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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面色一滯，支吾道：「第一批有近百人……」

「唯有教育才能救國！唯有教育才能強國！這本應該是每一個中國人都懂的道理！咱們中國人無論哪方面都不比洋人差，只是過慣了安生日子，沉溺在溫柔鄉里，腦子還沒轉過彎來。我見過很多優秀的孩子，他們聰慧過人、勤奮好學，比我小時候強不知道多少倍。他們甚至都不缺少勇氣和信念，僅僅是缺少一個機會，一個擺脫桎梏睜眼看世界的機會！而我要做的就是盡我所能給他們創造出這樣的機會，一個兩個不嫌少，三五十也不嫌多，一個學生就是一顆種子，只要種下去就會發芽收穫……」

周先生連忙擺手道：「那自然不是所有孩子都能被選上的，朝廷方面對此要求十分嚴格，必須保證選拔上來的孩子相貌端正，品行良好，頭腦聰慧，談吐清晰，沒有身體殘疾和疑難病症。這些當然都可以理解，畢竟是國家選派出國留洋的學和圖書生，代表的是我大明朝廷的臉面。而且畢竟是初次選派大家都沒有經驗，人多了不好管理，一旦發生什麼意外那就追悔莫及。實際上我這裏還有一張百人名單，都是已經定下來的好苗子。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就會成為第二批學生的人選。目前這些孩子都已經被集中到留洋肄業局，進行統一的管理和學習。我們專門聘請了一位英國神父教導他們基礎的西方禮儀、生活常識和日常用語。當然，同時也在學習中文課業。」

當時還年輕氣盛的周先生，自然不信這種狗屁廢話，可他上下求索，幾經輾轉，方才從別人口中得到一個更無法接受的真實答案。

為什麼明知道是好東西卻不用？

當朝諸公給出的回答是「我中華自有天命傳承正統，以聖人經典治世百千年不變。有護國龍姬統率神武軍抵禦外辱，洋人不敢輕犯。只需勵精圖治，政清人和，假以時日必將重和圖書塑天朝上國權威。」

大王大庄的放羊娃每日牽羊去吃後山的青草，眼看著自家羊群日漸肥碩，便以為這就是長肉的秘訣。你跟他說前山的草也能吃，他不僅不信還要懷疑你別有用心。是看他家羊肥眼紅，想要設計陷害。

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起承轉折，愛恨情仇，能夠攝人心魄，發人深省。

時人如此，時政亦如此。

「具體是多少？」

真要是那麼簡單的話，寫小說的早就該發財了。

「我們需要為國家注入新鮮的血液！需要讓年輕人放下陳舊的思想觀念去闖蕩新世界！去海外！去留學！帶著新的思想，新的知識回來。等他們成長起來，成為這個國家新的脊樑之後，就能給這具老邁的身軀注入新的活力，驅動著他向前邁步！」

為國家引進西學。

儘管上至廟堂，下至江湖，無人不知洋人強大，西方科學先進。

合著只要大將軍能擋住洋人一日，你們便要做一日的天朝https://www.hetubook.com.com美夢？

每個人都有故事，而故事卻不一定精彩，只有真實。但真實卻恰恰是別人聽故事最煩的東西。

說到這裏，周先生一拳砸在桌上，情緒越發激動起來。

面對徐世傑敏銳地追問，周先生尷尬笑道：「算上韶光，目前暫定的一期學生共三十六人。」

周先生飲盡杯中酒，目光遙望窗外，沉聲說道：「鄙人歸國十年，四方奔走，經歷無數挫折磨難，最後得出的答案是，問題關鍵不在於戰爭勝負，也不在於朝堂黨爭，究其本源，在於我大明的封建帝制！」

看著對面二人臉上茫然的表情，他微微嘆氣道：「我跟你們現在講這些，你們未必能聽懂。就這樣跟你們說吧，以我中華傳承數千年的封建帝制來說，目前的科舉制度就是最合適的選擇，而西學雖好，卻葯不對症。不是我大明不能接受西學，而是從古至今一脈相承的封建制度，已經遠遠落後于西方世界如今的民主和圖書制度。若要引進西學，首先必須進行從頭到腳大刀闊斧的改革。無論君主立憲也好，聯邦共和也罷，無論哪條路都比現在這條要好。」

翻譯成人話就是，我們知道西學是好的，可要引入西學，咱自己的科舉還要不要了？我們這些科舉出身的大老爺們還如何自處？

唯恐倫理綱常崩壞，國體社稷動蕩。

這個時候他們倒是把大將軍搬出來了！

周先生的前半段故事非常美好，作為教會學校的優秀學生，他被傳教士推薦前往美國留學，經過刻苦攻讀終於進入著名的耶魯大學，並且成功畢業取得學士學位。

官不聊生，何談救國？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後半生也將如此美好。畢竟對於如今的大明來說，精通洋務的人才根本不愁找不到飯吃，更不要說像他這樣的留洋學生。在這個年代不能說絕無僅有，但也足以稱得上是鶴立雞群。只要他願意為國效命，那當時便有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平步青雲直上，衣錦還和圖書鄉光耀門楣……這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唾手可得，但他卻唯獨選擇了最艱難的那一條路。

聽到周先生說到這裏，徐世傑突然抬手打斷道：「且慢，你先告訴我你現在招募了多少學生？」

但卻不用。

「但我覺得這也只是表象，並不是真正的答案。」

酒館里的酒客聽老先生說書，講到大順朝開國二百八十年出了個昏君枉殺忠良，導致吳侯造反引蠻人入關，當即便發作起來揪住老先生衣襟大罵，爾等賊子居心不良，居然含沙射影謗議朝廷？老先生趕緊求饒道我這是編出來的故事，虛構出來的昏君奸臣，那酒客便愈發憤怒，一拳打過去怒罵道，誰讓你虛構昏君的？編得跟真的一樣，假的也不行！

這是一條死路。

徐世傑皺眉道：「這也太少了吧？我還以為怎麼也得有個兩三百人的規模呢。隨便找個人販子，用不了倆月，拐都能給你拐回來這麼多！」

現實都已經這麼艱難了，我還聽你給我講真實，不是腦子有病嗎？