,卻哪裡能回答的了她的問題。一時只說自己也不知道,卻哪裡能讓小香丘相信。欲伸出手來在他身上摸索,卻又不敢,過了半晌,也只得作罷。
再看眾人都在張大了嘴,吃驚之際,卻唯有香丘趾高氣揚,滿臉的興奮,若不是人群的目光都落在了場上男女的身上,只怕她卻要逢人便說場上的男子是她哥哥。一時間她心下得意,卻是連看那中年商客時,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若不是得他挑唆,只怕自己此時還沒這般得意呢!
那巨犬本就要比它小上三分,此時再與之相比,竟是小的可憐,正在它守著主人的話,欲行逃走,但數日來與香丘相處,已是甚感她餵食胡桃的恩德,生怕自己一走,香丘卻失了倚仗,只得憤起餘勇與之相抗。
雖是說起來佛法莊嚴,講的是自在修行,但卻又真的有幾人出家為的是修道悟法,宣德寺住持知道東海身前苦心修行,是個得了真法的,圓寂后必得舍利,自己這宣德寺,雖是也是青海一隅的大佛寺,但自來卻無有什麼鎮守寺院的佛寶,若能得東海舍利,到時卻可名揚天下,一時內自己這宣德寺內必得好處。
不想那狗竟似能聽懂人話,一時聞言卻叫得更加凶了。此時那癩和尚忙回道摸著狗頭道:「阿羅陀不可這樣,這位女施主也是有緣得見,莫驚壞了人家。」如此那狗才止了聲息,一時照舊卧下曬太陽,就如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一時那雪獅子聞了香丘的一番道理,卻有些不解,只晃著個大腦袋一個勁的抖了起來,當下又見他含首埋身,銜著自己尾巴繞了一圈才又停住。
張入雲見她先時還厭惡這狗,可此時卻又將其當成自己的同伴,見它危急,還想救助,心裏又是一陣好笑,當下安慰她道:「你且放心!這是癩大師的護法神獸,想來不會如此不濟,它此時只是一時被困住了手腳,並未真箇落敗,說不定過會大展神威,就能反敗為勝呢!」
再說場上的一對男女。
本以為出了城會得些清靜,誰知才至城門外數百米處,就見眼前一片人頭涌動,黑壓壓地圍了一大群,真箇是如潮水一般。
張入雲一時在一旁檢視,卻是抓撓不到,極是心急,后見香丘兩眼已經翻白,才真著了慌,一時取右手貼在其頸項上,不料幾次真力催動,竟不能將胡桃逼出來。
黑龍盤旋了半日,好似自知不敵,計較停當,只龍尾一擺,一聲鞭響劃過天際,再看它身形,竟是往來路逃去。
香丘見它真的走了,這才如釋重負,卻又有一些空空的,當下又回身看了一眼張入雲,眼裡除帶有一絲神傷外,卻又滿是欣喜的神色。
癩和尚見它竟有這等威力,心裏也不由點頭,當下口中稱道:「我憐你也自苦修千年,到了如今地步也實屬不易,又是天生神獸。若被困禁,只可惜了你這一身本事。倘若留在我身邊做個護法神獸,我便饒了你,且他年還可證果,只是你要奉阿羅陀為師兄,你可願意?」
況又因他方才使力甚巨,周身衣裳都已被汗漿浸透,此時再挨得地上灰塵,頓時間便已變成了個泥人。偏他此時身上無力,欲起身時,卻是連連撥動手腳方才站得起身來,只活似一隻在地上打轉的滾地土鼠一般,直惹得圍觀眾人在搖頭嘆息之餘,卻又得一陣鬨笑。
未想已被那東海師父看破,當下笑著安慰她道:「放心,卻不是酥油!」說著又不知從哪裡推出一碟胡桃遞於二人。其上即有去了殼的胡仁,也有仍帶著殼的。
圍觀者見了這架勢,先還都以為場上這少年假道學,一來是顯自己少年瀟洒風流,二來卻是與那好多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一般,壓根就沒想得能舉得起這位女力士。而是另存了心思,想趁機與這女子親近調情,好讓對方寄情于自己,暗底里放水,不費吹灰之力的被自己提舉起來。正在眾人都以為如此,一時唏噓不已,只是過得一會兒功夫,卻又都止了聲音。
當下張入雲便將自己心中所想的與香丘說道:「我雖不知這佛家密宗的根底,但看眼前這發生的事情,卻猜到這位東海師父,只怕是功行完滿,已然坐化。而那位癩大師卻多半未有身死,看情形多是相送這位東海禪師去得靈山一趟。只是此類成佛圓寂時節最遭鬼神窺伺,你莫看那門口的狗兒醜陋,卻多半是個護法神獸,若我猜得不錯這六日里想是有諸般神魔會來作祟也說不定呢?」
癩大師本以為如此手尾,那靈獸一定答允,為想那雪獅子卻是天生傲骨,聞自己不但要為人所軀使,還要屈居人下,卻是將一顆大腦袋直搖,神情極是堅決。
張入雲目光如炬,看的真切,卻原來是那巨犬將自己周身毛髮射出,實是有大法力,只比當日那條淫狐尾后的狐毛的威力,強盛了千倍。
張入雲怕她擔心,卻與她開玩笑道:「還是叫阿雲吧!你先時不就這麼叫我的嗎?」
那雪獅子聽得癩和尚的笑聲,這才有些警醒,又看了一眼香丘后,卻是大尾一甩,顛顛的向來路上跑去。
當下早已將場上的老頭迎動了過來,一時走到張入雲面前道:「怎麼?這位公子也想試試自己的力氣嗎?」說完卻將枯手一伸,又道:「承惠,五兩銀子!」
當下香丘見了,第一個啐道:「什麼高僧和尚,一屋子牆壁上卻繪了這些不堪入目的東西!」
張入雲聽出話中有異,卻忙迴轉身來,卻見寺前石級上卻忽然坐卧著一名僧人,正斜倚在地上曬太陽。不知他是用了什麼樣的身法到的此處,五感如張入雲,竟也不得而知。
正在二人思忖間,卻見那矮子果如張入雲預料的一樣,在眾人均以為得計,只差得一線的檔口上,卻是再無一點進步。當下拼盡了他全身功力,把個本是炭一般的臉,直被自個兒掙的燒紅也似,卻是再無法提的一分。
只因場上一直面露輕鬆的女子,到了此刻,竟首度蹙了眉,顯出一副舉力換氣,用力艱難的模樣來。
張入雲近日已得方法,見之口中道了一聲謝,卻是曲掌將拇指藏入四指之內,當下便掄臂一砸,口內大喝一聲「破」字,使出了手印。就見自他掌中只生出尺許大小的紫氣團,並未見甚威勢,旋即卻已隱去。
只是那巨犬,經此全力一擊,也是萎頓不堪,一時收了法相,只在地上喘氣。剩下的烏鴉見了,卻不似昨日黑龍一般逃跑,而是奮起餘勇,仍是向著禪房裡襲去。
當下他入得室內,行至張入雲身旁,卻是合掌笑道:「有勞了!」便行至東海師父身旁,似是早知他已是身死,當下全不在乎,只矮身在東海身前席地一坐,跟著將身往地上一靠,以手支頦,轉瞬間身體已是僵硬過去。
到得最後,香丘雖仗了女兒家的便宜,往前擠進了好些。但越往裡,眼前卻儘是身高體壯的男子,一時不能再進。雖是憑自己的內力足以將眾人擠開,但如此一來未免過於顯露行跡,卻又有些不妥。
正在著急處,卻聽身後東海傳聲道:「這位香娃娃,此刻陰氣極盛,陽氣極衰,施主若不拘小節,只渡她一口真氣,卻是馬上即好。」
再過的一會兒,卻聽見門外傳來一聲喧嘩,二人尋聲至門后,透過門縫向外張望,卻見有許多寺內的僧人正在外面,想進得室內,卻被門外癩皮狗攔住。
而此時的香丘氣息已是越來越弱,情急之下,自己也顧不得了,只好俯身,輕輕將香丘的鼻子捏住,一時照準其櫻口,一鼓作氣,即是一口純陽真氣落肚。
雖說他算的巧,但卻怎知這世間的險惡,一時在他將那女子提離地面,剛要松力將少女放落地的時候,卻忽覺對方竟是與頃刻之間,將全身力量盡數收起。那女子本就生的瘦小,大小勁力全收之下,卻只得幾十斤的重量。可張入雲此時的雙臂,卻是使動了兩三千斤的巨力。當下他只覺對方一空,竟是輕的如燈草一般,陡然間自己一身巨力無了著落處,卻是一下子重心不穩,連自己帶那少女,一併的向後倒去。
果然那漢子到了場中央,即取了五兩銀子與那老漢,一時捲起衣袖,抱著那女子腳下,使動力氣,欲將她舉起。未知那漢子連運了幾次力,竟還是全無功效,一時卻聽他舌底一聲雷,緊接著見他身形一顫,卻是將那少女的腳後跟提離了地面。如此一來只引得周圍人群山一般的喝彩聲,只都在那裡為這漢子加油。間中雖有那心慕女子美貌的少年,不欲被他人得了去,在喝那倒彩的,只是卻又哪裡能夠蓋得過眾人的歡聲雷動。
只是香丘終是有些不信,屢次再相問他,見張入雲仍是回答不上來,便使了小性,只去逗那癩皮狗玩了。
有一位路經此地,做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見了,卻在一旁低聲說道:「我看眾位還是算了吧,三個月前,我還在鄭州瞧過這對父女,也是一樣的擂台,也是一樣的人氣,其時還有那具說是赫赫有名的江湖英雄來拆這小娘子的擂,未想也是一樣敗下陣來。我看就眼前這幾位後生,卻哪裡能抱得起這小娘子。」
她一時急怒,卻已經忘了自己方才還受得東海的大恩,氣急之下,說到後來,連張入雲都已厭上了。
香丘聽得張入雲如此作解,心裏雖然還有些不信,但到底細細想來,卻能解釋這眼前的一切。只是再一想,卻又問道:「那為什麼這兩個大和尚要將我二人請入這禪房裡來呢?」
張入雲二人一時竟見得這般大的變故,不由盡皆失色,香丘膽子更是小一些,當下卻花容失色,驚叫了起來。
二人不知覺中,不但香丘錯過機緣,便是張入雲也因只得自己一人研習少了好些妙悟,只是到底佛法精深,這六日功夫下來,他倒也得了不少進益。
張入雲聞言卻忙阻止她道:「切莫亂說,這是藏傳佛教的菩薩,絕不是些徒具聲色的畫像。東海師傅臨終前曾要我二人看一看這壁上所繪,說不定另有深意。你且耐心些,再做計較也不遲!」
跟著就見一團銀花在雪獅子的嘴裏亂爆,一陣巨吼聲中,那雪獅子因護痛將身讓過一邊。張入雲這臨危一擊,終是將那巨犬從獅口之下救出。
香丘見又是一座佛寺,嫌這裏人腌臢,卻是忙拉著張入雲往後退。張入雲知她生性|愛潔,又見青氣一無所蹤,也只得作罷。
張入雲聞言有些不解,只隨口答道:「不錯啊,此處天高地闊,有這一座寺院落坐於此,倒真是個清修的好地方。」
好在他修為日深,已頗能避谷,六七日不吃東西也是尋常事,何況現時張入雲也沒有做什麼消耗體力的事,更可持久,只是終究腹中空空也是不甚得滋味。
張入雲聞言起了疑心,卻以為是東海在暗中做法為難香丘,一時急忙回頭看了一眼這東海,未想到他也正微笑的看著自己,只見對方目光柔和,宛如世尊羅漢,當即知道自己會錯了意,卻是有些面紅。
張入雲見了,知她腿重,一腳踹下只怕要把這刁滑漢子的脊梁骨都給踹折了。如真這般,怕是自己有再多的金子,也不夠填這個窟窿。忙手下將之阻住,未想香丘已使開她崆峒派流星腳法。張入雲見情勢危急,卻是說不得只好手裡運勁,連人一起抱過一邊,這才將這中年商客從鬼門關外給救了回來。
一是擔心小女不敵,有些下不來台,二一個卻是又怕對方窺破了自己的行藏,到底他做賊心虛,欲害人前,總是先防著被人害。當下他心裏有鬼,卻是只道了一聲:「請!」便自退過一旁,再無話說。
其中猶以小香丘人嬌嗓脆,笑聲最為引人注目。況她又是喜熱鬧,心裏又是厭那矮漢子生的醜陋,此時笑起聲來,更是發|浪形骸,只惹的那拳師把眼連翻了又翻。
香丘見它去而復返,不知它又有什麼張智,雖是因見到它回來有些高興,但臉上卻是假裝寒了色,欲趕它上路。
而那尚未得來及離去的拳師此時也看了個目瞪口呆,他到底也算的是外門行家,見張入雲這一番神氣,便知道這少年乃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且他雖是年青瘦弱,但竟得一副長力氣,如此一炷香的功夫里,竟是連續不斷的于這雙臂間加力,縱觀二人,只怕這場上最辛苦的就是那少女了。且他還能看出,若不是張入雲年少面嫩,于這般費力的手法舉動少女,而是換作一上來即是攬了少女腰間或是腿下的話,此刻怕已是早已將那女子給舉了起來。
待張入雲搶過身來看香丘這面有什麼異動的時候,卻見香丘身上的紅綾已是放出一片紅霞將她那半面照那個通紅。本是如同白板的牆壁上,卻是顯出了諸多畫像。
那犬兒受焰火激蕩,一時迷了眼睛,便將頭側了側,就地一滾,先避過那黑龍的鋒銳。
至下午時辰到時,二人完了六日之功,卻仍不見癩和尚如張入雲先時說的一般醒過來。此時香丘才有些著慌,因生怕自己會在這禪房內待一輩子。要知道她近日裡雖已與那癩皮狗打的火熱,但若是自己要踏出禪房一步,那狗兒也是不讓。
張入雲見正主來了,卻是不再拘謹起來,當下一抱拳道:「老丈有禮了,在下只是與自己小妹偶游至此,身子生的瘦弱,並無一點真力氣,方才小妹見著場面熱鬧,一時好玩興起,才得這般胡鬧,卻是擾了老丈了!」說完再請了一禮。卻是反身欲拉了香丘就走,未想香丘正得了興,卻哪裡肯走,一時進退兩難,好容易壓下香丘的火氣,才也她說好只在旁邊再看一會兒就走。
誰想先前那個與香丘鬥嘴的中年男子,因見她長的美秀,談笑有趣,卻是一直守在張入雲二人的身邊。他長年在外走動,本是個有些見識的,加上他此刻在一旁偷偷聽見二人的對答,卻是使促狹,提高了嗓門大聲道:「大夥快來瞧,這小姑娘要為她哥哥出力,娶一房大嬸子回家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