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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狗子盤起腿，從腳丫子上搓下一綹滋泥，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搖頭說道：「俺也不曉得，聽差人說是朝廷允許他們來傳教。可是放著大同府不去，十來號人跑咱們這窮鄉僻壤來傳教，指不定背後有什麼蹊蹺呢。不過這跟咱們都沒關係，只是聽說洋人傳教都給好吃的，到時候咱們說不定能混上幾頓飽飯。」

石狗子抱起手盯著老乞丐，冷聲說道：「從你第一天來我就知道你有問題，可那時候我有今天沒明日的，也懶得跟你計較。現在既然站出來了，那就別遮掩了，老哥你是哪條道上的？是天王軍的逃兵餘孽，還是關山虎的線頭子？又或者是……廠衛的番子？」

石狗子冷笑道：「老子當年光著屁股在戰場上給叔伯兄弟們收屍的時候，見過的稀奇玩意兒比你這輩子聽說過的都多，要是看錯了就把這雙招子摳出來送給你踩！別的我不管，這幫狗雜種既然敢來山西，老子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讓他們有來無回！你儘管去報官吧！」和-圖-書

老乞丐大吃一驚，猛然抬起頭來反問道：「石校尉，你是親眼所見？剛才不說只是洋和尚嗎？」

乞丐們面面相覷，一時茫然，老乞丐忍不住問道：「洋和尚來做啥？沒聽說縣裡誰家有紅白事啊？請洋和尚做法事那可得不少錢吧？」

「你有個屁的東西！」

突然之間，石狗子猛轉過頭來。盯著街拐角處沉聲喝道：「出來吧！」

老乞丐搖頭道：「下官另有機密要務在身，並未追查你們的身份，也沒有上報。說實話，您這來歷在有心人眼裡根本瞞不住，別說我了，徐家二少爺都能看出不對勁來。就您這體格偽裝要飯花子也太假了，也就是糊弄糊弄無知鄉人。錦衣衛感念大將軍恩德，自始至終就沒追查過你們兄妹。」https://m.hetubook.com.com

只聽喀啦一聲巨響，半空中打了個霹靂，巨石一分為二破裂開來，一股黑風衝天而起。

說完這番話，他轉過身來跪到巨石前邦邦邦連磕了三個響頭，口中大聲說道：「姑奶奶在上，剛才話您都聽見了，官府無能，讓洋人進了山西，已經來到鄆城縣。石狗子人小力微沒別的辦法，只有請您老出山！我這一身上百斤血肉都送給您做點心，只求您為離字營和天王軍戰死的兄弟報仇啊！」

你要問老百姓有什麼想法？沒想法！這輩子沒見過洋人，更不知道洋教是什麼玩意兒。就連徐世傑都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只是覺著這些洋人來得蹊蹺。

老乞丐單膝跪倒在地上，低頭說道：「大明未亡，錦衣衛不敢死絕！石校尉，你可知這巨石下鎮壓的乃是當年天王神教驅使的妖魔邪祟，由崑崙派玉衡道長親自封印於此，萬萬解不得呀！」

老乞丐無奈，躬身下拜，壓低聲音說道：「錦衣衛小旗周賓，見過神武軍離字營石校尉！」

大小乞丐紛紛豎大和_圖_書拇指稱讚：「幫主不愧是幫主，想的就是周到！」

大小乞丐見花子頭回來，都起身迎接。石狗子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推開小乞丐送上來的剩飯，笑罵道：「叫你們跟我去找飯撒，一個個推三阻四的活該挨餓受凍！你們猜狗爺今天在城門口看著啥了？說出來你們都不信！」

老乞丐點頭道：「是有這說法，早年間我在北邊看老毛子傳教，只要是去聽他講經的就給發白面饃羊肉湯，逢年過節還有紅燒肉……那時候我還沒落魄，看著也眼饞呢。」

旁邊乞丐賠笑道：「幫主你到底看見啥了？可是有人施粥？」

從京城來的西洋傳教士大張旗鼓浩浩蕩蕩進了鄆城縣，官面上的說法是朝廷允許洋人傳教，閑雜人等不得侵擾。

閉目凝神沉默半晌，他睜開眼睛轉過頭來，將目光投向身後的巨石。

老乞丐拄著棍子一瘸一拐從街角繞過來，愁眉苦臉嘆氣道：「幫主，我有東西落在家裡……」

石狗子被人一語道破，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羞惱道：「你以為你就裝得像嗎？！還敢說自和_圖_書己新媳婦跑了……不提這些，你可知道今天進城那些洋人是什麼來路？老子親眼看見一名天主教會主教帶著獵魔人過來，差點把魂都嚇飛了。官府怎麼敢讓這種人進到山西來？沿途守軍都死絕了嗎？老子當年跟著大將軍與他們一路血戰，整營的弟兄都拼光了才把他們攔在京城外，現在你們就這麼客客氣氣地請人家走進來了？」

石狗子面不改色道：「玉衡道長就死在我們離字營，臨終留下遺囑，我若不知曉其中關竅，怎會一路尋到這裏？既然你是錦衣衛，查出我的來歷，那也應該查清楚小白的底細了吧？」

他抬手擦去巨石上覆蓋的泥巴，顯露出隱藏在下面用肉眼幾乎無法看到的淡金色篆文，狠狠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吐了上去。

等洋人走得遠了，人群也都四散開來，石狗子一骨碌從地上翻起身來，按住頭上的草帽，悶頭快步走回葫蘆巷子。

石狗子不屑道：「施粥？施粥用得著我大驚小怪？就你這點心氣兒都不配吃干食！我告訴你們，外面來了一隊洋和尚，洋和尚你們知道嗎？老毛ｍ•ｈetｕboｏk•cｏｍ•cｏm子見過沒有？」

這等於說廢話，一般人吃飽了撐的才去撩撥洋人，那大鬍子藍眼睛長得跟妖怪一樣很好玩嗎？

等到一眾乞丐走遠，石狗子收起笑容，掀起屁股底下一塊地磚，拿出藏在裏面的葫蘆打開塞子，自己悶了一口裡面的老酒，不敢多喝，又原封不動放了回去。

唯獨人群之中有一位好漢，聽聞有西洋傳教士前來頓時皺起眉頭，眼中忍不住露出一絲殺氣，但又反手蓋上破草帽遮掩下去，躺在街角一動不動，目送著傳教士的隊伍從身邊經過，直至遠去。

石狗子冷笑道：「錦衣衛不是都死絕了嗎？」

石狗子一拍大腿笑道：「這敢情好，老少爺們，這是咱們的造化呀！莽子、毛蛋，你倆年紀小心眼兒活，先去衙門口打探一下消息，看看這洋人傳教是怎麼個章程，是不是也給白面饃。小葫蘆找機會去碰個瓷，看那洋和尚是不是真有善心。二虎、病秧子你倆跟在小葫蘆後面做個準備，老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心裏要留神。其餘人給我撒開了，把聲勢給我造出去，說什麼不用我再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